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夢霖
“三千年江州城,八百年重慶府?!卑陀鍦Y藪、自古繁華。
重慶,是一塊人文的厚土,一片詩詞的沃土,浩蕩長江、雄奇三峽、巍峨山城,成就了中國文壇諸多璀璨詩篇和千古名句,鐫刻在歷史的燦爛長河中。作為長江上游著名歷史文化名城,巴山渝水的“詩和遠方”,一直是中國詩歌版圖上的重要組成部分。
那詩詞里的重慶,又有幾萬里?
古代重慶,地理位置上遠離中原王朝中心,又因蜀道之難,常常成為詩人、仕子們漂泊天涯時的寄身之所。一路上的顛沛流離,總能引發(fā)羈旅他鄉(xiāng)的離愁別緒,喚起對親友、家鄉(xiāng)的思念。因此,不少流傳至今的詩詞名篇里,詩人文豪們以巴渝山水為寄托,傳遞出內(nèi)心豐富細膩的情感表達。
公元725年,“仗劍去國,辭親遠游”的浪漫主義詩人李白沿著蜀江旅行,從峨眉山一路來到重慶,情思飛動的詩仙揮筆寫下了《峨眉山月歌》,用一句“夜發(fā)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表達了對朋友的想念。
與李白同為唐代詩壇上“雙璧”的“詩圣”杜甫也曾寓居夔州(今重慶市奉節(jié)縣)近兩年,為重慶留下了400多首詩詞。在《日暮》一詩中,詩人發(fā)出了“風(fēng)月自清夜,江山非故園”的感慨——即便在這樣一個風(fēng)清月朗的迷人夜晚,勾起的依然是對故園的深情懷念。在客居夔州期間,從他所作的《秋興八首》里“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等詩句中,亦可讀出杜甫遙望京華、心系故園的家國情懷是那樣深厚凝重。
江峽險峻,青山多情。眾多暫居重慶的詩人與這片土地結(jié)下了深深的情緣,成為人生中難以忘懷的經(jīng)歷。
公元820年,詩人白居易奉命返京。臨別忠州(今重慶市忠縣)時,他深情寫下了《別種東坡花樹兩絕》,從首句“三年留滯在江城,草樹禽魚盡有情”,可以看出詩人對腳下這片土地的依依不舍之情。日久他鄉(xiāng)即故鄉(xiāng),流浪路上的云和樹,也化作詩人心中的念和想、筆下的詩和句。
長江,自古以來就是“黃金水道”。在那個沒有高鐵、也不通高速的年代,走水路沿著長江出川是當(dāng)時最便捷的快速通道。地理中國里的長江重慶段,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山水勝景,成為許多詩人反復(fù)吟誦的意象,也為后世留下了眾多膾炙人口的妙筆華章。
當(dāng)然最廣為流傳的詩句,莫過于《早發(fā)白帝城》中直擊人心的那兩句“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拜p舟”過三峽,這份超凡脫俗的意境背后,是李白歷盡千帆后磨煉出的樂觀豁達。隨著電影《長安三萬里》熱播,這首詩所傳遞出的“人生的旅程就像江上行舟,回頭看,輕舟已過萬重山,前路漫漫亦燦燦”,也讓不少網(wǎng)友共情破防。
除了蘊含的人生哲理外,這首詩還反映了在當(dāng)時的交通條件下,乘船出三峽順江而下御風(fēng)疾馳的感覺,就如同今天坐高鐵一樣暢快。長江黃金水道的便捷性,在杜甫的另一首詩作《聞官軍收河南河北》里也有體現(xiàn)。急切盼望返回東都洛陽的杜甫,用一句“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把自己“導(dǎo)航”的路線也寫進了詩里——詩人準備沿著巫峽順流直下湖北襄陽,然后再北上洛陽。當(dāng)然,隨著鄭渝高鐵的開通,如今飛越萬重山,只在彈指間。
奔流不息的萬里長江景色多變、氣象萬千,當(dāng)長江流到三峽一帶,更因地勢落差巨大,江水從崇山峻嶺間奔騰而過,這份雄渾與磅礴更容易將詩人的詩情引到碧霄?!靶械饺龒{必有詩”,三峽一帶也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文化走廊和詩歌圣地。
杜甫在《夔州歌十絕句》中,也曾用“白帝高為三峽鎮(zhèn),瞿塘險過百牢關(guān)”來形容三峽山水的神奇險峻。公元767年,寄居夔州的杜甫進入暮年,豪情也只剩幾襟晚照。當(dāng)他在重陽節(jié)那天登高遠眺,望著眼前滾滾東逝的長江,水清沙白的河洲上飛鳥盤旋,聽著峽谷中猿猴長鳴啼叫,老病孤愁的杜甫不禁悲從心來,兩鬢成霜的詩人吟出了“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的千古名句。在杜甫景情交融的詩句里,此滔滔長江水化作了對生命易逝、壯志難酬的無限感嘆。
重慶,是山城、更是江城,擁有雄奇的巴山形勝與秀麗的兩江四岸。每當(dāng)夜幕降臨,高低錯落的樓宇建筑、散落人間的萬家燈火、波光粼粼的江面倒影,這座散發(fā)著璀璨光芒的山水大都市,吸引著眾多游客前來打卡。
殊不知,早在清代,曾任巴縣(今重慶市巴南區(qū))知縣的王爾鑒,已經(jīng)在詩里把山城夜景的立體之美描繪得入木三分——“高下渝州屋,參差傍石城。誰將萬家炬,倒射一江明?!?/p>
王爾鑒在巴縣擔(dān)任知縣期間,主持編修的《巴縣志》,成為后世研究重慶歷史文化的權(quán)威著作。王爾鑒還喜歡親身探訪名山秀水,在巴渝山水中圈定了十二處最有代表性的巴渝美景,這就是流傳至今的“巴渝十二景”。
關(guān)于這“巴渝十二景”,也留下了不少詩篇。如今,人們在游覽南濱路時,會看到一處名為“黃葛晚渡”的地方。黃葛古樹雖已不知所在,但在南宋抗蒙名將余玠的詩中,用一句“自是晚來歸興急,江頭爭上夕陽船”還原了黃葛晚渡的場景——夕陽時分,過江的人排起長隊,來往船只交相爭渡。也許,在余玠的心中,熙來攘往的平民生活,遠比刀光劍影的戰(zhàn)場更令人向往。
渝中半島是重慶的母城,滾滾長江與悠悠嘉陵江在此匯聚奔騰。這里是重慶最早開始筑城、城市格局初步形成的地方。到了明清時期,隨著“九開八閉”十七座城門的建成,重慶古城在渝中半島上逐漸成形。當(dāng)時的重慶府也成為西南地區(qū)重要的經(jīng)濟和交通中樞,城內(nèi)街道商賈塞途、車馬絡(luò)繹,城外碼頭百舸爭流、千帆競渡。到了清朝中后期,重慶已發(fā)展成為一個頗具規(guī)模的城市。
清代詩人何明禮以《重慶府》為題生動呈現(xiàn)了渝中半島的繁華景象:“城郭生成造化鐫,如麻舟楫兩崖邊。江流自古書巴字,山色今朝畫巨然?!?/p>
重慶開埠以后,拉開了城市近代化的帷幕,發(fā)展更為迅速。晚清詩人趙熙也用“自古全川財富地,津亭紅燭醉春風(fēng)”的詩句,描繪出當(dāng)時開埠后重慶城商業(yè)繁盛、活力涌動的景象。
生活,因詩詞變得浪漫;山城,也因詩詞變得厚重。
(摘自新華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