摘要：民間濟世文學是我國傳統(tǒng)文學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民間濟世文學中，顏色詞被廣泛應用于仙俠形象的塑造。該文以 “概念隱喻理論”（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簡稱CMT）為理論框架，以《武當民間文學》為例，通過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其一，顏色詞和名詞對顏色詞詞組隱喻意義的構(gòu)建均有顯著影響，但顏色詞的影響更大。其二，民間濟世文學中常用顏色詞的隱喻效價呈現(xiàn)等級性，即“紫”“金”“青”的隱喻效價高于“黑”“白”“黃”；其三，顏色和顏色詞詞組的常見程度及顏色詞象征意義的多樣程度與顏色詞的隱喻效價成反比。這一結(jié)果說明人們對顏色的認知受物理環(huán)境和心理環(huán)境的影響，同時也證實傳統(tǒng)文學對中國文化的深遠影響。

關(guān)鍵詞：民間濟世文學；顏色詞；顏色詞詞組；隱喻效價；認知；環(huán)境

中圖分類號：H14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6（a）-0021-04

Research on Metaphorical Valence of Color Terms in Chinese Philanthropic Literature

—Taking Wudang Folk Literature as an Example

WU Jing

（Wuhan Business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56， China）

Abstract： Philanthropic literature is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literature. In this literature， color words are widely used in the creation of the image of the fairy knight. This article takes the "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 （CMT） as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and finds through empirical research： first， both color words and nouns have significant impacts on the construction of metaphorical meanings of color-noun phrases， but the impact of color words is greater; second， the metaphorical valence of commonly used color words in Daoism exhibits a hierarchy： "purple"， "gold"， and "green" have higher metaphorical valence than "black"， "white"， and "yellow"; third， the commonness of color and color-noun phrases， as well as the diversity of color-word symbolic meanings， are negatively related to the metaphorical valence of color words. This result indicates that people's cognition of colors is influenced by both physical and psychological environments， and it also confirms the profound impact of Daoism on Chinese culture.

Key words： Philanthropic literature; Color terms; Color-noun phrases; Metaphorical valence; Cognition; Environment

作為一種普遍而神奇的視覺感知，顏色一直吸引著不同領(lǐng)域的學者。Morrill等提出了6種基本顏色術(shù)語，分別是紅、黃、綠、藍、黑和白[1]。隨后，學者們開始關(guān)注顏色與物體、情感、心理和隱喻的關(guān)聯(lián)。Palmer和Schloss研究了顏色偏好與相關(guān)對象之間的關(guān)系并提出了“生態(tài)效價理論”（Ecological Valence Theory，簡稱EVT），認為人們對顏色的偏好是適應過程的結(jié)果，適應的直接效應是引導人們愿意接近有益的對象和環(huán)境，遠離有害的對象和環(huán)境[2]。Taylor和Franklin 進一步研究了顏色的生態(tài)價值，發(fā)現(xiàn)顏色偏好與顏色相關(guān)對象的數(shù)量成反比，即與某種顏色相關(guān)的事物越少，則該顏色越受歡迎[3]。Wexner[4]、Valdez & Mehrabian[5]指出顏色對情緒有影響，認為深紅色與接近型情緒有關(guān)，淺紅色與回避型情緒相關(guān)[6]；除情緒外，顏色還對行為和認知處理等心理功能產(chǎn)生影響。Soldat等認為，紅色與快樂相關(guān)，藍色與悲傷相關(guān)，因此不同顏色會導致不同情緒，從而引發(fā)不同認知處理和行為[7]。顏色隱喻反映了顏色與抽象概念之間的聯(lián)系，在不同的語言中，顏色是如何在潛意識中與物理屬性和抽象概念聯(lián)系在一起的？例如，白色在英語中表示純潔和恐懼[8]；黑色在漢語中表示邪惡和非法[9]；黃色在波斯語中表示疾病、停滯和死亡[10]。

民間濟世文學是我國傳統(tǒng)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在生產(chǎn)力落后的古代社會，人們由于缺乏科學知識，在面對自然災害和疾病時，無力解決所面臨的挑戰(zhàn)，從而編撰的以神仙幫助百姓解決問題為主題的小說。此類主題小說主要包括神仙對自然災害的拯救、神仙對社會災難的拯救，以及神仙對個人的救贖。在神仙形象的塑造上，多用顏色詞。其中著名的有“紫微大帝”“青帝”“金母”“金帝”“黑帝”“黃帝”和“白帝”。這些“神仙”在傳統(tǒng)文化中掌管不同事物，分管不同的地域，享有崇高的地位。然而，這些顏色詞在塑造仙俠形象時是否具有同等的隱喻效價？顏色詞詞組的隱喻意義的構(gòu)建主要依賴顏色詞還是名詞？這些問題尚未有學者研究。

1 實證研究概述

本文以《武當民間文學》[11]為例，對其中的顏色詞詞組隱喻意義的構(gòu)建及顏色詞的隱喻效價進行實證研究。這本書共收集了 122 則以武當山為背景的民間故事，主要講述的是神仙幫助窮人和病人的故事。在 122則故事中，有 37 則故事采用了顏色詞。這些顏色詞與表示動物、植物、自然現(xiàn)象和日常事務的名詞搭配，賦予這些事物“法力”，從而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走出困境。通過對《武當民間文學》中的顏色詞進行歸類，筆者發(fā)現(xiàn)在這些故事中反復使用的顏色詞有“金”“黑”“青”“黃”“白”“紫”6種，這些顏色詞在《武當民間文學》中的頻率見表1。

這些顏色詞在民間濟世文學中具有相同的隱喻意義，均指神仙的“法力”。每當故事中出現(xiàn)這些顏色詞時，便預示著好事發(fā)生。與這些顏色搭配的事物，要么變成神仙幫助窮人，要么變成無價之寶幫助窮人擺脫貧困。這些顏色詞詞組中的名詞主要分為有生命名詞（動物、植物）和無生命名詞（自然現(xiàn)象、日常用品）。顏色詞與這兩類名詞的搭配呈現(xiàn)出一定的偏好趨勢。如表 2 所示，“金”“紫”“青”主要與無生命詞名詞搭配，而“白”“黃”“黑”則多與有生命名詞搭配。

雖然這些顏色詞在民間濟世文學中均映射目標領(lǐng)域——“法力”，但在搭配上卻呈現(xiàn)出不同的傾向，紫、金、青多與無生命名詞搭配，而白、黃、黑多與有生命名詞搭配，預示著這些顏色詞在映射同一目標域——“法力”時，隱喻效果可能不同。

1.1 研究目的

本文探討的主要問題包括：

（1）顏色詞詞組的隱喻意義是否同時受到顏色詞和名詞的影響？如果是，哪一個影響更大？

（2）顏色詞“金”“紫”“青”“白”“黃”“黑”在映射“法力”這一抽象概念時，隱喻效價是否相同？

1.2 材料與方法

本研究采用《武當民間文學》中常見的6種顏色詞和27個名詞創(chuàng)造了120個顏色詞詞組。每種顏色詞均和20個名詞搭配。這些名詞選自12個有生命事物名詞（狗、龍、娃、蟒、馬、虎 、魚、蓮 、樹、草、牡丹、山 ）和 15 個無生命事物名詞（瓦、鎖、鐘、衣、帽、囊、箔、笛、線、光、霞、云、氣、雨、塵）。為避免已有認知對被試的影響，研究者在造詞的過程中，盡量避免常見詞匯。

1.3 過程

此次研究招募了 5 名大學生（女生 3 名，男生 2 名），他們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普通話，平均年齡為 21 歲。評分員被要求根據(jù)自己的直覺對這 120 個搭配的隱喻效價進行評分，從1分（完全沒有隱喻）到5分（隱喻意義非常強）。問卷通過在線調(diào)查平臺（https：// www.wjx.cn/）進行設計、發(fā)放和回收。評分員完成問卷后，需要填寫評分理由。

在數(shù)據(jù)篩選過程中，如果有評分員對一個明顯具有隱喻性的搭配給出了較低的評分（小于2 分），他們的答案就會從結(jié)果中刪除。在仔細檢查了所有結(jié)果后，研究者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有問題的結(jié)果。

2 研究結(jié)果

就平均值而言，紫色搭配得分最高（M=3.95，SD=1.25），其次是金色搭配（M=3.92，SD=1.32），青色搭配（M=3.56，SD=1.31），黑色搭配（M=3.11，SD=1.50），白色搭配（M=2.72，SD=1.44），黃色搭配得分最低（M=2.48，SD=1.36），如表 3 所示。

在《武當民間文學》中經(jīng)常與無生命名詞搭配的“紫金青”組的隱喻意義評分顯著高于經(jīng)常與無生命名詞搭配的“黃白黑”組的評分，t=9.2，p<0.01，如表4所示。然而，有生命名詞組（動物和植物）與無生命名詞組（自然出現(xiàn)和日常使用）在隱喻意義評分上沒有顯著差異，t=1.834，p>0.05，如表 5 所示。

由組間變量顏色（“黃白黑”組和“紫金青”組）和組內(nèi)變量名詞（有生命名詞和無生命名詞）組成的總體方差分析發(fā)現(xiàn)，顏色對隱喻意義的構(gòu)建有顯著的主效應[F（1，298）=76.6，p<0.001]，而名詞對隱喻意義的構(gòu)建也有顯著的主效應[F（1，298）=4.374，p<0.05]。這表明顏色詞和名詞都會影響隱喻意義的構(gòu)建，但顏色的影響更為顯著。 在“黃白黑”組中，顏色對隱喻意義的構(gòu)建有顯著影響（F=4.931，p<0.05）。事后比較顯示，“黑”的隱喻效價明顯高于“黃”（p<0.05）。

3 顏色詞隱喻效價的等級性

幾個世紀以來，世界各地的人都有使用顏色來象征信仰或事件的傳統(tǒng)。由于文化和地區(qū)的差異，顏色的象征意義也會因群體的習慣、傳統(tǒng)和神話而有所不同[12]。顏色詞的象征意義是顏色詞的基本含義映射到抽象領(lǐng)域產(chǎn)生的隱喻意義。然而，這些顏色詞的象征效果并不完全相同，存在著差異性。如表 4 所示，在映射抽象概念——神仙“法力”時，“紫金青”組的隱喻效價顯著高于“黃白黑”組。出現(xiàn)這些評分結(jié)果的原因與人們所處的自然和文化背景密切相關(guān)。

如表6 所示，顏色詞象征意義的數(shù)量與顏色在日常生活中的常見程度是決定顏色詞詞組的隱喻性得分的主要原因。評分較高的顏色詞詞組是那些顏色具有較少關(guān)聯(lián)意義的詞語，它們的象征意義更加集中。例如，“紫”象征皇權(quán)、高貴和神秘，這三者之間緊密相連；“金”象征財富、高貴和皇權(quán)，這三者同樣互相關(guān)聯(lián)；“青”的含義主要圍繞著一個概念：生命，即綠色的代表性象征意義。評分較低的顏色詞詞組是那些與多種概念相關(guān)的顏色詞，這些概念中甚至存在相反的意義?！昂凇钡南笳饕饬x非常豐富，涉及心理、迷信、安全狀況和社會地位等方面，既可表示優(yōu)越，也可表示卑微。“白”的象征意義涉及更多領(lǐng)域，包括優(yōu)點、責任、數(shù)量、感知等，其中包含“誠實”和“虛假”這樣相反的概念。得分最低的“黃”的含義也很豐富，從人類社會到作物種植，從無望到希望，從感覺到感知。高分顏色詞組中顏色詞的象征意義比低分顏色詞組中顏色詞的象征意義更相互關(guān)聯(lián)，象征意義更加集中。

隱喻效價評分與顏色在日常生活中的常見程度成反比。日常生活中常見的顏色的評分低于不常見的顏色。“黑”“白”“黃”的搭配評分相對低于“紫”“金”“青”的搭配評分。后者是自然界中較少見的顏色，因此享有更高的隱喻強度。

從評分員的回答來看，顏色詞詞組的隱喻意義評分是主要由顏色詞決定的，名詞事物也有一定的影響。顏色和顏色詞詞組的常見程度及顏色詞象征意義的多樣程度與顏色詞的隱喻效價成反比。顏色越常見，其意義就越多樣化，隱喻效價也就越低?！碍h(huán)境顏色理論”（Color-in-context theory）解釋并預測了顏色、情感、認知和意義之間的關(guān)系[13]。環(huán)境可以是物理的，也可以是心理的；顏色通常是基于物體或在心理環(huán)境中被觀察到的，而所觀察到的帶顏色的物體會影響顏色的意義、價值和心理功能[14]。評分員的評分原因表明環(huán)境同樣決定了這些顏色詞的隱喻效價。

4 結(jié)束語

本文以民間濟世文學中常見的顏色詞為例，研究了顏色詞隱喻效價的等級性。結(jié)果顯示，顏色詞和名詞對顏色詞—名詞搭配隱喻意義的構(gòu)建均有顯著影響，但顏色詞的影響更大。顏色和顏色詞詞組的常見程度及顏色詞象征意義的多樣程度與顏色詞的隱喻效價成反比。顏色越常見，其意義就越多樣化，隱喻效價也就越低。隱喻效價的產(chǎn)生是基于物理和心理環(huán)境，并與具身相關(guān)聯(lián)。這些環(huán)境和具身體驗促成了我們幾千年前對這些顏色詞的認知，并持續(xù)影響著現(xiàn)代中國人對這些顏色詞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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