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專業(yè)攝影道路后,我行走在中國鐵路各條干線,挖掘沿線的視覺新聞,記錄中國鐵路的發(fā)展變遷和鐵路工人的工作、生活。
陽麗君(以下簡稱“陽”):你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拍鐵路、拍火車,至今有50多年了,請介紹一下你的拍攝經(jīng)歷。
原瑞倫(以下簡稱“原”):1980年我在包頭鐵路工作時創(chuàng)辦了全國鐵路首個少年攝影學習班,并舉辦了少年攝影展覽。1982年我在《內(nèi)蒙古鐵道》報任攝影記者。1993年我調(diào)入《人民鐵道》報后,先后擔任攝影記者和攝影部主任。走上專業(yè)攝影道路后,有更多的機會深入到鐵路基層,行走在中國鐵路各條干線,挖掘沿線的視覺新聞,記錄中國鐵路的發(fā)展變遷和鐵路工人的工作、生活,把鐵路的建設發(fā)展和世界最牛的“中國速度”定格在大地,不斷提升鐵路攝影的社會影響力和藝術表現(xiàn)力。
李德林(以下簡稱“李”):你是如何愛上攝影的?一直專注鐵路攝影?
原:最初接觸攝影主要是受父親的影響和熏陶。我的父親原維新1949年前就在包頭一家照相館當技師,一直到80年代。他雖然只有初小文化,但愛動腦子、愛學習,曾經(jīng)在50年代技術革新時做了一臺自動沖卷機,用自行車鏈條傳動,水洗—顯影—水洗—定影—水洗—干燥,大概有兩米長。他年輕時就去北京、上海、廣州等大城市學習照相,曾向中國照相館姚經(jīng)才老師學習人像攝影,在80年代就是內(nèi)蒙古人像攝影的評委。我小時候經(jīng)常在照相館影室玩耍,感覺照相很神奇。70年代初,在我14歲時,父親就教我拍照、配藥、沖卷、洗像等。那時候買不起照相設備,父親和我就一塊兒動手自制“印像盒”和放大機,借人家的相機練習拍照。
1971年春天,包頭鐵路客運段請我父親到北京去給乘務員照相,他工作忙去不了,就讓我替他去。那時我才15歲,剛剛跟父親學攝影,不太敢去。父親說我給你準備好了,你就去照,照完了我們一塊兒沖洗。后來我哥騎著自行車把我送到火車站,上了火車,車長給我安排了臥鋪,餐車廚師對我挺好,給我吃單炒菜,在那個缺吃缺穿的年代里是很高的待遇了。
那時候包頭到北京800公里,火車要走20多個小時。我是第一次坐火車去北京,又是到北京給別人照相去,心里美滋滋的,激動得晚上睡不著覺,而且列車工作人員對我非常關照,這促使我產(chǎn)生了一定要照好相的責任感。白天隨著列車的汽笛聲,我不時看著車窗外的變化。塞外內(nèi)蒙古的春天比較荒涼,過了大同,進張家口就好多了,到了八達嶺,窗外就是一片綠色,特別是進了青龍橋站,我隨著旅客下車在站臺上一邊透氣,一邊觀看風景,詹天佑的塑像和春天的美景深深地吸引著我,我對鐵路工作有了好感。列車通過“人字形”鐵路時,像一條綠色的巨龍盤旋在春意盎然的八達嶺至居庸關段,鐵路人的創(chuàng)舉和一路美好的風景,讓我心潮澎湃。列車到達永定門車站后,樣板戲《沙家浜》中刁德一的扮演者馬長禮先生在站外接我們,他帶著列車員到八達嶺游覽。馬先生在大客車上給大家唱京戲,我就在車上給大家拍照,能見到家喻戶曉的名人而且為他拍照很是幸運。到達八達嶺長城時,列車員在烽火臺上鋪一個大白單子,把帶來的面包、啤酒、水、涼菜等放在上面。大家席地而坐,一邊吃,一邊觀賞雄偉的長城,我為他們記錄下了難忘的瞬間。
來之前父親交代我說,回來時到前門大柵欄國華照相器材店買點相紙和藥水,特別叮囑我,整盒那種太貴,就買用下腳料裁成的幾毛錢一包50張6×6的就行,準備回來為他們洗照片。買完后由一位列車員帶著我走到虎坊橋乘坐2路無軌電車回到永定門火車站。列車開車后我?guī)е鄼C在車廂里轉(zhuǎn),白天車窗外陽光明媚,一路春風,車廂內(nèi)歡聲笑語,一派熱鬧,我舉起相機拍攝了一張餐車工作人員在車廂售貨服務的照片,這是我第一張關于鐵路客運的照片。隨著快門的開啟,鐵路成為我的最愛,我夢想成為一名鐵路職工,50多年的鐵路攝影也由此開啟。
陽:這對一個15歲的少年來說,確實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原:人的一生其實機遇不太多,那時候我還是一名中學生,“文化大革命”后恢復考試,我考進了包頭師范學校。我們班有幾個鐵路職工子弟,畢業(yè)后有鐵路背景的同學都到鐵路工作了,我是地方來的,被分到文化館。當時我不想去,就想去鐵路工作。同學問,鐵路上要你嗎?我說我也不知道。想來想去,那個時候膽子也大,我干脆毛遂自薦。到了包頭鐵路分局,找到人事部門,我說我想來鐵路工作行不行?管人事的人問,你哪兒畢業(yè)的?我說包頭師范學校。他說我們只要鐵工校畢業(yè)的學生和鐵路子弟,我心里知道是這個結(jié)果,扭頭準備出去,結(jié)果那個干部又問我,小伙子你會什么嗎?我回頭說會照相。他眼睛亮了,說你會照相?有點懷疑。又問,你跟誰學的?我說跟我父親學的。他問,你父親在哪里工作?我說包頭三三照相館(三三照相館當時在包頭很有名氣,是內(nèi)蒙古第一家照相館,1949年前就有了)。他好像頓時對我有點感興趣了,就說,這樣吧,把你檔案拿來我們看看。當時我喜出望外,抓緊趕到包頭市教育局找我的老師,說人家想要我,要看檔案,老師把檔案從文化館調(diào)出來給我,我立即送到包頭鐵路分局,他們說,明天通知你啊。第二天我又去了,他們就說,你來吧,我們同意要你進鐵路工作,先去當中學老師,以后我們要成立一個少年宮,你再去那兒發(fā)揮作用。這樣我就到了鐵七中,后來又把我調(diào)去鐵路少年宮當老師。我雖然在少年宮工作,包頭鐵路分局和呼和浩特鐵路局宣傳部門經(jīng)常抽調(diào)我參加拍攝活動。
有一次宣傳部領導說,你用的相機差一點,應該去買一套新相機。那時候買相機要控購,要到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控購辦公室審批。我坐火車到自治區(qū)批完后,包頭市場上沒有我要買的海鷗4A120相機和107閃光燈,當時照相機不僅要控購,也是緊俏商品,我父親托他的同事給北京國華照相器材店的周師傅寫信,我?guī)е偶3套疖嚾フ谊P系才買到。我?guī)е膼鄣南鄼C坐火車回包頭,在車上,列車長說,這么年輕的小伙子給鐵路分局買相機,你坐軟臥吧,別把相機弄丟了、碰壞了。那時候坐軟臥要縣團級以上才賣給你票,我進包房后,就我一個人,享受著貴客待遇,心里特別高興,心想有這么好的相機,又有這么好的機遇,我一定要把鐵路拍好,成為一名鐵路攝影人。現(xiàn)在我的微信頭像,我拿著107閃光燈和海鷗4A120雙鏡頭搖把相機的照片,就是那次在軟臥照的。2016年在參評中國攝影金像獎找資料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張照片,喜出望外,覺得它記錄著我的青春,很有意義、很珍貴。那是我鐵路攝影的開始,能夠聯(lián)想到好多如歌的往事。
七八十年代人才匱乏,只要你有一點小特長,領導就重視你。26歲那年,路局也發(fā)現(xiàn)我了,要調(diào)我去。路局宣傳部和報社兩位領導從呼和浩特到包頭,來找我見面談話,說他們?nèi)边@方面的人才,要調(diào)我去路局報社工作。后來我在《內(nèi)蒙古鐵道》報做攝影記者,一干就是11年。1993年,我又從《內(nèi)蒙古鐵道》報社調(diào)入北京,在原鐵道部下屬的《人民鐵道》報做攝影記者。
陽:到《人民鐵道》報工作,視野應該更開闊了。
原:是的,我從鐵路上一路走來,從一個什么都不懂的中學生開始拍攝鐵路,到了視野開闊的全國鐵路平臺鍛煉成長,真是人生的一大轉(zhuǎn)折,能夠更好地發(fā)揮一些特長也是很慶幸很難得的機遇。那時候中國鐵路實行分局、路局、鐵道部三級管理。我參加工作時正趕上了改革開放的時代,特別是到了《人民鐵道》報工作后,又趕上了鐵路大發(fā)展大建設時期,廣深準高速鐵路,京九、南昆鐵路,蘭新復線正在緊鑼密鼓地建設,我除了深入鐵路建設工地采訪,還去了新疆、深圳、廣州、成都、東北等一些大的干線鐵路進行拍攝,天南海北跑了很多地方,也親身記錄了很多中國鐵路的重大時刻。我記得當時全國鐵路日發(fā)送量只有400萬人次,通過鐵路大建設大提速,一年一年飆升,目前全國鐵路日發(fā)送量最高達到 2000萬人次,這是世界鐵路之最!我想自己也在其中經(jīng)歷和見證了火車從蒸汽時代到高鐵時代的幾個發(fā)展階段。特別是青藏鐵路和高鐵的建設,我可以說是見證者和記錄者,從啟動,引進國外先進技術,我拍攝了會談、技術合作簽字的歷史瞬間。再到后來鐵路勘察設計、開工竣工慶典、大干快上控制性工程以及列車制造、開通運輸,我都有影像記錄。
陽:報社的工作很忙,工作之余你還堅持自己拍作品?
原:《人民鐵道》報1949年創(chuàng)刊,毛澤東主席題寫報頭,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首都六大報之一。從黑白周二刊變成彩色日報八版,有時候出十六版,三十二版都出過。2003年正趕上中國高鐵的啟動,全國鐵路上上下下都圍繞著高鐵建設、鐵路提速忙得不亦樂乎。《人民鐵道》報是全國鐵路最具有新聞權威的一張報紙,我們每天挑燈夜戰(zhàn),報道最新消息。攝影部八名編采人員,我是主任,還有兩個編輯、五個記者。在鐵路當記者真是不容易,每天都很忙,原鐵道部的活兒也很多,記者經(jīng)常到沿線采訪,一去就是半個月。我平常主持工作,每天要開編前會,還要盯著編輯每月4期的攝影專版,同時還要負責時政采訪,主要是原鐵道部黨組以及部長的重要活動,360天連軸轉(zhuǎn),沒有節(jié)假日,很緊張。盡管忙,但我還是堅持只要有時間,一定要把鏡頭對準鐵路建設和鐵路工人以及鐵路旅客,不失時機忙里偷閑到基層拍攝鐵路人的日常。
李:鐵路攝影是不少影友喜歡的題材,后來成立了中國鐵路攝影家協(xié)會。
原:是的,鐵路是國家實力的象征、是國家重器。關注鐵路攝影的人群中確實有不少“火車迷”,在國際國內(nèi)還有蒸汽機車協(xié)會,現(xiàn)在社會上有“高鐵迷”。2007年湖北恩施的影友邀請我參加一個攝影評選,從首都機場與時任《大眾攝影》雜志主編高琴一同前往。飛機上,我倆正好挨著坐,雖然我們是初次相見,但一見如故。高琴心直口快,我們聊了很多有關攝影的話題,對當時我這個只知道新聞攝影的人來說,既新鮮又長知識。我豁然感受到天地開闊。她告訴我行業(yè)攝影的外延很大,可以做好多事情。鐵路題材關乎老百姓生活,關乎國民經(jīng)濟發(fā)展,是社會的一個縮影,如果能組織起來完成一次大的拍攝活動,在中國攝影界會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那時,鐵路正逢高鐵建設的關鍵時期,需要更多更好的影像記錄。我開始籌備成立有關事宜,經(jīng)努力和推動,2008年經(jīng)原鐵道部批準,中國鐵路攝影家協(xié)會成立,協(xié)會設在我們報社攝影部,我成為第一任創(chuàng)會執(zhí)行主席,協(xié)會也順利成為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的團體會員單位。
2009年我調(diào)到中國鐵路文聯(lián)任副秘書長,兼中國鐵路攝影家協(xié)會常務副主席和秘書長,組織攝影骨干和攝影名家去拍攝,帶領隊伍拍了不少鐵路建設工地及鐵路運輸?shù)娜撕褪?。那時候開展了好多活動,也辦了許多展覽,出版了一些攝影集。其中最大的一個展覽是關于大秦鐵路的展覽。大秦鐵路是國務院、原鐵道部主抓的我國第一條重載鐵路,關系著國計民生。當時我邀請時任《人民日報》攝影部主任李舸共同組織了新聞界主流媒體集中采訪,新華社、中新社、《人民日報》、《經(jīng)濟日報》、《工人日報》、《中國青年報》等30多家媒體的攝影部主任親自前往鐵路沿線。我與李舸主任先去太原局進行商量,并且先走了幾個采訪點,做好了采訪計劃,然后帶著隊伍在太原集合,30多個人坐著汽車一路拍到秦皇島?;貋硪院?,出了畫冊,在北京軍事博物館舉辦了展覽。之后又組織了青藏鐵路展覽、中國高鐵展覽。2013年開行了呼和浩特至額濟納攝影專列,2014年開行了北京至呼倫貝爾那達慕冰雪攝影專列。
一幅好的作品是技術和藝術的合成體,包含著你的情感。在什么社會背景下、什么環(huán)境下拍攝至關重要。
陽:你拍了不少青藏鐵路的照片?
原:青藏鐵路開工前夕,原鐵道部領導指派報社一個小分隊去采訪,我非常榮幸參加,也是第一次去西藏,高興和恐懼相伴,心里很緊張,害怕高原缺氧。2001年4月,我們坐火車到西寧,采訪了原鐵道部第一勘察設計院設計人員,又去了格爾木。那時的格爾木很小很荒涼,我有些高原反應,感覺很難受也很擔心。我們到了慕生忠將軍當時帶領戰(zhàn)士修建青藏公路時住的二層小土樓,他的馬夫為我們講修建青藏公路的艱苦歲月。
我們乘汽車沿著格拉公路行駛,兩眼望去,一片冬天的草原,沒有夏季綠色草原之美,更沒有一寸鐵路,遠處的山上有一些殘雪,途中想拍也沒拍上什么好照片。在可可西里無人區(qū),我看見了青藏鐵路總設計師李金城帶隊的鐵路勘察設計人員,趕忙讓司機停車,追著他們拍攝了向雪山走去的勘察照片。到了拉薩后,與設計人員聊天,知道他們正在勘察拉薩火車站,我得知后抓緊跟著原鐵道部第一勘探設計院的勘察設計小組在拉薩河畔拍攝了測量的照片,前景是藏族同胞帶著技術人員正在勘察,背景是拉薩河和布達拉宮,這是一幅典型的青藏鐵路照片。后來隨著青藏鐵路的建成通車,我?guī)状卧偃?,時過境遷,那里已是一個現(xiàn)代化的柳梧新區(qū),高樓大廈林立,看不到布達拉宮的景象了,這些影像資料都是不可復制的歷史瞬間。有人問我,你帶著哈蘇相機、大三腳架等那么多的攝影器材在高原缺氧拍攝太費勁了吧,但我想來趟西藏不容易,別空跑一趟留下遺憾,結(jié)果有了這樣一幅我滿意的照片,心里特別高興,這就是攝影人的快樂吧。2002年,這張照片被國家郵政局制作成了小型張郵票并且獲獎,載入史冊,成為國家記憶。2001年6月29日,青藏鐵路在格爾木開工典禮,我第二次去拍攝,到2015年我去了50余次。
陽:由于你工作的原因,中國鐵路的許多重要歷史節(jié)點你都見證了,除了青藏鐵路,還有哪些你印象比較深刻?
原:我確實見證了很多鐵路重大事件和鐵路建設工程節(jié)點,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高鐵建設以及青藏鐵路這些世界一流的鐵路建設。這之外,平潭海峽公鐵大橋的建設難度很大,主要因為海上風大、海底情況復雜。2016年和2017年建設時期我去了兩次,都遇到了刮大風,在橋面上人得互相拉著,不拉著就容易被吹到海里去。一開始大橋指揮部不希望我們上去,后來再三申請還是同意了,叮囑我們千萬注意安全,還派人領著我們,拉著繩子纜住腰。我登上了橋墩的最高處,橋墩最上面沒有電梯,人只能往上爬,非常危險。當時有人勸我別上去了,我說不行,既然來了必須要上去拍,到最高處去拍。我站在橋墩最高處俯視海面,感到橋墩的渺小,大海的廣闊,更感到建橋工人的偉大。還有,北京鐵路我開發(fā)了三個拍攝點:2008年8月1日為奧運會開通的北京至八達嶺長城的S2線,長城腳下跑火車;2010年1月3日拍的我國第一條高鐵——京津城際和諧號列車風雪無阻地通過永定門;2019年12月30日開通的京張高鐵首趟復興號列車通過居庸關長城。這三個拍攝點目前均成為攝影人、攝影記者的打卡地。
陽:現(xiàn)在有無人機,很多人拍大橋用無人機。
原:無人機確實解決了拍攝高度和全方位視角的問題,是拍攝宏觀大場面的利器,特別是拍鐵路大橋時是必須用的設備,我也經(jīng)常用。但是無人機不是萬能的,紀實攝影主要還是拍人,拍人距離越近越好,能表現(xiàn)人物的細節(jié)和所處的環(huán)境,攝影者也能和人物進行互動,如果想拍好大橋上干活兒的工人,你必須要身體力行爬上大橋近距離拍。進入隧道橋墩圍堰拍人,或者在車廂里拍旅客,無人機就做不到了。應該說拍什么題材用什么設備,各有所長,不可相互替代。
何漢杰(以下簡稱“何”):你的作品關注人,人的精神面貌是時代的鏡子,那么人要怎么拍呢?
原:我1971年15歲第一次上火車拍的就是人。我父親一輩子搞攝影也主要拍人像,他教我說,拍人像要有味道,要把人的心態(tài)拍出來。人像是內(nèi)心世界的表達,要拍出人的性格、職業(yè),以及精神風貌才能成為攝影作品,當然他是站在照相館拍攝人像的角度說的。其實我們紀實攝影也是一樣,有的人只強調(diào)光線、色彩,要好看,這些當然重要,但攝影作品的內(nèi)涵始終是最重要的,要明白你記錄的是什么人、什么事,要表達什么,怎么利用拍攝角度、光影來塑造人物,用攝影語言準確地表達人的喜怒哀樂和現(xiàn)實狀態(tài),這樣才更有意義。
何:除了主張拍人之外,你對于攝影還有什么樣的理念?
原:第一,攝影的難點就是創(chuàng)新,創(chuàng)新不是復制別人的,是前人沒有的,只有你有,要拍一鳴驚人吸引人眼球的新穎作品。所以我經(jīng)常說攝影創(chuàng)作者就是“個體戶”,大家都有的,是重復勞動的結(jié)果,談不上創(chuàng)作和創(chuàng)新。一個攝影主題的確定需要提煉,要自己獨立去考察、去觀察體悟,才能真正地發(fā)現(xiàn)值得拍攝的題材,拍出獨一無二有靈魂有個性的作品,才有可能出新意。絕不是先拍攝后思考。我在鐵路攝影圈里總是號召攝影人要挖掘鐵路新題材、新角度,做原創(chuàng)作品,這樣創(chuàng)新的作品就會多起來。
第二,一幅好的作品是技術和藝術的合成體,包含著你的情感,能不能與讀者產(chǎn)生共鳴,能不能打動人的心靈取決于照片中的故事,在什么社會背景下、什么環(huán)境下拍攝至關重要。我覺得作為鐵路攝影人首先要拍攝好鐵路的歷史、鐵路的人和事,也就是用影像講好鐵路故事,否則就沒有鐵路攝影的特點和品位。
第三,你拍的作品要有用才能傳得開留得下,否則只能是自娛自樂。沒有思想觀點,沒有主觀意識的作品是徒勞的,拍完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要拍、拍的是什么、有什么意義,這是不可以成為作品的。所以攝影人要跟隨時代,不斷學習,積累社會知識和專業(yè)經(jīng)驗,提升敏銳性,同時要沉下去觀察,形成有獨立表達方式和思想內(nèi)涵的作品,做到小照片揭示大主題,反映出人文關懷。攝影師必須融入拍攝對象中,當然作品也是你的一部分。
陽:在你幾十年的攝影生涯中,哪些攝影人和作品對你影響特別深?
原:我是在內(nèi)蒙古成長起來的,20世紀80年代,我認識了內(nèi)蒙古攝影家協(xié)會主席思勤,他不愛言語,但對攝影認知很深,對我影響很大。還有《人民日報》的高粱,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成立30周年的時候,我跟高粱的兒子高宏革去《人民日報》請他和李祖慧老師,高粱老師在家里給我講了好多他的攝影經(jīng)歷和作品。70年代攝影刊物并不多,我能看到的只有《中國攝影》《大眾攝影》雜志,以及吳印咸等著“實用攝影知識叢書”等,我從這些書刊中知道了石少華、吳印咸、徐肖冰、侯波、呂厚民、張雅心等中國攝影界權威人物的作品。進入80年代至90年代,陳復禮的《搏斗》、朱憲民的《黃河百姓》、王文瀾的《自行車的日子》、解海龍的《希望工程》等專題作品對我的影響特別大。王文瀾提出的先思考后拍攝的“后發(fā)制人”的拍攝方法對我很有啟發(fā)。80年代,天然彩色照片還沒有的時候,攝影家伍振超去西沙群島拍攝,用的全是國外進口彩色膠卷,我很羨慕。80年代初期,彩色攝影進入中國,那時候只有在北京的中國圖片社能沖印彩色照片,我經(jīng)常專門乘坐火車來北京沖卷洗相,來得多了,認識的幾個朋友帶我進入了中國圖片社的洗印車間暗房,觀看彩色膠卷的自動沖洗等。1993年,我調(diào)入北京《人民鐵道》報,更有幸聽到穆青、蔣齊生等著名新聞人論述攝影,這些對我在攝影路上的發(fā)展起到了方向性的作用。
陽:你目前有什么新的拍攝計劃嗎?
原:2022年底,鐵路攝影家協(xié)會再次換屆,我從主席的位置上退下來,成為名譽主席,把協(xié)會的事放下來,現(xiàn)在時間相對充裕多了,能一心一意地干攝影的事,一邊整理資料,一邊尋找需要補充的內(nèi)容,因為社會在發(fā)展,鐵路在延伸,攝影人不能掉隊啊,還要不斷地到鐵路一線補拍我的鐵路專題,如川藏鐵路是繼青藏鐵路后又一條世界之最的高原鐵路,現(xiàn)在拍攝就是為完成記錄西藏鐵路的系列作品。去年我去了平潭島再次拍攝了東海高鐵——福平鐵路;去了西南鐵路,拍了大涼山那條新的高鐵線路。我主要是以拍攝鐵路宏觀發(fā)展的思路,表現(xiàn)出中國鐵路從20世紀70年代到新時代,以及今后的發(fā)展歷程。去年8月 18日,我將105幅鐵路重點攝影作品無償捐贈給中國鐵道博物館,并且舉辦了收藏展,今后將繼續(xù)捐贈。
作者簡介:
原瑞倫,中國鐵路攝影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曾任中國鐵路文聯(lián)副秘書長,中國鐵路攝影家協(xié)會主席,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第八、九屆理事,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紀實攝影學術委員會委員、職業(yè)道德委員會委員,大國重器—全國產(chǎn)行業(yè)攝影大展組委會主任。曾獲第11屆中國攝影金像獎、第六屆中國新聞獎二等獎、第六屆全國新聞攝影年賽一等獎,任第13屆中國攝影金像獎評委、第15屆中國國際攝影藝術展覽評委、第25屆全國攝影藝術展覽評委。作品入選第28屆全國攝影藝術展覽、影像見證40年全國攝影大展,在第十四屆中國攝影藝術節(jié)上舉辦個展,被中央黨校、中國鐵道博物館永久收藏。曾隨中國攝影家代表團赴德國、立陶宛、西班牙、意大利等國家訪問并展出作品,近年隨中國文聯(lián)和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代表團赴澳門、香港訪問。曾組織策劃多次全國鐵路大型攝影采風和攝影展覽活動。
責任編輯/何漢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