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碧薇
“一條魚的理想被無人機帶到天空”,將我?guī)肓吮酒凇缎切恰ぴ姼柙瓌?chuàng)》第一卷。這個富有奇異色彩的詩句,來自阿秉的《一條魚的理想》:“一條魚的理想,被無人機輕易帶到天空?!弊屑氁幌?,無論是“魚的理想”還是“無人機”,確實都有飛上天空的能力。因此,這個句子在充滿想象力的同時又合情合理,它既是詩意的,又是現實的。
這卷詩歌的作者們之所以聚到一起,也是因為在不同層面上勾勒了“現實”的樣貌。趙大海、陋巖、白月霞等詩人作品均有對現實的直接反應,且都不約而同地以勞動為題材。其中,孫永云的《搬磚記》以女性勞動者為主角。在勞動類的詩歌書寫中,勞動者往往被籠統地表述為男性,女性勞動者的形象則是模糊的。此前,鄭小瓊詩里形形色色的女工,刻畫了更豐富立體的女性勞動者形象。孫永云這首詩在展現女性勞動者的形象時,也有獨到的視角。在詩人筆下,女主人公從事的還不是比較女性化的工作,而是更偏男性化、更耗費體力的搬運工作?!坝袝r體積太大,太沉/只得借助肚皮,把磚塊搬到指定的區(qū)域”,借肚皮的力氣頂物,相信很多人都嘗試過,經過詩人的抓取和展現,這一動作在女主人公身上就更顯力度,讓人感受到女性搬運工的不易。白月霞的《黃昏時出海》緊貼時代變遷,聚焦于近年來新興的工種:外賣騎手?!跋裨邳S昏時出海/他被猝然丟進命運的懷抱”,詩歌開門見山地告訴我們,這位騎手選擇這份工作是因為迫不得已。在主干部分,詩歌對騎手形象進行了刻畫,“系統派給他哪單,他就接哪單”“安靜的臉掩蓋了太多的不為人知”“一個五元的感謝紅包會使他淚如雨下”,這些細節(jié)的抓取既貼切又細膩,且有一種“點睛”之效,仿佛為一副人物臉譜畫上了獨屬于他自己的眼睛。這首詩值得稱道的地方還有結構上的緊湊與呼應,尾句“失業(yè)之前,他的人生也是這樣暖暖的春天”正式回應了首句的表述。
顧今、董梅、許文波、冉啟成等人的詩歌也在不同維度上展現了現實生活空間。千里煙波的《路過凱里》在回憶結構中展開,在寫父親時也呈現了一種當代共同經驗,因而容易引起共鳴。劉政、蘇真也都寫到了火車。劉政的詩細節(jié)充實,抓取到了不同乘客的特征,難得的是還抓取出了火車旅行的實質:人們短暫相逢然后離去,“一生再不會想起這些人”。蘇真的詩有更成熟的文學性表達,《當一列火車經過》將目之所見、心之所感進行了詩化處理;《開著拖拉機去串親》使用第三人稱,制造了小說效果,敘事充實,結尾處的佳句頗見功力。
值得一提的還有宋憩園?!拔覀兌际莾刃牡闹魅恕?,他這兩首詩被收入“現實篇”,實則頗有些“向內走”的意味。詩歌思緒靈動、跳躍,如同隱秘空間里的煙花爆破,展現出紛呈的語言效果,搭建起新的超驗模式。需要區(qū)分的是,這一類詩中雖然也出現了日常生活片斷,但其詩意效果并不以日常為出發(fā)點,而是基于對日常經驗的越界;相比簡單的日常敘述,詩人更注重詩歌內部的曲折與發(fā)散,更傾向于從本體論的維度上來理解詩、書寫詩、發(fā)明詩。這種寫作路徑也是我較為青睞和鼓勵的,它將新詩視為實驗對象,放在一個指向本體的實驗場域中,盡可能地拓展新詩的可能性與復雜性。
作者們用各自的書寫展示了現實生活的不同切片。閱讀這組詩歌,不難感受到當代現實在新詩里激起的豐富回響,更能看到新詩觸碰、介入現實的能力,看到新詩中始終包含著的熱烈的現實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