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復元

清明時節(jié)，又想起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母親給我現(xiàn)燒的鴨蛋麻糍。那是母親給我準備的在清明期間隨下陳中心校去黃巖縣海門烈士墓祭拜英烈時的午餐。

我依稀記得母親從水桶里撩起一塊很厚的麻糍塊，用刀切成五厘米見方的麻糍片。然后，母親用火柴點燃煤油爐，在鍋里涂上菜油，再在中火燒熱的鍋里放幾小片麻糍片。只見母親很麻利地在熱鍋上用鏟子翻飛，很快，幾小片麻糍片就變成了一餅褐色的麻糍片。這時，鴨蛋隨著母親的手，從飯碗中緩緩流淌在這餅麻糍片上，稍許，放上蔥泥、黃酒，母親關小火，用鏟子上上下下幾個來回，一盤香噴噴的鴨蛋麻糍就這樣出爐了。母親用她溫柔的眼光看著我：“這就是你今天去海門掃墓的中餐，我給你用纖維袋包好，放在書包里，你帶著中午吃?！睍r至今日，每當我吃著麻糍，母親那慈祥的目光，都讓我久久難以忘懷，也許這就是母愛賜予我的溫暖。

麻糍在臺州由來已久，特別是在農(nóng)村，隨著秋收結(jié)束，農(nóng)民都會利用農(nóng)閑時間加工粳米食品。家家戶戶都會做上幾十斤的年糕、麻糍，浸泡在水桶里，什么時候想吃了，就從水桶里撈出。常見的吃法有把年糕切片，在飯鍋中浸熱吃、花菜肉片炒糕、紅糖麻糍、鴨蛋麻糍等。我想，這也是臺州農(nóng)民在美食小吃上的一大發(fā)明創(chuàng)造吧！

麻糍以臺州市屬下的臨海市杜橋鎮(zhèn)街上的炒麻糍為最佳，號稱“杜橋一絕”，與杜橋眼鏡齊名，成了臺州飲食傳統(tǒng)文化中的名小吃。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那時農(nóng)民收入低，只有家中來客或山里來的拉柴客趕集時才會買。麻糍加一小勺紅砂糖夾起，或熱一下便可即食。

說起杜橋麻糍小吃，就不得不提起杜橋。在新石器時代，杜橋就有人類繁衍生息的足跡，宋代已成為濱海沃野、富庶糧倉。有山地，有平原，水網(wǎng)縱橫的杜橋鎮(zhèn)是杜桃平原經(jīng)濟、文化的中心。祖輩繁衍生息，豐富的資源讓杜橋擁有了諸多傳統(tǒng)小吃。旅游業(yè)沒那么發(fā)達，也讓這些小吃不必忙著“討好”游客，依舊保持著傳承的氣質(zhì)，把吃當做日常休閑活動，讓杜橋人的嘴刁得很，不好吃的店根本存活不下來。一次次地更新?lián)Q代，美食街上每家店都有自己的好吃屬性。

“民國”時期，鎮(zhèn)西街東街口關帝廟潘家的“紅毛”潘德法、廟前街東岳廟口大汾“麻糍囡”李統(tǒng)巨兩家最有名。前者設長攤，后者擺市，兩者各有絕活。汰、閘、夾各具特色，隨你吃法，色、香、味俱全。麻糍攤一只爐子、一只平底烙盤、五六張桌凳，再加上必備的精肉、雞蛋、土布包裹的主料麻糍，就成了攤上所有的家當。麻糍選精良糯米，自家手搗，必須每天銷光而且每天搗。如改用機器，生意肯定差遠了。臨近中午，生意紅火了，幾乎人群晃動，凳子上坐滿了等候的吃客。

杜橋麻糍店半斤、八兩麻糍隨客叫，任意點吃；雞蛋、精肉、豆腐干、綠豆芽、菱白、筍絲、咸菜花等配料任你挑，麻糍切成大小三厘米的正方形，平鋪烙盤上，精肉置中央，油水四溢。暖、旺柴火兩兼燒，再加上雞蛋、蔥段、豆腐干等混炒，淋上酒、醬油、味精邊炒邊澆。以油為水，其上澆，三炒四翻，盛碟即食。杜橋麻糍不但不黏，而且柔滑順口，色味香俱佳，久吃不厭，食者無所禁忌，鮮香回味悠長。經(jīng)濟實惠，老少皆宜。

把菜刀當鏟子是杜橋炒麻糍的一大特色。取幾塊麻糍、許多精瘦肉絲放在平底烙盤上，用菜刀和湯勺合作，不斷給它翻面，直到兩面變成焦黃色，中途澆蛋液進去，金燦燦的，讓人一看就胃口大開。再加入豆腐干、蔥段、菌菇、咸菜等，以油代水，看火候淋入醬油、料酒等調(diào)味。最有看頭的制作過程當屬直接在烙盤里切麻糍的場面，連切帶炒，叮當作響，第一次見到的人只怕都會幻想萬一鍋被炒漏了該怎么收場。

改革開放后，人們的口袋鼓了，生活也變好了，麻糍的身份也高了，麻糍也“富”得流動了，麻糍吃法也變樣了。杜橋炒麻糍，食而不膩，油水淋漓，柔韌順口，軟糯咸香。即可當飯，也可當菜是它的特點。整盤都香噴噴的，不會相互粘連，咬一口麻糍，外層有火香，里面依舊香香糯糯，帶著菜香和蛋香。但又不會讓你覺得油膩，甚至吃完之后盤子里也不會剩下很多油。

許多年前，由于工作關系，為了解決中餐，我經(jīng)常光顧臺州市椒江區(qū)章安街道辦事處的杜橋麻糍店。在章安街道辦事處沿江路兩旁，開著多家杜橋麻糍店，這些杜橋麻糍店由于經(jīng)營得法，生意很是紅火，也成了當?shù)乩习傩瞻l(fā)家致富的生財之道。

街頭巷尾設攤，棚下就座，其樂融融。更有老饕們?nèi)ザ艠蚵轸俚?，其他可以不吃，但炒麻糍來一盤是必須的。夏天配上啤酒，其他季節(jié)或可喝當?shù)攸S酒，亦神仙一樣的生活。許多在外的杜橋人回到家鄉(xiāng)第一餐都要來上一盤以解思鄉(xiāng)之苦，外地人初次來臺州，本地人推薦的美食小吃必定有此一款，即使在大酒店，最后或者最先上的一盤點心小吃也多數(shù)是炒杜橋麻糍。

進入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后，隨著全國四大眼鏡市場之一的杜橋眼鏡市場崛起，杜橋麻糍的名氣也越來越響，因為杜橋眼鏡營銷大軍活躍在全國各大城市，杜橋麻糍也隨之走了出去，在全國各地的許多城市也相繼出現(xiàn)經(jīng)營杜橋麻糍的招牌。

在當下“網(wǎng)紅打卡”之地—臨海市臺州府城紫陽街，諸多炒麻糍店都打著杜橋的稱號，有遠至杭州、上海等地的游客慕名而來，品嘗杜橋麻糍，滿足食欲。這使得以杜橋麻糍為代表的臺州菜，成了臺州市城市形象的金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