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海濤
永安河,你是一條亮閃閃的柔帶,就這樣意氣風(fēng)發(fā)地系在千年古鎮(zhèn)開城的腰間。你從遙遠(yuǎn)的冬季赤足踏雪而來,飄著春的芳菲,流動夏的火紅,滿載秋的金黃。你揮毫潑墨間,仍是一如初見般肆意瀟灑,激蕩起我心中積淀已久的莫名情愫。
翻開我記憶的扉頁,瞧見的是你歡喜的模樣。那里滿滿畫著的是你清凌凌的柔波,似孩童般晶亮的眼眸,帶著水的真實而誘人的原始味道。多想跳進你清涼的懷抱,再次與你零距離相擁,用撲騰起的浪花兒繼續(xù)書寫我簡單的童真和真實的歡樂。
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亮麗的清晨。長長的河埂上,滿是風(fēng)中搖曳生姿的肥美草兒,頭戴晶瑩的露珠,宛如童話故事里美麗的小人國公主,在甩著尾巴的牛兒嘴下,她們盡情綻放美麗。聽著牛兒滿足之余的小曲兒,清新的草香便在那個清晨慵懶無聲地流淌。狗尾巴草總是不忘得意地擺弄出傲嬌的弧形。小野花們打扮成一個個野性的小姑娘,草間嬉鬧時不忘用淡雅的芬芳引誘著小蝴蝶們的翅膀。于是,蝴蝶縱情舞動起愜意的夏季。
傍晚也被涂上一抹醉意,你眼眸里流動著晚霞的暈紅,悄悄掛在放牛娃的嬉鬧聲中。于是,我童年的夜空,猶如煙花般璀璨迷人。螢火蟲提著燈籠在田野四處奔走,尋找孩童的夢。永安河,你便在老奶奶呢喃的故事中滿足地睡去。我那被你的柔波泡大的童年,童話般苦澀與甜蜜的記憶,正沿著你長長的河道一路背向,如花般盛開,張揚卻又彼此無法聽見。
許是見慣了你的云淡風(fēng)輕,卻也難忘你曾經(jīng)發(fā)怒的小模樣。記得那是2016年的夏季,你仿佛一下子成了失去理智的野孩子,任性而渾濁的眸子,魔性般緊隨雷雨身后。于是,暗潮波涌間,你推倒了一座座堤壩,腳生生地踐踏禾苗柔弱的頭顱。在農(nóng)人的哀怨聲中,你發(fā)出絲絲快意而頑劣的小獸般低吼,震顫也遍布我全身的血管。
是暗夜送來滿載解放軍的大車,年輕的軍人與你展開天人交戰(zhàn)般的博弈。他們混著泥濘和雨水汗水的軍裝,與五星紅旗一樣耀眼。沙包堵住你失去理性的大口,戰(zhàn)士用熬紅的雙眼,溫柔地抹平你的怒顏。凝視你重回的如花笑靨,錦旗和鮮花閃爍你迷離、激動的眼。開城上空,至今還久久回蕩那因送別而炸響的五彩煙花,久久唱響軍民魚水一家親的樂曲。“仍憐永安水,千里送軍歸。”我忍不住低聲吟誦。
有時,你酷似嫻靜典雅的淑女,逆風(fēng)中,常?;叵霕蝾^送別的心酸。是清晨霞光中洗衣女的棒槌,聲聲敲擊你渾厚的耳膜。靜默中,你睜開哀怨的美眸,瞥見小溝流來的黑色污垢,染黑了你清亮的發(fā)眸。你任風(fēng)兒隨波不停地搓揉,仍無力抵擋污漬滲透。你的心中無法控訴的濁淚橫流,向東或是向西,只是無聲地漂游。我忍不住低低嘆息。你無奈地皺眉間,聽見了魚兒悄聲的問候。
更多的時候,你像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你深邃的眼眸里,漾滿慈祥的波光,總讓我想起八十多歲的老父親—你血脈相連的近鄰,與泥土相親相愛一輩子的老農(nóng)民。每每回村,迎接我的總是父親那寫滿歲月年輪的蒼瘦身影,還有和父母一樣的伯伯、嬸嬸,老牛般樸素虔誠的笑紋,如花般綻放,香逸彌漫,如沐春風(fēng)般溫暖滋潤著我游子的心。似乎聽到你快樂的枝頭有鳥兒呢喃歡鳴,伴著靜寂夜晚鏗鏘的蛙鼓、低沉的蟲鳴。此刻,我真想和你一起合起雙手殷殷祝福:“鄉(xiāng)音無波,歲月不改,時光永駐。”在春風(fēng)吹不老的歲月里,你用一河的安靜與期待,盛滿村民們輕輕淺淺間的笑語低吟。只因為你是他們永遠(yuǎn)的親人,父輩們用一生的溫柔安然守候,那無怨無悔的承諾,不離不棄的堅定,因無價的陪伴而感動日月。
永安河,你每天帶給我的是驚喜和希望。我的思念就像正余弦曲線無盡地在你的河道里如水草般蔓延生長。你的懷抱是我最貪婪的港灣,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在你的季節(jié)里虔誠地膜拜。不管來路與歸途,我們就這樣彼此聆聽花兒久久盛開的樂音和鴨兒們戲水追逐的嬉笑聲。時光里,你光著的腳丫從四季走來,灑下一路跳動的音符。你每一次不經(jīng)意的回眸,總能溢出我滿臉的笑窩。
唯有門前永安水,春風(fēng)不改舊時波。永安河,我溫潤如玉的母親河,多想陪著你一起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