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

對面并排坐著一對老夫妻

右手和左手，打著點滴

互相挨著，像他們新婚時的坐姿

在漫長的歲月里

他們愛過、恨過、悲過、喜過

日光浸著灰塵

落入帶斑點的褶皺里

急診室傳來一個喝農(nóng)藥女人

的嘔吐聲

他們轉(zhuǎn)頭，從各自的眼睛里

看到了死亡漫過

窗外焦黃的落葉，在寒冬里挨日子

擦 拭

奶奶在床頭側(cè)臥著

我那瘦小、干癟、顫抖的奶奶

擦拭從頭部開始，干澀的頭皮上

稀疏的毛發(fā)不再有光澤，像曬蔫的一把青菜

她的脖頸褶皺處，汗液凝結(jié)成細(xì)長的線

像伸縮吸管上衡量的刻度

我讓她平躺后，布袋一樣的乳房

讓我想起沒有瓤的絲瓜

月光下松弛的恥骨，像巉巖上的流水

渲染出嶙峋和蜿蜒

布滿青筋的雙腿，干澀的皮膚

化身為一片片魚鱗

這只離了水的魚啊

從呼吸機傳出的聲響，像潛游

湖底的船，被時間的水流拖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