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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情亞利桑那

2024-01-20 17:16克拉克·霍華德
海外文摘·文學版 2024年1期
關(guān)鍵詞:默里斯圖爾特勒斯

[美國]克拉克·霍華德

蒂姆·默里從佩利謀殺案發(fā)生后的第二天上午就開始報道該案,起先是作為《比斯比鷹報》的記者,后來是《道格拉斯企業(yè)報》的記者。他一直想要進入《鳳凰城太陽報》,但到目前為止,他的簡歷無人問津。

現(xiàn)在,佩利的案子已經(jīng)接近尾聲,殺害霍勒斯·佩利的兇手斯圖爾特·珀西已經(jīng)在亞利桑那州的死囚牢房待了八年,即將被執(zhí)行死刑。珀西的前情人簡·佩利,也就是被害人的妻子,被判終身監(jiān)禁,在女子監(jiān)獄服刑已進入第九個年頭。默里認為,如果自己能在此案的最后一刻寫一篇報道,可能會引起鳳凰城編輯們的注意,從而發(fā)現(xiàn)他這個人才。

于是,默里穿上泳褲,拿起夾著黃色信箋簿的寫字板、圓珠筆和一瓶佳得樂,來到他居住的小公寓樓的泳池邊,開始寫稿——

燃情亞利桑那

蒂姆·默里/文

她是一個有著苦澀過去的年輕女人。

他是一個在不斷尋找機會的男人。

他們在熾熱的亞利桑那相遇……就像干柴遇到烈火。

礦業(yè)小鎮(zhèn)拉文德坐落在亞利桑那東南部的沙漠中,猶如一排排的棋子房圍繞著一個巨大的露天礦場,一隊隊粗獷、黝黑、汗流浹背的礦工把寶貴的銅礦從地下開采出來。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來到拉文德,他們相遇了,一度難舍難分。他們就像野獸一樣,自由、狂野、恣意地愛著對方。然而不久,他們分手了,各奔東西。這個女人結(jié)過婚,有兩個孩子。她希望自己和孩子們能過上幸福生活,于是嫁給了礦上的一個老男人。他給了她想要的一切,還有一份高額公司人壽保險。有一段時間,這個女人的日子過得不錯。然后,她的情人出現(xiàn)了——像以前一樣,他總是不太走運。他想重新贏得女人的芳心,并且盯上了她丈夫的人壽保險。

一天晚上,女人的丈夫上完夜班回到家,黑暗中射出兩顆子彈,男人倒地身亡。

警方說是情人干的。情人說是妻子干的。法院說是兩個人合伙干的。

現(xiàn)在,情人在等待死刑執(zhí)行,女人被判終身監(jiān)禁,在悶熱的沙漠監(jiān)獄服刑。情人的罪行確鑿無疑,但指控她的證據(jù)則來自情人。只有他,在走進毒氣室長眠之前,承認自己撒了謊才能救她的命。

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在亞利桑那州女子監(jiān)獄服刑的女人原名叫簡·富勒,14歲那年的一天,在內(nèi)布拉斯加州林肯市一所中學上學的她走進輔導員辦公室,對老師說:“救救我吧。從我12歲起,我哥哥就一直打罵我。他和他老婆每天晚上出去喝酒,讓我照顧他們的三個孩子,最近還經(jīng)常帶男人回家騷擾我。我媽媽死了,我爸爸是個酒鬼。我真的不想活了——”

政府相關(guān)機構(gòu)對此很重視,調(diào)查確認后,決定采取保護措施,安排簡和她姐姐貝蒂住在一起。貝蒂22歲,幾年前逃離了與簡相似的生活,嫁給了一個名叫凱文·倫德的男人,有兩個剛會走路的孩子,住在亞利桑那州的一個礦業(yè)小鎮(zhèn)。

得知姐姐和姐夫同意收留她時,簡在心底默默地說了聲“謝天謝地”。她知道姐姐擁有丈夫、孩子和房子,過著幸福的生活。這樣的生活也是她所憧憬的。

不久,簡·富勒坐上一輛長途汽車,前往亞利桑那州小鎮(zhèn)拉文德。

記者蒂姆·默里第一次采訪簡,是在她成為霍勒斯·佩利的妻子后因謀殺罪等待審判期間。簡24歲,比默里小兩歲。在杰羅尼莫縣監(jiān)獄的探視室,簡向蒂姆講述了她剛到拉文德時的生活。

“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說,“要知道,在來拉文德之前,我已經(jīng)像成年人一樣生活了兩年。我的意思是,我哥哥一直對我很不好,每天晚上,我都像個大人一樣照顧他的孩子。他還經(jīng)常帶男人回家騷擾我。我的意思是,我還沒準備好做一個普通的青少年,你明白嗎?”

蒂姆·默里發(fā)現(xiàn)簡友善、嫵媚、迷人:一頭深紅色的卷發(fā),一雙褐色眼睛,身材算不上性感,但是非常勻稱,男人會忍不住回頭多看一眼。蒂姆從新聞學院畢業(yè)四年了,事業(yè)還沒有什么起色。他不安地發(fā)現(xiàn),自己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不僅是外貌的吸引,更多的是她坦誠率真的性格。他不斷地提醒自己,她有可能殺害或與斯圖爾特·珀西合謀殺害了自己的丈夫。

“總之,”簡繼續(xù)說道,“事情沒有按我想的那樣發(fā)展。我姐姐貝蒂和她丈夫是虔誠的教徒,我只能去三個地方:學校、教堂和家。這真讓人受不了……”

簡在姐姐家待了兩年,直到夠年齡去工作。她退了學,來到兩英里外的小鎮(zhèn)比斯比,在“太妃”冰淇淋店找了一份全職工作。她寄宿在當?shù)匾粦羧思遥@雖然算不上她人生的一個巨大進步,但至少可以獨立生活,有了一些自由。

18歲生日后不久的一天,簡在店里遇到了自己在拉文德讀書時的高中同學茜茜·多南。茜茜當時是和丈夫帶著孩子一起進店的。茜茜離開學校后,嫁給了一個年輕的礦工,生了一個孩子,住在礦場的一座房子里。茜茜邀請簡去她家參加周日晚餐,簡答應了。在那里,簡認識了茜茜丈夫的工友安迪·泰勒。

安迪高大魁梧,讓簡覺得這是一個靠得住的男人。他快30歲了,但簡不在乎,重要的是,他看上去性情溫和,不抽煙,只喝點啤酒,而且很喜歡孩子。

安迪住在露天礦附近的活動房屋里。不久,簡也住到了那里。

“我有兩個月沒來例假了,”在圣誕節(jié)前幾周,簡告訴安迪,當時他們同居六個月了,“我想,我懷孕了?!?/p>

“我以為你自有防范?!卑驳险f。

簡聳了聳肩:“一定是算錯日期了?!?/p>

“想打掉嗎?”安迪問。

“不想?!彼み^臉去,“我從來沒有擁有過任何有價值的東西。而且你知道,我喜歡孩子,你也一樣?!彼剡^頭看著他,眼里噙滿淚水,“我覺得有個孩子會讓人開心?!?/p>

安迪鄭重地端詳了她一會兒:“那么,我想,我們該結(jié)婚了。”

簡高興極了,她的夢想終于要實現(xiàn)了。

他們在圣誕節(jié)前一天結(jié)婚了,安迪把新家安置在礦場的一座小房子里。簡懷孕期間幾乎每天都在嘔吐,但她不在乎;腹中胎兒在慢慢成長,她覺得這是她人生中最純潔、最寶貴的時光,她相信自己真的很有福氣。安迪是個非常體貼的丈夫,每天晚上簡都會做禱告,感謝上帝賜予她的一切。

那年夏天,經(jīng)過六個小時的分娩,一個女嬰降生了。這一天距離簡19歲生日還有一個星期。他們給孩子取名埃米莉。

簡用母乳喂養(yǎng)埃米莉,一刻也不愿離開她。安迪受到冷落,變得有點嫉妒,但似乎都是善意的抱怨。簡為了補償他,在床上對他格外溫存。九個月后,她又懷孕了。

第二次懷孕輕松多了?!澳鞘且驗榘C桌蚺惆槲叶冗^了那段日子?!焙喸诹硪淮尾稍L中告訴蒂姆·默里。然而,這次分娩卻更為艱難,醫(yī)生不得不進行引產(chǎn),整個過程持續(xù)了九個小時。這次是個男孩,他們給他取名愛德華。簡做了輸卵管結(jié)扎手術(shù);她20歲了,覺得現(xiàn)在擁有了理想中的家庭。

“我很享受婚姻的最初幾年,”簡告訴蒂姆·默里,“愛德華出生后的九個月里,兩個孩子都吃我的奶,然后我給埃米莉斷了奶,只給兒子喂了兩年母乳。”她羞澀地朝年輕的記者笑了笑,覺得他長得很帥,“安迪經(jīng)常抱怨我,因為我不讓他碰我的……呃,豐滿的乳房。要知道,哺乳的時候,乳頭會很疼。到了晚上,在床上,很多時候我都累得不想做愛?!?/p>

蒂姆看了好幾眼簡的胸部,她的乳房仍然很豐滿。簡的直率讓他有些尷尬。

“安迪變得很晚才回家,”她說,“下班后總和工友一起去酒吧,除了啤酒,他還喝起了威士忌……”

第二年,安迪的行為變得越發(fā)奇怪,簡發(fā)現(xiàn)他還染上了吸大麻的習慣。她抱怨過,不過事后回想起來,她覺得自己的態(tài)度不夠強硬。她最擔心的不是這些惡習會對安迪造成什么影響,而是怕孩子受到傷害,所以要求他避開孩子,不能在家里酗酒、吸大麻。

直到一年后,簡發(fā)現(xiàn)房子里藏有可卡因,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安迪已經(jīng)徹底淪為癮君子。他和妻子越來越疏遠,拒絕她的幫助,嘲笑她的治療建議,有意回避她為彌補自己的疏忽所做的一切努力。

安迪變得整日不見人影,只是半夜回家睡幾小時,對孩子們幾乎不聞不問。他給簡的家用錢開始吃緊,簡不得不幫忙照看別人家的孩子來維持生計,有時候還得向姐姐伸手借錢。

他們的婚姻在那年圣誕節(jié)走到了盡頭。簡早早地在比斯比百貨商店預訂了孩子們的玩具和家人的禮物,并一直在為此攢錢。然而,在圣誕節(jié)前幾天,她去取錢時,發(fā)現(xiàn)錢不見了。它們都被安迪偷偷拿去購買了毒品。對簡來說,讓孩子們兩手空空來迎接圣誕節(jié)是莫大的罪過。新年剛過不久,她就帶著孩子們離開了那個家。

簡搬回了姐姐家。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安迪一直在懇求她回去。他參加了一個戒毒項目,發(fā)誓會徹底戒掉毒癮,但簡拒絕了他的懇求。

霍勒斯·佩利41歲,從未結(jié)過婚,在露天礦做主管。幾年前,簡通過姐夫認識了他。簡不知道,霍勒斯·佩利早就對她有意,但一直保持距離,因為當時她還未成年。當霍勒斯得知簡離開了安迪·泰勒,就像簡在后來的一次采訪中說的,他開始關(guān)注她。

“我們會在街上或商店里偶遇,只是站著聊幾句,你知道,就像社區(qū)里的熟人見面那樣。后來,他開始往貝蒂家打電話找我。顯然,他很喜歡我。當我終于說服貝蒂和凱文讓我邀請他來家里時,孩子們立刻喜歡上了他,我是說,他們對他很著迷。他會關(guān)注他們,總是給他們帶些小禮物,陪他們一起玩。這很重要,因為兩個孩子是我的一切。”

在等待離婚判決期間,簡和霍勒斯開始頻繁約會。簡很清楚,霍勒斯是在認真追求她。他們一起吃飯,跳舞,看電影,最后睡在霍勒斯的小房子里。

簡發(fā)現(xiàn),與霍勒斯做愛和與安迪做愛并無多大不同。簡喜歡取悅他,但就像之前的所有性愛體驗一樣,她沒有從中獲得滿足,沒有激情,沒有高潮。她和霍勒斯在一起,只是為了給埃米莉和愛德華找一個好爸爸。離婚后,她計劃和新丈夫重建她的理想生活。

但是,就像簡的許多計劃一樣,事情并沒有那么容易。

在拿到離婚協(xié)議之前,簡把埃米莉和愛德華送進一家日托所,自己則在比斯比一家老年康復中心找到了一份護理員的工作。

“這是我的第一份真正的職業(yè),”她自豪地對蒂姆·默里說,“在康復中心上班之后,我覺得這是一份很適合自己的工作。我似乎天生就會照顧老人。我喜歡那里,真的喜歡。我也喜歡那些老人。我甚至開始考慮,在我和霍勒斯安頓下來后,我要好好學習,成為一名真正的護士?!?/p>

在康復中心工作不久,簡見到一個帥氣文雅的男人,比她大10歲左右,穿著白大褂,自稱斯圖爾特·珀西醫(yī)生。他很有魅力,很友善,不久,他開始指導她更有效地照顧病人。簡立刻被他吸引住了,幾乎是帶著生理沖動。他的自信,他的微笑,甚至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氣味,都在她心中激起從未有過的漣漪。有好幾次,她發(fā)現(xiàn)他在偷偷看她,意識到他的內(nèi)心也是一片波瀾。

那是夏天,盡管有空調(diào),亞利桑那的熱浪還是滲透到每個縫隙和角落。人們解開上衣的扣子,上嘴唇滲出一排汗珠,身體需要某種形式的釋放——從衣服、束縛和壓抑中解脫出來。簡和斯圖爾特被亞利桑那的熱浪所感染,他們心里清楚,彼此都被一種難以抗拒的激情所吸引。

他們第一次做愛,對簡來說,就像色情電影中的一幕。那天的酷熱被一場沙漠夏季雷暴暫時驅(qū)散,康復中心外大雨滂沱,斯圖爾特走上前,拉著簡的手,把她領(lǐng)進一個空房間。“我們現(xiàn)在應該安撫病人?!彼f著往后退了一步。

“你和我比病人更需要安撫。”他對她說,然后用一把椅子頂住關(guān)上的門。

幾秒鐘內(nèi),他脫掉了她的白色護理服和自己的衣服,他們互相愛撫的動作是那么自然、輕松,仿佛多年來他們一直在這么做?;叵肫饋恚喺f:“這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完美的性愛,就像在天堂,赤身裸體,在云端做愛。我有過十幾次高潮,幾乎沒有間斷,仿佛高速公路上一隊疾馳的汽車,我臨死的那一刻可能還會想到這些。”

不知道斯圖爾特·珀西是否也會這樣,蒂姆·默里心想,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將要被送進毒氣室的男人。

在那次性愛之后,幾乎每一天,只要一有機會,簡和斯圖爾特就縱情于泛濫的欲望中,兩人都宣稱他們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的愛。

“我想帶你逃離這里。”在他們有了肌膚之親的第三個星期,有一天斯圖爾特對她說。

“為什么要逃離?”這是兩人在一起后她第一次感到不安。

“聽著,簡,我有個妻子,叫科琳娜。我還有個兒子,叫卡爾頓。”看到她臉上驚訝的表情,他倒顯得有些意外,“你為什么這樣看著我?你也結(jié)婚了,還有一兒一女?!?/p>

“沒錯,但我要離婚了。”簡辯解道。

“我也會的。我們一起離開吧,開始新的生活?!?/p>

“我的兩個孩子怎么辦?”簡非常愛這個男人,但不會扔下自己的孩子。

“我們會帶上他們?!彼箞D爾特立刻回答,通過了終極考驗。

“那你的兒子呢?”簡內(nèi)疚地問。

“等我們安頓下來,再考慮卡爾頓的事。”他把她摟在懷里,“你想去哪兒?我在內(nèi)華達州、俄勒岡州、得克薩斯州、佛羅里達州都生活過,在緬因州也住過一段時間——”

“除了內(nèi)布拉斯加州,除了這里,我哪兒都沒去過?!彼f,覺得自己毫無生活閱歷。

“你喜歡內(nèi)布拉斯加嗎?”

“我喜歡那里,但不喜歡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將從此改變。就從內(nèi)布拉斯加開始吧,如果我們不喜歡那里,可以再去別的地方。”

簡第一次真正墜入愛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同意和斯圖爾特·珀西私奔。想到這一切她興奮不已。她不僅擁有自己的孩子,還將擁有一個讓她著迷的丈夫和一個嶄新的生活,霍勒斯·佩利完全被拋在了腦后。再一次,她的未來似乎一片光明。

但像往常一樣,這片光明很快就黯淡下來。

在驅(qū)車前往內(nèi)布拉斯加的漫長路程中,簡不經(jīng)意地問道:“你是在哪里上學成為一名醫(yī)生的?”

斯圖爾特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簡,我不是醫(yī)生,我以為你知道。我那么說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我和你一樣,也是個護理員?!?/p>

簡驚呆了。此外,斯圖爾特似乎認為誤會都是她自己的錯,這讓她很尷尬。他又開口說話:“簡,你是真的愛我,還是只是喜歡做醫(yī)生的妻子?”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簡一時有些發(fā)蒙。她發(fā)誓她真的愛他,發(fā)誓自己并不看重他的身份。

然而,她的驚訝才剛剛開始。第二天她又遭受了一次打擊。

“我們向東繞道去堪薩斯州怎么樣?”他說,“我想讓你見一個人?!?/p>

“哦?誰?”起初她以為是他父母。

“是這樣,我以前沒告訴你是怕你不高興??屏漳炔皇俏业牡谝蝗纹拮樱抑敖Y(jié)過婚,她叫埃絲特。我們有三個孩子,小斯圖爾特9歲,艾琳7歲,愛德華5歲。愛德華和你兒子同名,是不是很有趣?”

簡在心里尖叫道,天哪,接下來還有什么?

在堪薩斯州的薩利納市,簡帶孩子和斯圖爾特與埃絲特及三個孩子待了兩個星期。他們住在一個破舊的小房子里,靠國家福利生活。斯圖爾特的三個孩子都很喜歡簡的兩個孩子,埃絲特似乎是一個明事理的善良女性,這一切至少讓簡可以忍受這次相見。

當斯圖爾特不在的時候,埃絲特告訴簡,她和斯圖爾特之前過著游牧式的生活,從他們相識并結(jié)婚的舊金山搬到威斯康星州,然后是佛羅里達州、緬因州和堪薩斯州。

“我們就像吉卜賽人一樣。最后,我和孩子們不想再走了,我們受夠了,而他一直沒有停下來。就這樣,我失去了他?!?/p>

晚上,在與斯圖爾特無休止的性愛之后——其間他帶給她無數(shù)次高潮——她躺在黑暗中,尋思他的其他女人,科琳娜和埃絲特,會是什么感受;想到如果失去他會有多可怕。后來,簡告訴蒂姆·默里,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栗,于是她緊緊地依偎著他赤裸的身體,雖然他已經(jīng)沉沉睡去。

她發(fā)誓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他。

在他們離開之前,簡感謝埃絲特的盛情款待。“在來這里之前,我心里完全沒底,”她坦陳,“我不知道斯圖爾特還有一個妻子和三個這么大的孩子?!?/p>

“哦,我并不是他的第一任妻子,”埃絲特詭秘地笑著說,“在我之前,他娶過一個叫夏洛特的女人,他和她有個14歲的兒子。我想,他們住在俄勒岡州的某個地方?!彼ブ喌母觳?,“請不要告訴斯圖爾特是我告訴你的,至少得等你們走出很遠之后?!?/p>

簡決定不提這件事?!拔沂钦f,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后來說,“又有一個妻子和一個孩子冒出來?”如果他拋下了所有那些女人——夏洛特、埃絲特、科琳娜,天知道還有誰——簡推斷那幾段感情一定缺少什么。她選擇相信缺少的是愛:強烈的愛,真正的愛,她和斯圖爾特在一起擁有的那種愛。她決心用這份真愛去創(chuàng)造生活,無論付出什么代價,無論背負多重的感情包袱。多年來她為自己設計的那個樸素的夢想仍然可以實現(xiàn)——而且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因為她將和斯圖爾特一起分享這個夢想。

“我只是需要多花些時間追逐我的夢想,”她回憶道,“但我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p>

當他們最終到達內(nèi)布拉斯加州林肯市,找到了住處后,簡又把孩子們送進日托所,她和斯圖爾特在阿爾伯瑪療養(yǎng)院找到了護理員的工作。

不到一個月,由于工作出色,簡被提拔為她所在病房區(qū)的負責人——斯圖爾特成了她的手下,這讓斯圖爾特感到不安。他倆在生活中相處得很好,儼然一對甜蜜的新婚夫婦。但在工作時間,他們的關(guān)系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尤其是當簡指導他做什么或者批評他工作馬虎時。“我教你怎么做的,頭兒,還記得嗎?”他譏諷道,而簡會退讓一步,自己把工作做了。

簡回憶道:“經(jīng)過三個月的朝夕相處——吃飯、睡覺、生活、工作都在一起,幾乎從未離開過彼此的視線——斯圖爾特變得煩躁不安。在家里,他總是悶悶不樂,抱怨我的兩個孩子太吵鬧,抱怨晚上沒錢出去玩。在工作中,我注意到他開始辱罵甚至虐待病人。我盡量低調(diào)處理,不去冒犯他。有一天,我開玩笑地說:‘如果不是因為愛你,親愛的,我想,我會炒了你。”’

“來吧,那就炒了我吧!”斯圖爾特挑釁道,從他的語氣可以看出他是認真的。簡想一笑了之,但他不肯罷休,“如果你沒膽量這么做,那我主動辭職!”

他把工作服扔到桌上,走了出去。

簡下班回到家,斯圖爾特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我打算再去加州闖闖,”他說,“你去嗎?”

“斯圖爾特,請不要這樣,”簡懇求道,“我們已經(jīng)在這里開始了新的生活——”

“我厭倦了這種新生活,我要去加州,”他去意已決,“你去還是不去?”

“如果你又厭倦了加州怎么辦?”她問,“我們接著上路去佛羅里達州、緬因州或別的什么地方,就像你和埃絲特那樣?或者像你對科琳娜那樣把我扔在亞利桑那?像對夏洛特那樣把我扔在俄勒岡?”

這是她第一次提到夏洛特。

斯圖爾特冷冷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仿佛她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然后,他拎起行李箱離開了。

三天后,簡打電話給霍勒斯·佩利,他給她和孩子們寄來三張回亞利桑那的機票,并在鳳凰城機場迎接他們?;氐降V業(yè)小鎮(zhèn)拉文德,簡和孩子們搬進了霍勒斯在露天礦邊的小房子。

一個月后,簡終于拿到了離婚協(xié)議書,結(jié)束了她與安迪·泰勒的婚姻。那個周末,她和霍勒斯開車來到內(nèi)華達州勞克林市,辦理了結(jié)婚登記。

再一次,簡開始了她的擁有丈夫、孩子和房子的理想生活。這一切持續(xù)了三個月。

一天晚上,簡把孩子們哄睡著一小時后,后門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她打開門,見是斯圖爾特,差點暈過去。

“婚后生活怎么樣?。俊彼首麟S意地問道。

“你——你來這兒干什么?”她無法掩飾內(nèi)心的震驚,“我以為你在加州?!?/p>

“我離不開你,”他一邊說一邊用指尖輕撫她的臉頰,“我能進來嗎?”

“不,你最好別這樣。霍勒斯——我丈夫——馬上就要回來——”

“不,他不會的,簡。他在露天礦上晚班,三個小時后才能回來?!?/p>

斯圖爾特從她身邊緩緩步人廚房,她神魂顛倒地跟在后面……

回想那一刻,簡對蒂姆·默里說,斯圖爾特的出現(xiàn),他的撫摸,點燃了她的欲火。“我控制不了自己,”她坦承,“他的眼神,他的聲音,他對我欲罷不能的樣子,讓我無法抗拒。我從來都無法抗拒,他清楚這一點。我還沒來得及關(guān)掉廚房的燈,他就把我撲倒在地板上……”

一小時后,他揚長而去,把她留在廚房地板上。第二天,霍勒斯上班后不久,他給她打來電話。

“斯圖爾特,請別來煩我。”她懇求道。

“我天黑以后就過來。”

“不,你別來,斯圖爾特!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如果霍勒斯發(fā)現(xiàn)昨晚的事——”

“他會發(fā)現(xiàn)的,”斯圖爾特平靜地說,“除非你今晚讓我過去?!?/p>

“你不會告訴他的,你不會那樣對我的?!?/p>

“我愛你,簡,我會不惜一切得到你。你也想要我,你知道的。”

“斯圖爾特,請不要這樣對我!讓我和孩子們好好生活——”

“我今晚過來,簡,不要鎖后門。”

他掛斷了電話。

于是一切又重新開始了。簡在蒂姆·默里的采訪中聲稱,她對此無能為力,她很害怕霍勒斯會發(fā)現(xiàn)。與此同時,她不否認,她也感受到了斯圖爾特帶給她的那種欲仙欲死的性高潮。在他打電話要來她家時,她總是懇求他不要來;當他們大汗淋漓、無休無止的性愛結(jié)束時,她哀求他不要再回來。但在做愛過程中,她希望永遠不要結(jié)束?;叵肫饋恚f那段時間她快要崩潰了。

當斯圖爾特開始談論霍勒斯的人壽保險時,簡并沒有把他的話當回事。她很清楚,斯圖爾特總是口若懸河,但從未付諸行動。他是一個空想家、夢想家、設計家,從來都不是一個實干家。即便有一天晚上,他提出一個殺死霍勒斯的計劃,簡還是沒有理會。

“我做夢也沒想過斯圖爾特會殺人,”她對蒂姆·默里發(fā)誓說,“這就像相信他可以不再說謊,可以不再操縱女人。實際上,斯圖爾特是個膽小鬼,即使他在死囚牢房關(guān)了這么久,我還是很難相信發(fā)生的一切?!?/p>

但它確實發(fā)生了。

一天晚上,霍勒斯·佩利在拉文德露天礦上完晚班回到家,在汽車棚外被人射中兩槍,不到一小時就死了。

一周后,斯圖爾特·珀西在鳳凰城的一家汽車旅館被捕,他在那里做前臺接待員。有個認識他的人看到他在打了兩槍后逃離現(xiàn)場。當他在鳳凰城被發(fā)現(xiàn)時,兇器還在他的車里。他被帶回杰羅尼莫縣,被控犯有一級謀殺罪。

斯圖爾特辯稱是簡開了致命的兩槍。

“我當時在場,”他在四個月后的審訊中承認,“我和簡一直在做愛,忘記了時間。我們還沒反應過來,霍勒斯就開車回來了,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那段時間,她一直想讓我為了保險金殺了霍勒斯。當聽到他回家的聲音時,她說她受夠了,打算徹底擺脫他。她跑出去,朝他開了兩槍。我從她手里拿走槍,趕緊離開了那里。我以為她會說是竊賊干的——”

簡出庭作證時承認她和斯圖爾特有染,但表示在案發(fā)當晚,她和孩子們在屋里睡覺。她從未要求斯圖爾特殺死她的丈夫,也未參與他的任何計劃。

槍上沒有指紋,斯圖爾特把它們擦掉了。然后,他滿不在乎地把槍留在車里,認為沒人會懷疑他。

陪審團判定斯圖爾特·珀西犯有一級謀殺罪,他將被送進毒氣室執(zhí)行死刑。

在斯圖爾特·珀西被定罪后,關(guān)于簡讓他謀殺她丈夫的說法并沒有平息。簡在審訊中承認,除了和珀西有染,當他告訴她,他的車因為欠款即將被收回時,她還從家里拿出200美元給他。調(diào)查人員得知,簡給他錢后不久,他就在圖森市的一家當鋪購買了槍支。

各種各樣的間接證據(jù)不斷出現(xiàn)。盡管關(guān)于簡自己開槍的說法并不可信,但鑒于她的通奸行為,她最終因涉嫌合謀殺人受到起訴。

簡被逮捕后拒不認罪,最終面臨陪審團的審判。和斯圖爾特一樣,她被判定有罪。那些間接證據(jù),她與斯圖爾特的過往,她自己承認的婚外情,還有她給斯圖爾特用來買槍的錢,這一切使陪審團確信,她與斯圖爾特·珀西合謀殺害了霍勒斯,以獲取他的人壽保險金。和斯圖爾特一樣,簡會被判死刑,但作為兩個孩子的母親,她得到了寬恕,被判終身監(jiān)禁,必須服滿50年刑期。

被定罪后,簡在接受蒂姆·默里的采訪時說:“我想要的只是一個好丈夫,一座小房子,以及體面的生活。我以為我和安迪一起找到了,但他變成了癮君子。我知道我有一定的錯,見鬼,也許都是我的錯,有了孩子后我冷落了丈夫?!?/p>

“但我犯的最大錯誤是接受了老年康復中心的工作,我就是在那里認識了斯圖爾特。就我生命中的男人而言,斯圖爾特是我遇到的最好也是最糟的一個。即使是現(xiàn)在,我對他仍懷有強烈的感情,一半是恨,一半是愛。他是我唯一全心全意愛過的男人,他使我成為一個完整的女人,讓我第一次感受到肉體上的滿足。但是,我從心底恨他殺死了霍勒斯,一個那么善良的好人。最讓我痛恨的是他讓我失去了孩子,我的小埃米莉和小愛德華,我再也不能照顧他們了,對我來說這是最慘的事……”

簡被送進監(jiān)獄的那天上午,蒂姆·默里和她待了一小時?,F(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彼此熟悉,相處融洽。說來也怪,他們幾乎就像老朋友一樣。

“孩子們怎么樣?”蒂姆問。

“很好。謝天謝地,我姐姐和姐夫收留了他們。他們搬回了內(nèi)布拉斯加,拉文德的丑聞對他們來說太沉重了,凱文找到了一份維修農(nóng)機的工作。”她聳聳肩,“我想,我的孩子們長大后會成為虔誠的教徒,管他呢,反正比我的成長環(huán)境好多了?!焙唶@了口氣,換了個話題,“蒂姆,你呢?以后不用寫我了,你打算做什么?”

“我不知道?!彼吐暪緡伒溃拔覐摹侗人贡鳃棃蟆反蚱吹健兜栏窭蛊髽I(yè)報》,也許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一個小鎮(zhèn)的小報記者。”

“不,”簡搖搖頭說,“總有一天你會成功的,等著瞧吧。你會遇到一個好女人,結(jié)婚生子,有自己的房子,體面的生活……”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這是她所希望的生活。

現(xiàn)在輪到蒂姆搖頭了:“不,我可能會孤身一人,直到上了年紀,頭發(fā)花白?!?/p>

“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人?!彼隙ǖ卣f。

就在那一刻,那一瞬間,他們的目光相遇,傳遞著某種信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它隱約蕩漾在兩人的心底,但他們都未加理會,覺得太輕佻。那是心頭一閃而過的想法,也許……

“我能給你寫信嗎,蒂姆?”到了該走的時候,她問道。

“你想寫就寫吧。”

簡微微歪著頭說:“你從沒問過我,是不是真的與斯圖爾特合謀殺了霍勒斯,對嗎?”

“沒錯,我從沒問過?!?/p>

“現(xiàn)在想問嗎?”

“不想?!?/p>

過了一會兒,蒂姆站在杰羅尼莫縣監(jiān)獄外,看著戴著手銬和腳鐐的簡被押送上了開往監(jiān)獄的囚車。

幾年里,蒂姆·默里不斷跳槽,但總是橫向跳,從未向上跳。他為《本森旗幟報》和《諾加萊斯報》工作,甚至在北部的《弗拉格斯塔夫前哨報》干過一段時間。

簡給他寫過信,一開始每周一封,后來每月兩封,最后每月一封甚至更少。她真的沒什么可說的,日子單調(diào)得令人抓狂,就像一遍遍讀著同一本書。女子監(jiān)獄坐落在墨西哥邊境以北酷熱的索諾拉沙漠,她在悶熱的、冒著蒸汽的監(jiān)獄洗衣房工作。她生活中唯一的快樂是當埃米莉和愛德華長大一點后,姐姐貝蒂鼓勵他們開始給媽媽寫信,她很高興收到充滿孩子們稚氣話語的來信。

但即使是這種幸福也伴隨著心碎。

在弗洛倫斯縣附近的男子監(jiān)獄,斯圖爾特·珀西坐在死囚牢房,感覺時間在加速流逝,因為他的上訴一個接一個被駁回。州和聯(lián)邦上訴程序雖然進展緩慢,但明確無誤地讓他離毒氣室越來越近。

斯圖爾特是個脾氣乖戾、令人討厭的囚犯。隨著每年都有一個、兩個或三個囚犯走上黃泉路,他變得越來越暴躁。對他來說,時間在無情地流逝。

在女子監(jiān)獄,簡的同室獄友是一個名叫貝爾的老女人,她因為殺害了她的男友以及與他偷情的女人被判終身監(jiān)禁。

簡經(jīng)常和貝爾談論如何說服斯圖爾特撤回兩人合謀殺人的供詞。

“要是他承認自己撒了謊,他們就得重新審判我,或者給我減刑,對嗎,貝爾?”

“有可能,”貝爾說,隨即又補充了一句,“但誰知道呢,孩子。”貝爾在監(jiān)獄里待了23年,早已對這一切無動于衷了。

“要是我能聯(lián)系上他就好了。”簡常常這樣踱來踱去,絞著雙手說,“要是我能跟他談談就好了。他愛我,貝爾,我知道他愛我。也許他會想明白來幫我。”

“我可不會指望,親愛的。”

“也許他會為了我的孩子這么做,他喜歡我的孩子?!彼nD了一下,輕聲補充了一句,“至少有時候?!?/p>

但是簡無法聯(lián)系斯圖爾特?!斑@是不可能的,”監(jiān)獄顧問告訴她,“絕對做不到。懲教署嚴禁監(jiān)獄犯人與死刑犯通信或以其他方式交流。聽我說,你為什么不讓你的律師和他的律師談談?”

“我沒有律師。我的上訴已經(jīng)過期了,州政府不會再為我指派其他律師,我自己又沒有錢請律師。”

“哦,那對不起,簡,我?guī)筒涣四??!?/p>

絕望之中,簡寫信給蒂姆·默里,問他是否愿意來看看她。蒂姆現(xiàn)在是小鎮(zhèn)威爾科克斯《多斯卡貝薩斯周報》的編輯。他還是孑然一身,還是夢想著一份大報社的工作。他和簡已經(jīng)八年沒見面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之間的書信往來變得很少了。

蒂姆在探視室第一眼看到她時,很是震驚。簡只有32歲,但看上去要老10歲。他臉上的表情清楚地告訴簡他在想什么。

“嗯,我知道,”她說,“這里每個人都很顯老。太多淀粉食物,太多香煙,缺乏運動,沒有性生活?!彼銖娦α诵Γ安贿^,你看起來不錯,蒂姆,現(xiàn)在當編輯了,是吧?”

“是的,一份周報。全是廣告和當?shù)匕素?,頭版新聞是印第安人在退伍軍人棒球賽中打架之類的報道。我每天晚上回到家,喝點杜松子酒,真希望能把新聞學院的學費要回來?!?/p>

蒂姆端詳著簡,不禁想到,如果他們在其他場合相遇,她的樣子會好看得多……

“為什么要我來看你,簡?”

“你能進死囚牢房見斯圖爾特嗎?”

“也許吧,但為什么呢?”

“給他讀一封信,我寫的信。”蒂姆還沒來得及反應,簡急切地向前探了探身子,“聽我說,我離開這里的唯一機會是斯圖爾特撤回他的供詞,我得到減刑,或者根據(jù)新的證據(jù)重新審判——”

“簡,簡,”他打斷她,“你真的認為斯圖爾特會這么做嗎?八年來,他一直宣稱自己是無辜的,堅持自己無罪,你認為他現(xiàn)在會向全世界承認他有罪嗎?”

“他會的,蒂姆,他會的。離進毒氣室的日子越近,他就越有可能做出改變——”

“簡,你在自欺欺人?!?/p>

“這是個機會,蒂姆——”

“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為什么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卻還抱著很大的希望?”

簡靠在椅子上,冷冷地盯著他,“我已經(jīng)在這鬼地方待了八年,蒂姆,還要42年才有可能假釋。42年,蒂姆,我就74歲了,我的孩子都到中年了,我可能當上祖母了。哪怕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機會,你不覺得我應該抓住嗎?”

蒂姆打量著她,曾經(jīng)漂亮的紅頭發(fā)不再卷曲,現(xiàn)在直直地向后梳去;眼睛失去了光彩,皮膚變得粗糙,身材開始走形??吹剿@樣,他的心很痛。但是,他不想讓她對獲釋抱有一線希望,那只會給她——也給他——帶來更多痛苦。但最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拒絕她,無法拒絕她眼中透出的無限懇求。

“你要在信里對斯圖爾特說什么?”

簡馬上喜形于色:“我不太確定。我知道要說什么,但不知道該怎么說。我需要考慮一下。”

“好吧,別拖太久,”蒂姆說,“美國最高法院今天上午拒絕了復審斯圖爾特的案子,我開車過來的時候在廣播里聽到的。這是他最后一次上訴.州政府將確定行刑日期,他大概只剩不到30天了?!?/p>

簡變得陰郁起來:“那么,你得幫幫我,蒂姆?!?/p>

“嗯,盡我所能?!?/p>

那天,在離開女子監(jiān)獄時,蒂姆覺得自己成了簡的救命稻草。

蒂姆·默里很快收到簡要他轉(zhuǎn)給斯圖爾特的信。親愛的斯圖爾特:

我寫信是懇求你幫幫我。如果你真的愛過我,就請你說出事情的真相。我實在沒辦法幫你,斯圖爾特,否則,你知道我一定會幫的。你是我唯一真正愛過的人,別讓我因此飽受牢獄之苦……

簡在信中接著解釋說,如果斯圖爾特撤回他的庭審供詞,發(fā)表聲明說她沒有與他合謀殺害她的丈夫,那她就會得到重審的機會,甚至會被減刑。

蒂姆去了關(guān)押死刑犯的監(jiān)獄,利用他的記者身份要求采訪斯圖爾特。監(jiān)獄的政策允許媒體代表在囚犯同意的情況下接觸死囚。

死囚探視室被一個柜臺從中間隔開,上面裝有80號高強鋼絲格柵,從臺面一直延伸至天花板。死囚坐在格柵的一邊,來訪者坐在另一邊。斯圖爾特·珀西被帶了進來,穿著白色連體衣,手腕被銬在腹部的鏈子上。他臉色蒼白,面容憔悴,由于天氣太熱而剃了光頭。他透過格柵盯著蒂姆。

“你就是八年前寫了那些關(guān)于簡的報道的家伙?”他問道。

“是我?!钡倌氛f。

“你怎么從來沒寫過我?”

“因為沒人關(guān)心你,大家都同情簡?!?/p>

“那你現(xiàn)在想跟我談什么?”

“簡讓我來的。她給你寫了一封信,讓我讀給你聽?!?/p>

“是情書嗎?”斯圖爾特得意地問,露出一絲淫笑。

蒂姆聳聳肩:“算是吧,你自己判斷?!?/p>

蒂姆從口袋里拿出信,打開它,緩緩地讀著簡懇求的話語,斯圖爾特的表情一直沒有變化。最后,看著蒂姆把信收好后,他站起來,笑了笑。

“謝謝你的來訪,代我向簡問好?!?/p>

“你就不考慮幫幫她嗎?”

“聽著,”斯圖爾特不耐煩地說,“現(xiàn)在我只想幫我自己,沒興趣幫其他人。我還有一次機會免于一死,那就是向州長請求行政赦免,將我的死刑改為終身監(jiān)禁。州政府指派的上訴律師告訴我,我的勝算很大,現(xiàn)在全國各地掀起了廢除死刑運動——”

“你在做夢吧,珀西?!钡倌防淅涞卮驍嗨敖衲晔沁x舉年,州長不會赦免你這樣的冷血殺手?!?/p>

“你憑什么認定我是冷血殺手?”斯圖爾特厲聲問,“槍上沒有指紋,記得嗎?我的律師要做的是讓州長相信,有一半的可能性是簡開的槍。那么,他為什么不能公正地給我們同樣的判決呢?”

蒂姆盯著斯圖爾特,各種畫面和瘋狂的想法充斥著他的大腦。有這個可能嗎?

不,那是不可想象的。

蒂姆背對著斯圖爾特·珀西,走出了探視室。在停車場,他坐在車里,雙手緊握方向盤,凝視著亞利桑那彌漫的霧氣,那是炎炎烈日照射在皮納爾沙漠上產(chǎn)生的景象。他不相信簡是殺人犯,他不可能相信,他也不相信她合謀殺害了霍勒斯·佩利。首先,他對自己說,她太愛她的孩子了,不會卷入任何可能讓她失去孩子的事情。另一方面——

他就是不相信,沒別的。

在駛向高速公路時,他暗自發(fā)誓,無論如何,一定要把簡從監(jiān)獄里救出來。

在亞利桑那做了10年記者,蒂姆·默里在州和地方政府的各個層面都有不少朋友與熟人。他和一個名叫丹尼·洛佩斯的同齡人時常有接觸,看著他在州議會步步高升,目前擔任州長的新聞秘書。蒂姆邀請洛佩斯在鳳凰城一起吃午飯。

“我給你出個主意,老兄,”他告訴洛佩斯,“州長可能會喜歡,如果他真的喜歡,功勞全是你的。”

“那你能得到什么,蒂姆?”新聞秘書問。

“提前八小時的報道?!?/p>

“上次我聽說你在一家周報社工作?!?/p>

“我不在我所在的報社發(fā)表這篇報道,而是把它交給一家通訊社。我的名字將會傳遍全國?!?/p>

“還在想一舉成名?好吧,是什么事?”

“今年是州長的選舉年,該州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廢除死刑運動,可能會讓他失去一些關(guān)鍵選票。你了解斯圖爾特·珀西的案子嗎?”

“嗯,我們剛收到他的行政赦免請求。主審法官已經(jīng)確定了死刑執(zhí)行日期,我希望你的想法不涉及給這家伙減刑,如果真是那樣的話——”

“等等,丹尼,我話還沒說完,先別急著否定。你知道該案中被判有罪的簡·佩利嗎?”

“嗯,她的上訴已經(jīng)過期了?!?/p>

“是的。但她認為,如果她能和斯圖爾特·珀西當面談談,也許可以說服他撤回對她不利的供詞。想想看,如果州長允許這樣一次前所未有的會面,讓簡·佩利為自己辯護,他會得到什么樣的媒體報道。簡有兩個孩子,公眾吃這一套,丹尼,反對死刑的人也一樣,讓一個死刑犯有機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贖罪,幫助一個被定罪的無辜女人從監(jiān)獄獲釋——”

“我不知道,”洛佩斯搖著頭說,“看起來像是他為自己爭取減刑的一個策略。”

“對反對死刑的人來說不是。對他們來說,這將向世人表明,即使是被判死刑的殺人犯也有人性的一面。如果珀西撤回他的供詞,兩個孩子的母親獲釋,這也許會讓他成為英雄,州長甚至會考慮給他減刑。但不管他是否會這么做,丹尼,對他來說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面。”蒂姆停頓了一下,然后補充道,“這類故事可能會幫助州長在幾年內(nèi)進人參議院。”

丹尼·洛佩斯噘起嘴思索著,手指輕快地敲著桌面。

成功了,蒂姆想。

一周后,在與丹尼·洛佩斯又進行了兩次會面,澄清了一些附帶問題后,蒂姆·默里回到死囚探視室,再次面對斯圖爾特·珀西。

“我跟你做個交易,珀西,它也許——我是說也許——會救你一命。”

蒂姆告訴這名死刑犯,可以安排他和簡·佩利會面,這無疑會引起公眾的廣泛關(guān)注,如果他能幫助簡爭取到重新審判或減刑,那他會博得人們的同情。

珀西惱怒地搖了搖頭:“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我自己的赦免請求正在等待州長批準?!?/p>

“沒希望了,”蒂姆平靜地告訴他,“你的請求將在今天州長的每周新聞發(fā)布會上被否決?!?/p>

“你他媽的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關(guān)鍵是,你兩周后就要被送進毒氣室。你唯一的希望是州長在最后一刻給你緩刑——如果你和簡見面之后,撤回關(guān)于她的供詞?!?/p>

珀西憤怒地站起來?!拔也恢肋@是什么騙局,默里,但你休想得逞!”他瞇起眼睛,“你和簡有私情,是嗎?你想得到她,是嗎?你想讓她出獄是為了你自己!見鬼去吧,記者先生!我不會上當?shù)模 ?/p>

蒂姆起身準備離開:“你看著辦。好好享受你生命中最后一段時日吧。”

就在這時,一名獄警從犯人一側(cè)走進房間?!扮晡?,”他大聲說道,“州長否決了你的赦免請求,午間新聞剛剛報道了?!豹z警說完轉(zhuǎn)身走了。

蒂姆站在出口,等待著。

斯圖爾特·珀西重新坐了下來,雙手掩面。過了一會兒,他望著蒂姆。

“好吧。我該怎么做?”

成功了,蒂姆心中暗喜。

蒂姆在泳池邊寫的那篇報道第二天由一家通訊社發(fā)出,多家電視臺立刻進行了播放:“據(jù)國家新聞社發(fā)表的記者蒂姆·默里的一篇受版權(quán)保護的報道,亞利桑那州州長尼爾·哈里斯批準了一名即將被執(zhí)行死刑的囚犯與其前情人進行一次前所未有的會面,兩人均因八年前謀殺該女子的丈夫而被定罪……”

法院新聞服務網(wǎng)的主播格蕾西·南斯中斷常規(guī)節(jié)目,做了半小時的特別報道:“今天亞利桑那州州長尼爾·哈里斯同意被判死刑的兇手斯圖爾特·珀西和他的前情人簡·佩利,被珀西殺害的男子的遺孀,進行一次非同尋常的會面。佩利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因參與同一罪案被判終身監(jiān)禁,她一直堅稱她的前情人珀西可以證明她的清白?,F(xiàn)在,隨著珀西的行刑日期臨近,無法再繼續(xù)上訴,她將有機會親自懇求他說出案情真相……”

在他們會面那天,簡戴著手銬和腳鐐,在亞利桑那州巡警的護送下來到男子監(jiān)獄。監(jiān)獄長和幾名獄警把她帶到死囚探視室,斯圖爾特則從犯人那邊被帶進來。監(jiān)獄工作人員可以看到兩人,但聽不到對話,他們完全不受打擾。在會面期間,任何記者都不允許進入監(jiān)獄。

簡和斯圖爾特隔著鋼絲格柵對視了一分鐘,他們已經(jīng)快十年沒有見面了。簡眼里噙著淚水,想到這個自己曾經(jīng)深愛的男人,不禁咬了咬下唇。而斯圖爾特卻很矜持,擺出一切都是簡的錯的態(tài)度。談話氣氛一開始就很緊張,簡極力想說服斯圖爾特證明自己的清白,她不斷地哀求著,但是斯圖爾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將死去,而簡會繼續(xù)活下去。

“你和我都清楚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簡,”他指責道,“你不想和一個年齡比你大一倍的男人過一輩子,他永遠無法讓你感受到我?guī)Ыo你的那種感覺。你自己說了上百遍了,你從沒和其他男人有過性高潮!這不公平,簡,你自由了,而我卻必須死!”

對于簡聲稱她對他的處境無能為力,只有他能為她做點什么,斯圖爾特當即予以駁斥。

“那不是真的,”他使勁地搖著頭,“你可以告訴他們那天晚上是你開的槍,簡,然后我可以得到減刑,我們都可以繼續(xù)活下去?!?/p>

不知不覺,30分鐘的會面時間過去了,警衛(wèi)把簡帶走了。“斯圖爾特,求你了!”她被推到門口時尖叫道,“為了我的孩子,斯圖爾特,求你了——”

會面就這樣結(jié)束了。

在監(jiān)獄外面,她匆匆穿過一群記者,他們似乎都在問同一個問題:“簡,你認為斯圖爾特會幫你嗎?”

她無助地搖著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簡回到女子監(jiān)獄的牢房,貝爾關(guān)切地問道:“親愛的,情況怎么樣?”

簡已經(jīng)筋疲力盡。她點了一支煙,沮喪地搖了搖頭。

“我想,你和蒂姆是對的。斯圖爾特至死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卑鄙的混蛋。”

然而,蒂姆·默里卻不這么想,他繼續(xù)實施自己的計劃。在簡和珀西會面兩天后,蒂姆又去見了珀西。

“斯圖爾特,今天早上我和我的朋友,州長的新聞秘書一起吃了早餐。他告訴我,州長會認真考慮在最后一刻給你緩刑,但這取決于你如何回應簡的懇求,以及民意調(diào)查的結(jié)果?!?/p>

“我憑什么相信你的話?”斯圖爾特冷笑著問。

蒂姆聳了聳肩:“為什么不相信?我對你撒謊有什么好處?”

“我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做,默里,你是為了幫她?!?/p>

“我是為了幫我自己,”蒂姆斬釘截鐵地說,“我是為了這篇報道,它會讓我名聲大噪。聽我說,斯圖爾特,是這樣的,如果你決定在新聞發(fā)布會上宣稱簡是無辜的,請?zhí)崆跋蛭彝嘎讹L聲,讓我首先通過通訊社報道這件事。州長的新聞秘書同意,在州長最后一刻給你緩刑時也提前向我透露風聲,讓我首先報道這個消息。在這之后,我就有了絕對優(yōu)勢。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局面,斯圖爾特,每個人都是贏家,我得到一份好工作,簡得到自由,你免于一死?!?/p>

“我怎么知道州長會履行承諾?”

“他會的,”蒂姆向珀西保證,“聽我說,目前這是一條全國性的新聞,在你幫簡洗脫罪名后,就會是一條國際新聞。州長將成為全世界關(guān)注的風云人物,他必須因為你的仁慈行為給你減刑,如果他不這么做,他的政治生涯就完蛋了?!钡倌吠蝗淮蛄藗€響指,“我想到一件事,我打算在你被執(zhí)行死刑的當晚進行一次獨家采訪。這將是一篇充滿人情味的文章,你感到懊惱、悔恨,接受死亡的現(xiàn)實,但與此同時,你的內(nèi)心平靜而滿足,因為你挽救了一個無辜的女人,讓她回到孩子們的身邊。”蒂姆笑了笑,“我會讓你成為一個殉道者,斯圖爾特。在你被減刑為終身監(jiān)禁后,全國各地、全世界的熱血人士會把你追捧為偶像和英雄。你會收到監(jiān)獄追星族寄來的大量郵件,他們得給你騰出一間牢房作為辦公室?!?/p>

斯圖爾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光亮,他想象著自己成為名人的樣子,不由得舔了好幾次嘴唇。也許他可以說服簡來看望他,甚至在電視直播的監(jiān)獄婚禮上嫁給他,也許他們還能有配偶探視。上周他們見面時,她看起來不怎么樣,很明顯,監(jiān)獄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但出獄后,她會好好打扮自己,把紅頭發(fā)燙卷,身材恢復如初——

“我需要考慮一下?!彼箞D爾特說。

蒂姆搖了搖頭:“你沒時間了。斯圖爾特,我得給州長的新聞秘書回話,事情不能再拖延了。在你舉行新聞發(fā)布會后,我馬上安排對簡的采訪,她會告訴全世界,你是一個多么好的人,她是多么感激你,甚至仍然多么愛你。她會懇求州長給你減刑——”

“好吧!”斯圖爾特喜歡這個計劃,“就這么定了!”他的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嘴角泛起白色的唾液,看上去就像一個發(fā)現(xiàn)獵物的食人魔。

蒂姆起身準備離開:“你是個聰明人,斯圖爾特。我負責外面的一切事情,你想想在新聞發(fā)布會上要說什么。一旦決定什么時候舉行,馬上通知我?!?/p>

在還有三天就要被送進毒氣室時,斯圖爾特·珀西舉行了新聞發(fā)布會。

他以一種平靜、克制、貌似真誠的聲音承認,關(guān)于他和簡合謀殺害霍勒斯·佩利一事,他在供詞中撒了謊——他終于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我這么做是因為我太愛簡了,”他懊悔地說,“我為此感到非常羞愧。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準備接受懲罰。我希望簡能夠原諒我,我也希望尼爾·哈里斯州長能夠釋放她,讓她與兩個可愛的孩子團聚?!闭f到這里,斯圖爾特眨了幾下眼睛,仿佛在努力忍住眼淚?!拔乙f的就是這些,”他最后說道,聲音弱了下去,“謝謝大家!”

記者們沖出會場,爭相去發(fā)送報道。

然而,一小時前,國家新聞通訊社已經(jīng)發(fā)表了一篇受版權(quán)保護的獨家報道,署名為蒂姆·默里。

兩天后,離斯圖爾特·珀西被執(zhí)行死刑還有18個小時,就在州長尼爾·哈里斯簽署減刑文件,將簡從監(jiān)獄釋放幾分鐘后,蒂姆·默里又給新聞通訊社發(fā)了一篇受版權(quán)保護的獨家報道。她沒有得到赦免,否則會使該州的民事訴訟案件受到影響。她的判決仍然有效,但刑期被縮短為已服刑時間。這是蒂姆·默里和丹尼·洛佩斯秘密達成的協(xié)議。

簡走出監(jiān)獄時,蒂姆在等著她。他開車送她去了鳳凰城的一家美容院,為她安排了一次從頭到腳的美容改造。他還為她買了時髦、昂貴的套裝、襯衫、鞋子,以及其他所需衣物,都是按照她出獄前給他的尺碼和顏色買的。他給她買了一張飛往內(nèi)布拉斯加州林肯市的單程頭等艙機票,她的兩個孩子和她的姐姐一家生活在那里。

“你對未來的生活有什么打算?”蒂姆在她的航班登機口問道。簡聳了聳肩,把太陽鏡推到卷曲的紅頭發(fā)上?,F(xiàn)在的她,一雙明亮的褐色眼睛,打扮時髦,畫了淡妝和眼線,看上去不再比實際年齡老10歲了。

“我想,我會重新開始尋找我的夢想,”她說,“一個好丈夫,孩子的好爸爸,一座小房子,體面的生活?!彼龐擅牡赝嶂^,抓住他的外套,把他拉近自己,“你想申請這份工作嗎?”

“抱歉,”他告訴她,“我要去巴黎,擔任國家新聞通訊社分社社長,一份了不起的工作。”

簡用雙臂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親吻他的嘴唇。蒂姆感覺全身進入一種令人陶醉的美妙狀態(tài),就像他一直想象的那樣。

“你確定我不能讓你改變主意嗎?”

“我確定?!?/p>

他看著她走進登機通道,臀部微微擺動著,引得旁人頻頻回頭。他想,還好她沒有再吻我一次。

接著他想起自己還從來沒有問過她是否參與了謀殺。

那天晚上10點,蒂姆步入死囚探視室,斯圖爾特·珀西在格柵的另一邊等著接受獨家采訪。蒂姆走上前時,他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簡沒事了吧?”他問道。

“是的?!?/p>

“她看起來怎么樣?”

“像個電影明星。”

“天哪!”斯圖爾特喊道,“我等不及要給她寫信了。我要讓她給我寄一些照片,你懂我的意思嗎?私密照片,只給我的?!?/p>

“斯圖爾特,”蒂姆平靜地說,“恐怕我有壞消息要告訴你。州長不會給你緩刑。”

有一秒鐘,斯圖爾特的表情僵住了,然后他咧嘴一笑:“嘿,別開玩笑了?!?/p>

“我不是在開玩笑?!?/p>

此時,這個死刑犯的表情徹底僵住了:“可是——你說過——你說過他必須——”

“嗯,事情總是在變,斯圖爾特。報紙社論和民意調(diào)查顯示,亞利桑那州的大多數(shù)民眾認為你應該被處決。”

“但是,等一下,我們不是這么說的。聽著,我做了我該做的!他們不能這樣對我!”

“恐怕他們可以,斯圖爾特。他們已經(jīng)這么做了,你今晚就要被處決了?!?/p>

斯圖爾特氣得臉色烏青,戴著手銬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開始用力捶打鋼絲格柵。

“不!不!這不公平!你——不能——讓——他們——處決——我!”

“我沒辦法,斯圖爾特。我已經(jīng)寫好了你被處決的獨家報道,我是名記者……你不能指望我改變事實。”

蒂姆·默里轉(zhuǎn)身離開探視室時,斯圖爾特·珀西仍在捶打著格柵,尖叫著。

原載《譯林》2023年第6期

責任編輯:黃艷秋

美術(shù)插圖:曲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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