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黑

一

龜兔賽跑的故事，家喻戶曉、盡人皆知。只要這對老冤家還活著，兩個人就相互不服氣，非要分出個勝負。

這次，老龜和老兔又要舉行賽跑。這是龜兔第幾次賽跑？沒有人說得清楚，只能以N次計算。

當然，龜兔賽跑已經(jīng)成了小鎮(zhèn)的經(jīng)典賽事?？梢韵胂螅@個活動一經(jīng)宣傳，萬人矚目，街頭巷尾，大人、孩子們奔走相告。

對此事最感興趣的莫過小孩子，除此之外，就是新聞記者、作家、寓言家、動物學家和陰謀家。

陰謀家與此事何干？

陰謀家試圖捉到這兩只稀世珍物，做成動物標本，在黑市上賣個天價，發(fā)筆大財。

二

龜兔賽跑的開幕式十分隆重，掌聲如雷、鮮花如海，市長親自舉起發(fā)令槍。

“砰”的一聲響，老龜和老兔上路了。

這次賽場設在郊外群峰聳立的山野，穿過山野就是市政府廣場，終點別有創(chuàng)意——市長寶座。率先登上市長寶座的，將成為這個城市的名譽市長。

久居繁華鬧市的老龜已經(jīng)多年沒有進山了。大山里樹木茂密，白云繚繞，溪流潺潺，空氣清新，令他流連忘返。此時，老龜頓生歸隱山林之志，感慨萬千，嘮嘮叨叨：

誤入鬧市中，

徒然有虛名。

不若山中云，

出沒在群峰。

老兔可不這么想，他決定一舉戰(zhàn)勝老龜，贏得桂冠。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他趁老龜大發(fā)詩興之際，搶先躍起，快跑如飛，眨眼之間竄上山崗，把老龜遠遠地拋在了后面。正當老兔得意之時，忽聽“啪”的一聲脆響，他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原來，老兔光顧往前沖，沒看清路況，觸發(fā)了捕獸夾，中了獵人的圈套。幸虧他反應神速，千鈞一發(fā)之際縱身躍起，才躲過粉身碎骨的災難。但是，他的尾巴被牢牢夾住，尾骨斷成兩截，已經(jīng)皮肉相連，鮮血直流，疼得他直叫喚。

爬爬復爬爬，

滿路坑坑洼。

不如停下來，

迎風看野花。

老龜吟著詩，慢吞吞地從老兔身邊爬了過去。

老兔瞅著老龜?shù)谋秤?，長嘆一聲：“唉，這次我又輸了！”

老龜聽到動靜停下腳步，折回頭來，撥開草叢，眼前的情景令他大吃一驚。他慌忙撲上前去，用爪子抓著鐵夾，試圖將其打開。然而，鐵夾堅固無比，難以破解。目睹老兔慘狀，聞聽呻吟之聲，老龜心如刀絞，心急如焚，萬般無奈之下，他張開大嘴，將尖銳的門牙刺入鐵夾的縫隙，硬是把鐵夾撬開了。為此，他折斷了兩顆門牙，血流滿嘴，疼痛難忍。

老兔深為感動，心中暗想：等比賽結束之后，一定不惜巨款為老龜鑲一對金牙，報答他的義舉。

老兔休息片刻，又忍痛上路了，縱身躥出一箭之地。

老龜依舊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老兔邊走邊盤算著金牙的價碼，突然聽到身后“撲通”一聲巨響，接著聽到老龜?shù)慕新暎骸巴米永系?，快來救我！?/p>

老兔猶豫一下，停住腳步，向老龜跑去。

原來，老龜誤入了獵人鋪設的陷阱，半個身子懸在了半空。他的一只前爪抓住一棵小樹，小樹承受不了老龜?shù)闹亓?，搖搖欲墜，危在旦夕。

老兔想這是一個好機會，如果救了老龜，欠老龜?shù)娜饲榫退銉汕辶耍鹧谰涂梢悦饬?。于是，老兔撲上前去，緊緊抓住老龜?shù)那巴?，使出吃奶的勁兒，把老龜拽出了陷阱?/p>

老龜并沒有感謝他，而是輕描淡寫地說：“兔子老弟，你腿腳快，頭前走吧?！?/p>

“哼，咱倆的賬兩清了?！蓖米觼G下一句話，轉身上路了。他跑起來如風而過，很快不見了蹤影。

老龜不急不躁，慢慢吞吞地向前爬行，沿路欣賞風景，吟詩作賦不停。

爬爬復爬爬，

爬爬又爬爬，

爬啊爬啊爬得慢，

因為掉了兩顆牙

……

老龜?shù)倪@首詩因牙疼劇烈，影響思路，吟了上句，斷了下文，正懊惱之時，忽然聽到前面有人大叫：“快來人啊，救救我！”

是兔子的叫聲。可老龜瞅了半天，沒見兔子的影子。

“兔子老弟，你在哪兒呢？”

“我在灌木叢里。”

灌木叢里雜樹茂密，布滿荊刺。好在老龜身披鎧甲，不怕荊刺，猛撞進去，找到了可憐的兔子。老兔深陷羅網(wǎng)，四肢被束，身子無法動彈，只有嘴還能發(fā)出聲音。這種網(wǎng)叫粘網(wǎng)，由透明的銀色細絲織成，一般布置在鳥獸必經(jīng)之處，很難被發(fā)現(xiàn)。獵物一旦觸網(wǎng)，就會被牢牢粘住，越掙越緊，直到體力耗盡，束手就擒。

老龜費了好一番周折，才解開粘網(wǎng)，將兔子拖出灌木叢。

兔子長吁一口氣，伸展四肢，活動活動筋骨。還好，他沒有受傷。

老龜還是那句話：“兔子老弟，你腿腳快，頭前走吧。”

兔子朝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轉身跳到老龜身邊，說：“不！”

老龜?shù)辜{悶了，說：“這是為什么?。俊?/p>

兔子說：“你那首詩怎么說的？就是看野花那一首?！?/p>

老龜很興奮，沒想到兔子還是一個知音，他竟然喜歡自己的詩。于是笑容滿面地大吟特唱：

爬爬復爬爬，

滿路坑坑洼。

不如停下來，

迎風看野花。

老兔洗耳恭聽，神情嚴肅，說：“不對，應該改一下！”

龜兔大決戰(zhàn)，

滿路是陰險。

不如停下來，

攜手向前看。

“改得好，改得好！”老龜哈哈大笑，說，“可是，咱倆何必停下來呢？”

兔子點點頭。

龜兔又上路了。

三

盡管兔子的腿腳快，可經(jīng)歷一系列危險后，他再也不愿離開老龜。兩個人攜起手來，相互照應，向前進發(fā)。

一個傷了尾巴，一個折斷牙齒，兩個人忍傷負痛，披荊斬棘，翻山越嶺，走了半天，來到了一座大山前。翻過這座大山，就距離終點不遠了。

大山被一條山澗所阻，山澗崖壁陡峭，激流奔涌，深不可測，如果不慎跌入，很難逃命。

要跨越山澗必須經(jīng)過一座獨木橋。

老龜指著大山對兔子說：“森林里充滿危險，我們必須在天黑前翻過大山?！?/p>

老兔點頭贊同，他搶先來到橋頭，抬腿就要上橋。

老龜大叫一聲：“停！”

兔子的一條腿翹在半空，問：“怎么了？”

老龜說：“這座獨木橋擺放于此，至少百年，為什么突然長出了樹葉？”

“是呀，難道說枯木逢春了？”老兔也覺得奇怪，放下腿瞪大眼睛仔細觀察。他發(fā)現(xiàn)這些全是塑料做的假樹葉，每片樹葉下都藏有機關，裝有暗器，只要老兔踏上獨木橋，會立即遭遇不測。

老兔與老龜面面相覷。他們倆小心翼翼地轉身離去，回到岸邊，望著浪花奔騰的澗水發(fā)呆。

眼看太陽快要落山了，老龜橫下心，對老兔大喊：“快跳到我的背上，我馱你過河去?！?/p>

老兔提醒老龜：“澗水洶涌，你身體有傷，又背負重物，能游過去嗎？”

老龜說：“請相信我，我的嘴雖然受了傷，但四肢還健全。背著你游過山澗，應該沒有問題?！?/p>

老兔不再猶豫，跳到了老龜?shù)谋成?。老龜身入澗水，頭顱高昂，龜背浮出水面，劃動四肢，奮力游向對岸。

老龜和老兔游過山澗，涉過淺灘，走過草地，攀上懸崖，翻過峭壁，越過險阻，排除萬難，終于翻越大山，來到終點。

四

喧囂鬧市，華燈璀璨，廣場上人山人海，熱鬧非常。龜兔的粉絲們傾巢出動，前來吶喊助威，加油叫好。

老龜和老兔走上了紅地毯，象征榮譽的寶座就擺在前面，誰第一個爬上寶座，就能得到桂冠。

大伙兒翹首以盼，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到來。

奇怪的是，龜兔沒有誰急于爭先，而是挽起手來，攜手并進，同時來到寶座之前，同步登上了寶座。

大伙兒全傻了，廣場上鴉雀無聲，一片肅然。無數(shù)只眼睛聚焦在桂冠上，大家倒要看看這場游戲怎樣結束。

市長也愣了，他手棒桂冠，兩眼發(fā)直，不知如何處理。

“天啊，我應該授給誰？”市長無計可施，只好征求龜兔的意見。

老兔狡黠地一笑，問老龜：“龜大哥，你說呢？”

老龜微閉雙眼，慢慢吞吞，吟詩一首：

一個破桂冠，

形如臭糞箕。

你爭我又搶，

兩個傻瓜蛋。

“好詩，好詩，這個臭糞箕害了咱倆一輩子！”

老兔說完突然躥跳起來，奪過市長手中的桂冠，“啪”地摔在地上，一腳踩個稀巴爛。

廣場上靜了整整三分鐘，忽然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老龜、老兔揮手向人群示意，挽起手來，揚長而去。

龜兔何時再舉行賽跑？

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