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伶伶
管秋回到家時不到中午。一進門,看到她的拖鞋東一只西一只地躺在門口,她有點兒疑惑:上次走的時候沒把拖鞋放進鞋柜里嗎?
鐵軍在貨棧干活兒還沒回來,管秋著手收拾屋子。鐵軍從來不收拾屋子,他說這不是男人該干的事。管秋每次回來都要先收拾屋子。
換洗床單的時候,管秋在床單上發(fā)現(xiàn)了一根黃頭發(fā),有一尺多長。她從來沒染過頭發(fā)??吹竭@根黃頭發(fā),她腦袋嗡的一下,整個人像遭遇地震一樣差點兒摔倒。她馬上想到自己腳上的拖鞋,立即脫了下來。她捏著這根頭發(fā)呆愣了很長時間。若是以前,以她的性格肯定會立刻給鐵軍打電話,問他是怎么回事,然后跟他離婚。但是現(xiàn)在,她不能那么沖動。她已經離過一次婚了,再離,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周圍人的目光。冷靜下來后,她把那根黃頭發(fā)裝進一個小塑料袋里,然后放進床頭柜最底層的抽屜里了。
管秋本來想在家住兩天,給鐵軍做點兒好吃的,再幫他包點兒餃子凍起來,方便他以后吃,但是她突然沒了興致,甚至沒等鐵軍回家就走了。
管秋回到母親那兒,母親問她咋這么快就回來了。管秋撒謊說,鐵軍幫他親戚蓋房子去了,過幾天才回來。母親沒多問。
父親去世后,母親一個人生活。管秋曾把母親接到她家,但是母親住不慣樓房,說在樓里住心里憋悶,執(zhí)意回了農村老家。一場重感冒過后,母親的身體衰弱了很多,腿疼病又犯了,心臟也不太好。管秋不放心母親一個人住,又沒有兄弟姐妹幫她分擔照顧母親的責任,她就只好三天兩頭往母親家跑。從母親家去城里她工作的超市,坐車得一個多小時。鄉(xiāng)下的車都不那么準時,所以她上班經常遲到,老板不高興,她干脆辭了工作。鐵軍對這事很有意見,跟她大吵了一架,說她心里只有她母親,沒有他和這個家。她承認在照顧母親的時候忽略了他,可是,這就能成為他背叛她的理由嗎?
晚上,鐵軍給她打電話,她沒接。鐵軍在微信里問她,為什么沒等他回家就走了。管秋想說:“你自己不知道嗎?”想了想又改成了:“鄰居找我有事,我就先回來了?!?/p>
管秋每個星期有五天陪母親,有兩天回城里。自從在床單上看見那根黃頭發(fā),她就不想回城里了。
這天,管秋的手機又響了,她一看是鐵軍打來的就不想接??墒请娫掝B固地響個不停,她只好接了。手機里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鐵軍的腳被砸傷了,已送往醫(yī)院,讓她趕緊去。管秋雖然在生鐵軍的氣,聽說他受傷了,還是匆匆趕到了縣城醫(yī)院。
鐵軍的腳腫得像個大饅頭,幸好沒有骨折。管秋來時,鐵軍正在醫(yī)院走廊里打吊瓶。管秋問他腳怎么傷的,鐵軍像沒聽見。她來前,他正跟病友聊天,有說有笑的。看到她來,他馬上收起了笑容?!F軍也在生她的氣。
管秋沒跟他計較,問他中午吃啥。鐵軍說,隨便。管秋出去買了鐵軍最愛吃的大餡包子和菠菜雞蛋湯。吃完午飯,鐵軍臉色緩和了很多。打完吊瓶,管秋說:“要不咱倆回我媽家吧,反正你現(xiàn)在也做不了活兒,在哪兒養(yǎng)都是養(yǎng)?!辫F軍說:“我不去,我在你媽那兒住不慣?!鞭r村的住宿條件確實不如城里,管秋沒再堅持。
回到家,安頓好鐵軍,管秋又開始收拾屋子。自從在床上發(fā)現(xiàn)那根黃頭發(fā)之后,她總覺得家里不干凈,怎么收拾都不干凈。她克制住心里的不舒服,收拾完屋子做了晚飯。
做完這些,管秋抬眼看看鐘,正好五點半,回老家的最后一班車六點發(fā)車。鐵軍看出她又想走,說:“你就不能說服你媽來咱家住嗎?”管秋說:“你就不能去我媽家住嗎?”鐵軍說:“如果你媽的腿疼病一直不好,你是不是要一直陪著她?”管秋說:“是?!辫F軍說:“那你還要不要這個家了?”鐵軍說這話時,好像黃頭發(fā)的事從來沒發(fā)生過一樣。鐵軍說:“我的腳都傷成這樣了,你就不能陪我?guī)滋靻幔俊辫F軍這么說,管秋就沒走,她給老家鄰居吳二嫂打了電話,讓她幫忙照看母親。
晚上,管秋躺在熟悉的床上渾身不舒服,雖然床單已換了新的,可她還是覺得不舒服。如果母親一直在她家住,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如果她能說服母親來她這兒住,她可不可以當黃頭發(fā)的事沒發(fā)生過?管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做了個夢。
她夢見老家發(fā)生地震,她家的房子倒了,母親被壓在廢墟里。管秋一下子醒了。她拿起手機看時間,凌晨三點四十五分。管秋起來穿衣服,她要回老家。鐵軍也醒了,說:“你沒事吧?要回也得天亮再回呀。又不是真地震,你家的房子怎么可能倒?”管秋沒聽他的,執(zhí)意回了老家。
公交車還沒有開始運行,她是打車回去的。到家看到房子好好的,她松了一口氣。進到屋里,看到母親倒在地上,她驚慌地叫了起來,打電話叫來救護車,把母親送到了醫(yī)院。但還是晚了,母親因突發(fā)心梗永遠地離開了她。
管秋像淋了一場暴雨,眼睛就沒干過。
處理完母親的后事,管秋平靜地對鐵軍說:“我們離婚吧?!?/p>
[責任編輯 冬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