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RA
整個世界在過去的半個世紀高速變幻,杜鵑被裹挾其中,時代也成就了杜鵑。然而,她從不因為眾人默認或選擇了什么而視之為理所當然,始終以穩(wěn)固的心念對抗著外部的境況和紛雜的聲音。正如阿爾貝· 加繆曾說,“反抗不能離開一種奇特的愛”。她以一種純粹得近乎天真的熱忱,擁抱著她的工作,榮耀之下,她亦從不曾背離真實的有煙火氣的生活。杜鵑提供了一個紛雜時代中內(nèi)心秩序的可能樣貌。
杜鵑走出來了。走得很慢,一襲長衣,高跟深履,踱來似鶴步。她的片場很安靜,工作人員的低語飄散在回音中,只有充滿節(jié)奏鼓點的音樂在帶有水泥涼意的高闊空間里翻涌。幾乎說不清哪個時刻,拍攝已經(jīng)開始了。時而間斷時而急促的快門聲傳來。
如果一場拍攝會按3000下快門,此刻的這一下,已是杜鵑聽到過的第上百萬次了,二十余年間,她已在鏡頭前詮釋過上百萬種幽微、飽滿的容態(tài)與心悟。
和杜鵑常常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的詞匯有:清冷,松弛,專業(yè),女神,“白月光”,距離感,上海囡囡,當然,還有美。顧盼生輝,難以言明的風情,是真正的“東西方公認的美”,張愛玲筆下“嬌脆的輪廓,眉與眼,美得不近情理,美得渺?!笔亲钌鷦拥淖⒔?。
和杜鵑看起來頗為遙遠的一個詞匯是叛逆。但事實是,這么多年,她的任何一個選擇,都充滿了自我主張。人們都知曉貫穿了她少女時期并影響終生的芭蕾舞,殊不知去舞蹈學(xué)校的那一天,10歲的她一口拒絕了媽媽起初的報名:“我不想學(xué)民族舞,”然后望向隔壁班級,“我明年能考上芭科?!焙髞恚霹N遇見了模特行業(yè),2002年,她決定獨自離開上海,搬到北京走職業(yè)道路。而她的出現(xiàn),對抗著國際時尚市場嚴絲合縫的已有規(guī)則和既定視角,第一次帶來了多元之美,更博得了與全世界頂尖創(chuàng)作者合作的機會。她成為了毫無疑問的初代超模,真正的秩序建立者。影像的鏡頭前,縱使外界聲音不斷,她終究是樹立起了一種無法復(fù)刻的風格,使無數(shù)僅能存在于藝術(shù)家腦海中的幻想找到了具象的寄托……如今杜鵑依然延續(xù)著她的傳奇,卻在一個光速迭變的時代,保持著直覺先行的工作標準、近乎固執(zhí)的生活方式和平靜自律的起居節(jié)奏。至今,她不使用任何社交媒體,也嚴格限制曝光度。
短暫的休息時間過去,杜鵑換上了另一套造型,再次款款步入。當她轉(zhuǎn)過身去,露出的是一個專業(yè)芭蕾舞者的背部肌肉群,精巧流暢,輕薄地覆在骨骼上,收斂著巨大的力量。這一刻,我們好似窺見了一些答案。盡管放棄芭蕾舞充滿無奈和遺憾,她卻從未真正告別表演者的身份,那種性格中對于所選擇事物純粹、天真、炙熱的愛,毫無保留地蔓延出來。在作為模特的時間里,她是沒有臺詞的演員,精準地調(diào)動感官和肢體去詮釋身上的華服配飾,而表演真的接納了她—杜鵑話不多,但她擁有豐富的表達語言和途徑,她始終掌控著自己的意志和身體。
創(chuàng)作之外,專注的愛同樣洋溢著。多少時間過去了,杜鵑依然是那個“不響”但樂得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弄堂小囡,鐘愛的活動范圍也依然是“復(fù)興路、永嘉路一帶,另一個是靜安公園到襄陽公園這一段,會經(jīng)過巨鹿路、長樂路”。她癡迷于生活本身,菜市場、水果鋪、寵物店、店面小小的服飾店和首飾店,這一切讓她感到安定和真實。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她常常飛機一降落就直奔工作現(xiàn)場,接受無數(shù)次面試,在極限的間隙里趕去下一個、再下一個秀場,倒下就睡著,醒來難以分辨自己身在哪個城市。這幾年,杜鵑慢慢減少工作。每天醒來,泡茶、飲茶,尤其鐘愛普洱,下午去游泳,追時下的電影和劇。
生命長河中的各種激流與風光,前頭的艱辛消化成營養(yǎng),后頭的變革與新的困惑尚未到來,杜鵑無意卷,更不會躺,只是自顧自地感受生活,將腔調(diào)和滋味糅在一起。她清晰地知曉自己真正愛的是什么,且都已經(jīng)牢牢抓在手里。既然其他的諸多事情無法掌控,莫不如就以一個身體藝術(shù)家的自我審視和自我要求,專注地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