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第六版)于1980年問世以后,其中的“中國音樂”一條釋文引起了海內(nèi)外音樂學界很多學者的注意。但不為人知的是,楊蔭瀏先生是最早與趙如蘭就此詞條交換意見的史家。在1981年3月11日致趙如蘭的長篇回信中,楊蔭瀏對《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中國音樂”詞條表明了自己的意見。此信未見《楊蔭瀏全集》等書收錄,應(yīng)當是楊先生的一通佚函,故摘要介紹,并酌加背景簡釋。
關(guān)鍵詞:楊蔭瀏;趙如蘭;《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中國音樂”詞條、
中圖分類號:J609.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4 - 2172(2024)02 -0079-06
DOI:10.15929/j.cnki.1004 - 2172.2024.02.007
引言
同為20世紀中國古代音樂史和中國傳統(tǒng)音樂研究的里程碑式人物,從未踏出過國門的楊蔭瀏(1899—1984)與出生在美國馬薩諸塞州劍橋市并長期在哈佛任教的趙如蘭(1922—2013)的關(guān)系在中國近代音樂史上頗不尋常。二人輩分不同,生活及教育背景亦迥異,在對中國古代音樂史的一些具體問題的看法上也有不同之處,但這并不妨礙二人保持師友之誼。筆者近期在查閱陳應(yīng)時就趙如蘭專著《宋代音樂資料及其詮釋》的翻譯問題與后者的往來通信時[1],幸運地在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發(fā)現(xiàn)了趙如蘭與楊蔭瀏、曹安和以及楊先生之子楊國楨的通信20多札,分別寫于1979年、1980年、1981年、1983年、1986年、1987年和1990年。這些信件均為手寫,以前從未發(fā)表過,也未見于《楊蔭瀏全集》等相關(guān)出版物中,應(yīng)是佚文。楊先生與趙如蘭通信四余年(1979—1983),兩人談?wù)摷页?、析書辯理、臧否人物,不僅展示了兩位中國古代和傳統(tǒng)民間音樂研究大家在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的密切往來,也顯現(xiàn)了兩者共同的學術(shù)關(guān)懷。尤其是其中涉及的不少對歷史事件和學人的評判,透露出楊先生晚年的真實思想心態(tài)。
以下,筆者將對1981年初趙如蘭和楊蔭瀏關(guān)于《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1980年版“中國音樂”詞條的兩封通信予以介紹。為了凸顯這兩封通信在中國音樂研究上的歷史意義,筆者將對該詞條的編撰背景及過程酌加解釋。為保持其文獻和史料價值,以下引文將盡可能完整地援引兩位先生的原話,不做刪減。對信札中涉及的重要的人名、事件、相關(guān)著作等,筆者在腳注中酌加注釋。信中( )中的內(nèi)容為楊、趙兩位先生自己的說明。錯訛或缺字之處,用〔 〕標示訂正后的文字。原信中出現(xiàn)的英文字詞,筆者將予以翻譯,置于[? ?] 號中。文中所引信件,囿于篇幅限制,如無特別說明者,均取自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卞趙如蘭特藏-手稿資料”[2]。
一、趙如蘭1981年正月31日就《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中國音樂”詞條致楊蔭瀏信
頗受世人矚目的《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第六版)于1980年1月問世以后[3],趙如蘭即于1981年正月三十一日將其中“中國音樂”詞條復印件寄給楊蔭瀏,并在信中表達對該詞條的“不滿”,懇請楊先生寫“書評”(見圖1)。
蔭瀏先生-
Grove Dictionary第六版到底出來了,好貴!要一千九百元美金一套!我想您一定對于中國音樂的一部分有興趣看看,就把它復印了一套寄給您同安和先生看看,很想知道您的批評如何。
我對它好多地方不滿意。據(jù)說當時也有很多人事上的問題(比方Picken [畢鏗] 同Mantle Hood [曼特爾·胡德] 鬧意見)有些事連總編輯Stanley Sadie都沒有法子辦。
您如果能夠?qū)懸粋€“書評”大家都能得益不少!
晚 如蘭敬上
1981正月三十一日
圖1 趙如蘭就“中國音樂”詞條致楊蔭瀏信
(見封三 20)
按:這里提到的“Picken” 是指在動物學、生物學、音樂學三大領(lǐng)域均有重大建樹的英國劍橋大學學者勞倫斯·畢鏗(Laurence Ernest Rowland Picken, 1909—2007)[4]。1944年,時為動生物學家的畢氏受英國政府委派,到重慶來協(xié)助正在籌建中英科學合作館的英國生物化學家和科學史家李約瑟(Joseph Needham, 1900—1995)工作。在華期間,畢鏗曾隨查阜西學習古琴,并參加徐元白、楊少五等琴家組織的“天風琴社”的雅集活動。經(jīng)時在荷蘭駐中國大使館工作的高羅佩(Robert Hans van Gulik, 1910—1967)的引見,畢鏗還到成都求教于川派琴家裴鐵俠,購買古琴,并大量匯集古譜及有關(guān)中國琴學方面的典籍。二戰(zhàn)結(jié)束后,他于1945年底回到劍橋。畢鏗有關(guān)中國古代音樂的研究論文最早發(fā)表于1960年代。在一篇1960年發(fā)表的題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三音樂器》[5]的介紹性短文中,畢氏討論了安陽殷墟發(fā)現(xiàn)的編鐘、編磬、塤等樂器。畢氏也是較早從音樂的角度研究中國古代辭書的域外學者之一,1962年就在《國際民間音樂理事會期刊》上發(fā)表過一篇對許慎《說文解字》中與音樂有關(guān)的兩百多個詞匯進行了音樂學意義上的解析的短文[6]。1969年,在評論趙如蘭專著《宋代音樂資料及其詮譯》[7]的長文中,畢鏗用了很大的篇幅討論中國中古時代的音樂典籍(如陳旸《樂書》、王應(yīng)麟《玉?!?、陳元靚《事林廣記》),以及近代的《佩文韻府》等中的音樂術(shù)語[8]。在1971年發(fā)表在《倫敦大學亞非學院通訊》上的《唐代、元代及日本唐樂譜中一些共有的有關(guān)反復、樂節(jié)、曲式的音樂術(shù)語》的文中,畢鏗又就中文典籍中的一些音樂專業(yè)名詞,如“重”“重頭”“末”“尾”“王”“換頭”“返”“遍”等進行了比較分析[9]。但畢鏗最為聞名的是他在唐代流傳到日本的雅樂的研究上所做的工作,在世界音樂學界幾乎是“唐樂研究”的代名詞。畢鏗與他在劍橋大學指導的一些博士生們所進行的唐代宮廷音樂研究項目,從1970年代后期開始就有成果出現(xiàn),相關(guān)的論文陸續(xù)刊載在由畢鏗和他的學生主編的《亞洲音樂》(Musica Asiatica)(1977—1984)學刊上。從1980年代初起,畢鏗開始致力于編寫多卷本的《從唐朝傳來的音樂》。2007年3月16日畢鏗以97歲的高齡去世時,《從唐朝傳來的音樂》已出七卷[10]。楊蔭瀏先生對畢鏗的研究是知曉的,用他自己的話說:“英國的畢鏗氏(Laurence Picken)在他所著有關(guān)東方音樂的一書中,曾不少音〔章〕節(jié)討論中國音樂問題?!盵11]
以上信中提到的“Mantle Hood”,是指民族音樂學的開拓者曼特爾·胡德(1918—2005)。以研究印度尼西亞爪哇甘美蘭音樂聞名的胡德曾任美國民族音樂學會會長,他的“雙重音樂能力”理論[12]是他對民族音樂學的最重要貢獻。他1971年出版的專著《民族音樂學者》[13]至今仍是民族音樂學的核心參考書。胡德1954年開始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任教。1960年秋,胡德在該校首先建立民族音樂學研究所。胡德1973年從加大退休后,移居夏威夷的檀香山,擔任1980年版《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執(zhí)行編委和顧問工作。
以前我們只知《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中這篇四萬五千字的“中國音樂”詞條是由趙如蘭、岸邊成雄、馬克林(馬克雷斯)、石清照、梁銘越、呂振原、榮鴻曾、斯考特八位域外學人合寫的[14],但不為人知的是,趙如蘭不僅是此釋文的撰稿人之一,她還在該文撰寫過程中承擔了統(tǒng)籌人的重要角色。從1973年1月5日趙如蘭給胡德的回信我們得知,其實這篇“中國音樂”詞條本來是由畢鏗總體負責遴選作者撰寫的,但由于“畢鏗同胡德兩個人吵了起來,畢鏗洗手不干了!因此剩下胡德東抓西抓找人湊的?!壁w如蘭實際上是被胡德臨時抓差來做《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中國音樂”詞條的統(tǒng)籌人的。用趙先生1984年9月6日寫給韓國鐄先生信里的話說:“我那時也不知道內(nèi)幕情況,叫我寫什么寫什么。Stevens [石清照]、Yung [榮鴻曾] 是我介紹的,但是每段應(yīng)當多長也是先定好的?!盵15]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接受了《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中國音樂”詞條統(tǒng)籌工作后,趙如蘭最初(1973年1月5日)向胡德建議,由當時在美國馬里蘭大學任教的梁銘越撰寫“中國樂器”部分,由哥倫比亞大學的周文中寫“美學”和“理論”部分,由剛被允許回北京的楊蔭瀏[16]撰寫“民間音樂”詞條(見圖2)[17]。趙如蘭和馬克林還共同建議,由時任牛津大學漢學教授的中國民俗研究專家龍彼得(Piet van Der Loon, 1920—2002)[18]撰寫“通俗宗教音樂”一節(jié),由對朱載堉十二平均律理論有過專門研究的肯尼斯·羅賓遜[19](Kenneth Robinson, 1917—2006)撰寫“理論”一節(jié)。[20]
圖2 趙如蘭1973年1月5日致胡德信函(見封三 21)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胡德對于趙先生所提的建議,最終并沒有完全采納。最后的結(jié)果是由本來答應(yīng)寫“京劇”詞條的趙如蘭撰寫第一節(jié)“總論 —— 1. 引言2. 資料 3. 歷史 4. 民間音樂、通俗音樂及宗教音樂”,由對唐代音樂有過專門研究的日本學者岸邊成雄(1912—2005)[21]撰寫第二節(jié)“宮廷傳統(tǒng)(雅樂)—— 1. 引言 2. 雅樂作為祭孔音樂 3. 宴樂宮廷傳統(tǒng)(雅樂)”,由1969年在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完成題為《京劇的興起(1760-1860)》博士論文的澳大利亞漢學家科林·馬克雷斯(Colin MacKerras,漢名馬克林)[22]和時在加拿大多倫多大學任教的趙如蘭的學生石清照(Catherine (Kate) Stevens, 1927—2016)[23]合作撰寫第三節(jié)“戲曲和說唱音樂——
1. 地方戲曲2. 京劇3. 說唱音樂”,由匹茲堡大學教授榮鴻曾撰寫第四節(jié)“理論 —— 1. 歷史和哲學背景2. 十二律3. 音階4. 調(diào)式5. 聲樂”,由梁銘越、呂振原、馬克雷斯合寫本來應(yīng)由法國漢學家侯綠曦(Lucie Rault)[24]和畢鏗的學生吳任帆(Rembrandt F. Wolpert)[25]撰寫的第五節(jié)“樂器 —— 1. 箏2. 琴3. 胡琴4. 琵琶5. 其他樂器”,由在美國威斯康星大學教亞洲戲劇課程的英國人施高德(A. C. Scott, 1909—1985)[26]撰寫第六節(jié)“1949年以來 —— 1. 國家機構(gòu)和教育2. 音樂和音樂家3. 戲劇和舞蹈音樂”。[27]
二、1981年3月11日楊蔭瀏就《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中國音樂”詞條回趙如蘭長函
接到趙如蘭懇請寫“書評”的信后,楊蔭瀏于1981年3月11日回了趙如蘭八頁長函(見圖3),據(jù)郵戳系三日后,即1981年3月14日寄出(見圖4)。[28]
如蘭教授:-
[……前略]
蒙您印寄Groves Dictionary中有關(guān)中國音樂的部分,甚感。讀了一遍,有不少感想。拉雜寫在下面。
好的方面。字典的外國編者,對中國已出版的資料,相當注意。連我們已出版的中國音樂史參考圖片等資料,也已被充份〔分〕運用。所以,可以說,他們見不到的地方,有時正是我們介紹得不勾〔夠〕的地方。而且,他們有些缺點和錯誤……
缺點和錯誤的原因,較大者有以下一些:
……(略)
象西方研究中國音樂的一樣,犯著同樣的毛??;這就是過于偏信我國二十五史中所講的話,特別重視“雅樂”和“樂律”兩個問題。其實呢,這些史都是官家欽命編寫的。它們的“樂志”中,主要講的是雅樂,載著大量的宮廷雅樂的歌詞;“律志”中包含著許多不科學的陰陽五行等神秘思想,與民間的實際經(jīng)驗并不相關(guān)。字典對于“雅樂”(p. 250-252)講的不少;對于“樂律”,所講述的,有不少正是那些不科學的東西,(p. 260-262)。講到中國音樂二十五史中這兩部分,非但是解決不了問題,而且反容易引起誤解。
我國舊社會有一種特別的情形。一方面統(tǒng)治階級和知識分子輕視民間音樂而愛空談雅樂,另一方面民間大量藝人傳授著多種很好的民間音樂,但它們不掌握文字工具,又沒有出版力量,不能把他們所專長的東西,如實介紹出來。中國民間音樂,是很高明而且豐富的。一樣有一樣的特點,有特殊的作曲法,表演法,發(fā)展史,各擁有不少的樂曲。大都未經(jīng)過收集整理研究介紹。這是外國的字典編者所不知道的。有價值的實際的音樂沒有得到重視,理論就不能正確,這是一。另外,中國有關(guān)音樂的記載,見于正史者不多,見于叢書者卻不少。所以,研究中國音樂,一是要重視實際存在的民間音樂,二是要注意大量的叢書中的文字資料,這兩方面,往往是外國朋友所缺少的。
1960年,曾有一位法國學生向我學習中國音樂史。他從前注意的,也只是雅樂和樂律兩方面的問題。我化[花]了很大的工夫,予以糾正。樂律方面,我從實踐與理論兩方面,參考了現(xiàn)代acoustics [聲學] 的科學知識,幫助他清理了一下;雅樂方面,給他聽了孔廟音樂的錄音,又給他聽了一些民間歌曲、說唱、戲曲、器樂的作品,隨時進行分析,他才知道真的中國音樂,必須向民間去學。
以上兩項,是影響寫作態(tài)度的原則問題,是比較大的問題。另外,還有一些比較小的具體問題,也可以考慮一下。
P. 245談到各地音樂的特點(第25行至30行),未免缺少根據(jù),武斷了一些。
P. 245第38行起,講到群唱,只從川劇幫腔等實例開始,其實太遲了。漢代的相和歌,就有“一人唱則眾人和之”的唱法。元明時代的昆曲南曲中間,就有不少多人“合唱”(實際是同聲唱)的部分。更早在周代就有“大合樂”。
P. 248說19世紀起,中國人重視西方文化,又說20世紀領(lǐng)導者們常常完全排斥中國音樂等等。這種說法,是很片面的。適當重視西方文化是對的,若因此而輕視本國文化,就不對了。實際上從全國人民說來,雖可能有少數(shù)不知愛國的人,但絕大多數(shù)人是從來不會如此的。20世紀中,五四時期以來,剛是民族意識覺醒的時候。此時重視本國音樂正逐漸多起來。王光祈、劉天華和我都是這一時期的產(chǎn)物。黃自也開始學中國音樂——雖然學的不多,沒有得到好的老師。冼星海曾親自收集過不少民歌,因此其作品中有著豐富的民族音樂語匯。別的作曲家也在作類似的努力。解放以后,“古為今用,洋為中用”,本國音樂得到更多的注意。音樂學院設(shè)古琴和別的中國器樂課。古琴收集到130種左右,有關(guān)琴譜和琴曲的書出版了好幾種。因此字典中所說,這些地方,都未免“想當然耳”,不很可信。
P. 257說京胡伴奏男角,二胡伴奏女角,不對。那女角主要都用京胡伴奏,二胡用不用,比較隨便。
P. 261講到律的應(yīng)用,也與事實不符。我國是三律并用——三分損益律、自然律、平均律。我曾寫了一篇“三律考”說明這問題[29]。此文不久將由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出版。出版后當請您指正。
[……下略]
楊蔭瀏
1981年3月11日
圖3 楊蔭瀏1981年3月11日給趙如蘭回信首頁
(見封三 22)
圖4? 楊蔭瀏1981年3月11日給趙如蘭回信信封? ? (見封三 23)
結(jié)語
通觀楊蔭瀏1981年與趙如蘭關(guān)于《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中國音樂”一條釋文的這些書信,其意義大致有以下幾點:
首先是這封信的留存對今人了解楊先生就《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中國音樂”釋文的態(tài)度提供了寶貴的原始資料。
其次是證明了楊蔭瀏是改革開放初期最先對海外中國音樂研究成果進行仔細評價的中國音樂史家?!缎赂窳_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于1980年初問世以后,其中的“中國音樂”一條釋文引起了海內(nèi)外音樂界諸多華裔學者的關(guān)注[30]。特別是在國內(nèi),在趙沨和金文達的促動下,司徒幼文在1980年代中期將此條目全部譯成中文,并于1987年5月介紹給了《音樂研究》讀者[31]。之前(1986年10月),《音樂研究》又約請了趙沨、金文達、郭乃安、馮文慈等幾位資深中國音樂學家專門座談對這篇釋文的讀后印象[32]。1994年,錢仁康先生也在《音樂辭書縱橫談》中談到該詞條的得
失[33]。但從以上所引的長信可以看出,楊先生不僅是最早閱讀此詞條的中國音樂史家,而且是首個應(yīng)撰寫者的邀請,對“中國音樂”詞條進行詳細討論的中國學者。
三是透露出了楊蔭瀏晚年對歷史和海外學人對中國音樂研究成果的一些真實、坦誠的意見。
四是信中字里行間表露出楊蔭瀏的一些價值判斷,如儒家音樂思想的歷史地位及其實際影響,宮調(diào)理論和律學的特點,雅樂與民間音樂實踐,音韻學與中國聲樂的密切關(guān)系,等等。
作者簡介:宮宏宇,哲學博士,華中師范大學音樂學院特聘教授,澳門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1]宮宏宇:《未完成的樂章——陳應(yīng)時與趙如蘭的交往及〈宋代音樂資料及其詮釋〉之翻譯》,《北方音樂》2023年第4期,第67~80頁。
[2]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卞趙如蘭特藏-手稿資料”https://repository.lib.cuhk.edu.hk/sc/item/cuhk-1986644.
[3]Stanley Sadie ed., The New Grove Dictionary of Music and Musicians. 6th ed. (London: Macmillan, 1980).
[4]關(guān)于畢鏗其人、其中國音樂研究之肇始及重大成就,參見宮宏宇:《畢鏗和他的中國音樂研究:紀念畢鏗先生逝世》,《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07年第4期,第33~40頁;國外近代的研究,可見David W. Hughes, “The Picken School and East Asia: China, Japan and Korea,” Ethnomusicology Forum 19.2 (November 2010),? pp. 231-239. 關(guān)于畢鏗的唐樂研究成就及其不足,可參見林萃青:《英國劍橋?qū)W者的唐樂研究》,收入劉靖之編《民族音樂研究》(第2集),香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香港民族音樂學會,1990,第53~62頁;高興:《勞倫斯·畢鏗及其唐代音樂研究》,《中國音樂學》2005年第2期,第32~38頁。
[5]Laurence Picken, “Three-Note Instruments in the Chinese Peoples Republic,” International Folk Music Journal 12 (1960), pp. 28-30.
[6]Laurence Picken, “Musical terms in a Chinese dictionary of the First Century,” Journal of the International Folk Music Council 14 (1962), pp. 40-43.
[7]Rulan Chao Pian, Song Dynasty Musical Sources and Their Interpretation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67).
[8]Laurence Picken, “Review of Music and Musical Sources of the Song Dynasty,”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 89.3 (1969), pp. 600-621.
[9]Laurence Picken, “Some Chinese Terms for Musical Repeats, Sections, and Forms, Common to Tang, Yuan, and Togaku Scores,” 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34. 1 (1971), pp. 113-118.
[10]Laurence E. R. Picken and Noel J. Nickson eds., Music from the Tang Court 7 (Lond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7).
[11]楊蔭瀏:《中國音樂發(fā)展概述》(未刊手稿),https://repository.lib.cuhk.edu.hk/sc/item/cuhk-1986650.
[12]Mantel Hood,“The Challenge of ‘Bi-Musicality,” Ethnomusicology 4.2 (May 1960), pp. 50-59.
[13]Mantel Hood, The Ethnomusicologist (New York: McGraw-Hill, 1971).
[14]錢仁康:《音樂辭書縱橫談(上)》,《音樂研究》1994年第3期,第85~86頁。
[15]“趙如蘭致韓國鐄信函(1984年9月6日)”。
[16]據(jù)曹安和先生回憶:“1972年秋,楊蔭瀏、李元慶、李純一一起到馬王堆去鑒定出土樂器。從此他就一直沒再下去勞動。”詳見梁茂春:《曹安和采訪錄》,《中國音樂學》2014年第3期,第16頁。
[17]“Letter from Rulan Chao Pian to Mantle Hood, Jan, 5, 1973”. https://repository.lib.cuhk.edu.hk/en/item/cuhk-1872970
[18]出生于荷蘭、但一直在英國劍橋和牛津任教的龍彼得熱衷于研究中國民間戲曲和民間道教。1977年,龍彼得在法國《亞洲學報》上發(fā)表了在戲曲學界影響深遠的《中國戲劇源于宗教儀式考》一文;1979年,他發(fā)表了專論皮影戲本的《皮影戲〈朱文〉介紹》一文;1980—1990年代,龍彼得除了在臺北自費出版了他的《古代閩南戲曲與弦管之研究:明刊閩南戲曲弦管選本三種》一書外,還在中國臺灣《民俗曲藝》學刊上發(fā)表了《關(guān)于漳泉目連》《法師戲初探》《觀音修行—清代傀儡戲抄本》等文章。此外,他和施炳華校訂的《泉腔目連救母》也于2001年作為《民俗曲藝叢書》之一在臺北出版。
[19]1950年,羅賓遜向牛津大學提交了關(guān)于朱載堉十二平均律理論的文學學士學位論文。羅賓遜論文的問世,使得西方學者開始更為全面地了解明世子朱載堉(1536—1611)的律學研究(特別是朱氏“新法密律”理論)在全球律學發(fā)展史上所作出的重大貢獻。此論文經(jīng)過修改,后來收入李約瑟1962年出版的《中國科學技術(shù)史》第四卷第一分冊“聲學”部分。1980年又以《朱載堉對中國音樂十二平均律理論的貢獻評述》為題在德國出版單行本。
[20]“Letter from Mantle Hood to Rulan Chao Pian. February 26, 1973”. https://repository.lib.cuhk.edu.hk/sc/item/cuhk-1872966?solr_nav%5Bid%5D=f2fb0ae31c07b6599b6e&solr_nav%5Bpage%5D=0&solr_nav%5Boffset%5D=1
[21]岸邊成雄1961年出版的《唐代音楽の歴史的研究》一書有將近50頁的英語摘要 [Shigeo Kishibe, A Historical Study of the Music in the Tang Dynasty(Tokyo: University of Tokyo Press, 1961). Part I, “Music Organization in the Court,” pp. 1-46];1965年他發(fā)表討論美國博物館館藏宋明唐代宮女奏樂圖的論文(“A Chinese Painting of the Tang Court Womens Orchestra.” In Gustave Reese and Rose Brandel eds., The Commonwealth of Music (New York: The Free Press, 1965), pp. 104-117.
[22]馬克林(Colin MacKerras)是1970年代域外京劇研究最為活躍者,也是最有成就者。馬氏出生在墨爾本,哥哥查爾斯·馬克雷斯(Charles Mackerras, 1925—2010)是世界聞名的指揮家。馬克林從墨爾本大學畢業(yè)后即赴英國劍橋大學攻讀碩士學位。他本來打算跟隨畢鏗以中國樂器為題做碩士論文。但由于1964年意外地接受了北京外語學院的邀請,到北京任教后(1964—1966)接觸到了京劇,因而放棄了原來的計劃。他1969年在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完成了題為《京劇的興起(1760—1860)》的博士論文。馬克林這部長達545頁的博士論文經(jīng)修改后,于1972年由牛津大學出版社以《京劇的崛起,1770—1870:從社會生活的角度看滿族統(tǒng)治下的中國梨園》為名出版。與他后來陸續(xù)出版的《中國業(yè)余戲劇——1949-1966》(1973)、《近代中國戲?。簭?840年至今》(1975)等幾部專著一起,此書已成為域外研究中國戲曲者必須參考書目。從1970年代初開始,馬克林還在海外中國學權(quán)威刊物上發(fā)表了多篇研究中國戲曲的論文,內(nèi)容主要涉及早期京劇的歷史和社會、“文革”時期的戲曲創(chuàng)作及中國戲曲史通論。
[23]石清照(Catherine Stevens)是北美最早研究中國民間說唱藝術(shù)的西人。石氏最初是學理科的,曾在斯密斯學院、明尼蘇達、耶魯、哥倫比亞大學就讀,獲得物理學學士學位,原在長島某實驗室工作。因為受龐德(Ezra Pound)翻譯中國詩的影響,她開始在業(yè)余時間自學中文。1956年至1960年,她得到福特獎學金到中國臺灣留學,開始接觸到說書,并師從京韻大鼓名家劉寶全的關(guān)門弟子章翠鳳(1913—1966)。1966年石清照受聘加拿大多倫多大學后,把中國說書藝術(shù)帶入課堂。1972年,石清照在哈佛大學完成了關(guān)于京韻大鼓的博士論文。1973年,她首次踏足大陸。1980年初開始,多次到中國聽說書,并為優(yōu)秀的說書表演藝術(shù)家進行錄音。曾經(jīng)跟隨京韻大鼓名家孫書筠、山東快書名家高元鈞學習。從1974年起,石清照開始在北美《中國演唱文藝》上發(fā)表關(guān)于京韻大鼓、相聲的介紹性文章和研究論文。她還將京韻大鼓和侯寶林相聲的一些著名段子翻譯成英文在美國和加拿大發(fā)表。
[24]侯綠曦,本名露西·羅特(Lucie Rault-Leyrat)1973年提交給巴黎大學關(guān)于古箏的博士論文[Lucie Rault, “La Cithare Chinoise Zheng” (PhD. Thesis, Université de Paris X, Nanterre, 1973)]. 侯綠曦是法蘭西文學院頒發(fā)的漢學獎項“儒蓮獎” (Prix Stanislas Julien) 得主。
[25]倫勃朗·沃爾珀特(吳任帆,Rembrandt F. Wolpert)1975年向劍橋大學提交了《琵琶樂與唐代的琵琶樂譜》的博士論文。Rembrandt F. Wolpert, “Lute Music and Tablatures of the Tang Period” (PhD. Thesis, Cambridge, 1975).
[26]美國最早研究京劇的學人是1963年被威斯康星大學麥迪森分校東亞系邀請去開設(shè)亞洲戲劇課程的英國人施高德(Adolphe Clarence Scott, 1909—1985)。施高德早年是在倫敦皇家藝術(shù)學院接受培訓的,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他以皇家空軍攝影師的身份首次來到亞洲。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他被英國文化關(guān)系協(xié)會派往中國,這為他廣泛接觸中國戲曲,特別是京劇提供了絕佳的機會。1949年后,他移居中國香港,幸運的是,在香港的兩年里,他結(jié)識了馬連良、張君秋、俞振飛這些最優(yōu)秀的京劇和昆曲演員。1956年他是少有的幾個被允許來新中國訪問的西人。作為學者,施氏早在1957年就在紐約和倫敦出版了《中國古典戲曲》一書。1958年又在紐約出版了《中國戲曲入門》。1959年,施高德出版了以梅蘭芳自傳《舞臺生活四十年》為基礎(chǔ)的《梨園魁首梅蘭芳》一書。從1960年代末和1970年代中期,他還將六個戲曲劇本——《四郎探母》《蝴蝶夢》《思凡》《十五貫》《拾玉鐲》《女起解》翻譯成英文加上評注和引言出版。施高德1965年還出版了《二十世紀中國文學與藝術(shù)》一書,其中第七章專論音樂。
[27]“Letter from Mantle Hood to Rulan Chao Pian. February 26, 1973.” 收入香港中文大學“Rulan Chao Pian Collection (卞趙如蘭特藏)·Manuscript Collection(手稿資料)” https://repository.lib.cuhk.edu.hk/sc/item/cuhk-1872966?solr_nav%5Bid%5D=f2fb0ae31c07b6599b6e&solr_nav%5Bpage%5D=0&solr_nav%5Boffset%5D=1。
[28]“楊蔭瀏致趙如蘭信函。1981年3月11日”,https://repository.lib.cuhk.edu.hk/sc/item/cuhk-1986645。
[29]《三律考》一文完成于1979年,原載《音樂研究》1982年第1期,后收入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音樂研究所編《音樂研究文集》,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85;《楊蔭瀏音樂論文選集》,上海文藝出版社,1986;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音樂研究所編《楊蔭瀏全集》(第5卷),江蘇文藝出版社,2009,第183~196頁。
[30]劉抗:《關(guān)于〈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辭典〉》,《音樂研究》1984年第1期,第118頁;韓國鐄:《評〈新格魯夫音樂辭典〉東亞條目》,《明報月刊》(1984年8月),第79~80頁;Han Kuo-huang, “Review,” Ethnomusicology 29.1 (1985), pp. 166-169.
[31]司徒幼文譯:《“中國音樂”詞條-譯自〈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辭典〉》,《音樂研究》1987年第2期,第52~78頁。
[32]《“中國音樂”詞條讀后感》,《音樂研究》1987年第2期,第79~80頁。
[33]錢仁康:《音樂辭書縱橫談(上)》,第85~8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