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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鄉(xiāng)三粒較(外一篇)

2024-03-21 04:40:13李冰玲馬來西亞
廣西文學 2024年1期
關(guān)鍵詞:哥哥母親

李冰玲(馬來西亞)

我的家鄉(xiāng)叫三粒較,用潮州話說就是“s? liap ka”。三粒較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20 世紀初,祖輩們離開家鄉(xiāng),漂洋過海,最后在吉打南部一個地方落腳。這個地方傍著 Sungai Rambai 河,靠著 Su ngai Rambai山。經(jīng)過一番披荊斬棘、開荒拓土,一個個家園建立起來了,一座小村落誕生了。1903 年前后,村落里一個姓袁的人家為了守護家園和魚池,在屋旁搭起了一座小舍供奉大圣佛祖,香爐里的香火是當年從中國南來時帶過來的。小廟成立后,鄉(xiāng)親們紛紛來上香,廟祝袁先生也樂意讓佛祖保佑鄉(xiāng)親們,于是大圣佛祖成了鄉(xiāng)親們的守護神。后來,生活算是安定下來了,經(jīng)濟條件也稍微好了,鄉(xiāng)親們湊足了錢趁著佛祖千秋寶誕來臨,請來了“土戲”戲班上演酬神戲。所謂“土戲”就是在地上表演的戲,多接地氣啊。夜里,戲仔在大光燈的照耀下,在敲鑼打鼓聲中上演一出又一出的潮州戲,有《薛仁貴》《包公》《貍貓換太子》……鄉(xiāng)親們?nèi)兆釉竭^是越有滋味了。

日子靜悄悄地來到了 1941 年。歲末,北風刮起,橡膠樹發(fā)黃的樹葉開始凋零了。正當割膠的鄉(xiāng)親們要歇口氣的時候,帝國主義像洪水般涌了進來。鄉(xiāng)親們的生活開始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酬神活動當然也沒了。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千多個日子,終于等到了戰(zhàn)火熄滅,鄉(xiāng)親們的日子又回歸了當年的平靜。然而,安居的日子只過了幾年。1948 年,隨著政府頒布的法令,鄉(xiāng)親們二度離鄉(xiāng)背井。當年的法令規(guī)定散居郊外的人家必須遷入有鐵絲網(wǎng)圍繞、二十四小時有軍警守衛(wèi)的新村。進入緊急狀態(tài)后,鄉(xiāng)親們帶著不舍離開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園,遷至五公里外地處檳州威省南部的三粒較新村,Kampung Wellesley。當年繞過新村的大路旁有家糖廠,糖廠前面就擱著三個大大的蔗較。蔗較是用來碾榨甘蔗的石磙,是早期一種制糖的主要工具。“三粒較”因此成了這個新村親切的標志和名字。以前,村里人都管新村叫移民。小時候,母親跟老朋友聊天時言語間常會聽到:“某人是哪年來移民的”“我是某年某月來移民的,那時候……”說著說著,兩個大人淚眼盈盈。

到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五十來戶人家的新村迎來了越來越多的外來移民。這些移民當中有我的祖父。祖父拖家?guī)Э冢湎略陔p溪大年被炸毀的松記雜貨店,輾轉(zhuǎn)來到了這片土地,重新扎根。當年祖父帶進三粒較時簡單的家當之中,最珍貴的要數(shù)十多年前從廣東普寧的龍門鄉(xiāng)請來的香火。從此,三粒較多了一尊守護神,這間小廟供奉的是老祖——太上老君。每年農(nóng)歷八月老祖圣誕千秋上演泰國潮劇班的大戲。戲仔通常一演完老祖這里的大戲,打包了行李就到兩公里外爪夷鎮(zhèn)上的大伯公廟駐扎、演戲,隔了一兩周又回到村里的佛祖廟繼續(xù)上演連續(xù)幾天的大戲。村里最熱鬧的,除了過春節(jié),莫過于八月看大戲了。三粒較的村民每年總要過一個沸沸騰騰的農(nóng)歷八月,村民有戲看,還有得吃“戲棚腳”。潮州話“戲棚腳”是指戲棚下面臨時搭起的小食攤。

村民的日子雖不富裕,卻也紅紅火火地越過越好了,割膠的割膠、種地的種地,還有飼豬養(yǎng)雞的,做小買賣的。一戶戶小小的人家,生兒育女的繁衍甚多,小小的三粒較人口愈加壯觀了。誰家有幾個兒女、哪家兒子娶了哪家女兒、誰跟誰結(jié)親家……村民們一聊起來,如數(shù)家珍。歲月靜好,直到 1969 年。清明過了沒多久,生活突然靜止下來。村民個個神情嚴肅、精神緊繃,因為大家心里都清楚,三粒較村頭村尾不遠處都是友族聚集的村落,一天,不知哪里傳來的風聲說,一群人正持刀夾棍沖著三粒較而來。正當三粒較的成年男人屏著氣聚集到村口時,對方中途折返了。大家覺得蹊蹺,卻又無不為此懈了一口氣。后來事件平息了,母親重返膠園割膠。一天,膠園里一位要好的友族朋友神秘兮兮地湊到母親的耳朵,“我聽說那天我們的人去到你們村尾時,看到山坡上一身身白衣的,握著鋤頭、木棍……滿滿的一群人蓋滿了整個山頭。你們村哪里來的這么多人?”原來,那天一聽到風吹草動,佛祖廟的乩童便在一陣慌亂中起乩、焚燒金銀紙,祈求佛祖保佑。結(jié)果,神明顯靈,將金紙銀紙化成滿山滿坡的“白衣人”。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村民們都說,是“白衣人”救了他們和鄰村的朋友們。

橡膠樹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時間來到了七十年代。三粒較落戶的人家該有百多戶了,其中十來戶是印裔人家。華裔當中十有七八是潮州人,客家人不少、廣府人有一家。村里人不管什么籍貫的都講潮州話,像我母親這樣的客家人都被同化了。用語言學的話來說,潮州話是我們村的強勢語言。村子越來越具規(guī)模,家里人丁也越來越興旺了,村民日子過起來是熱乎乎的。當然,中間也夾雜著辛酸和淚水。母親一位閨蜜的丈夫,擦獵槍時意外走火吞彈而亡;外祖母隔壁家的兒子凌晨用摩托車載送魚蝦時失控,連人帶車沖入村尾路旁的草叢里,天亮后村民發(fā)現(xiàn)時他身上全是水蛭,已經(jīng)回魂乏術(shù)了;祖父在一片喜氣洋洋的年三十晚撒手人寰,大年初一正當大家穿紅戴綠時,我們家是一片灰灰的愁云;家里唯一的哥哥出生不久高燒不退燒壞了大腦,傷透了母親的心……盡管種種不如意,日子還是過了下來。

印象中八十年代以前的三粒較是一片朦朧。之前發(fā)生種種皆靠著外祖母、母親,還有村里的老人家的口述,東拼西湊勾勒出來的。那是記憶中的記憶。八十年代后,開始有了屬于自己的記憶,腦海中的三粒較也變得鮮明、絢麗起來……

天還未亮,父母和大姐就摸黑出門了。父親是伐木工,騎摩托出門;母親和大姐頭上頂著“臭土燈”,騎腳車到村尾的膠園割膠。天剛微亮,我和年長四歲的二姐、小一歲的妹妹,姐妹仨帶上兩個裝滿衣服的大桶,騎著兩輛腳車到村尾的水溝。三粒較有兩條水溝,從村里穿過的比較窄小,繞過村尾的溝壑深約兩米多、水也較深。腳車停在一個叫Murnani 的印度人的屋前,遠遠地就聽到了竹叢下的溝壑里傳來女人朗朗的笑聲。來到溝邊把鞋脫下,腳板印在經(jīng)人們踩踏而形成的泥梯上,小心翼翼地往下跨個七八步,就踩到地了。深深地吸一口氣,將腳丫子伸入水中,涼沁沁的山水讓人頓時精神抖擻起來。腳底是白白的細沙,三三兩兩的小魚偶爾從小腿間躥過,流水蓋過一個五歲孩子的膝蓋。水上架著六七方學生桌般大小、厚約兩寸的洗衣石,下面墊著石頭。蹲在洗衣石上,屁股后面流過來的水從洗衣石兩側(cè)嘩啦嘩啦地流過。一只手刷衣服,一只手將水劃過來,搓一搓,再抓著衣領(lǐng)或褲頭泡入水中。衣物隨著水流在水面緩緩張開,流水會帶走衣物上的泡沫和污水。清流洗凈了衣服,也洗凈了女孩們小小的心靈。衣服洗好了,將它們絞干丟入桶中,就大功告成啦。洗完衣服,提起桶,這一提就重多了。然后,帶著滿足,抓住一旁觸手可及的樹根拾級而上,嘴角不經(jīng)意地微微上揚。那是一天最美的開始。

三粒較的早晨,下雨天最熱鬧。清晨下雨,任何農(nóng)務活都干不了,因此,咖啡店分外熱鬧。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清晨醒來若下雨,心中仍會隱隱浮現(xiàn)莫名的幸福感。只緣小時候下雨天的清晨醒來,能見到不用出門工作的父母親。一家人窩在被單里聽著雨聲有說有笑,這種暖乎乎的感覺是我童年最大的享受。雨稍停后,父親會帶著妹妹和我去“岱叔”的咖啡店。坐在咖啡店里的盡是男人,有華人、馬來人、印度人,喝著華人沖泡的咖啡或奶茶、吃著馬來人的椰漿飯、印度人的孟加里面包。父親把瓷杯中的奶茶倒入碟子讓我們喝,孟加里面包蘸奶茶,吃起來特別特別香。小小的人兒,百無聊賴地聽著大人們嘰里咕嚕地談天說地,馬來語摻雜著潮州話。這家咖啡店前身是英殖民警察局,寬敞的入口兩側(cè)的墻面上有很多鑿開的小方口,一個個巴掌般大小。兩個小人兒坐得悶了就轉(zhuǎn)過身來,臉蛋貼近小方口探一探,看完這一口了,起身過去看下一口。從小方口中窺到的景致,是世間最美的山河。

從橡膠樹落葉、過新年、清明掃墓、到上山砍竹葉裹粽子……日子慢慢地爬到了令人心怯的七月。六月最后一天晚上十一點剛過,父親就會從客廳的柜子里拿出一面銅鑼和一把敲打銅鑼的木槌,一副要出門辦正經(jīng)事的樣子。我知道,十二點一過就是七月初一了。“爸汝愛去底塊,去做乜個(爸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我問了不知多少回了,父親也不知答了幾次了,“奴仔未曉,勿問向贅(小孩不懂,別問這么多)”。十年前父親過世了,后來問起大姐,大姐說爸爸去“開孤門”。夜晚十一點多,爸爸在村里每條小路、每個黑暗的旮旯走個遍,敲打銅鑼,口中念念有詞。到了七月最后一個夜晚十一點多,父親又到村里走個遍,同樣是鳴鑼,同樣口中念念有詞。這次是請好兄弟回家。父親當年口中念些什么呢?那道孤門存在嗎?如果存在,又在村里的哪個角落呢?七月的孤門,成為一個最美的謎。

好不容易挨過了漫長的七月,翹首等待的八月終于來臨了。夜幕剛落下,耳邊就響起了從戲棚里傳來的敲鑼打鼓聲,我們姐妹仨樂不可支。晚飯匆匆扒了幾口,換上“過年衣”,然后迫不及待地湊到戲臺前找了張長凳,姐妹仨跟幾個玩伴坐下來,一字排開。戲正上演,二姐看得津津有味,我和妹妹一會兒啃玉蜀黍、一會兒吃冰條。嘴巴忙碌之余,眼珠子不忘捕抓畫面:戲臺頂?shù)臋M幅上戲班的名字“老中正順”、戲仔身上繽紛炫目的戲服、頭上閃閃發(fā)亮的發(fā)飾、臉上濃濃的妝容,還有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兵卒差役,甚至老虎!伴著震耳欲聾的樂聲,戲仔有說有唱、又翻又跳。我是看了似懂非懂??创髴虻娜兆樱墒亲顦返娜兆?。而最最樂的日子,是看大戲的最后一晚,因為這一晚母親會帶我們?nèi)コ浴皯蚺锬_”?!皯蚺锬_”攤子每年都不變:賣四果湯的、云吞面果條湯的,還有我們最喜歡的鹵肉攤。大姐那時候在大山腳念書周末才回家,母親給哥哥、二姐、妹妹和我每個人叫了一碗四果湯,再加一盤盛得滿滿的五塊錢的鹵肉。四果湯和鹵肉,就是人間美味。在我們村里,一年最美八月天。

過了八月、九月、十月,就到了橡膠樹葉凋零的日子。

午后的膠林里,風嗖嗖地吹,樹葉窸窸窣窣地響。一個孩子昂著首、張開雙臂,飛奔在膠林里的羊腸小道上……

這片天地,夠她揮霍一生了。

母親的閱兵

吃了晚飯,飯桌收拾好了。母親將折成三角形的報紙放在一塊方的紅布中間,紅布兩角對折蓋住報紙,形成一個三角形。將幾塊臭土裝進臭土燈,臭土的氣味有點刺鼻。一旁的飯桌上擱著一小杯補酒,小孩小食指頭偷偷往酒杯里點了一下,手指頭舔在舌尖,好香醇??!母親望了小孩一眼,笑了笑說:“酒鬼!”

凌晨三點,母親摸黑爬起來。昨晚折好的三角形紅布披在頭上,中間的那個角在后腦勺處,另外兩個角在下頜處系上一個結(jié)。點上臭土燈,套在頭上,燈固定在額頭上方。帶上昨晚的剩菜剩飯,腿一跨,踩上鐵馬。大大的鐵馬,讓原來身形不大的母親顯得更弱小。母親吃力地控制著跟她體型不符的腳車,臭土燈為她照亮前方的路,新的一天開始了……

膠園里,一片漆黑。一只腳踩地,另一條腿一跨,將腳車停在絞房(將膠汁進行加工制成膠片的場所)。母親不管天南地北,靠著頭頂?shù)恼彰鳠?,低著頭循著一排排的橡膠樹,割完這一棵、下一棵,再下一棵。像閱兵一樣,母親是檢閱官,一棵棵橡膠樹就是接受檢閱的兵。腦海里是柴米油鹽,是家里的孩子,尤其是她唯一的兒子,會好起來嗎?將來能做什么工作?能娶妻成家嗎?哥哥比我大九歲,出生時眼珠子靈活,是個讓人歡喜的小胖子??墒遣恢趺吹模绺鐜讉€月大時忽然高燒不退,燒了幾天幾夜。外婆說祖父在家里奉太上老君的神案前晝夜不分地打坐,母親不眠不休地照顧,可惜啊,祖父和母親的努力并沒挽回什么。幾天后,哥哥的燒退了,但是眼珠子卻沒有初生時靈活了。

天快黑了,在村里溜達的哥哥還沒回來。村里找個遍、喊個遍,始終不見哥哥的身影。父親和十多歲的大姐各騎上一輛摩托車到村里村外去找。不知過了多久,大姐回來了,父親也回來了,哥哥沒有回來。母親燒三支香,舉香朝天,口中喃喃。暮色漸漸低垂了,又不知過了多久,哥哥忽然不知從哪個方向冒了出來,朝家里走來。母親問:“你去了哪里?”斥責的語氣帶著平靜,似氣又不像氣,倒更像喜。又一天下午,學生車穿進村里,魚貫下車的小孩里面竟沒有哥哥。母親跨上鐵馬到黃梨園里找父親,不管父親一身的泥濘和臭汗,坐上父親的摩托車往鎮(zhèn)上學校去。到了學校,教室、食堂、操場找個遍……后來在男生廁所里,哥哥站在一角,歪著腦袋看著母親。哥哥拉肚子,拉了一褲子。母親安靜地幫哥哥清理,然后牽著哥哥的手坐上父親的摩托車,回家。

四周漸漸亮起來了。母親一棵挨著一棵、一排接著一排,整個膠園已走了一遍。這一輪的閱兵儀式算告一段落了。接著,得趁日頭爬到頭頂前把膠汁收集起來。擔上兩個鐵桶,再踏上一趟數(shù)個小時前踩過的地方,一棵復一棵,一排復一排。膠汁一杯杯倒進鐵桶里,膠刮在膠杯內(nèi)壁刮幾下。一桶又一桶滿滿的奶白的膠汁,膠香四溢。正要收完膠汁時,不巧下起了雨。母親扛起擔著兩桶裝滿膠汁的擔子,三步并成兩步地走。忽地,腳下勾到地面凸起的樹根,身子不由得撲向地面,雙掌按地。看了看手掌,只是擦破了點皮,那一點的紅不算什么。站起來,地面卻是一片的白!心里涼了一半。拍拍身上的衣服,一滴一滴白色的滴下來。心里覺得不妙,母親立即解開下頜系著的結(jié),摘下頭巾,摸摸頭發(fā),涼涼的!沖向絞房旁邊的小溪,雙腿站在水里,彎下身子,兩只手猛把水往頭上潑啊潑、潑啊潑。母親邊回憶,邊笑著說:“如果不將頭上的膠汁洗掉,膠汁凝固后就只能剪‘botak’(光頭)了。”

“夠料,邁打料,媽夠料,我唔敢料!”(夠了,不要打了,媽夠了,我不敢了)哥哥早上拿了母親袋子里的五角錢。父親攔著母親,母親說,現(xiàn)在不打,將來怎么辦。一陣痛打之后,母親哭,我們姐妹仨跟著哭。哥哥站在一個角落歪著腦袋望著我們,眼眸里流露出幾分內(nèi)疚和無辜。母親意識到了,哥哥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十多歲了,說話卻跟四五歲的孩子一樣。四處打聽,誰說哪個腦科醫(yī)生好的,哪間廟靈驗的,一一不放過。幾年下來,積蓄沒了,金飾也當完了??墒?,哥哥并沒有好起來。哥哥比大姐小四歲,他五歲時,二姐出生了,四年后又一孩子出生。母親說懷我的時候,感覺上跟懷哥哥的時候一樣,心里暗自歡喜。但是母親一生下我,就哭了。一年后,懷胎七月的母親一次擔著膠汁時不慎跌倒,結(jié)果妹妹提早出生了。這一次,母親不哭了。

母親出生在吉打南部和威省交界的一座山上。大姐就是娘,九歲大的孩子背上一個大竹筐,竹筐里是比她小五六歲的弟弟。姐弟倆天天在山里轉(zhuǎn),一次下斜坡時不小心摔倒了,弟弟從竹筐里滾了出來,號啕大哭。免不了的,挨一頓打,但是打在母親身上,母親也不怨。母親是知道的,外公的園地將來是全歸舅舅的,她也無二話。這個弟弟,就是自己的親弟弟。母親經(jīng)常說起小時候的故事,哪個親人疼她,她結(jié)婚時哪個姑丈送了一條金項鏈給她。年輕時候哪條裙子自己裁的什么花樣的特別喜歡。然后又說什么時候有空讓我們載她去看看哪個親人,又提起哪天哪個親人打電話到家里來話家常。幾年前帶她到檳城天公壇走走,她說九歲那年天公誕外公帶著她,從山上騎腳車到鎮(zhèn)上搭巴士到北海,再乘渡輪過海,到了碼頭坐車,下了車再步行到天公壇……邊說邊回憶,邊回憶邊說,滿臉甜滋滋。

母親八十歲了。一輩子磕磕碰碰,一路坎坷。但是這一路走來她不忘沿途看一看路邊美麗的小花小草。她感嘆命運多舛,卻又不否認生活的美好。用傳統(tǒng)的話說,她信命、認命。也許,正因為信命、認命,她承受一切,她接受檢閱。母親說:“做人要想倒來,想倒去”,意思是事情總有兩面,不能只看一面。她還說,這么多年來最無煩惱的就是哥哥。為哥哥洗衣服、洗床單,為他做飯,時間到了等他從村里溜達后回來沖涼、吃飯。晚上入黑了,哥哥回來了,母親心里就踏實了。夜里躺下來,她知道隔壁的房間里,年近五十的兒子睡得正香。

這輩子生養(yǎng)五個孩子,勞勞碌碌了一輩子,母親是甘愿做,歡喜受。她經(jīng)常說“人飼俺,俺飼人”(人養(yǎng)我們,我們養(yǎng)人)。在她看來,這是再天經(jīng)地義不過的事情。母親只上過兩年學校,世界五大洲七大洋她或許不太知道,人類歷史她可能懂得不多,但是,這輩子她參與過無數(shù)的閱兵,她是生活的戰(zhàn)士。她有她的使命,覺得作為人類歷史長河中的一員,她有承上啟下的義務。她的胸襟,裝著的豈止是一個膠園、五個孩子?正因為有那樣的心態(tài),那樣的胸襟,對她來說什么困難都不算困難。母親常說“五對五就好”,照我的理解意思是不論什么事情,半喜半憂就是好,也指凡事有好一定有不好,好不會好盡,壞不會全壞。這句話也大有“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之意。正因為如此,好的時候盡歡之余,還得未雨綢繆,雨來的時候,就沒什么可怕的了。

母親的觀念可能未必符合現(xiàn)代人的思維方式,但是不得不說,正是她的單純、善良,造就了她的堅韌、樂觀。一生在閱兵中度過,她接受過無數(shù)的檢閱。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不用參與什么閱兵,有些人可能參與得多,有些人參與得少。或許,無論如何,我們每個人起碼心中都要有個檢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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