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冬
吉林城作為東北重鎮(zhèn),自建城起便有軍隊駐扎,拱衛(wèi)吉林的安全,并擔負“扼三省之要沖,兩京之屏障”的大任。奉系軍閥接管吉林后,吉林省督軍兼省長張作相在城里建成了六處奉軍大兵營,用于城防和鞏固后方。
城內(nèi)舊式磚瓦房多、胡同多、道路窄,居民住宅密集。
前魚行官書局那兒住著一位高人叫馬青山,他自小習武練功,后來卻成了個瓦匠。可別小看了這位瓦匠,他的本事可大了去了。 他蓋的房子,你拿尺量、用秤稱、對圖紙,保證長短不差毫厘,輕重不差千克。他敢跟資方叫板,若有偏差,他能把圖紙都生吞了。
如此豪橫吧,他是張作相的好友。
吉林北山玉皇閣里供奉了很多各行業(yè)的祖師爺,蔡倫、姜子牙、李時珍、杜康、孫臏、華佗、杜甫……竟不見魯班大祖師。抱怨間,兩人自此相識并走到了一起,張作相說:這個廟我要重建,馬青山說:那由我建好啦!
張作相原本也是泥瓦匠,后來做了土匪,與張作霖結拜他排最后老八,漸漸坐了東北軍政大員。雖然做了地方官,他對老本行卻念念不忘,惠政于民的事他都愿意干,但凡有城建方面的需求,都能撩撥到他心中的癢處。林礦資源、路橋站車、給水排污,街巷改造……每一樣都特上心。建西關八百垅吉林大學石頭樓時,他穿個背心親自填灰砌石過足了手癮。當時全城流傳一句俗語,婦孺皆知:“馬青山的磚,第一池的水,新興園的餃子不離嘴?!闭f的就是張大帥。
清代駐扎在吉林的巡防營按北洋營制,被改編成吉林陸軍混成旅。奉系掌握大權后,改旅為師,第十五師駐防吉林城。吉林境內(nèi)有六處奉軍大兵營,分別是昌邑區(qū)延安街的東大營、船營區(qū)獨立路的西大營、豐滿區(qū)江南公園北側的南大營、昌邑區(qū)中興街的北大營、船營區(qū)南京街勤勞胡同的陸軍訓練營、昌邑區(qū)農(nóng)安街的衛(wèi)隊團大營,六處奉軍大兵營既是張作相主政吉林的底氣,也是吉林城保境安民的武器。
六處大兵營均為前清遺留下的建筑,年久失修,多是土坯、小瓦結構的營房,早已破敗不堪。張作相決心原址重建,他看好了馬青山的手藝,兩人既有同鄉(xiāng)手足之誼,興趣愛好又兼異曲同工之妙,所以凡是吉林的新建,無不最先想到了馬青山。機器局的重修、玉皇閣的重建……都是馬青山的杰作,而駐軍的營房重建大任又落到了他手里。馬青山知道分量,決不可兒戲,于是更加嚴謹,一絲不茍。這時的馬青山已擁有了吉林城著名的慶源德泥瓦作坊,培養(yǎng)出手下無數(shù)能工巧匠,一呼百應,上陣如虎。
東大營先拆遷,后擴建,改土坯、小瓦為青磚鐵瓦,四合院改成自南到北三縱十三行、共三十九棟營房,能駐騎兵一個旅。那時的青磚比現(xiàn)用的紅磚要大出許多,而且堅硬無比。屋瓦是老百姓稱作“洋鐵瓦”的鐵瓦,博風板為松木質地,尾部有整朵花紋雕刻,精美絕倫。
各個大營建筑風格驚人的一致,前轅門、外操場、成棟的營房、首長辦公室、崗亭……
正修建時,黑龍江督軍吳俊升來了,張作相領他在各營區(qū)參觀。一排一排青磚房子整齊挺立,很長很長地排成了一大片,十分壯觀。再看房屋構造,橫豎分明、棱角整齊,一幢幢就像刀劈斧剁的一樣。吳俊升感慨:“輔忱,你這活兒干得好哇!你看這梁上檐角尖的,你看這山墻立面平的,這可是老明白的人干的活兒呀!”
張作相呵呵一笑,轉身吩咐副官:“去,把馬先生請過來。”
一壺茶的工夫,馬青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張作相笑著牽過馬青山的手,交到了吳俊升手中:“二哥,你看,他就是我們的建房人?!?/p>
“吳將軍好!”馬青山脫帽鞠躬。
吳俊升握住了他的手:“你功夫了不得??!貴姓?”
張作相搶著開玩笑說:“他叫馬一刀!”
吳俊升眨眨小眼睛:“那我可要親眼看看你馬一刀的本事了,你切一塊青磚給我看看?!?/p>
馬青山叫人取來磚塊和抹刀,剛欲表演,吳俊升擺手:“我不看師傅的,我要看徒弟的?!?/p>
吳俊升把一個正在房上砌磚的小伙子叫了下來,用手指在磚的橫向三分之一處比畫了一下,說道:“你在這兒給我切開?!毙』镒幽闷鹉ǖ兜嗔藘上拢肓讼?,找準后猛地一刀砍下,只聽“咔嚓”一聲,青磚在三分之一處整齊地斷裂。
“你再在這里給我切開?!眳强∩种冈趧偙磺械拇蟀雺K磚上,豎著一滑。小伙子又“咔嚓”一聲,青磚豎立,在二分之一處裂為兩半。
吳俊升不笑了,他轉身發(fā)愣,那張大肥臉上還停著驚愕:“輔忱,我服了,折服!這吉林讓你給治的,你們不愧都是拜魯班的呀?!?/p>
張作相得意地攜著吳俊升鉆進了小轎車里,小轎車在一幫保鏢的簇擁之下開走了。
馬青山?jīng)_著工地上發(fā)愣著的人們一揮手,大喊一聲:“干活!”
省議會也有人公開唱反調(diào)的,說馬青山只會看圖紙,不會變通。說張省長偏聽偏信,剜筐是菜。指出北大營勤勞胡同的陸軍訓練營,那地方地處“憋死牛”的老城東北角,通向火車站、東大營、軍械廠的交通極為不便。意思是不應該在此建營,不明白的人說建,那明白的人為何不主張?張作相知道這是借貶損馬青山攻擊自己,在家里氣得大罵:“老子就算把門扒了,也不讓他們說馬一刀的壞話!”
不久,他真的下令將老城東北角扒開,在朝陽門、巴爾虎門之間特辟一門,人們叫它“北新開門”。
這個新城門遠比朝陽門南側的新開門弱很多,后來人們路經(jīng)此門,看到城墻的灰磚上,高高地長出很多瓦楞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