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央廣播電視總臺中國之聲人物專欄《時光里》播出了年近90歲的絲路畫家耿玉琨的事跡。
1935年出生的耿玉琨是河北寧晉人,在耄耋之年,開始創(chuàng)業(yè)。她守著近萬幅畫作但堅決不賣,一心想建能向公眾開放的絲綢之路藝術(shù)館,傳承絲綢之路上的精神,這是這位年近90歲老人從不松口的倔強。
半生心血盡在絲路
1955年,耿玉琨進(jìn)入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學(xué)習(xí)前,曾做過小學(xué)美術(shù)教員。1975年開始,她和老伴趙以雄在近40年的時光里,20多次走上“絲綢之路”寫生、考察、創(chuàng)作。走過8個國家,238個城市,行程50多萬公里,寫下800多萬字的筆記,收集整理臨摹了流失國外的1000多幅高昌壁畫。
“我和老伴最大的心愿,就是把近萬幅作品展現(xiàn)給大家,傳承絲綢之路上的精神。我們的原作是不賣的,這是老伴的遺囑,也是我將來的遺囑?!北4嬖诋嬍业慕f幅畫作,如今就是耿玉琨心心念念的“孩子們”。
趙以雄去世后,耿玉琨把“頑強地活著”當(dāng)作最重要的任務(wù)。她每天會登記畫作資料,通過社交平臺講述一幅幅絲路畫背后的故事,所有的努力都只為等待絲綢之路藝術(shù)館建成的那一天。
為什么要一次次踏上絲綢之路?
“保留了幾千年的古老遺跡,以比較快的速度在消失,我們就想盡畫家的一點責(zé)任,用畫筆盡量多地記錄絲綢之路現(xiàn)有的面貌?!壁w以雄生前留下的視頻資料里給出了這樣的答案。他曾不止一次感慨,絲綢之路有一種魅力,讓去過的人魂牽夢繞。
1975年,趙以雄第一次前往新疆時,原本只是為了完成一幅天山的油畫作品??僧?dāng)他踏上新疆的土地,這片熱土的色彩、聲音、自然、歷史讓他仿佛來到另一個世界。從烏魯木齊到伊犁,再到塔什庫爾干,他腳下飛快地走,筆下盡情地畫,雪山牧場、戈壁瀚海,他看不夠,更畫不完。拿著一沓畫作回到北京的家,他激動得不知道該跟妻子從哪里開始說起。
耿玉琨至今記得丈夫進(jìn)家門時的神采飛揚,記得他什么都想分享的語無倫次,更記得他一臉認(rèn)真說的那句話:“在史書上看絲路,只能見到隱約閃現(xiàn)的光輝;真正踏上絲路,你才會對它肅然起敬。你是畫家,絲路需要你和我一起去畫?!?/p>
3年后,夫妻倆扛著畫板出發(fā),坐了80多個小時的火車,前往新疆。那一年,趙以雄44歲,耿玉琨43歲?!霸诠飞细覀円黄鹜鞅弊叩模泻芏嘤吞锏脑O(shè)備。聽說國家要開發(fā),找石油。要發(fā)展了是好事兒,我們倆一商議,那就先去塔克拉瑪干沙漠轉(zhuǎn)上一圈,看看開發(fā)前都有什么風(fēng)景?!苯z綢苦旅就這樣從環(huán)行塔克拉瑪干沙漠啟程了。
那些年,夫妻倆每天餓了就吃馕,渴了就喝燒開的雪水;每天坐了汽車坐驢車,坐完拖拉機騎駱駝;等不到回程的車,晚上就和考古隊剛發(fā)現(xiàn)的干尸共處一室;在沒屋頂?shù)姆孔永锶魏L(fēng)把沙子刮得滿頭滿臉都是。他們從來不覺得苦。
后來省吃儉用買了吉普車,完成了以長安為中心的東至日本京都奈良,西達(dá)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全線考察。在戰(zhàn)亂的伊拉克聽見過槍聲四起,在路上遇過雪豹、狼群,耿玉琨如今都當(dāng)成笑談。
對于夫妻倆的壯舉,著名畫家吳冠中先生說:“我每次看到趙以雄風(fēng)塵仆仆地背著大捆大捆的油畫時,心里都是感動的。他們是匍匐在泥土里尋找前人的腳印,在狂風(fēng)流沙中傾聽前人的聲音?!?/p>
漫漫絲路,留下生死與共的愛情
在趙以雄生前的一段影像里,有朋友問他,絲綢之路那么多地方,在哪里畫畫最危險?他脫口而出:唐古拉山口。
5400米的高海拔,夫妻倆沒想著早點離開,反而打開畫架開始寫生。耿玉琨心大,再危險的地方都照睡不誤。趙以雄擔(dān)心妻子睡得太沉,會因為缺氧而醒不過來,于是就一夜不睡,過一會兒就要喊一聲耿玉琨的名字,耿玉琨在睡夢中不慌不忙地應(yīng)答:“我還活著?!?/p>
1979年除夕,耿玉琨和趙以雄匆匆趕到敦煌莫高窟,見到了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長,被譽為“敦煌守護神”的常書鴻。得知他們剛剛環(huán)行完塔克拉瑪干沙漠,常書鴻興奮不已,在燈下瞇著眼睛看了他們的畫作,愛不釋手。趙以雄后來總跟耿玉琨說,在他心里,那一年的春天,是從除夕那個晚上開始的。
讓趙以雄、耿玉琨更為驚喜的是,大年初一,常書鴻拿出莫高窟的鑰匙,答應(yīng)讓他們進(jìn)入洞窟,一次看個痛快。夫妻倆不記得天有多冷,只記得走進(jìn)洞窟那一瞬間的鼻酸眼熱,記得每天一大早帶著水和干糧進(jìn)洞窟,天漆黑了才肯出來。
考察日記里記下了兩個人同樣的心境:“當(dāng)洞窟的大門一個一個為我們打開,我們好像跌進(jìn)了藝術(shù)的寶庫。那富于變幻的線條,那瑰麗的色彩,那不可捉摸的神韻,都使我們魂不守舍?!?/p>
漫漫絲路上,趙以雄、耿玉琨夫唱婦隨,生死與共的愛情令很多人動容。徜徉在美妙的西域風(fēng)情中,倆人各自支開畫架,將天地美景定格,互不干擾,又彼此欣賞,任再多的苦與痛,都煙消云散。
趙以雄曾跟耿玉琨說:“萬一你在路上發(fā)生不測,我會帶上你的骨灰盒,放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繼續(xù)走完絲綢之路?!惫⒂耒犃舜笮?,“我不敢想你要沒了怎么辦,我只想著我們能成功地走下去”。
耿玉琨也曾遺憾,因為營養(yǎng)不良四十出頭牙就掉得只剩九顆,自然也無法奢望擁有孩子,如今早已釋然,一輩子做了一件值得做的事,一生愛了一個值得愛的人,白發(fā)蒼蒼時,還能留給世人一屋子的畫作,還有力氣給夢想畫個句號,此生無悔。
(河北新聞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