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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能修理者

2024-07-08 13:16:36趙挺
文學(xué)港 2024年6期
關(guān)鍵詞:老虎機錄像機小吃店

趙挺

1

那一天,我守著黑白小電視看完了天龍八部,在小吃店內(nèi)展示六脈神劍。我左蹦右跳,怪招頻出,然而無人理我。我將拳頭伸到他們面前,顧客們依舊自顧自著吃,外婆則淡定地在灶臺前忙活。我一下竄到墻邊,連按數(shù)下開關(guān),小吃店內(nèi)的燈一閃一閃。

突然,小吃店一暗,燈泡就這樣被我玩爆了。

昏暗中,大家終于抬頭看我,有人嘴上叼著面,有人嘴角粘著蔥,外婆則拿著菜刀。我手扶著墻心想,玩大了。

外婆“嚯”地將菜刀往上一舉,一副“準(zhǔn)備劈人”的姿勢,大吼一聲,快,趕緊給我去喊玉良!

我一愣,本以為外婆要喊“劈死你”,結(jié)果卻是“去喊玉良”,這說明“喊玉良”比“劈死我”更能解決問題。我迅速跑出小吃店朝玉良的維修店跑去。

玉良是村里有名的維修師傅,他開了一家店,沒有店名,但凡“帶電”的東西大家都找他修。村里經(jīng)常聽到有人喊“快,去叫玉良”。玉良成了村里“技術(shù)”的代名詞。村里很多人“帶電”的東西一打不開,就去喊玉良,玉良來了發(fā)現(xiàn)往往是插頭沒插緊,老頭老太依舊嘖嘖稱贊,也只有玉良能發(fā)現(xiàn)插頭沒插緊。有一次我說,我也能發(fā)現(xiàn)插頭沒插緊啊。老人們擺擺手說,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我沖到玉良店里,著急地喊,不好了,玉良舅舅,我外婆的小吃店出大事了。

玉良正在搗鼓一臺彩電,說,怎么了,你又偷吃包子了嗎?

我說,外婆拿著菜刀要把我劈死了。

玉良說,你是偷吃了一籠的包子吧。

我喘著氣說,小吃店的燈泡被我摁壞了。

玉良摸摸我的頭說,小事情,我馬上過去。

玉良的店里有很多“帶電”的好玩的東西,但我不敢輕易觸碰。我被大彩電吸引,里面正在播放一部港片,片里五光十色打打殺殺的場面充滿了我的腦海。影片結(jié)束,我回過神,發(fā)現(xiàn)玉良還在搗鼓電視機。

我說,再不去,我外婆要帶著刀沖過來了。

玉良修著電視機,頭也沒抬說,早搞定了,五分鐘的事。

我對著大彩電意猶未盡,玉良起身從大彩電底部的盒子里掏出一塊東西,然后又塞入另一塊。后來我才知道這叫錄像機,那塊東西叫錄像帶。如果我愿意,就可以一直看各種電影,尤其看電視連續(xù)劇,再也不用每天兩集等待了。這在電視節(jié)目匱乏的年代是多么稀奇。

我呆呆地盯著大彩電和錄像機,覺得世界和我之前想象的不一樣了。我不禁伸手摸了摸那臺錄像機,說,這東西幾塊錢???

玉良笑了笑說,還有更好玩的。

他將大彩電和音箱連接上,電視里的聲音完全變了一個樣,那種震撼的聲音讓我感覺自己跳進了電視里面。

我又摸摸大彩電說,這個幾塊錢???沒等玉良回答我又摸著音箱說,這個又是幾塊錢?

玉良說,問幾塊錢干什么呢?

我說,如果一共35塊錢,我就讓我外婆買。

我隱約記得外婆算過一筆賬,她每天賺30塊,5塊錢是花在我身上的。我大概算了一下,如果一星期不吃不喝,就能省下35塊錢。一星期不吃不喝我還是能做到的,再多一天我就忍不住了。

玉良摸摸我的頭說,不用買,以后你就來這里看好了。

我說,不,我要自己有!

這個時候外婆已經(jīng)在外面喊我的名字,我才發(fā)現(xiàn)天色已暗。我搖著玉良的手說,快說,35塊夠不夠,不夠再加5塊。玉良頻頻點頭說,夠了夠了。

我見到急匆匆趕來的外婆,立馬舉起雙手說,我再也不摁開關(guān)了,別劈我啊。

外婆一把拎住我的衣服,說,飯菜都涼了,阿旺都吃完了,你不知道吃飯?。?/p>

我見外婆似乎忘了燈泡被摁壞的事情,于是說,我想買大彩電、大音箱和錄像機。

外婆拎著我說,買這些干什么?要結(jié)婚了???

那時候,這些家電是很多村里年輕人結(jié)婚時的配置。

我說,我就要,一共50塊錢夠了。我邊被外婆拎著,邊心里還飛快打了一個小九九,多說10塊錢,留下來可以買10包咪咪蝦條,5盒大大泡泡卷。

我說,行不行,不行我現(xiàn)在就在地上打滾了。

外婆連拎帶拖,拽著我進了小吃店。當(dāng)我坐在飯桌前拿起筷子,我的一只鞋子還落在路上。

2

那些天,我一直想擁有大彩電、音箱和錄像機。這一天早上,我和外婆起得一樣早,像模像樣幫外婆擦個桌子,夾兩只煤球,其中一只沒夾住,碎了一地。外婆就摸摸我的額頭說,怎么了?是不是發(fā)燒了?

我說,我這么懂事,怎么會發(fā)燒呢?

外婆說,你一懂事,我就覺得你腦子燒壞了,上次暈乎乎地說,要給我做菜吃,我一摸額頭,果然發(fā)燙,衛(wèi)生所掛完兩瓶吊針,你活蹦亂跳地說,我要吃糖醋排骨,我才知道你燒退了。

我說,一定是發(fā)燒了嗎?就不能是我長大了嗎?

外婆說,你長大不長大我最清楚,一摸你的頭我就知道了。

我摸著自己的頭說,這還能摸出來?我頭上長了角嗎?

外婆說,有啊,頭上長了開關(guān),我一摁你就長大了,我不摁你就一直不會長大。

我說,那你幫我摁一下,快,我想趕緊長大了。

外婆摁著我的頭說,趕緊長大去干嘛?

我說,長大去賺錢啊。

外婆用沾了面粉的手捏捏我的臉說,賺了錢,給外婆花嗎?

我說,賺50塊錢就夠了,賺來買大彩電、音箱和錄像機,到時候給你也看看。我閉著眼睛說,快,摁吧,摁完我就可以去賺錢了。

外婆白了我一眼,轉(zhuǎn)身去灶臺忙活了。我拉著外婆的圍裙,撅著屁股說,摁不摁啊,你不摁我就去摁開關(guān)了,把燈泡全摁爆。

外婆拿著鍋鏟說,你試一下?

我哭喪著臉,沒有辦法,打開黑白小電視機,看了一會兒廣告,又摸出一本小人書翻了翻,覺得了無趣味。我吃了兩只包子,睡眼惺忪地走出小吃店,慢慢走向了玉良的店里。

我走進玉良的店,里面的大彩電依舊播放著電影,一臺錄音機也播放著音樂。我看著電影,聽著流行歌曲,卻始終不見玉良的身影。我認真地看完了小半部電影,開始喊玉良舅舅,玉良從里側(cè)一道門閃出來說,怎么了?

我說,電影都放完了,你在里面干嘛?

玉良說,放完了,我再給你換一部,我肚子疼,里面上廁所呢。

我說,我買不起你這些東西了,外婆不讓我長大了。

玉良說,長大不長大也是你外婆控制的嗎?

我點點頭說,是的,我這里有個開關(guān),外婆一摁才能長大,我自己摁了沒用,要不你幫我摁摁?

玉良摸摸我的頭說,我還是來教你怎么摁遙控器吧。

玉良教我怎么使用大彩電,如何播放錄像帶,如何使用錄音機。不到十分鐘,我已經(jīng)能熟練操作了。玉良說,以后你自己來店里玩好了,就當(dāng)幫我看店。玉良的店對于我是一個新世界,我搓搓雙手說,一會兒我去拿點零食來,再叫幾個小伙伴,一起來幫你看店啊。玉良說,這倒不用這么多人。我興奮地摁著遙控器說,對了,先給我上個廁所吧,開心得想尿尿了。

我拉開門,進入廁所,沒來得及上廁所,卻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那是一種比電影更真實的叫喊聲。這時,我發(fā)現(xiàn)廁所的另一頭還有一道門,我好奇地打開。里面的景象驚呆了我。作為剛進入新世界的我,沒想到一下子又進入了一個更新的世界。

廁所的另一邊,燈光昏暗,里面擺放著幾臺大型游戲機,十幾個人在瘋狂敲擊,大聲叫喊。人聲游戲聲機械撞擊聲混合在一起,又是一個瘋狂的新世界。我在那邊待了幾分鐘,所有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那時候我甚至不知道,這些人是在玩游戲。

我緩了緩神,穿過廁所,回到玉良的店里,我呆呆地說,玉良舅舅,后面那些人都在發(fā)瘋嗎?

玉良正在撥弄一個音箱,愣了一下說,門沒鎖?你進去了?

我說,他們在干什么呢?

玉良說,噓,小聲點,你要玩,我給你玩一會兒。

玉良領(lǐng)我進去,給了我?guī)讐K硬幣,教我塞到里面,然后不停擺弄各種按鍵搖桿,兩個人開始拳擊對抗。玉良告訴我,這游戲叫拳皇97。我從未聽說這名字,但畫面和聲音刺激著我,令我興奮不已,雙手不停敲擊搖擺。玉良教我,這叫捶大型游戲機,就是得不停地用力捶。我全身用力,咬牙切齒,沉浸其中。玉良說,你可以想想,最想捶誰,想著再使勁捶。我說,外婆。

玉良說,怎么?想捶你外婆?我握著搖桿說,和外婆比誰捶得過誰,不是捶外婆。玉良說,對了,這里打游戲的事情不要告訴你外婆。我點點頭。我在那個昏暗的小屋子里,玩了整整一天大型游戲,其間只回小吃店吃過一次午飯。

當(dāng)我再次回到外婆的小吃店,吃飯洗澡睡覺,滿腦子依舊是拳皇打斗的場面,這種游戲帶來的激情和操控欲占據(jù)了我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小內(nèi)心。我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

外婆說,怎么了?講個山洞挖寶藏的故事吧?

這個故事和游戲比起來,已經(jīng)過于寡淡。我說,不要聽了。

外婆說,那你要聽什么故事?

我躺在床上想,所有外婆的故事和游戲比起來都沒意思了。

我說,我想要買個游戲機,大型的。

外婆說,又是什么新花樣,哪里看來的?

一想到玉良告訴我不能和外婆說,就說要睡了,然后假裝打起了呼嚕。

外婆說,別裝睡了,要不還是講武松打虎的故事吧,你一直聽不厭的。

我躺在床上繼續(xù)裝睡。外婆開始娓娓道來,但她不知道,在我的成長過程中,隨著時間推移,有些東西已經(jīng)悄悄打敗了外婆的那些故事。

3

我整個人開始心不在焉了。早上咬著肉包就去玉良店里,陷入打打殺殺的世界,中午被玉良催著急匆匆趕回外婆小吃店吃午飯。對于美食的興趣也減弱了。外婆做了好吃的糖醋排骨、涼拌雞絲,我毫無興趣,胡亂扒幾口飯,腦子里全是游戲畫面。

外婆說,今天中午來不及了,晚上我再做你最愛吃的。

我碗里剩著半碗飯,嘴角粘著飯粒說,好了,吃飽了。邊說邊跑出了小吃店。

外婆追出來一把拉住我,幫我把嘴邊的飯粒擦掉說,每天這樣急急忙忙的,去打仗啊,還是去種田啊。

我掙脫著說,晚飯會準(zhǔn)時來吃的,放開我吧。

外婆說,每天在玉良店里干什么,魂都沒有了。

我想了想說,在學(xué)怎么換燈泡啊怎么修收音機啊。

外婆一把將我拉回小吃店說,那你把這里的燈泡拆了再裝上去,收音機再多弄幾個頻道出來。

我說,現(xiàn)在才學(xué)到擦燈泡擦收音機。

外婆說,我看你每天在玉良店里看電視,看得自己也變成電視了,今天不許去了,到里面去看書寫字吧,我給你買了爆米花。

一整個下午,我被外婆關(guān)在里屋,什么事情也沒干,除了吃完了爆米花。外婆打開門,問我,晚上給你做油炸雞翅好不好?還買了奶油蛋糕,還有可樂汽水,還有一個東西,你猜猜是什么?

我說,好啊,吃完讓我去玉良舅舅店里好嗎?

外婆又摸摸我的額頭說,乖寶貝,哪里不舒服了?是不是又發(fā)燒了?

我說,乖寶貝只要去了玉良店里就會很舒服。

外婆關(guān)上門說,小赤佬。

我走到小吃店里,桌上放著奶油蛋糕和可樂汽水。外婆手背在后面說,你猜猜我還給你買了什么?

我說,猜對了讓我去玉良店里嗎?

外婆從后面拿出一只大熊玩偶,朝我腦袋一拍說,今天是你生日啊,給你買了好吃的好玩的。

我拿著大熊玩偶,雙眼呆滯,心里只有拳皇游戲。外婆做了一桌我愛吃的菜,還在奶油蛋糕上插了蠟燭。她系著圍裙,拍著手唱,來,祝你,什么,唱起來。

我看著燭光,搖頭晃腦地唱,祝你賺錢發(fā)財,長命百歲。

外婆猛拍一下手說,眼大(寧波方言:傻瓜),是你生日還是我生日啊,來,重新來過。

我繼續(xù)搖頭晃腦唱,祝你賺大錢,祝你給我打拳皇。

如果換做以前,我已經(jīng)狼吞虎咽吃掉了這一切,而現(xiàn)在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

外婆說,怎么吃飯菜跟吃毒藥一樣,我放了老鼠藥啊。

我假裝打了一個嗝說,真的吃飽了。

外婆搖搖頭,收拾碗筷,讓我也搭一把手。我把碗筷連同吃了一半的奶油蛋糕一起放到了水槽里。外婆拿著抹布說,奶油蛋糕洗洗再吃嗎?

我點點頭,外婆白了我一眼說,今天你生日,要是平時,你的屁股已經(jīng)被我打紅了。

外婆繼續(xù)收拾灶臺,掃地拖地。我看著窗外的夜色,像一塊黑布,蓋住了我的眼睛。一切收拾完畢,外婆讓我洗漱,然后上床睡覺。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外婆摸著我的頭說,好了,外婆知道你想要大彩電、大音箱、錄像機,我問過玉良了,50塊錢不夠的,等外婆掙錢了,明年生日,先給你買一臺大彩電,好不好?

外婆不知道,這個世界變換的速度,比她想的快很多。我已經(jīng)對大彩電、音箱和錄像機失去了興趣。

外婆摟著我,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認真地和我算著,你看我們一只包子掙2毛錢,一天賣50只包子,就能掙10塊錢,一天10塊錢,一個月就有300塊錢,一年就有3600塊錢,外婆還可以做煎餃餛飩炒面各種小吃,明年你生日大彩電肯定有了。

我雖然已經(jīng)對大彩電不感興趣了,但是聽到價格,還是吃了一驚,我說,大彩電要這么貴嗎?

外婆說,不貴,我們賣包子就可以掙到大彩電的錢。

我說,那我們就不買大彩電了吧。

外婆說,乖,我們買得起。

我其實還有后半句:那我們買大型游戲機吧。這句話我不好意思說出口。

4

我依舊一抓住機會,就往玉良的店里跑。在那個昏暗的游戲房里,我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事物。幾個人一直圍在一臺小機子前,對著機子塞錢,機子就會吐錢。我不知道這在干什么,他們時不時叫我,來,小屁孩,童子功,手氣好,幫我摁。我時不時幫他們摁幾下,他們時不時會給我?guī)讐K錢。后來我明白,這臺叫老虎機,是用來賭博的,運氣好,錢就會源源不斷吐出來給你。

玉良說,這個東西你別玩啊,你就玩玩拳皇游戲吧。

我盯著老虎機想,這個東西掙錢比外婆賣包子快很多。

我不滿足于幫別人摁幾下。我把別人給我的錢投了進去,結(jié)果吐出來更多的錢。我興奮地繼續(xù)投,然后所有的錢沒了。我心想,都說我有童子功,只要繼續(xù)投錢,就會吐給我更多的錢,我就可以買各種東西了。

回到小吃店,我更加茶飯不思,難以入睡。我在想哪里可以弄錢,想得我一整夜沒有睡著。早上外婆起床,我才迷迷糊糊閉上眼,一直睡到中午被外婆叫醒。外婆說,下午帶你去衛(wèi)生所看看吧。我搖搖頭說,我沒病。

突然,我的眼睛盯住了籃子。那是外婆平時做生意放錢的籃子。我立刻盤算好了一切。

中午,我趁著外婆打盹,偷偷從桌上取下籃子,數(shù)著里面的錢,有十塊的,五塊的,一塊的,還有一毛的。我準(zhǔn)備拿一半的錢,這錢加上我的童子功,可以讓那機子吐出更多錢。

我數(shù)完了錢,一回頭,外婆正在身后看著我。

我拿著錢說,去買咪咪蝦條呢。

外婆說,是嗎?

我說,是啊,要買一箱咪咪蝦條。

外婆說,那你去買一箱回來。

我握著錢,看了一會兒外婆,又把錢放回了籃子里。我呆坐在小吃店里,繼續(xù)思考哪里可以拿到錢去玩老虎機。吃晚飯的時候,我依舊無精打采。外婆盛了一碗白開水,雙手合十,對天默念了一會兒說,把這碗水喝了。我喝完水,外婆擦擦我的臉說,你的魂丟了,我剛才讓各路菩薩各位祖宗幫你去找了,剛找回來了,你已經(jīng)喝下你自己的魂了,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深夜,喝了自己魂的我依舊沒有睡著。這次外婆也沒有睡著,她摸著我的頭說,明天帶你去衛(wèi)生所,讓王愛迪爺爺給你看看,他一出手,什么病都沒有了。

我說,我不去,沒有病。

外婆說,你這是在玉良地方看電視看傻了,也像電視機壞了一樣,要修一下。

我說,那就送到玉良地方去修吧,肯定能修好。

外婆摸摸我的額頭說,拿外婆籃子里的錢,這是偷,你知道嗎?

我說,我可以拿這些錢,去掙更多的錢,比你賣包子掙錢還快。

我婆說,怎么掙?

玉良告訴過我,不要和我外婆說這里有游戲機,但是并沒有告訴我不能說有老虎機。我把自以為能掙錢的方法告訴了外婆。我特意強調(diào),我有童子功,一定能掙錢。外婆沉默了很久,我說,你睡著了嗎?

外婆說,你要掙那么多錢干什么呢?

我躺在床上認真地數(shù)著,買大型游戲機給自己玩,買大彩電、大音箱、錄像機,我們可以一起看電視劇,還可以買很多的零食,給你買大冰箱、洗衣機,以后你不用洗衣服了,還可以給你買會搖的藤椅,你再也不用靠在椅子上睡覺了,你不是不舍得買嗎?再給你買太陽神口服液,電視上天天在放的,讓你身體棒棒的,再買兩個大哥大,你一個,我一個,這樣你不會找不到我了,你還要什么?

外婆摸著我的頭說,我還有比玉良店里更好的掙錢方法,你以后就用我的方法吧。

我說,什么方法呀?

外婆說,先好好睡覺,明天告訴你。

5

這一晚過后,我再也沒有去過玉良店里。一方面因為外婆一直管著不讓去,另一方面外婆告訴我了另一種掙錢的方法。外婆說,菩薩告訴她,你有童子功,只要坐在里屋,寫一個小時的字,菩薩就會把錢放在家里的一個角落里。我第一次嘗試了一下,果然在桌子底下的縫隙里得到了五塊錢,外婆翻著我的寫字本說,還不夠認真,不然菩薩會給你更多的錢。

我逐漸開始認真看書寫字,慢慢減弱了對玉良店里游戲機和老虎機的熱情。我通過認真看書寫字得到最大的一筆錢,是放在碗柜底下,竟然有一百元。

外婆說,你看書寫字掙的錢,和我賣包子餛飩掙的錢,我們存起來,由我保管著,到時候一起去買我們想要的東西好不好?

我點點頭說,好啊,我要一整天都看書寫字,掙得比你多。

外婆說,好好讀書寫字,以后還會掙更多的錢,菩薩祖宗大人都看在眼里的。

這一天,我正在寫作業(yè),遠處傳來了警笛聲。我拿著本子,跑出小吃店,發(fā)現(xiàn)遠處圍了一群人。我跑過去,警察從玉良的店里帶走了幾個男人,把玉良也帶走了,玉良走的時候還看了我一眼。那一天,玉良的店卷簾門一拉,誰也進不去了,好像一個新世界就這樣沒了。旁邊的人都在說,黑吃黑啊,非法賭博啊,違規(guī)經(jīng)營啊,違法犯罪啊。那時候的我,雖然不是特別理解那些詞,但隱隱知道這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拿著作業(yè)本回到小吃店,告訴外婆,玉良被警察抓走了。

外婆說,我剛才也看見了。

我說,玉良是個壞人嗎?

外婆說,是一個什么都會修的人。

我說,那是好人還是壞人?

外婆包著餃子說,孫悟空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說,是好人啊,保護唐僧取經(jīng)啊。

外婆說,那他大鬧天宮呢?

我說,那也不好,砸壞了很多東西。我想了想說,玉良就是孫悟空嗎?

外婆說,你專心讀書寫字,以后我再和你說。

這一天,我專心讀完書寫完字,在衣柜的一個角落里,發(fā)現(xiàn)一只布袋,取出來一看,里面有厚厚一疊的一百元。我數(shù)了好幾遍,都沒數(shù)清,但是應(yīng)該有五六十張。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多的錢,趕緊拿布袋到外婆面前說,外婆,這次我們發(fā)財了,菩薩在衣柜里,放了這么多的一百元。

外婆一把拿過布袋說,喔唷我的小赤佬,這不是菩薩放的,這是我放的。然后開始邊數(shù)錢邊說,這不算你掙的啊。數(shù)完后又數(shù)了一遍說,怎么少了兩張?

我不動聲色地從左右口袋里各摸出一張一百元,說,本來想留一點,想去買一箱咪咪蝦條,這次是真的想去買一箱咪咪蝦條。

外婆接過錢說,這些錢呢,是我的,也是你的,我們一定要保護好,你不能去拿,拿了的話,晚上妖怪要來抓你的。

我說,妖怪來抓我不怕,就怕警察來抓我。

外婆又摸著我的頭說,?。窟@么懂事了?長大了?

我說,妖怪來了我可以用六脈神劍打敗它,警察來了有槍,我打不過。

外婆繼續(xù)摸著我的頭說,還是老一樣,我以為怎么這么快,頭上開關(guān)我都還沒摁呢。

一段時間后,我竟然看到玉良來外婆的小吃店了。外婆撣撣圍裙說,終于來了啊,幫我看看,這外屋有電,里屋怎么沒電了?玉良看了看說,估計線路老化了。我說,這個我也知道啊。外婆說,一邊寫字去。我說,玉良舅舅,警察叔叔把你抓走之后,是不是發(fā)現(xiàn)你是個好人,又把你放回來了?外婆拎著我衣服的領(lǐng)子說,奧特曼馬上要開始了,趕緊去看吧。

外婆給玉良拿了一碗餛飩兩只肉包。我趴在桌子上問玉良,你那些好玩的東西還在嗎?

玉良吃著餛飩說,不讓你玩老虎機,你一定要玩,老虎機為什么叫老虎機,它會吃人。

我說,又沒把我吃掉。

玉良說,要不是你外婆保護你,早就被吃掉了。

我說,老虎機要吃人,你還要放著老虎機干嘛?

玉良一口喝完湯,捏著我的臉說,奧特曼已經(jīng)開始了。

我說,里屋沒電啊,要等你修好,奧特曼才會來。

6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玉良被抓走,是因為玩老虎機的人一直輸,懷疑機子有問題,于是與玉良發(fā)生爭執(zhí),相互動手,那人報了警。20世紀九十年代私自擺放大型游戲機和老虎機,屬于違規(guī)經(jīng)營。玉良因為打人和違規(guī)經(jīng)營,關(guān)了一段時間又罰了款。

在玉良不在的日子里,我?guī)桶⒄渫馄呸艟o了電飯煲的插頭,幫老腔的電視機搜索到了他愛看的頻道,幫鎮(zhèn)德的手電筒換了電池,甚至還幫外婆換了一只燈泡。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老人面前,我但凡能知道把電器的插頭摁緊,就成了村里天賦異稟百年一遇的小天才。村里人一見到我,就捏著我的臉說,以后啊,一定會賺大錢當(dāng)大官。

我一把打掉他們的手說,我不要賺大錢當(dāng)大官,我要開一家修理店,就像玉良舅舅一樣。

他們繼續(xù)捏著我的臉說,然后在店后面偷偷放上游戲機和老虎機嗎?

我說,外婆告訴我不能放的。

外婆說,不是我說的,是菩薩讓我跟你說的啊。

當(dāng)我成年后,玉良的維修店早已不在,但是玉良還會來小吃店里。我在小吃店里見到他。他臉上多了一些皺紋,皮膚黑了很多,頭發(fā)也變得稀疏。他穿著一件藍色的工作服,端著碗喝著湯,衣服后面寫著“美樂門家政”。我還是叫他玉良舅舅,他露出干癟的笑容說,都快不認識了。我說,你還在修家電嗎?玉良嗦了一口湯,笑笑說,也只會干這個了。我還想和玉良舅舅說點什么,他擦擦嘴巴,和我搖搖手,走出店外騎著一輛破舊的電動車走了。我盯著他背后的“美樂門家政”直到消失。

外婆說,家政公司生意也不好,玉良也是干一天算一天,老板都發(fā)不出工資了。

我說,生活不容易。

外婆說,剛鎮(zhèn)德家的馬桶堵住了,讓玉良給疏通一下,掙了五十塊。

我說,現(xiàn)在玉良連通馬桶都干嗎?

外婆說,哎呀,有錢賺,水電雜活,玉良都能干,上次包老板廠房漏水,都是喊玉良幫忙連夜把頂蓋好的。

我說,我以前茶飯不思,都要找他來修我。

外婆說,你呀,只能我修你。

我對玉良的最后印象停留在騎著電動車穿著“美樂門家政”工裝。然而許多年前,幼小的我,卻在玉良的店里,學(xué)會了彩電、音箱、錄像機的操作方法,看了許多港臺電影電視劇,聽了沁入心間的音樂,也接觸了最早的游戲,甚至見到了老虎機。我們總在沒有見過世面的日子里,面對紛繁世界的萌芽,如孫悟空出世,奧特曼變身,轟轟烈烈又莽莽撞撞地踏入龐雜世俗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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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WB-DVR數(shù)字視頻錄像機設(shè)計
誰將是下一代錄像機的主角?——來自《電子世界》論壇的討論
電子世界(2004年6期)2004-07-27 00:0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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