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彩梅

一

那年，娜琳帶著八歲的大兒子，追隨老公來到了塞外小城，一年后又生下了小兒子，生活拮據(jù)，租房住。一年至少搬兩三次家，不是因為房頂漏水，就是因房租貴。一個家庭大小四口人沒有什么值錢的，但都很實用。娜琳每次再租房子，總是勸丈夫租得稍好點，不要這樣每年搬來搬去，折騰。丈夫瞪著眼說，那得多少錢！嗆憋的娜琳不再作聲。

沒多久又租了兩間南房，一間住人，一間生火做飯。娜琳也喜歡做飯和住人的分開，一個小火炕，剛好住四口人。這房子離學校也近，大兒子上學方便。娜琳用背帶將小兒子背在身上，忙這忙那收拾房間。沒想剛一周歲小兒子受涼，拉肚子，大兒子又感冒高燒。那土炕多年沒生火，燒點水，冒煙。丈夫又去了外地，真是禍不單行啊。父母親、公婆都在外省市，這可怎么辦呢？大兒子出疹發(fā)熱了一天，體溫突然升高四十多度。耳朵后頸部出現(xiàn)稀疏不規(guī)則的紅色斑濕疹，娜琳嚇得不輕，趕快給在外地的丈夫打電話，丈夫回話：有事回不來，讓他兄弟接到他家住幾天，順便將他兄弟的電話給了娜琳。娜琳如見了救星，急急打電話給那跑出租車的丈夫親弟弟，打通了，問何時過來接人，小孩家里涼，現(xiàn)房間又冒煙，希望快點來。娜琳左等右盼，天快黑了也沒等到小叔子，只好再給丈夫打電話，她丈夫聽明情況后，讓她再耐心等等，娜琳急了，剛生火，灶上冒煙，大兒子出疹，咳嗽高燒，小兒子拉肚子，房間一煙洞，又冷又嗆。天黑了，丈夫的姑舅哥終于來了，看到滿臉煙塵的娜琳和兩個小孩說：“哪怕我去街上住，也讓你們?nèi)ノ壹易　？?！快！去我家吧?！蹦攘盏男囊幌伦优推饋?。娜琳給小兒子穿好，帶上些日用品，姑舅哥抱起大兒子去叫出租車。剛到了姑舅家，才發(fā)現(xiàn)姑舅家也是租間小南房，只能住三個人的大床。娜琳說：“不好意思，我趕快打電話，讓丈夫回來和小叔子協(xié)商一下。他家已經(jīng)買了平房，讓我們母子住幾天，等孩子的病好點，我立刻搬回去?！惫镁苏f：“你先住吧，先等你丈夫回來再說，我今晚工廠下夜不回家，你嫂子也在上夜班，你們娘仨今晚先住在這里，明天再說?！比缓鬅鹱鲲垺Ｄ攘照f：“自己帶些掛面。方便面煮些讓孩子吃吧?！惫镁烁缯f：“也好，我也沒買面?！?/p>

第二天，姑舅嫂上夜班回來了，一進門。娜琳抱歉說：“給嫂子添麻煩了?！鄙┳幽樢幌鲁料聛恚骸澳銈冏?，我去哪里睡？你們從哪來回哪去！”娜琳的臉撲騰地紅在耳根，忙打通丈夫的電話，告訴丈夫，她們娘仨又沒住處，丈夫說：“讓嫂子接電話，我和她說。”嫂子不接，后來娜琳再懇求讓她接一下，沒想到姑舅嫂子聲音提高八度：“趕快將老婆娃娃接走，我累了要休息?！卑央娫拻斓?。娜琳說：“嫂子你先睡，我將大兒、小兒占床一角，我盡快聯(lián)系小叔子，他家剛買的房子，三間怎么也讓我和孩子臨時住。你看我大兒子高燒出疹，小兒子拉稀，唉！”嫂子低聲抱怨著：“這怎么叫人住！”甩門走了。娜琳急忙又給丈夫打電話，讓丈夫聯(lián)系她們娘仨住處，丈夫?qū)⑺艿艿碾娫挵l(fā)過來：“跟他說好了，他一會過來接，讓等等?！庇诌^了一小時，娜琳將電話打過去，小叔子不高興了：“著什么急，再等等吧！”娜琳只好等，這時兩個小孩都睡著了，娜琳身上摸著還有200元錢，出去打的，準備往旅店，這時才發(fā)現(xiàn)，這里離市區(qū)很遠，房子前面都是懸崖斷壁，北邊一條土路通在這里，左右有些不規(guī)則的小平房，居住著打工的，外面掛懸大人、小孩曬涼的衣服，這里有一間小雜貨鋪，娜琳又買些方便面、面包、掛面之類，擔心孩子匆匆往家里。此時，姑舅嫂回家，給自己做中午飯，堆滿一碗正吃著，見娜琳進來也不讓吃飯，而是催何時搬走，娜琳說跟小叔子聯(lián)系了，讓等等，大兒子醒了聞見飯香：“媽媽，餓?！蹦攘諢o奈地說：“你先吃點面包，媽媽給你煮面吃?！彼龑㈠佅磧艚o兒子和自己煮點面吃。下午，娜琳又給丈夫打電話，讓他快點回來，丈夫說：“實在回不來，我正在想辦法?！弊屇攘赵俳o小叔子打電話，娜琳想小叔子跟丈夫一奶同胞，何況前半年小叔子家兒子上一年級每次都是40分，恰好跟他兒子同班，她捎話讓大兒子，告訴叔叔家的小哥哥，放學來自己家給補補拼音，娜琳只給小叔子小孩輔導三次，侄兒就學會拼音，考試提升三四十分，能考80多分。

終于打通了小叔子的電話，小叔子直截了當?shù)卣f：“你們不能來我家里住，怕你兒子給我兒子傳染上，你另想辦法吧！”娜琳哀求說：“這里姑舅不讓住，其實房子太小了，你那里一進兩開門，我們只住幾天，等兒子高燒退了，我現(xiàn)在剛租房，燒不著火，小兒子又拉稀，你幫我一下?！毙∈遄诱f：“好吧，你等等。”過了好久，娜琳又打過去，小叔子不接電話，又過了一個小時，娜琳打電話，小叔子說：“我家絕對不能住，你另想辦法吧?！蹦攘照f：“咱叔叔也在這個小城，把他的電話給我，他在這里是老住戶，讓我們娘仨住他家，等你哥回來。”小叔子說：“等等我查查，發(fā)給你?！边^了一會沒發(fā)過來，娜琳又打電話讓發(fā)過來，終于將電話號碼發(fā)過來，娜琳打過去說是打錯了，又打電話讓重新發(fā)，又打過去是空號，又打電話讓重發(fā)，是外省電話，這樣接連二三打電話，直到把娜琳剛交50元的電話費欠費了，娜琳抱著頭，蹲在地上失聲痛哭，痛苦的娜琳，一下想起了兒子，跑回家，看見姑舅兩口正在吵架：“你讓他們住，我住哪里，咱們都是大人，可是借宿，再說姑舅明天回來了?！蹦枪镁松┳幽蔑埳鬃釉阱伾锨靡幌拢骸澳阕屗齻冏。腋銢]完！”娜琳說：“姑舅哥我不為難你了，你找個車，將我們娘三拉到賓館吧，我還有錢?！边@時小兒子嚇醒了哇哇大哭。娜琳的淚滴在小兒子的臉上：“剛才給小叔子打電話，不讓住，我說給咱叔叔打電話，我這特殊情況，看能讓在叔叔家住不，等我丈夫回來?！惫镁烁缯f：“你丈夫明天回來，你們娘仨在這里住，我倆另想辦法?！惫镁松┳右宦犨@話，怒得把門“砰”一甩走了。

二

那年，娜琳與丈夫離婚了。娜琳接到前夫的電話，讓她帶大兒子去塞外草原城找自己，順便給大兒子生活費，上幼兒園費等。因生活貧困，娜琳不得不見前夫，有道是：寧坐寶馬笑，不坐自行車哭。前夫騎著破車也讓娜琳哭，這婚不得不離，等又看到兒子，娜琳心軟了，離婚四個月，前夫跑她單位，死皮賴臉地要復婚，唉！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孩，娜琳也有復婚的想法，提出來一起過，暫時不結(jié)婚，看看前夫是否痛改前非好吃懶做的毛病。沒過多久前夫打來電話，讓娜琳帶上兒子來，娜琳也想看看前夫的生活狀況和環(huán)境，于是買了車票，上了到塞外小城的車。

前夫去車站接她們母子，反復說已經(jīng)生活在小城的他親弟弟家，恰逢請客，過去一塊吃飯。娜琳想這樣不太好，離了，沒辦手續(xù)復婚去吃飯不太方便。前夫指著前面的房子，馬上到了，何況我倆又要過到一起的。

前夫在小城的一家路橋上打工，聽說這幾年干得不錯，如果娜琳同意復婚，將他們母子接到一起生活，已將租房看好，單等娜琳回復，娜琳感受到了前夫的真誠，只好前去吃飯。那時剛過正月十五，請人還在繼續(xù)，幼兒園也馬上要開學了，天氣比較寒冷，一個小獨院，兩間平房，進了家，外面冷，里面熱，娜琳戴的眼鏡被汽水蒙上了一層，也沒看清家里有些什么人，稍看清些，便被安排飯桌上吃飯。這時，才看清是前夫的姑舅，本家的堂弟，加上前夫的兄弟兩口，本來不太大的房間，擠得滿滿的。小八仙桌，并排放兩張，桌子上已經(jīng)堆滿了魚、雞、鴨肉等，姑舅兩口，比前夫大按理要叫哥嫂，加上眼鏡汽水蒙，娜琳沒有打招呼，其他都比娜琳前夫年齡小，他們都沒跟娜琳打招呼，娜琳也沒打招呼，就坐在空座位吃飯。剛開始吃，這時那個姑舅開始發(fā)言了，好像已經(jīng)喝了點酒舌頭有點卷：“羞死他爺了，幾進幾出?！眲傞_始娜琳沒有在意，沒聽明白，這是什么話，后來才弄明白，這人是針對自己的。因大正月，娜琳忍不做聲。此刻，那姑舅一撲一跳往娜琳身邊撲，他老婆連忙說 ：喝多了 ，喝多了。將她丈夫硬拉回臥室，那姑舅一直重復這句話：“羞死他爺了，幾進幾出！”娜琳放下碗筷，這時那堂弟也撲向娜琳：“我今天想打人！”擼起了袖子，瞪著眼睛，閃著兇光。娜琳騰一下子站了起，看見前夫若無其事地啃著一塊骨頭，她一下明白，其實，前夫讓她去吃飯，不是招待她，而是作賤她，娜琳說：“幾進幾出，我們愿意，有你們什么相干，今天，誰敢把我動個指頭，我報警！”那個堂弟被娜琳唬住了，無處發(fā)泄，一拳怒砸在壘起很高的飯菜碟上，“砰！”娜琳甩門而去！

三

娜琳記不清自己搬了幾次家了。這次這個住處娜琳背著小兒子，擠時間，走街串巷找到的，聽說房東是一位小學教師，正房已經(jīng)出租，只剩下南房子，南方有兩個房子最多四十多平米。一間可以做臥室，另一間可以做廚房。娜琳將出租廣告上的電話撥通，說明要租南房子的意向，對方報價娜琳沒有討房價，同意租房。

娜琳和丈夫?qū)⒓沂捕及徇^來，見了正房的租房女人，牽著小女孩打開正房的門，娜琳知道是這個院子正房的租房戶，打聲招呼，順便把大兒子的小吃送給了那小女孩。娜琳詢問小女孩幾歲了，得知小女孩與大兒子恰好同在一所小學讀二年級。這時小兒醒來哭，娜琳忙照顧小兒子。以后，娜琳每次做飯，肉炒菜之類的，多做點會盛小碗，送給正房那個小女孩吃。正房出租房那女人，總是說了好多感謝的話。娜琳總是友善地說，都是鄰居了，不必客氣，自己生了兩個兒子。瞧，這小女孩長得多可愛！

漸漸地兩家的孩子獨自玩耍了，因剛搬過來不久，好些衣物、盆碗，需要分開放置的，加上娜琳小兒子體弱，經(jīng)常需要吃藥、打針，大兒子需按時吃飯寫作業(yè)，娜琳整日忙碌著。

一天，大兒子跑到娜琳身邊說出租正屋的小女孩不跟他玩了，娜琳說你是男孩子，又是哥哥，讓著小妹妹點。娜琳也覺得小女孩不主動到她家里了。

兩家合租的小獨院，從家往馬路上走，有兩米多高的圍墻。一日下午，娜琳準備接放學的大兒子，剛走到墻拐角，迎面沖出一個男人，飛速朝娜琳的臉上打了一個耳光。娜琳驚愕之際還是看清那個男人，正是出租房正房的那個男人。當娜琳反應(yīng)過來想拽住男人時，那人逃得不見蹤影。娜琳只好打110，110的人馬上來，但沒有找到打人的男人。娜琳打電話告訴在外地的丈夫，丈夫一口咬定娜琳肯定罵那個男人了。娜琳委屈說：“沒有。”丈夫在電話里說：“你沒罵人，人家怎么會平白無故地打你呢？”然后，很生氣地說娜琳在說謊，他也在外地，無法回來，匆匆掛掉電話。娜琳捂著火辣辣的左耳，又撥通遠在外省的父親的電話，父親也說他上年紀了，盡量讓她自己處理，的確不行，他會來看望娜琳的。娜琳腮上掛著委屈的淚，抱著小兒子高聲哭起來?？墒菐滋爝^去，也不見正房那兩口子和小女孩。娜琳為了給自己伸張正義振作起來。打電話把事情原委告訴房東，并希望房東把打人的電話提供一下。沒想到房東沒有半點同情心，還責令讓娜琳搬走。娜琳說：“要搬都搬出去，自己住南房。他們住正房，必須一視同仁。等事情處理后，自然而然會搬走?！?/p>

終于一個漆黑的夜晚，娜琳看到正房里有人。憤怒的娜琳拿起木棍，狠敲正房門，讓那男人出來，同時報警110。經(jīng)過民警的詢問才得知，娜琳的兒子打了他家女兒。這個斗大字不識一個的猥瑣老男人，居然因小孩之事動粗。經(jīng)民警的說服教育終于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頭如搗蒜似的賠禮道歉。此事才算了結(jié)。

四

娜琳赤裸躺在冰冷的手術(shù)臺上。她的右手固定夾住，兩只腳同時輸著液體。左手食指斷裂，此刻已經(jīng)打上麻藥。聽到剪刀和手術(shù)刀交替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音，聞到燒焦肉的味道。娜琳的心一陣陣戰(zhàn)栗。四個鐘頭的手術(shù)，娜琳的頭腦一直清醒。手術(shù)后，她被從六樓的手術(shù)室推下五樓，她被推進一個劣質(zhì)的煙味的，夾雜著男人的打呼嚕聲的病房。娜琳的到來驚醒病床上打呼嚕的人。聽到護士說：“起來吧，病人要床位。”然后，醫(yī)護人員將娜琳從手術(shù)床上移到病床上。此刻，娜琳的兩腳仍然掛著液體，砍斷的左食指僅僅剩下一段皮，左中指的筋也被砍斷。大夫反復強調(diào)：“食指的血管細，不能動。千萬要控制情緒。否則，食指壞死，兩萬元也白丟了。還得第二次手術(shù)！”麻藥漸漸散去，手指痛得好鉆心！娜琳忽然明白，古時候夾食指的刑罰，多么殘忍！娜琳簡直不想活了！

當時報警后，娜琳只記得同事珍妮的打電話。因當時醫(yī)院要求必須交押金，恰好珍妮的丈夫跟醫(yī)院的院長熟悉，擔保娜琳必須現(xiàn)在做手術(shù)才能保住手指的。娜琳又通知了自己小弟弟。第二天，父母弟妹紛紛從各地趕到醫(yī)院。

堂弟也來看娜琳，二妹連續(xù)醫(yī)院伺候好幾天了。讓堂弟晚上幫娜琳排尿。娜琳一直插著排尿管，那晚上，堂弟一直陪床，當尿袋快滿了，將尿盆接上倒掉。對著一個大小伙子，娜琳怪不好意思。

由于醫(yī)院的住宿條件有限，男女病人混雜住著。當娜琳把排尿管拔掉后，娜琳怎么也排不出尿來，后來，二妹把水管的水放出來，讓娜琳聽著水聲，反復多次，娜琳才排出尿來。

同病房里鄰床病號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小伙子，當母親無微不至關(guān)心娜琳，一會讓娜琳喝水，一會給娜琳找水果吃。娜琳的母親也讓小伙子吃，這小伙子說聲謝謝！把頭蒙在被子里哭。母親安慰他，他卻放聲大哭，母親忙找紙巾安慰。終于哭聲漸漸低下了。他才說，看到娜琳的母親。想起了自己的從小沒有母親，有母親多好。家境貧寒的他，好容易討到了老婆，老婆嫌棄他貧窮。他聽說內(nèi)蒙古的小城掏煤炭掙錢，下井掏煤炭，錢還沒有掙到手，差點搭上性命。腰被煤塊砸斷，這也是二次住院了。老婆也跟別人跑了。母親每天也給小伙子捎帶打水，買飯等。

與娜琳床對床住著的是來自河南的一對小夫妻。女的小巧玲瓏，特賢惠。每天小心翼翼把丈夫扶起來，然后無微不至給丈夫洗臉，喂飯。她的男人在工地上干活，是個炮工。一次放炮，炸掉了兩個食指，一只手在脖子上掛著，另一指頭在肚上開了口子養(yǎng)著，由于長時間不見太陽，那男人臉色像一張白紙，蒼白蒼白的。

沒多久，醫(yī)院又住進來一個少婦，聽說轉(zhuǎn)院來的。她的右食指斷了，剛接上，很安靜地躺著。每天安靜吃飯，換藥。沒有說過一句話。那時，娜琳可以走動了，去觀察那少婦的手指，發(fā)現(xiàn)很不正常，皮膚的顏色青而黑。為了保住手指，那少婦靜靜的，不移動一下，安靜躺著。五六天后，大夫說：“沒有必要再治療了。你的食指必須鋸掉?！蹦巧賸D去了手術(shù)室后，再也沒有回到513室。

多年后，雖然他們各奔東西，不再聯(lián)系。娜琳時常想起513病房。

五

快22點多了，娜琳的丈夫接到他大妹子的電話，讓丈夫去接婆婆。

一提起婆婆，讓娜琳想起第一次生小孩，她的母親守候快一個月了，每天不只給娜琳做飯吃，還要給娜琳的婆家五六口人做飯。那時農(nóng)村的條件很不好，吃水要到溝里挑，除了人吃還要給牲畜喝水。她的母親一邊做飯，一邊挑水，還做些其他活。而她的婆婆倒像走串的親戚，每次吃完飯，往溝畔一坐。娜琳心疼母親讓她少做些，母親總是說她做慣了，沒有事的。恰逢收秋的季節(jié)，娜琳的母親已經(jīng)守候快一個月了，娜琳再不生，要回去收秋了。正準備第二天回去收秋，當天晚上，晚飯后，娜琳開始肚疼了，生下一個兒子。六七天后，娜琳的父親將她母親接走，回去收秋了。讓娜琳的妹妹來伺候坐月子的娜琳。娜琳的妹妹在內(nèi)蒙古烏審旗，往娜琳家走也得兩三天。這幾天，由娜琳的婆婆照顧娜琳。娜琳的母親反復安頓讓娜琳的婆婆照顧好娜琳，女人坐月子容易得病，得了病以后不好醫(yī)治。

娜琳的母親走后，第二天娜琳的婆婆早上給娜琳做早點，做雞蛋湯。雞蛋燒焦了在鍋底，還是荷包蛋。娜琳說，這碗讓婆婆吃，再給自己做一碗蛋湯。中午了，娜琳也餓了，不見婆婆來，把母親前一天裝的一暖壺水喝光了。兩個小姑子也放學了，聽到兩小姑子說話聲音， 娜琳高喊小姑子的名字，小姑子的說話聲音低了。娜琳不呼叫了，這兩個小姑子說話聲音又高了，但看不到人。娜琳的屋子離大門口最近，婆婆的房子在院里最里邊。兩個小姑子上學必經(jīng)過娜琳的房前，娜琳站起來，觀察兩小姑在哪里說話。聽見聲音，看不到人。仔細一看，這兩個小姑子跪著從她的窗前經(jīng)過，當?shù)酱箝T口，一下子站立，飛速跑了，任憑娜琳怎么呼叫也不答應(yīng)。娜琳的丈夫在好遠的沙地收割糜子，只有晚上才能回來。婆婆一直不見面。秋天了外面的風好大。娜琳自己不敢外出找柴火做飯。因自己的弟媳坐月子得了產(chǎn)后風，差點送命，娜琳害怕，將暖壺里的水喝掉。等，盼，口干舌燥了，晚上十點左右，娜琳的丈夫從沙地上回來，娜琳告訴丈夫自己只有早上吃過飯，到現(xiàn)在沒有吃飯。她的丈夫速去找婆婆，婆婆一貫喜歡做面片，可這次做面條，有筷子那么粗。娜琳只喝點稀面湯，讓丈夫吃，丈夫端起碗，吃半生不熟的，咬也咬不動的筷子粗的面條。丈夫?qū)ζ牌耪f：“正常人都無法吃，月婆子怎么吃！”

因娜琳在鎮(zhèn)子上一所初級中學當教師，學校住的床，都說生小孩土炕最好，沒有風。可是娜琳的婆家的房子也是床，于是娜琳讓丈夫跟家人說，盤上一盤土炕。娜琳提前從學?；丶?，她的母親也來守候娜琳坐月子。娜琳問婆婆：“新盤的土炕，有沒有燒干？如果沒有燒干，母親每天在院子里燒火做飯，為了燒干將來坐月子的炕?？梢栽诩依镒鲲?。”婆婆說：“說早燒干了?！苯Y(jié)果坐月時，七八天了，娜琳的胳膊麻麻的，每天燒柴火，娜琳看到墻角有水珠。妹妹說，可能炕沒有燒干，炕皮表面看上干了，炕坯子不干。趕快讓娜琳穿上棉衣。后來，當三十七歲娜琳身體濕氣大，春秋兩季跑醫(yī)院。醫(yī)院都是上年紀的人，看到娜琳渾身扎滿了針，火罐拔得黑黑，都關(guān)心問年紀輕輕的怎么落下病根？娜琳又想起婆婆來。

記憶猶新的另一件事，是娜琳回農(nóng)村準備坐月子。有一天，村子來賣小雞的，毛茸茸的特別可愛。娜琳喜歡買了一對。以后剩飯了，給小雞喂，將來奶水不夠，可以改善一下生活。那兩只小雞長得好可愛，只要娜琳嘰嘰嘰嘰叫喚，它們會飛蹦過來，爭吃娜琳為它們?nèi)鱿碌氖澄铩?/p>

一到四十天，娜琳去村子當教員，給成年的村民掃盲識字。每個月掙二百多元。將過年的豬肉也買了。丈夫每天看兒子在家。當娜琳回去，丈夫才慌慌張張回來，兒子身邊只有八十多歲的老爺爺。兒子尿濕不給換尿墊。娜琳經(jīng)常提醒丈夫，后來丈夫主動認錯，保證好好照看兒子?？梢阅攘彰刻烊W校，下班回來，兒子的小屁股仍然被沒有及時更換的尿濕尿布給泡得紅紅的。娜琳跟丈夫說，丈夫仍然說自己在照看孩子。沒辦法，又一次娜琳提前請假，回家。仍然只有八十多歲的爺爺幫照看兒子，娜琳左等右等，等快到娜琳下班了，丈夫慌慌張張跑回來了。娜琳特別生氣質(zhì)問。娜琳感到委屈，自己沒出百天為了生計匆匆上班掙錢。而丈夫看兒子，竟然不給兒子換尿墊，使兒子的屁股被尿蒸，因照看孩子的事娜琳跟丈夫發(fā)生了口角。娜琳一氣之下帶兒子回了娘家。當娜琳再回家，那兩只已經(jīng)長到五六斤的大公雞已經(jīng)被婆婆吃掉，還有當教員掙的錢，買的豬肉也被婆婆占有了。

當生活條件好了，娜琳帶婆婆母親出去旅游，買衣服同時買上一模一樣的兩件。都是媽。那次去華山旅游酒店夜宿。因天氣熱，娜琳多帶一條長褲。回來后，發(fā)現(xiàn)那條長褲不見了，她問母親和婆婆，母親一直后悔離開酒店，她沒有幫娜琳好好復查一下，看有無落下東西。而婆婆卻說，她看見有條褲子掉進床縫里了。娜琳說肯定是那條褲子。哎！這個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