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利新
胡同,對他們來說是記憶里的家。時代在變化,胡同也在經(jīng)歷更新。一些在胡同里長大的孩子,對自己土生土長的地方,生出了些念想、眷戀。他們自發(fā)地用相機和畫筆,將胡同的變化都記錄下來。他們滿懷牽掛,打算陪著胡同里的一磚一瓦,一同老去。
記錄胡同就是記錄時代
退休一年多的北京文史學者劉岳,仍有寫胡同的打算。十五年前,他寫的《北京胡同66》《逛胡同訪名人》,被國內(nèi)眾多圖書館、大學機構(gòu)等收藏,也備受市場熱捧。可是他覺得還不夠,“以前是給大家介紹北京胡同是怎么一回事兒。現(xiàn)在我想寫北京胡同文化是怎么一回事兒。”
他走遍了前門大街、東四、東單、西四、西單、南鑼鼓巷、什剎海、王府井等周邊幾百條胡同。40多歲的時候,他開始撰寫關于北京胡同的書。在此后兩年時間里,他寫了幾本書,共計57萬字??墒?,他仍有一本手稿十多年沒有出版,總覺得不盡如人意。
對他來說,北京胡同太難寫了,雖然城內(nèi)上千條胡同里有撈不完的故事,但如何寫出那種地地道道的北京味兒,他覺得不太容易。今年61歲的他,再一次扎進胡同里。他想寫出一本能夠詮釋北京胡同文化、有自個兒風格的書。
騎車遛胡同,尋找歷史故事
“北京胡同數(shù)不清,有名的三百六,沒名的胡同賽牛毛。”劉岳打小兒就知道這句話,那個時候,他總覺得胡同里藏著太多奧秘。
您瞧,同一條胡同里,氣象萬千。有的人家修著高墻大屋,門前還放著石獅子,看起來威嚴氣派;有的人家磚雕很美,上面刻著花草鳥獸,整座宅子精致典雅;也有的人家樸素得不得了,外面房頂上鋪著一層厚黑瓦,上面還有雜草,但房主人卻是個心寬體胖的人,喜歡架籠逗鳥玩,整日和街坊鄰居們笑哈哈。
等到20世紀80年代,劉岳參加工作了,他買了輛自行車,這樣串胡同就更方便了。那年月,北京胡同里汽車是個稀罕物,很少見,墻根上到處趴著自行車。有的自行車自帶鈴鐺,熟人在胡同里碰見了,互相用鈴鐺聲打招呼。直到今天,劉岳也認為,遛北京胡同最好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車,因為胡同普遍較窄,小汽車開進去不好找停車的地兒。
騎輛自行車、帶架膠片相機、拿上筆記本,齊活兒。為了找寫作素材,劉岳走遍了北京的主要胡同。在胡同里拍完一通照片后,再取出紙筆做記錄。不時會有胡同里的大爺問他:“嘿!小伙子!你是不是測量房子的?”
實地走訪,讓他收集到了許多文獻上沒有明確記載的細節(jié)。外交部街比較為人所知的院落是胡同31號,那曾是清朝睿親王的府邸。但胡同48號院子,卻鮮為人知。劉岳詢問多個胡同老住戶并查閱、比對相關資料發(fā)現(xiàn),這座幽靜的院子,竟是美國工程師在修建協(xié)和醫(yī)院前建造的一個小樣,經(jīng)過百年歲月,院落結(jié)構(gòu)仍保存完好。
在東四四條胡同,他發(fā)現(xiàn)了中國現(xiàn)代著名翻譯家、社會活動家楚圖南的故居。這是一座門前栽有兩棵古槐的三進院落,門前有七層臺階,門內(nèi)有大影壁。楚圖南生前處過的老鄰居們告訴劉岳,當年楚先生時常沿著門口一溜槐樹散步,對左鄰右舍很客氣。大伙兒對這位大學者都很恭敬,見面時總要問候一聲“楚先生好”。
“我當年為什么把這個居民跟楚圖南打招呼的小事記下來?因為我覺得,給胡同賦予文化的,是住在胡同里的人。什么樣的人住在胡同里,這個胡同就會有什么樣的文化氣質(zhì)。”
如今,劉岳兩鬢斑白,他在胡同里尋訪時,再也不會被人稱為“小伙子”了。他說,他有時候會懷念以前胡同里的人情味兒。一些胡同里的老住戶,給他提供了許多素材。這十來年,他們中一些人已經(jīng)不在了,但他們曾為胡同發(fā)出的聲,以文字的方式永遠地保存了下來。
胡同里有形形色色的生活
遛彎兒、遛遛食兒,這是胡同中人的生活習慣用語。劉岳說,胡同外面是一個大世界,而胡同里面是一個小世界,有各種性格的人,還有形形色色的美食,人們要在胡同里探尋樂趣,最好就是放下車子,沿著胡同走,一路上或許能見到老北京的各種正宗小吃,艾窩窩、爆肚、冰糖葫蘆、炒肝、豆汁兒、貓耳朵……
也只有遛一遛,不同職業(yè)、籍貫甚至種族的人群,才能走進同一個胡同空間,開始進行文化上的融合。在什剎海邊的前海東沿胡同,有家從清朝咸豐年間開張的烤肉店。當年,這家烤肉店的??停兄苓叺钠矫癜傩?,還有住在附近的王公貴族。
劉岳在書里介紹,當時吃烤肉有“文吃”和“武吃”之分。文雅之士吃肉的時候,不脫長衫,僅敞開懷,扇著芭蕉扇斯斯文文吃烤肉,這叫“文吃”。而“武吃”則不同,客人左腿蹬在長條凳上,右手用一尺來長的筷子夾肉大口吃。特別有趣的是,一些王府子弟、文人墨客,也和體力勞動者一樣喜歡“武吃”。
后海北沿胡同24號,是1949年后第一個加入中國國籍的外國人馬海德的故居。馬海德本是美國人,后來來華成為八路軍總衛(wèi)生部的顧問。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他也沒有回美國,選擇將所學知識都貢獻給中國醫(yī)療事業(yè)。
劉岳從文獻資料中發(fā)現(xiàn),馬海德特別喜歡“武吃”,他在周末會邀請一些對華友好的文化名人吃烤肉。他們甚至學會了說北京話,一進門,直接向烤肉店經(jīng)理用中文喊道:“上肉!”半斤一盤的羊肉,馬海德能吃五六盤,吃完了肉還會再喝一碗荷葉蓋小米粥。
“這就是北京的胡同。一個胡同里,住過權(quán)傾朝野的王爺、名噪一時的文人、經(jīng)營有道的老板、勤勞本分的手藝人、友好的國際友人。他們在胡同里相遇,這其中就會發(fā)生不同文化的融合?!?/p>
劉岳說,北京文化的一個特點就是融合。胡同文化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不斷地在多元文化融合中發(fā)展的。正因為如此,北京胡同文化屬于每一個在胡同里住過的人。
挖掘書寫胡同文化
劉岳大學學的是歷史專業(yè),而后長期在中共北京市委黨史研究室工作。長期文史工作實踐中所積累的研究方法,讓他在考據(jù)北京胡同的歷史細節(jié)過程中得心應手。他在書里敘述某條胡同某個事件的時候,往往會引用文獻、實物、老人口述等多方信源。
“可是,第三本書,我覺得有些難產(chǎn)了?!眲⒃勒f,他的第三本胡同書2008年就寫完了初稿,但總覺得不滿意,覺得文化味兒不夠,加上新時代北京胡同日新月異的變化,他的手稿總處于不斷修改中。
他說:“我這人寫書有‘三個不寫,沒有創(chuàng)新東西的不寫,沒有文化價值的不寫,沒有點兒社會影響力的不寫?!?/p>
據(jù)業(yè)內(nèi)人士考據(jù),“胡同”一詞從元代而來。關漢卿雜劇《單刀會》中,就有“殺出一條血胡同來”的戲詞。當時作為元大都的北京,據(jù)稱有“三百八十四火巷,二十九胡同”。二十九條胡同中的磚塔胡同,靠著元雜劇《沙門島張生煮?!分械囊痪鋵Π住澳闳ヘD茄蚴薪穷^磚塔胡同兒總鋪門前來尋我”,成為現(xiàn)今名兒地兒都清楚的唯一一條元代遺留下來的胡同。
“我想好好挖掘下北京的胡同文化、寫寫胡同文化?!眲⒃勒f,他已出版的兩部書,是為了給大伙兒介紹北京胡同的來龍去脈,尤其是讓不了解北京胡同的朋友,知道一些遛北京胡同的方法。在書里面,每一條胡同就像一顆珍珠,被劉岳篩選出來、清洗干凈,羅列在讀者面前,讓人們品味。但他打算用第三本書將這些“珍珠”串起來,而那根線就是文化。
劉岳說,文化就是人們生活的法子。北京胡同文化,就是胡同里的人生活的法子。生活在胡同里的人天南地北、五方雜處,這也形成北京胡同文化的特點:融合。北京胡同不僅是北京的,還是中國的、世界的。他這些年遛胡同發(fā)現(xiàn),一些像東棉花胡同這樣的百年老胡同,經(jīng)常有海內(nèi)外游客徜徉?!拔以娺^,一家五口外國友人,遛東棉花胡同。金發(fā)碧眼的小兒子,騎在爸爸的肩上,好奇地瞧著咱們這東方風韻的胡同建筑,可愛極了。”
在劉岳的眼中,一些北京胡同還在變得愈加時尚、年輕化。在曾經(jīng)王府大院扎堆兒的前海北沿胡同,如今酒吧、咖啡廳、相機店開了一家又一家。一到夏天,什剎海上荷花朵朵,引來一群架著“長槍短炮”的攝影愛好者。戴著墨鏡的年輕人,出入在時尚商品店里,于青瓦屋檐的建筑群中穿行。老建筑又有了新活力。
“一些朋友懷舊,總覺得以前的北京胡同最好。我覺得,對于逝去歲月里的事物,人們大多會記住它們的好。其實,任何事物都是隨著時代發(fā)展的,而且始終在反映著真實的時代。我們記錄胡同,就是記錄時代?!眲⒃勒f。
他說,時代總是在變化,人們的觀念也應該跟上變化。近些年,虛擬現(xiàn)實、短視頻在網(wǎng)絡中很流行。劉岳在學習用短視頻向觀眾講胡同的歷史。他很高興,“沒想到,我錄的短視頻,還挺受年輕人歡迎的?!?/p>
畫里的胡同 心頭上的北京
1987年出生的傅察丹青,在北京老胡同里長大,從小愛畫畫,三四歲時候,就能在紙上涂鴉些胡同景象。再長大些,他和小伙伴們在胡同里的古樹下跳繩、捉迷藏,偶爾自行車響著鈴鐺聲穿過,就讓這群孩子開心不已。他回憶道:“燕子將窩壘在墻頭上、房檐下,春天時候,天氣回暖,小孩兒只穿著毛衣在胡同里晃悠,總能聽到誰家爺爺喊小孫子:‘快瞧,飛來燕子了?!?/p>
2023年12月11日下午,北京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大雪。還在感冒中的他,衣服捂得嚴嚴實實,來到德勝門下作畫。此時戶外氣溫零下十來度,手露在外面凍得生疼。他卻覺得這種感覺剛好,“我把自己對雪中北京的情緒,都融進畫里了?!?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4/07/03/qkimagesc415c415202401c41520240103-6-l.jpg"/>
傅察丹青家的客廳里,常放著一幅國子監(jiān)街秋天的畫。畫面中,紅墻側(cè)的銀杏樹落了一地葉子,街道上只有一個行人的背影。
“北京這些年的變化太大,胡同也跟著變了?!彼f,上中學那會兒,胡同里一些老街坊鄰居陸續(xù)搬家了,大多住進了樓房。以前的小伙伴也奔向四處,散落在城市角落。童年時在胡同里一塊長大的玩伴,漸漸都失去了聯(lián)系。有時候他很想和熟人聊聊以前胡同的故事,但這些想法現(xiàn)在幾乎不太可能實現(xiàn),只能把心里的美好記憶通過畫畫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
從小到大,究竟畫了多少幅北京胡同,他沒統(tǒng)計過。近十年來,他完成的作品有上千幅了。每幅畫,都是在現(xiàn)場進行創(chuàng)作。他騎著電動車載著畫架,四處轉(zhuǎn)悠,哪一處胡同能吸引到他,他就放下畫架,一畫就是五六個小時??傆袩崆榈慕址粶愡^來問:“小伙子,畫什么呢?喝水嗎?”
古老的胡同里,有殘破的青磚、斑駁的石墩、發(fā)黑的老樹,一年到頭好像都長一個樣。但在傅察丹青眼中,胡同永遠發(fā)生著變化。有一次,他發(fā)現(xiàn)墻面上的一塊新漆脫落,露出了舊漆,他將這個發(fā)現(xiàn)畫了下來,“看,胡同也會隨時間老去。它會有傷疤,有新生。”
他喜歡畫胡同里的每一個人、每一種動物。在一幅小畫中,胡同里門樓下一個老人牽著一只狗在散步,清晨的陽光灑在磚墻上,一排大雁順著光線方向飛?!斑@很像我們小時候,那時,時間過得很慢。上年紀的人喜歡早起,遛一圈兒狗,回家時就太陽曬墻頭了。”
有的人看了傅察丹青的畫,心里產(chǎn)生共鳴,會告訴他,“哎呦喂,我們小時候的北京,就是這個樣。看您的畫兒,又讓我想到小時候了?!?/p>
一幅畫能給人帶來心理沖擊,是傅察丹青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感到最幸福的時候。他說,對一幅畫來說,有人喜歡看它,而且還看得懂它,就算完成了使命。我畫的是胡同,心想的是北京。別管您是剛來北京的,還是常住在這里的,能因為一幅畫,對這座城市多產(chǎn)生那么一丁點兒興趣,這對我來說,就夠了。
為家園拍了2 0萬張照片
胡同,對他們來說是記憶里的家?;叵肫鸷睿麄兿氲搅舜u縫里的蛐蛐、墻頭上的仙人掌、屋檐下的燕子窩,還有搖蒲扇侃故事的老街坊們。但時代在變化,胡同也在經(jīng)歷更新,原先用土和磚頭鋪的路,變成了更為干凈整潔的柏油路。一些原來的舊房子,變成了時尚的咖啡館。
作為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今年60歲的賈勇,已經(jīng)拍了40年的北京胡同。他在大柵欄西街開了家鹵煮店,店里墻上貼滿了胡同的老照片,有搖著蒲扇的大爺,坐在門檻上乘涼;有跳皮筋的小孩,在胡同里玩耍。那個時候的老胡同,鄰里間總是很熱鬧,是他喜歡的樣子。
賈勇說,當初驅(qū)使他拍攝胡同的動力,源于他從孩童時期對胡同的情感。他說,小時候,北京南城的小孩,上幼兒園的少,基本都是家里自己帶,等到七八歲上小學了,早上自己去學校,家里給一毛錢,路過國營商店,買一個油餅六分,一碗豆?jié){二分,還剩二分,放學回來還能買個“棍兒糖”(注:老北京人稱棒棒糖為“棍兒糖”)。
“那個年代,窮是窮了點,但人是真的熱情?!辟Z勇小時候喜歡畫畫兒,自己胡亂涂鴉,也摸索出了一點美術門道。胡同里住了個愛照相的鄰居,他是正黃旗“啟”字輩兒的,家里有很多宮廷里的老照片。這位鄰居也喜歡孩子,給年幼的賈勇拍了好多照片。
賈勇說,童年時候,大柵欄街里面有很多照相器材店和照相館,租相機一天七毛錢,想照相了,就買個簡易膠卷,租一個相機去照,照完自己洗照片。那會兒自己也就八九歲,去照相館里要點紙頭兒紙邊兒,回家自己洗著玩。
他喜歡把剛洗好的照片擺在桌子上看,自家常年住的胡同,在照片里顯得如此真實、細膩。后來,他索性自己攢一個簡易暗房。具體操作是,把鏡框里的玻璃取下來放在皮鞋盒子上,用黑紙弄一小方塊,把底片放上,相紙壓上,皮鞋盒子掏一個窟窿,把家里的燈泡拉下來、塞進去;再用家里人吃面用的碗,買點顯影液一泡,貼在窗戶上,等一段時間后,一張照片就洗完了。
20世紀80年代初,賈勇當時的女朋友,后來成了老伴兒,給他報了攝影班。從此,他開始了遛胡同拍胡同的生涯。這些年來,他拍的底片超過20萬張。幾乎每張照片的背景都是胡同,胡同里有人在生活。
2023年12月9日中午,一個攝影行業(yè)的老者來拜訪賈勇。對方給賈勇提了個建議,可以去拍拍別的胡同,別總在家門口轉(zhuǎn)悠?!拔覍ζ渌皇煜?。我只拍和我生活密切相關的胡同?!彼卮鸬馈?/p>
賈勇說,他拍胡同的范圍是在幾平方千米之內(nèi),從前門外到天橋,從磁器口到宣武門,這個區(qū)域是一個大方塊兒。而且他近些年拍的照片里張張都有人。他認為,胡同的文化全在人的精氣神兒,從一條胡同居民的精神面貌,就能看出這個胡同的文化。另外,人的狀態(tài)最能代表時代的狀態(tài)。
張張照片,給胡同留下了不同年代的歷史底片。
時代發(fā)展得很快,胡同里老的市井元素慢慢消失了。賈勇發(fā)現(xiàn),同樣一個胡同,十多年前拍照時還沒發(fā)現(xiàn)周圍有那么多高樓,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胡同已經(jīng)被高樓大廈包圍了。有一段時間,賈勇天天都要出去拍攝,每天一大早喝完豆汁兒,背著仨相機機身,斜挎包里裝著五六十個膠卷,就出門了。這幾年他拍了幾萬張照片,都沒時間整理。
最令他難過的,是熟悉的身影在胡同里漸漸隱去了。有一次,賈勇從胡同里“爆肚馮”的馮二爺家路過,馮二爺正在門口和街坊侃,聲音很理直氣壯。過了些年,他又背著相機路過馮二爺家,發(fā)現(xiàn)馮二爺臥病在床了。
有時候,一些年輕的鄰居,看到賈勇拍的照片,“呦,這不是我爸嗎?”“這不是我爺爺嗎?”每到這時候,賈勇會送給對方一兩張洗好的照片,讓他們做紀念。這也讓賈勇感到這項業(yè)余工作很值得,“我心心念念的是老胡同和鄰里街坊。拍了這么多年照片,不圖什么,就想讓我們的家園,永遠存在歷史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