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首印
三十年沒聯(lián)系的那個她,突然出現在電話那端。開始李響以為是詐騙分子,還調侃了一番,最后當對方提起《三月里的小雨》,李響沉默后心馳神往,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歲月深處款款向他走來。
她叫李莉,家住石橋街,中學畢業(yè)后,在自己家中當上了營業(yè)員。父親的豆油營生,被她的經銷店取代。商品添了幾十種,豆油被擠到一邊,但人們依舊把那里叫作“李老頭豆油店”。
那時,李響剛參加工作,是街對面供銷社圖書柜臺的一名營業(yè)員。供銷社里站柜臺的,除了他,其他門市部是清一色的女性。李響不跟其他男性員工一樣外出采購,卻選擇了當營業(yè)員,這是為何呢?他說,他喜歡書。
圖書柜臺斜對面就是李老頭豆油店。閑暇時,李響的目光會幽幽探過街頭,找尋那衣袂飄飄的身影,與李莉目光交會,彩虹輝映于心空。
那時的供銷社是鎮(zhèn)上最氣派的建筑,不過也只有兩層,下面是門市部,上面是職工住宿的地方,樓層是木板搭建的,中間有一個過道。李響住的不是臨街那面的宿舍,屋子里看不到豆油店,他便在心里作出一條條延伸向李莉的虛線。
個體戶比供銷社的經營時間靈活,供銷社已關門,街上的店鋪還在營業(yè)。一天下午,李響在食堂吃過晚餐,來到李莉的店,要包帶嘴的煙,李莉拿給了他。
原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一次交往,李響的心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面部甚至出現了“火燒云”。付錢后,李響猶豫著離開,后又折了回來,說要個火機。李莉挑了一個說:“送給你?!薄爸x謝!那我也送你一樣東西。”李響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塊新手帕遞了過去,未等李莉開口,轉身離去。手帕里夾著李響手抄的歌曲《三月里的小雨》,背面寫著“l(fā)ililili在我心里下個不?!?。
李莉恰到好處的配合,讓劇情無縫對接。夜色籠罩,木樓上李響“追尋那一顆愛我的心”,唱個不停。
后來,他們談婚論嫁了。李老頭對雙方同為李姓提出異議,經打聽,沒合譜,便隨了女兒。然而,當李響帶著李莉回城向父母報喜時,卻得到了當頭一棒—父母不同意!理由是李莉沒有正式工作,人長得再好看也不能當飯吃。因為這事兒,父母還通過人脈關系,把李響調離了小鎮(zhèn)。
分開后的頭幾年,背地里他們還有書信往來,慢慢地信也少了,在李莉寄給李響“我已不是從前的我,你也不再是從前的你,我終于想明白了”的信之后,他們便失去了聯(lián)系。偶爾聽到關于對方的消息,一陣漣漪過后,復歸平靜。李莉的生意越做越大,結婚后又離了婚,還染上了賭博。李響在供銷社改制后下崗,靠在網絡上寫文字賺點錢。
雖然不是詐騙電話,但李莉還是提到了錢。她說,能不能想辦法給她弄十萬塊錢。這一要求難倒了李響—一是李響一時拿不出,二是李響在借錢這事上吃過兩次虧。一次是他借給朋友一筆錢,討賬時,朋友答應還,誰知不久,朋友打來電話,說沒借他錢,還讓他好好想想。李響只好說,沒借算了。另一次是李響借人家的錢。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錢早還了,那人硬說沒還。因是親戚,李響不想傷和氣,便把錢又轉了過去。
李響有個習慣,就是堅持記日記。他常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對上述兩筆錢,他是有記載的。吃一塹長一智,李響后來給自己定下兩條規(guī)矩:一是不向人借錢,二是借錢給人不超過五千(這個數,他能承受,還不還無所謂)。
沒想到進入人生的秋天,李莉冒了出來,開口就要十萬。問到緣由,李莉說,是朋友賭錢輸了,借了網貸。
李莉打進電話前,李響正在看《五十以后遇上這幾種人要遠離》的文章,其中就有多年不聯(lián)系,突然出現的向你借錢的情人。
與李莉談戀愛那時,在她身上沒花幾個錢,后來又是父母棒打鴛鴦,愧疚的李響曾想過給她補償,哪怕是說上句話也行,可一直沒機會。
欲說還休,李響望向窗外即將降臨的秋夜,問李莉還記不記得一起看過的電影《天涼好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