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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星

2024-05-08 00:26倪晨翡
福建文學(xué) 2024年5期
關(guān)鍵詞:楊克趙括騾子

倪晨翡

1

兩天前,趙括問王小王,如果騾子知道自己不能繁衍,還會繼續(xù)活著嗎?王小王不明白趙括的意思,他只跟趙括說,那是騾子的問題,不是我們?nèi)祟惖膯栴}。

7月的雨來得急,去得也急,一場雨,短短幾分鐘,把土地淋成深棕色??疾礻狇v扎萬里鄉(xiāng)已有一周,沒尋到東北虎的蹤跡。幾日的野外考察,除了在落葉上發(fā)現(xiàn)了幾堆狍的糞便,并沒有太多發(fā)現(xiàn)。東北虎作為典型的大型貓科動物,有在樹下排尿液的習(xí)性,有時會用身體摩擦樹干,或者站起來將前爪搭在樹干上,甚至抓掉樹皮??疾礻犈ふ覗|北虎可能留下的生活痕跡,一周過去,沒有任何進展??疾礻牄Q定撤回總部,留下趙括和王小王兩人駐扎此地,進行為時三天的收尾工作。

依據(jù)當(dāng)?shù)卮迕裉峁┑木€索,有一只東北虎曾出沒在山腳的柞樺林內(nèi)。村民說,千真萬確,他看見了,是那只老虎咬死了他的騾子。村民領(lǐng)著考察隊到院子的磨盤處,指著泥土地說,就在這兒,還能看見血呢。實際上,趙括沒有看見地上的血,但村民分明說有。晚上趙括躺在床上和王小王說起此事,王小王心不在焉地說,要怪就怪7月的雨,不對,也可能怪6月的、5月的雨,誰讓這里的雨像個多愁善感的詩人?趙括聽出來了,王小王是在暗諷他,但趙括并不在意。寫詩的習(xí)慣趙括記不清是何時養(yǎng)成的了,他從沒跟別人說過,包括阮雨。

那晚的酒局上,王小王罵趙括傻,是不是還舍不得阮雨?趙括不說話,高度白酒連喝了兩杯,燒得整個胸腔都痛。趙括倒在王小王身上,鼻子貼著王小王的襯衣,隱隱有種熟悉的氣味。趙括起身的時候,王小王發(fā)現(xiàn)自己左胸口的襯衣濕了些,問趙括是不是哭了,趙括不回應(yīng),王小王說肯定是哭了。趙括倒不覺得丟臉,掏出口袋里巴掌大的小本子,讀他上午從民政局出來后寫的那首詩的時候,也沒覺得丟臉。反而是王小王,那團印在襯衣上沒一會兒便揮發(fā)掉的淚漬,以及經(jīng)由趙括夾雜山東口音大聲念誦的一段小詩,都讓他羞愧不已。

2

離萬里鄉(xiāng)還有一公里遠的時候,考察隊的大巴車停在了路邊。喇叭嘀嘀嘀按個不停,車上人開始騷動。趙括坐在車廂靠后的位置,透過側(cè)車窗看不見前方發(fā)生了什么,只聽見有人在前面喊了一聲,哪兒來的畜生!趙括打開車窗,將腦袋盡可能探出,看見一個棕灰色的渾圓的屁股半隱半顯地躲在車頭后。屁股上粗短的尾巴像個干燥的毛刷,像是人為所致。趙括問前座的同事魏璐前面出了什么事。魏璐篤信地說是騾子,騾子擋了路。趙括不解,問魏璐怎么知道是騾子。魏璐的腦袋先扭轉(zhuǎn)回去,留下一句,給個屁股我就能認(rèn)出來。魏璐的口氣似乎是覺得趙括在質(zhì)疑她的專業(yè)素養(yǎng)。魏璐的確是這方面的專家,趙括沒再多說,身子倒回了座椅里。

考察隊撤離后,當(dāng)晚,王小王獨自去了鄉(xiāng)里的燈會。他象征性地問了一句趙括,趙括搖搖頭,王小王便轉(zhuǎn)身出了門。萬里鄉(xiāng)地處偏僻,附近沒有旅店,考察隊借住在鄉(xiāng)中學(xué)的教師宿舍。大部隊撤離后,剩下趙括和王小王兩人,分了兩間。兩間相鄰,趙括睡覺打鼾,墻體隔音不好,王小王半夜聽見,穿一條內(nèi)褲爬起來朝著趙括的門踢上一腳,又躺回床上。鼾聲斷了一會兒,沒多久又繼續(xù)。王小王睡不著,翻來覆去,把床板滾得咣咣響。阮雨曾跟王小王說過趙括的鼾聲,王小王回想起來,當(dāng)時似乎是這樣說的,“他打鼾,讓我覺得很安全,這很奇怪,我從沒跟別人說過這些,你也保證不能跟別人說”。王小王問阮雨不能跟別人說什么?!八?,你知道的一切?!蓖跣⊥跤謫柲菫槭裁匆f。“不知道,我控制不住地想說,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也會告訴別人?!贝藭r,硬板床終于不再發(fā)出咣咣的聲響。

當(dāng)時空中有雨點落下來,落在王小王的鼻尖上,涼涼的。燈會里的人似乎沒有絲毫察覺,仍然喧嚷一團。從前不知道,鄉(xiāng)里的燈會可以這般熱鬧。王小王一時羨慕起這里相對封閉落后的生活,他覺得他看見了很多人生活的純粹和真實,這讓他莫名產(chǎn)生了一種幸福感??蛇@幸福感很快便被幾聲驚栗的嘶叫扯碎了。王小王循著聲音找過去,從人群里費力穿插,那聲音又催促著人群蠕動,被推著往前。其中夾雜著細(xì)細(xì)碎碎的對話,王小王聽不太懂這里的方言。這時,那聲音突然消失,王小王一時失了方向,困在了人群中。

3

趙括挺在硬板床上,閉著眼睛,耳機里放的是皇后樂隊的歌。下午的時候,他看了王小王整理的考察材料??吹揭话?,材料散落在桌,趙括坐在桌前的一把舊木椅上,眼睛閉著,他能夠覺察出王小王心不在焉。

一年前,趙括被提為組長,王小王請假回來突然要改口叫趙組長,自然是覺得不習(xí)慣。趙括母親托王小王捎給趙括的東西在車的后備廂放了一周。趙括始終沒向王小王問起此事,王小王以為是這對母子暫未聯(lián)系過的緣故。那袋東西王小王看過,是些趙括母親自己做的蜂蜜和桂花糕,放得住,也不是多么名貴的東西,王小王心里沒什么負(fù)擔(dān)。王小王沒跟趙括說他要回老家,也沒透露回老家的原因,甚至對主管領(lǐng)導(dǎo)的請假理由也說了謊。

父親的葬禮上,王小王看見了趙括的母親盧芳,他聽人說盧芳去年年底找了個老伴兒,盧芳看上去氣色紅潤,跟自己的母親站在一起,倒是母親相形見絀。父親一走,這兩個女人的路或許將更加不同。盧芳問了兩句趙括的近況,王小王禮貌回應(yīng)她說趙括忙,單位離不開他。盧芳興許沒聽出王小王語氣里的酸意,難掩臉上的欣喜之色。葬禮后的酒席上,盧芳把東西交給了王小王,說了幾句拜托的話,同時也請王小王不嫌棄??偣矁纱?,都是同樣的東西。忙完一天回到家,母親把在酒席上打包的菜熱了熱,喊王小王吃飯。王小王盯著那桌菜,沒動幾筷子,說沒胃口,起身回了臥室。父親的離開并沒有摧毀這個家庭,三角形是最堅固的圖形,王小王想,也許他們一家三口從來都不是彼此支撐生活的。

高中的時候,住校,一個月回一趟家,王小王通常周五下午和趙括一起坐車,去趙括家,吃過晚飯,待到八點。兩家相隔一條街,王小王八點一刻回到家,家里的燈還沒亮。對母親來說,加班是常態(tài),母親是自愿加班。王小王曾跟母親說過,不如跟盧芳找些手藝活兒,來干,話說出口,反而被母親說了一通。大概意思是吃了趙括家的飯,認(rèn)了趙括的媽,眼看著王小王的爹不爭氣,要是自己再干手藝活一家都得餓死。王小王那時便已隱約體察出,母親心里日漸一日堆著怨念。只是王小王并不知這些怨念的來由,對他來說,生活就是這樣,活著,趨于生命的本能邁開兩條腿走路,吃飯,睡覺。

王小王剛進臥室沒多久,母親便推門而入,將手里的碗放到桌上。退出房間之前,母親回頭問了王小王一句,下午盧芳給他的是什么東西。王小王說不知道,給趙括的。母親聽后,沒再追問,轉(zhuǎn)身走了。房門開著,王小王從床上起身,踢了一腳門,將門反鎖。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飯碗,里面的殘羹剩飯他不打算吃,可散發(fā)出的香味卻讓他口腔里持續(xù)分泌唾液。高一,每次返校后,趙括都會給王小王一袋吃食,用商業(yè)銀行或是促銷活動分發(fā)的紙袋包裝。大多時候是脂渣、桂花糕和餃子,最少三樣,有時更多。都是趙括母親親手做的,王小王和趙括一人一份。趙括跟王小王打趣說,你看,咱們像不像兩兄弟?王小王聽著,嘴上笑了笑,回宿舍便將那袋吃食藏進了柜子。最開始的時候舍友會問袋子里裝著什么,王小王撒了謊,說只是些換洗衣物。柜子平時上了鎖,王小王只有趁舍友都不在的時候,比如逃掉每周一下午的體育課偷偷溜回宿舍,將門反鎖,然后獨自享用那些吃食。餃子涼了,脂渣受了潮,王小王并不在意,狼吞虎咽地吃完,意猶未盡。此刻,回想起自己當(dāng)時那種狼狽不堪的樣子,王小王覺得那跟一只老鼠沒什么兩樣。

4

兩只騾子。兩只招搖過市、不怕死的騾子。一前一后,就此將這條路上的車流截斷。趙括沒注意王小王是什么時候下的車,他只見一只騾子的屁股漸漸隱沒在車身后,沒一會兒,外面?zhèn)鱽眚呑拥慕新?。趙括還不知道前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車門咣當(dāng)一響,關(guān)了。大巴車重新行駛。

王小王回來了。趙括聽見司機師傅玩笑了一句,要不是你,我真能下去宰了那倆畜生!下車后,趙括問魏璐知不知道王小王對那兩只騾子做了什么。魏璐搖頭,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神情,又補充了一句說,她研究的是蹄類動物,不是交通安全。

村民說,那只老虎把騾子咬死以后并沒有吃騾子的肉,騾子倒在血泊中,瞪著一雙大眼。王小王問,為什么不吃?東北虎可是愛吃蹄類動物的。村民愣了愣,興許是沒聽懂蹄類動物是什么,在他準(zhǔn)備繼續(xù)追問之前,村民說,可能是因為騾子的肉是酸的,老虎吃不慣!就好比俺們這個山頭的土酸,樹不愛長,上頭瞧不上一樣!趙括后來問過魏璐騾子的肉到底是不是酸的,魏璐沒回答,讓趙括去問那個村民。一周前所里運來一只死去的騾子,趙括想,也許從騾子被送進解剖室到用解剖刀劃開騾子的肚皮,魏璐都一直用戴著橡膠手套的手觸碰騾子。

考察隊撤離后的第二天傍晚,王小王獨自去了燈會,趙括在學(xué)校食堂吃飯。說是食堂,其實不過是一間三十多平方米的平房,學(xué)生分四大桌,教師擠一桌。最開始接待考察隊的男人在學(xué)校里負(fù)責(zé)后勤管理,名叫楊克。楊克看趙括悶聲,不跟大家說話,有意挑起話題。

“哎,趙老師,你們考察隊到全國各地旅游,比我們可自在多了?!?/p>

趙括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不吭聲。

“趙老師,你有啥事就跟我們說,別一個人悶著。”

趙括把碗里的飯囫圇扒進嘴里,還沒嚼爛咽下便起了身,準(zhǔn)備離開。

“趙老師,你可知道跟你們腳前腳后來的還有一隊人?”

話音剛落,趙括果真停住腳,回了身,撞上的是楊克一副意料之內(nèi)的神情,仿佛暗暗在說,看吧,還拿捏不了你。

“你剛才說什么,還有什么人?”

楊克現(xiàn)在又?jǐn)[出一副略顯傲慢的嘴臉,同桌的一位女老師勸趙括別聽楊克瞎說。

“我怎么瞎說,那天是不是有三四個人偷偷摸摸進了山?”

“你可知道他們是什么人?”

楊克蹺起了二郎腿,看了一眼趙括,“不是我說,趙老師,你們找不到那老虎,就換別人,不是非你們不可。”

“說什么呢!”剛才搭話的女老師瞪了楊克一眼。整桌人沒再說話,似乎是在默許楊克剛才的話。

這件事趙括并沒有跟王小王講。

5

東拐西拐,像只老鼠一般見縫插針,總算尋到了剛才那嘶叫聲的所在。此刻,王小王見到了那片紅色,沒有被斷斷續(xù)續(xù)的雨水毀尸滅跡的紅色,在一座仍在散發(fā)體熱的棕色山丘上。

“現(xiàn)殺現(xiàn)煮現(xiàn)做的驢肉火燒哦!”

山丘頂上的男人用方言吆喝的同時,空氣中彌散著糅合了血腥氣和肉糜香的味道。王小王抿了抿嘴唇,咸咸的,用手背碰了嘴唇一下,留下一小塊淡紅色。牙出的血,老毛病了,從高中時落下的病根。那時趙括母親做的吃食,固體的只能趁舍友不在的時候吃,液體的便無所謂了,只要不發(fā)出聲音。于是一整個學(xué)期,斷斷續(xù)續(xù),七八瓶槐花蜜,都是在半夜時被王小王喝下的。只怪那蜜太香太甜,王小王喝的時候舍不得,將蜜彌留在唇齒間,直到唾液把蜜稀釋,再自然而然地順著喉嚨不可抑制地往肚子里流。后來,這也是讓王小王覺得自己可笑的一件事。他的家境并不貧寒,那些蜜對他來說也并不是價值連城的東西,只是那一年,突然離開了家,開始住宿生活,他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和趙括相比,永遠難以相比的是什么。這是他無從改變的,生來如此。只是那些蜜終究沒能一直甜下去,高一結(jié)束的那個暑假,它開始變苦了。

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要吃驢肉火燒,撒嬌讓母親給他買一份。母親說驢肉不好吃,你看地上那些紅彤彤的,能好吃嗎?小男孩不依不饒,非要母親買給他吃。母親又說身上沒帶錢,說著掏出了兩邊的褲子口袋。的確空空如也。小男孩這才攪了興致,只是仍站在原地,似乎在等著什么。王小王在這時跟攤主要了一份驢肉火燒,不到半分鐘做好。王小王接過后,俯身遞給了那個小男孩。小男孩看了一眼,下意識地伸手去拿,手伸到半空時被母親打了一下。沒關(guān)系的,王小王說。那女人抬眼看了看王小王,略顯驚訝地問王小王是不是從城里來的那隊人。王小王不作回應(yīng),幾秒后點了點頭。此時小男孩偷偷地伸手去夠王小王手里的火燒,母親沒再管束。

看著小男孩滿心歡喜地捧著火燒,王小王忽然感到一陣慰藉。如今自己也成了施舍他人的人。這陣慰藉并沒有停留多久,他面對的只是一個想要嘗嘗火燒味道的小男孩,適才的想法又在此刻讓他感到羞慚。

“是苦的?!毙∧泻⒁Я艘豢冢痤^看著母親。

王小王從小男孩臉上的神色看出來了,這一刻,小男孩想要丟掉手里的驢肉火燒。母親接過小男孩手里的火燒,拉著小男孩要走,直到離開,都沒有和王小王說一聲謝謝。她想要逃離,面對一個最多是尷尬的處境,她下意識地要逃離。王小王此刻的心又有絲絲涼意,要知道,上一秒那個驢肉火燒還是小男孩無比渴望的東西。

6

趙括第一次遇見王小王的時候,他并沒有留意到這個男孩。男孩再普通不過,何況又穿著統(tǒng)一的黃藍色演出服。十幾個七八歲的男孩女孩在臺上跳《青春舞曲》,王小王在最后一排。趙括和母親在臺下,擠在人群中。夏天里人身上散發(fā)出的體味混合形成巨大的氣場,悶得慌,趙括想要離開。母親卻興致盎然,從那時起她準(zhǔn)備給趙括報名舞蹈課,當(dāng)作課余陶冶情操、強身健體的選擇。趙括和王小王在舞蹈班結(jié)識的那天,高階學(xué)員要和初級學(xué)員結(jié)成對子,兩人選中彼此是老師的安排。王小王嫌趙括手腳笨,問趙括,沒看過那天在世紀(jì)廣場的演出嗎?王小王這么說,是因為心里覺得只要是這座小縣城里的居民,必然在那天親眼見到那支舞蹈。那是他引以為傲的一件事。王小王的舞蹈課上了兩年,兩年后王小王的父親從玻璃廠辭職,跟人搞燈光音響買賣,被合伙人坑騙后一蹶不振。即便母親不提,王小王也會主動跟母親說,他想讓母親覺得自己是個懂事的孩子。那兩年對他來說是閃閃發(fā)光的日子,即便為數(shù)不多的文藝會演里王小王都是站在最后一兩排。

高一升高二的暑假,趙括約王小王去動物園。百無聊賴的炎熱夏天,待在家里倒不如出去散散心。那時動物園的搬遷計劃進行了大半,原本略顯擁擠的園子如今竟有些空蕩。動物園里還未運走的動物,僅剩下了兩頭馬鹿和一只東北虎。趙括顯然并不了解這個情況,他略顯尷尬地企圖向王小王解釋,但又不知道說些什么。王小王問趙括喝不喝汽水,趙括愣了兩秒后,點點頭,說了聲好。咕咚咕咚喝下肚,打個嗝也是橘子味的。趙括趴著欄桿上,在看虎山里那只孤零零的老虎。

“你說,是什么支撐那只老虎活到現(xiàn)在的?”

“什么?”王小王剛才走神了。

“它一定很無知,或者說,它是活在我們?nèi)祟惖臄⑹吕??!?/p>

王小王看著趙括,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趙括有些陌生。對王小王來說,趙括存留在他腦海里的絕大部分印象是當(dāng)年舞蹈課留下的,笨拙、漫不經(jīng)心。

“不如,我們說點別的?!边@是王小王的逃離。

“我只是覺得它有些可憐。我聽說這里的動物基本上都不是出生在這座動物園?!?/p>

“那又怎么樣?”

“它們見過原來的世界,它們想要出去,我們看到的平靜只是一種掩飾本能的偽裝。”趙括沉默了片刻后說,“它們在等著救星到來?!?/p>

王小王攥著手里的汽水瓶,看向趙括,“你憑什么這么說?”

趙括接下了王小王的眼神,兩人對視。勝負(fù)立判的對決。是王小王先移開了視線。

此時,趙括躺在萬里鄉(xiāng)中學(xué)宿舍的硬板床上,回想起這些。這從某種程度上催生了他大學(xué)念動物科學(xué)專業(yè)以及后來進入考察隊的選擇,只是王小王與他亦步亦趨,近乎緣分使然,曾一度讓趙括認(rèn)為他們兩人真如高中時所說的一樣,成了兩兄弟,親兄弟,甚至?xí)鲆惠呑拥暮眯值?。前不久母親打來電話,問趙括的近況,順嘴提了一句,東西都收到了吧?趙括一時沒說話。母親喂喂了兩聲,趙括嗯了一聲,說聽著呢。讓小王捎給你的,記得盡快吃完。趙括只應(yīng)了一聲好。

7

第二天一早,外面下著雨,天色稍沉。趙括去隔壁找王小王,為的是工作上的事。按計劃,如果再沒有任何進展,便結(jié)束此次考察行動。敲了敲門,沒有人應(yīng)答,稍用力一推,門板摩擦門框,發(fā)出一聲年邁而痛苦的呻吟。屋里沒人,但背包還在。樓道里不開燈,每張迎面而來的臉上都灰撲撲的,其中包括楊克。

“你昨天說的那隊人現(xiàn)在在哪?”

“我怎么知道。”

趙括覺出來了,楊克有意吊著他。

“你見過王小王嗎?”

“沒有?!睏羁苏撸蝗煌W∧_,扔給趙括一句話,“你可以去燈會看看?!?/p>

沒等趙括追問,楊克便大步流星地走掉了。不用楊克說,趙括本也打算去燈會找王小王。

趕到燈會的時候,只剩下三三兩兩的攤位,浸了雨的泥土充滿了依依不舍的情緒。目之所及,盡收眼底。第一念頭,被耍了。趙括正要往回走,忽然看見前方兩米遠的地上一片紅色。中心是暗紅,漣漪般朝四周褪成淡紅。雨水把這場殺戮和盛會融合在一起。趙括記不清是從何時起,紅色,各種各樣的紅色越來越讓他緊張,甚至慌亂。

和阮雨的第一次見了紅,趙括慌了,坐在床上愣住了,反倒是阮雨看著趙括,笑了。趙括從沒跟阮雨講過紅色,阮雨也只是以為趙括沒有騙她,他們兩個都在為自己的第一份婚姻守著童貞。趙括蒙在鼓里,還是后來王小王提醒了他,這其實是阮雨的把戲。同樣的把戲也用在過別的男人身上。一袋200毫升的醫(yī)用血包,可分兩次使用。用薄膜包著,提前用針刺破一個小孔,塞進私處,隨著劇烈的震動,紅色便會流出。趙括不信。王小王說他可是好意提醒。之后,王小王又補充了一句,要知道,我可能比你更了解阮雨。阮雨和王小王同在生物保護學(xué)專業(yè),四年的同班同學(xué),兩人說過的話屈指可數(shù)。王小王有意這么說,那時起阮雨和趙括之間的感情已經(jīng)有了裂隙,趙括的身心幾乎都放在了考察研究工作上,自己的事都應(yīng)接不暇,哪還有心思從阮雨口中確認(rèn)王小王所說之事的真假。從民政局走出來,兩人分道揚鑣的那天,趙括突然感到有什么從自己的深處悄悄瓦解了。無聲無息,也許很早就開始了,像一只隱秘的白蟻從一角一點點侵蝕,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力挽救。

趙括想起王小王說介紹一個女孩給他認(rèn)識的時候,他本沒什么興致,工作已經(jīng)讓他焦頭爛額。只是見到阮雨之后,似乎一切都悄然改變了。從相識到結(jié)婚用了不到三個月,王小王作為兩人愛情的聯(lián)絡(luò)人在婚禮上致了辭,流了淚。王小王說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流淚,為好兄弟流淚,值得。趙括并不知道王小王其實說了謊,他抱著王小王,拍了拍王小王的肩膀。王小王退到臺下。舞臺上燈光閃爍,看著趙括和阮雨交換戒指,彼此親吻,他似乎可以預(yù)見在不久后的某一天,趙括也會像他一樣壞掉嘴里的牙。

8

趙括只想了這么多,他看見了熟人,考察隊訪查的第一戶人家,自稱家中騾子被東北虎咬死的那個村民。村民與趙括對視,打量了一會兒,這才一拍腦袋想起來,笑呵呵地稱呼老師。

“老師也來燈會?不過晚了,昨兒是最后一天?!?/p>

“向您打聽個事兒。”

“你說。”

“這是怎么回事?”趙括看了看地上那團紅色。

“哦,這個,昨晚的驢肉會,搞什么驢肉火燒。我還不知道嗎?十頭驢六頭都是騾子。”

“騾子?”

“是啊,正常人誰吃那玩意?昨晚這不就鬧起來了。”

趙括沒再說話。

“對了,昨晚有個人好像是你們的人,我記得我見過,嘴上一撇小胡子?!?/p>

“我們的人?”此時,趙括幾乎認(rèn)定村民所說就是王小王。

“要不是他救場,昨晚估計會死人。”

“他在哪兒您知道嗎?”

“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出錢把剩下的四只騾子買了,鬧事的人也是他出錢擺平的。你說他是不是傻啊,真以為自己是英雄,那些人收了錢都在背地里笑話他。”村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失了分寸,朝趙括點點頭,急匆匆地走了。

趙括想,他需要盡快找到王小王。打給王小王,語音提示對方的手機處于無法撥通狀態(tài)。再詢問附近的村民,有目擊者稱王小王昨晚燈會還沒散便牽著四只騾子走了,似乎是往山路去了。趙括這時想起考察隊其余人撤離的那天,王小王隨口說了一句,我們應(yīng)該主動出擊,用什么把老虎引出來。趙括當(dāng)時沒在意,現(xiàn)在倒隱約覺得那四只騾子或許成了引誘老虎的誘餌。

即刻往山里去,沒有選擇之前考察隊所走的村民平時進山的路線。雨后的泥土綿軟,是天然的足跡收集器。趙括便在山路上搜尋,繞了小半圈,果真在一處植被相對繁茂的山腳發(fā)現(xiàn)了如酒杯般的足跡。觀察了一番,初步判定至少有兩只騾子。只是蹄印的周圍本該只有一個人的鞋印,但實際的鞋印深深淺淺,不一而足。顯然不是一個人留下的。再仔細(xì)一看,鞋印淺,蹄印深,有一些鞋印覆蓋了蹄印。趙括忽然想到了什么。

9

和阮雨結(jié)婚后,趙括時常邀請王小王到家里做客。王小王也不拒絕,每次都應(yīng)邀前往,最多的時候,一周三次。如此不久,阮雨先覺出不適。即便她和王小王是同學(xué),但上學(xué)時期便鮮有交流,關(guān)系也僅限于此。當(dāng)然,阮雨感謝王小王牽線搭橋,只是因為王小王的頻繁出現(xiàn),她總覺得與趙括的二人世界漸漸變了質(zhì)。有一次阮雨終于受不了跟趙括講明。趙括低著頭,說自己是因為阮雨才這么對王小王的。阮雨不理解,怪趙括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不適感由此加重了。當(dāng)晚兩人躺在床上,趙括想碰阮雨,阮雨不肯。趙括試圖找到一種方式跟阮雨解釋,后來,趙括讓阮雨在一張紙上畫兩條平行的線。阮雨一動不動,趙括只好自己下床,走到桌前,按照剛才他所說的在一張紙上畫了兩條平行線。

“然后呢?”阮雨問。

“你看到了什么?”

阮雨不回答,見趙括仍然盯著自己,勉強從嘴巴里擠出幾個字,“兩條線?!?/p>

“是的,兩條線,但如果換一個角度,”趙括說著將手里的紙側(cè)面對向阮雨的眼睛,“它們其實是一條?!?/p>

“你覺得很有意思是嗎?”阮雨覺得趙括在戲耍她。

“我只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你我和小王的關(guān)系?!?/p>

趙括和阮雨之間的冷戰(zhàn)開始了,但并沒有持續(xù)太久。新婚像個傍晚時的太陽,散發(fā)著最后一絲余熱。那一段時間里,阮雨瘋狂地跟趙括做愛,趙括事后會睡上一會兒。阮雨聽著趙括的鼾聲,心里覺得空落落的。后來,她卻不是這樣對王小王說的。她對王小王說聽著趙括的鼾聲感到安全,其實是在警醒王小王,他們之間僅限于此。這也是阮雨給自己的底線,即便這些話無論在誰聽來都帶有自欺意味。終于有一天,阮雨想結(jié)束自己的錯誤。對王小王,他們兩個都是背叛了趙括的人;對趙括,阮雨的心里充滿了各種復(fù)雜的情緒,既有委屈,也有負(fù)罪感,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力。走出民政局后,暖和的陽光鋪灑在臉上,似乎能讓人暫時忘記所有的煩惱。但在此刻,阮雨對趙括坦白了所有的事。趙括聽后什么都沒說,冷靜又隱忍的樣子在外人看來像個麻木冷血的殺手。阮雨離開了,房子里的私人物品都沒帶走,留給趙括一種似乎不久后阮雨還會回來的錯覺。

離婚那晚,趙括找王小王喝酒的時候,王小王問起阮雨的去向,趙括說不知道。趙括只說阮雨愛上了別人,很可能跟那人走了。王小王懊惱又自責(zé),稱看來他并不了解阮雨。那天晚上,王小王的每一個眼神、嘆息和憤憤不平的罵聲,趙括全都聽清楚地聽見了。

10

我們從來都不會憂慮騾子會不會滅絕是嗎?即便它們根本沒有生育能力。騾子也不會為此憂慮。只有在人類的敘事里它們才會。它們也像東北虎一樣,需要拯救嗎?如果需要,如何拯救?讓它們進入敘事還是遠離敘事?讓它們離開韁繩,還是永遠一無所知地前進、前進?

這些念頭困擾了趙括很長一段時間,他說給王小王聽過。王小王覺得趙括總把自己當(dāng)救世主,既然這樣,為什么趙括不能救救他死去的父親和那個甚至比騾子還要奔忙的母親?王小王買下那四只騾子的時候,這樣想過。他已經(jīng)從某種程度上毀掉了趙括的生活。牽著四只騾子和偷獵隊一前一后進了山,在偷獵隊這里,他那些被趙括指責(zé)背離考察研究初衷的想法會得到尊重。除此之外,王小王想,再多一點,趙括失去的稍稍再多一點,他心里才能平衡。

線會無限延伸,破出紙張,進入生活。兩條平行線將沒有終點,一旦其中一條稍稍傾斜,便將穿透彼此?;蛟缁蛲?,只是時間問題。

路不好走,往高處,石子一多,腳下容易打滑。沒走多遠,足跡便沒有了。趙括停在原地,林間有布谷鳥的叫聲,悠遠、縹緲。趙括抬起頭,紅松樹幾乎高聳入云,那方小小的天被枝葉穿插,支離破碎。他想起高一暑假和王小王相約去動物園的那天,看見的那只困守在破敗籠場里的老虎。高二開學(xué)一周后,王小王跟趙括說那只老虎死了,在運輸過程中出了車禍,新聞或許很快就會報出來。趙括半信半疑。兩天后,下了早課,王小王來找趙括,把晨報的社會版拿給趙括看。趙括反復(fù)看了幾遍,上面卻只字未提關(guān)于東北虎的事,只是寫明了事發(fā)地點,以及傷者一名,死者一名。王小王說,這名死者就是那只老虎,他們只能這么寫。趙括依然不信。那天,有關(guān)王小王口中的他們是誰,有關(guān)那只失去了它自己生命敘事的老虎,趙括再沒有追問下去。

天色暗得很快,趙括覺得自己上山還沒多久??諝庵袧u漸彌漫出潮濕的水汽,林間起了霧,穿著一件襯衣,趙括打了個寒戰(zhàn)。理智告訴他不能再繼續(xù)找下去了,天一黑,繼續(xù)留在山上,將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雨又下起來了,一滴滴打在臉上、手臂上,甚至有一點刺痛。趙括摸了摸額頭,似乎有些發(fā)燙。身體的清冷穿過神經(jīng)的時候,趙括突然間動搖了。他想起離婚那天阮雨跟他說的話,當(dāng)時他并不相信,只是后來從那個點追及從前和以后的許多事,趙括恍然發(fā)現(xiàn),原來一直是他藏在心里的這些秘密給了他力量。那只死于車禍的老虎,來或去都不由自己的愛情,以及這段他無比真實的友情,似乎都在告訴他,某種程度上,他也只是一只騾子。他救不了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11

警察找到癱坐在一棵紅松樹下的趙括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趙括感覺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痛得很。警察詢問了幾個問題,關(guān)于趙括的身份,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等。

“我是黑龍江野生動物研究所的考察隊員,趙括?!?/p>

警察盯著趙括看,趙括從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證。警察接過看了一眼,又交還給了趙括。

“找到東北虎了嗎?”趙括問。

“這我不知道?!?/p>

“那,這是怎么回事?”趙括看了看散布在山上的警察。

“你自己能走吧?”

趙括一動不動,目光如炬。

“沒事的話,你自己下山吧。”

趙括后來忘記了自己是怎么下的山,又是怎么回到宿舍的硬板床上。好在頭沒那么痛了。他努力回想,大腦卻一片空白。趙括朝桌子上隨意瞥了一眼,散開的材料已經(jīng)歸攏整齊。此時,手機丁零一響,趙括打開后看見通知欄彈出的一條新聞。標(biāo)題是“四只騾子的英雄事跡”。

在偷獵者鋪設(shè)在山上的電網(wǎng)中發(fā)現(xiàn)了四只騾子,已經(jīng)全部死亡。偷獵者在前去查獲獵物的過程中,被提前接到報警電話的林業(yè)公安局的警察悉數(shù)逮捕。幾名偷獵者偽裝成村民的打扮,在每個月一次的燈會里魚目混珠,暗暗進行黑市交易。另外,警方從犯罪嫌疑人口中收集到的有關(guān)于野生動物的信息,已移交當(dāng)?shù)匾吧鷦游锉Wo所。

后來,趙括得知,此前犯罪嫌疑人提供的野生動物的信息中并沒有關(guān)于東北虎的部分。這件事趙括和王小王誰都沒有再提。只是有時趙括會想,也許在萬里鄉(xiāng)根本就沒有什么東北虎,至少目前他們和那隊偷獵者都沒有找到。這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從萬里鄉(xiāng)回來后,王小王請了長假。從與阮雨離婚那晚喝酒倒在王小王肩膀上開始,趙括哭過、罵過,他一直試圖尋找跟王小王相處的方式。他當(dāng)然做不到無動于衷,也不能視而不見。很多時候,趙括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跟王小王攤牌,他設(shè)想過所能想到的最壞的結(jié)果。背叛帶給他的巨大的痛苦,甚至讓他寧愿相信阮雨所說的都是假的。出發(fā)去萬里鄉(xiāng)的前一天晚上,母親盧芳從手機上發(fā)給趙括一張照片。兒時的,但趙括已經(jīng)記不得具體是什么時候拍的了。母親說那是他和小王第一次結(jié)成舞蹈對子練習(xí)的照片。照片里的王小王笑得很開朗,趙括發(fā)現(xiàn),他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王小王這樣笑過了。當(dāng)初畫給阮雨看的白紙仍留在桌上,兩條平行線合二為一的時刻,少之又少,只有當(dāng)恰好從紙張側(cè)面正視時才會是一條線,更多時候,它們只是兩條無限延伸的直線,一條長過另一條,是常發(fā)生的事。趙括倒在床上,陷在被子里,感覺很舒適。

王小王玩了一招引蛇出洞,使得那四頭只騾子被冠以英雄的稱號。王小王和四只騾子都成了英雄。雖然如此,人們并沒有記住那四只騾子,反而一時成了笑話。趙括偶然路過時聽見魏璐說,騾子不干騾子該干的事,跑去拯救什么野生動物?那聲音再次刺痛了他。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事實。無論生還是死,怎樣生,怎樣死,騾子都脫離不了人類賦予它們的敘事。這些敘事既漫長又無聊,包括那個更多為了引人眼球的新聞標(biāo)題。

半個月后的一天早上,趙括走進辦公室,看見一個印有某某銀行的紙袋,挺著鼓鼓的肚皮,立在辦公桌上。他當(dāng)時回應(yīng)過母親的,收到了。趙括確信,會收到,只是早晚的問題。打開紙袋,從中拿出一塊桂花糕,已經(jīng)硬了,含在嘴里,慢慢化著。趙括忽然想起那兩只攔路的騾子。也許王小王并沒有做什么了不起的舉動,沒有對騾子講什么考察研究的社會意義,也沒有用一根鞭子痛打騾子的屁股,他可能只是各自給了它們一塊已經(jīng)硬掉的桂花糕,僅此而已。

責(zé)任編輯林東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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