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祥
我在郊區(qū)開了一家莊稼醫(yī)院。
這天早上,我躺在床上睡懶覺,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
“誰呀?”我不情不愿地披衣下床。開門一看,臺階上站著一株鮮綠的玉米。玉米腳下粘著新鮮的泥土,看得出她是剛從莊稼地里跑來的。
玉米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輕柔的聲音問道:“請問,您是莊稼醫(yī)院里的毛蛋醫(yī)生嗎?”
“我是?!?/p>
玉米跳上一個臺階,急切地說:“毛蛋醫(yī)生,快去救救可憐的高粱吧!”
“高粱怎么了?病了,還是被風(fēng)吹折了?”這幾天臺風(fēng)過境,附近很多樹枝都被折斷。
“不知道,您快去看看吧!”玉米卷起葉子手,焦急又無奈。
我不敢耽擱,背起藥箱,跟著玉米朝莊稼地跑去。
“就是那株!”玉米來到地頭,用葉子一指。
順著她葉子指的方向看,高粱正蔫頭耷腦地站在地里。他的葉子萎黃,上面布滿了斑點,看上去很不健康。許多好心的玉米圍在旁邊安慰他。
“他怎么了?”我擠過去問一株老玉米。
“他有心事?!崩嫌衩讎@了一口氣,說,“但他誰也不告訴。唉,這可真難辦!”
人有心事不奇怪,一株高粱有心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但無論如何,這株高粱是我的第一個莊稼病人,我要認(rèn)真對待。
為了盡快確診,我召集莊稼地里所有的植物前來會診。會診中,我聽到了很多聲音。
一株年輕力壯的玉米說:“高粱一定是嫌棄這片土地貧瘠,你回去告訴農(nóng)民多施些肥?!?/p>
狗尾草聽了,搖搖頭說:“我猜他是害怕被收割,你要告訴農(nóng)民留下他的穗頭,來年做種,種出更多的高粱?!?/p>
一株紅薯拖著長蔓,跨過好幾壟地,來到我的腳下,說:“毛蛋醫(yī)生,這片田野里只有一株高粱,他太孤單了?!?/p>
我朝四周望望,確實沒發(fā)現(xiàn)第二株高粱。作為醫(yī)生,我不能輕易下結(jié)論,我還要聽聽患者的陳述。我走到高粱的身邊,拍著他的桿子問:“你有什么心事,說給我聽聽,好嗎?”
“我,我……”高粱低著頭,吞吞吐吐,聲音小得只有我一個人聽得見,“毛蛋醫(yī)生,我想去旅行?!?/p>
我吃了一驚:“你說你要去旅行?”
“是的,毛蛋醫(yī)生!”高粱點點頭。
“作為一株莊稼,你應(yīng)該和他們一樣待在地里,長出糧食,等待收割——你不是怕被收割吧?”
“不,我從來不怕被收割。”高粱抬起頭說,“我的理想是在收割前好好看看這個世界?!?/p>
我疑惑地看著這株高粱。他和別的高粱沒有什么不同,但他好像又不是一株普通的高粱。
當(dāng)我把高粱的想法跟地里的莊稼宣布后,莊稼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株高粱要去旅行,他瘋了!”老玉米抖著須子說。
我清清嗓子,站在莊稼地里大聲說:“這株高粱沒病,對我們?nèi)祟悂碚f,旅行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要幫助他?!?/p>
秋天到了,高粱結(jié)了一個大穗頭。
這天,一輛卡車從農(nóng)田邊經(jīng)過,我趕緊跑過去把它攔下。
“請帶上這株高粱吧,帶他到遠(yuǎn)方旅行!”我對司機說。
司機很高興地答應(yīng)了。
一株莊稼去旅行是件非常神圣的事情。地里所有的莊稼,包括狗尾草,為高粱舉行了隆重的送別儀式。他們站得整整齊齊,借著秋風(fēng)向高粱揮手:“再見,再見!”
高粱高興地踏上了旅程。
我很驕傲,在我管轄的這塊莊稼地里,有一株高粱去了遠(yuǎn)方。
行醫(yī)之余,我也經(jīng)常到世界各地去旅行。無論走到哪兒,我都喜歡給莊稼拍拍照。雖然我沒有見到那株可愛的高粱,但是我會永遠(yuǎn)記得那株高粱的話:“好好看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