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
元旦的腳步已經(jīng)很近,新的一年即將開始。漫天的煙花把黑夜炸出一層炫白,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煙霧奔騰起來,可一眨眼的時間,新的煙花已然騰空,伴隨爆炸聲散發(fā)絢爛的光,抬頭仰望夜空的人們喜笑顏開,紛紛由衷說著新年快樂的祝福語,然而這都是我的想象罷了,因為我和波波、色樂正坐在車里前往鄰縣完成一項緊急的技術(shù)支援工作。
約莫半小時前,我正和朋友歡聚跨年,一個電話打來,本以為是祝福,沒承想?yún)s是要求我在五分鐘內(nèi)換好衣服十分鐘內(nèi)緊急集合的通知。匆匆趕回家里,找出還算比較厚實的衣服穿上立刻動身前往集合地點,等我到達之時,波波和色樂已經(jīng)到了,他們看了看我,點了點頭,來不及做任何交流,我們便登上了去鄰縣的車,色樂也是臨危受命成了我們的司機。
車輛沿著山路一路疾馳,三人都沉默著,應該都還沒有從正在歡聚的氣氛突然被打斷的失落感中掙脫出來吧,車輛進入了隧道,車載大屏幕上時間顯示0點,色樂率先開口:“兄弟們,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辈úɑ卮鹬S后掏出香煙遞給我們,繼續(xù)說道,“放不了煙花那就點上一支煙吧,也可以當作我們路上看見的煙花啦,哈哈哈?!闭f罷自顧自點了香煙,波波就是這樣,說一段笑話或是開個玩笑總是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
我也接過香煙,點燃吸了一口,那煙頭紅火的顏色在周圍全黑的環(huán)境下竟然真的猶如煙花一般,只是那顏色過于單調(diào)了一點罷了。看著煙頭,我也跟著大笑起來說:“不愧是波波,那我們就在這個隧道里度過一個難忘的跨年吧,祝大家新年快樂,不過就算在家也看不到煙花,早就禁止燃放咯!”
“那肯定啊,煙花那玩意,污染大,還費錢,沒意思?!鄙珮肥职逊较虮P接話。
“對對對,幾大百的煙花,半分鐘就沒了,太費錢了?!辈úㄒ哺胶?。
“誰說不是呢?”我也發(fā)表著觀點。
經(jīng)此一鬧,大家心情也不再那么低落,紛紛打開了話匣子,一段路、一輛車、三個人嘻嘻哈哈朝著目的地而去。
“話說,你們知道我們是去干什么嗎?”我真有點摸不著頭腦,提出了問題。
“我也是懵的,完全不知道什么情況,只知道我們今天要趕到那邊的一個礦場,休整一晚,剩下的要等礦場那邊接應的上級部門安排了。”波波回答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叫我來,還說什么技術(shù)支援,看著你們背著的那個大設備,我更奇怪了,我又不會弄這些東西,叫我來所為何事呢?原來是給你倆當司機哦!”色樂笑著回答,頓了一下又提問道,“那兩個半人高的大背包到底什么東西啊,死重死重的?”
“那東西可就厲害了,你可以理解為是我們在完全沒有信號的地方也可以把視頻傳送到任何地方的盒子,但那玩意確實重,一個有72斤,另一個也好不到哪里去,64斤呢。”波波望著窗外回答著,窗外黑乎乎一片,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糟了,走得急匆匆的,我們什么東西都沒準備啊,吃的喝的都沒帶。”我一聽到礦場,立馬聯(lián)想到了一片荒漠的景象,物資肯定很匱乏。
“這個不需要擔心吧,畢竟有上級部門接應我們不是?需要什么應該會給我們安排好的,我覺得你的擔心多余了。”波波安慰著我說道。
“那可不一定哦,你想啊,這么急匆匆的情況,大家都是急匆匆的,他們是否有時間準備物資也是個大問題哦?!鄙珮窛娏艘慌铔鏊?/p>
大家再次陷入沉默,是啊,去做什么不知道,有沒有物資保障也不知道,這一刻心里難免有點難過。
車子轉(zhuǎn)過好幾個回頭線后穩(wěn)穩(wěn)停在礦場的廣場中央,一看到這礦場我心里就豁然開朗起來,因為這里非常繁華,酒店、超市應有盡有,即使此時已經(jīng)凌晨兩點過了,廣場上還是充滿了忙碌的身影。
進山
上級部門安排了住宿,告訴我們抓緊時間睡一覺,七點就要準時出發(fā),所以六點半就必須起床,抓緊時間能睡一個小時算一個小時。來到我和波波的房間,我還是惴惴不安,躺在床上久久不能人眠,旁邊床上的波波也是輾轉(zhuǎn)反側(cè),色樂被安排去了另一個房間,他此刻是否睡著,不得而知,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入眠的吧。
一夜過去,我和波波早早起床來到廣場等待指示,清晨真的很冷,波波看著我的衣服皺了一下眉說:“你就只穿了這件嗎?”
“通知很急,只給我說穿厚點的衣服,我也沒想到會到這么冷的地方來,就沒帶其他衣服了。”我確實后悔了,我以為我的衣服厚實程度完全可以抵御寒冷,沒想到冷也是分等級的。
“不是我嚇唬你哦,我猜我們肯定要進到山里去,昨晚我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什么山火,第一批打火隊已經(jīng)進山了。我們也肯定要進山里去,只是不知道遠不遠,山里的天氣可是比這里還要冷上數(shù)倍呢,你這樣的穿著肯定受不了?!辈úü鴼獯曛?,不時還跳上兩下。
“那不會叫我們打火吧?應該不會,要是去打火,昨天晚上可能就出發(fā)了,那叫我們背上設備是去干什么呢?”我學著波波的樣子蹦跶,第一次執(zhí)行這樣的任務,可以說就是小白。
“那很明顯啊,要把現(xiàn)場的視頻、圖片等一系列情況傳給領(lǐng)導,他們才能更好下決策啊。我們進山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辈úㄒ呀?jīng)凍得加快了跳動的幅度,“我加上這次就是第三次處理這樣的任務了,還是比較有經(jīng)驗的,到時候就聽我的。”
正聊著,所有人集合了.聽現(xiàn)場指揮的領(lǐng)導安排工作。果不其然,一切正和波波說的一樣,我們七點出發(fā)朝著深山進發(fā),山火已經(jīng)撲滅了,我們的任務是去傳送現(xiàn)場情況,和我們一起的還有其他縣的技術(shù)人員,他們也背著同樣的設備,作為備用,技術(shù)支援的主力軍還是我和波波。
匆匆忙忙吃了早飯,我們再次坐車深入,我們的司機仍然是色樂,他啃著包子支支吾吾想說什么又說不清楚,我和波波細細聽了半天才聽明白他在問我們有沒有多帶幾個包子出來。
我一時間有些汗顏,心里對于這個吃貨多少有點無奈。他見我們誤會了他的意思,連忙拿出嘴里的包子說:“不是我要吃,我是想說你們不是什么都沒準備嗎?帶上幾個包子路上可以吃啊,總比沒有好是吧?”
此話一出,我和波波大眼瞪小眼,怎么就忘了這一茬了呢,真是馬虎到了極點。明明早上還能在超市買點東西的,一吃早飯也忘了個精光,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車在坑坑洼洼的地面跌跌蕩蕩、搖搖晃晃,很快就到了一座小山峰的頂點,這里非常平坦,一眼可以看清數(shù)千米以外的東西,風非常大,刮在臉上隱隱有些痛。再看看周圍高高低低緊密相連的山脈,連綿起伏望不到盡頭,猶如一條側(cè)臥而眠的巨龍。
“接下來的路,車就去不了了,摩托車今天有其他任務,還沒召集起來,眼下你們只能靠馬和雙腿進山,大家一定要一路相互照應,一定緊緊跟著向?qū)?。”早上在廣場喊話的領(lǐng)導拿起擴音喇叭說著,“著火的地方是一個牧民臨時搭建的定居點,山火發(fā)生的地方距離地面很高,第一批小隊衛(wèi)星電話告知起火原因可能是雷電,所以大家一定要注意,不僅是火,還要注意風和閃電。此次進山距離有些遠,大家一定不能打退堂鼓,要一鼓作氣前進,前進,前進?!鳖I(lǐng)導的聲音在山谷間回響。
動員大會算是結(jié)束了,大家開始挑選自己的馬,其實要進去的只有我們十幾個人而已,馬也就十幾匹,分配好就是一人一匹罷了,根本沒有挑選的必要,但我還是裝模作樣學著他們開始挑選起來,看看馬腿、摸摸馬背,似乎自己是個懂行的人一般。
“你先忙哈,我去找找領(lǐng)導,這設備這么重,叫我們背著進去根本不現(xiàn)實,我看看能不能多要匹馬幫我們馱設備?!辈úǚ愿乐?,說罷一陣煙一般跑了。
“兄弟,快過來,快?!鄙珮吩诹硪贿吰疵蛑艺惺?,很急的樣子。
“怎么了?”
“這里剛剛在發(fā)物資,我?guī)湍銈儞尩搅怂兔姘?,沒辦法,他們說物資是鄉(xiāng)上湊出來的,第一批進山的人什么都沒帶,這些物資一會兒要由幾個騎摩托車的小伙子帶進去給他們的,要是給我們多了,怕那邊不夠了。”色樂邊說邊把水和面包往我小背包里塞。
“那也沒辦法,堅持一天吧,到了牧民定居點,吃上點東西應該還是不難吧。”我配合著色樂,斜著身子盡量把包的開口弄到最大。
“那倒也是,反正你聽我說,一定一定要跟著向?qū)ё?,不要和其他人走太近,他們習慣騎馬,速度快動作大,要是你跟不上就慘了,向?qū)强隙ㄒ徊揭徊铰叩?,他要心疼他帶來的馬不是?再就是,向?qū)Ы行菹⒃傩菹ⅲ灰粫壕秃靶菹?,那樣耽誤時間,這山路沒人比向?qū)煜?,他知道多快的速度前進,在哪里休息最合適,要是耽誤時間到了晚上還沒到牧民那可就危險了哦,這山里野狼、野豬很多,或許還有熊呢,現(xiàn)在冬天倒不用擔心熊,但是狼群也不是好惹的?!鄙珮匪坪踹€有千言萬語要講一般。
“等等,你不和我們一起進去嗎?”我打斷了他,問道。
“領(lǐng)導說了,司機進去幫不了忙,我們又不懂那些高科技玩意,進去只會浪費人力,還要多搭進去好幾匹馬,叫我們留在這里做個接應,等你們凱旋?!鄙珮方忉屩?。
“嘿,大家過來集合啦,準備出發(fā)咯。”向?qū)д泻羝饋?,我抖了抖身上的灰看了看色樂,對他笑了一下,騎上了我認真挑選的那匹高大英俊的馬兒。
“騎馬一定要雙腿夾緊,夾緊哦!”色樂在身后大聲喊著,惹起一陣哄笑,紛紛看著我,搞得我面紅耳赤大喊一聲:“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p>
向?qū)б姶蠹覝蕚浜昧?,對著手吹了一聲,竟然發(fā)出了口哨的聲音,那聲音很響,在山谷之間傳播出去很遠,哨音一響所有馬兒都邁開了腿。
山路
第一次騎馬,我以為我可以輕松駕馭,直到馬兒開始行動,那從臀部傳來的抖動感席卷全身每一處,一時間有點坐不穩(wěn)。我立馬夾緊雙腿,死死貼著馬兒,這樣才勉強可以支撐住身軀。但如此一來,雙腿又因為用力而顯得非常酸痛,看了一眼連綿不絕的山路,我心里的感受簡直不知道怎么形容。
波波就跟在我后面,不時拿出手機拍拍照,顯得非常輕松,看來是經(jīng)常執(zhí)行這樣的任務的緣故吧,早就習慣騎馬了。
“你咋可以坐這么穩(wěn)當,我咋感覺我就要掉下去了一樣呢?”我微微扭頭去詢問,但這么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讓我一下就失去了重心,差點掉下馬。
“那是你沒經(jīng)驗而已,騎上半小時你就習慣了,放心吧,我們今天據(jù)說要騎七八個小時的,慢慢來吧?!辈úɡ^續(xù)拍著照,甚至悠閑地對著鏡頭玩著自拍,他輕松地把玩手機,即便此時完全沒信號。
“話說,今天是元旦耶。也算一個難忘的元旦了,第一次騎馬,值得紀念,幫我拍張照?!蔽颐銖婒v出雙手,笨拙地伸出兩根手指,比了一個剪刀手的姿勢。
連綿的山路,很窄,只夠一人行走。馬兒馱著我們在蜿蜒的小路上邁步,踢踏聲此起彼伏,馬背上有節(jié)奏的抖動讓我不再那么緊張。經(jīng)過這不算長時間的嘗試,我慢慢習慣了騎馬的感覺,雙腿不再那么用力,也樂意欣賞一下沿路的風景,坐在馬背上視野似乎也開闊了一些,看得也遠了,雖說四周全是山,但冬季的荒涼在這些山坡上看不出生機來,荒禿禿的,雜草也是黃色,和土色混在一起,一時間分辨不出草地還是土地。
好不容易有了一絲騎馬的快感,可面前出現(xiàn)一個難題,那是一道小河流,已經(jīng)結(jié)冰,硬邦邦的。騎馬通過絕對不安全,向?qū)Ы形覀兿埋R牽著馬過去,有幾個膽大的村民表示自己的騎術(shù)沒有問題,騎著馬一步一步行走在冰面上,竟然真的安全通過。
我膽小,只能慢慢下了馬,牽著馬行走,剛跨上冰面,前面的馬兒打滑,差點摔倒。這也讓我牽著的馬受到了一些驚嚇,突然往前拽了一下,那力度直接把我拉倒,重重摔倒在地,倒地后我不顧疼痛,立刻護住了腦袋,因為我看到后面的馬蹄就在我面前,還好它并沒有踩下來,而是跨了過去。
向?qū)О矒岷民R,提議大家休息一下,我還有些后怕,顫顫巍巍拿出水分給波波之后喝了一大口。波波連忙阻止我:“不要大口喝,我們還要走多久都不知道,現(xiàn)在只有這些水,下午太陽大,沒水很難過的。”
說完他搖了搖頭,因為已經(jīng)晚了,我一大口吞下去幾乎半瓶水。聽完他的話我心里也忐忑起來,本來就對這里的道路充滿畏懼,尤其是沒有多余物資、衣著對于山林而言太單薄的情況下,這些本來就是我心里的不安因素,加上現(xiàn)在因為不懂而喝下去一大口水。雖說此時已經(jīng)行走了一個上午,可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依然是個未知數(shù)。
休息了幾分鐘后,大部隊再次行動起來,我揉了揉摔疼的手臂,再次跨上了馬。這一段的路再次變窄,兩邊都是支出的帶有很長刺的灌木叢,這些灌木不斷刮著我的小腿,即便褲子還算厚實,也被刮得稍有痛感。這樣的路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在翻上最后一個土坎后,我們來到了一片坦地,向?qū)б宦曊泻?,所有馬兒奔跑起來,我死死拽著韁繩,雙腿也開始不自覺用力,細細體會著馬兒狂奔的顛簸感,聽風在耳邊呼嘯。
十分鐘左右的狂奔后,向?qū)A讼聛?,招呼了一聲,所有人跟著下馬。向?qū)崦R脖子說:“再下去就是很窄的路了,騎著馬過不去了,只能牽著馬步行,大家跟著我的腳步。”向?qū)У臐h語并不流利,但每一個詞語都讓我感到一陣心寒。
我牽著馬跟著大部隊在狹窄的路上行走著,想必這些路都是這里的牧民一點一點走出來的吧。回頭看了一眼波波,他正一點點輕輕抿著瓶里的水,我似乎找到了省水的法子,也學著樣子開始濕潤嘴唇。
路很窄,右手邊是山體,左手邊則是懸崖,我不敢去看,感覺看一眼就會掉下去一樣。無意間瞥了一眼,一陣眩暈襲來,身體一哆嗦,手一滑,剩下的半瓶水順著懸崖掉了下去。這一刻,我深深感到了絕望。
“叫你小心點吧,這下只有我這點水了,希望夠我們喝的?!辈ú粗粝氯サ乃?,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事兒,應該快到了吧?!蔽议_始自我安慰。
“早得很,走了這么久,還沒看到任何被燒的樣子,就算看到被燒的地方了,那步行的速度也要很久才能到的?!辈úù蚱屏宋业木裰委煼?。
其實我也懂這些道理,山火一旦燒起來,會有很大面積燒毀,肉眼完全可以在很遠的地方看到,現(xiàn)在還看不到,那就證明距離還很遠。就算眼睛能看到了,那也至少還有幾公里。
又是很長的一段路,太陽在頭頂灼燒著我們,厚實的衣服并不透氣,此時我已經(jīng)汗流浹背,波波說得很對,此時我才理解水的重要性,口干舌燥讓我呼吸都是干巴巴的。被浸濕的衣服緊緊貼著肌膚,臀部也在這時傳來一陣一陣的刺痛,我只能忍受著身體上諸多不適繼續(xù)跟著大部隊。拿出手機一看,已經(jīng)下午三點過,自吃了早飯到現(xiàn)在,我們都還沒吃過任何東西,于是我拿出面包遞給波波,他接過后也不馬上吃,只是放進衣服兜里說:“堅持一下,要是到了牧民點沒有吃的再吃,現(xiàn)在吃了,一會兒沒吃的更慘。”
聽著這些話,我把準備撕開包裝袋的面包又放回了包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口干已經(jīng)讓我快窒息了,臀部那種刺痛也越來越明顯,幾乎痛到我邁不開腳步,我終于忍受不住叫住了波波。他把水遞給我,然后幫我看了一眼后表情嚴肅地說:“被馬背磨爛了,這下夠你痛的?!?/p>
我真欲哭無淚,只能故作堅強表示沒事,輕輕抿了一口波波遞來的水,嘴唇濕潤了,但嘴里依然很干燥。我強忍著繼續(xù)跟著大部隊的腳步。這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我們自詡為驕傲的城市孩子這么嬌貴,別人沒一個有這些情況,到了我這兒,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與我作對一般。
下午五點半,太陽開始下山,山林里靜悄悄的,向?qū)Ы形覀冏ゾo時間,行走快一點,六點過山里就會暗下來了,到時候野生動物就要出來覓食,會很危險,這些話再次增加了我心中的恐懼,再也顧不得臀部的痛了,加大了跨步的幅度,也加快了腳步,牽著馬緊緊跟著大部隊。山路確實很難走,連綿不絕還布滿了坎,兩邊的灌木也不慣著我們,不時刮一下我們的衣服,帶刺的枝條可以很輕松地刺穿衣服給我們肌膚來一個親密接觸。不過相比這些,我還是更懼怕野生動物,尤其是冬季,這些動物很難找到食物,已經(jīng)饑餓難耐,這樣的情況下要是遇到狼群就不得了了。
在不斷趕路中,我們終于于六點四十到了目的地,其間在山坡上確實聽到了狼的嚎叫,向?qū)Ц嬖V我們那是出來探路的狼,它要是招來狼群我們就會很危險,還好最終我們有驚無險到了牧民定居點。說是定居點,其實就是一個二十多平方米的泥巴房子,一扇小小的門,完全起不到抵御風寒的作用,屋子里沒有電,照明和取暖都是靠一個小小的鋼爐。此時,房間里擠滿了人,粗略點了一下就有三十多個,所有人擠在這么小的房間里,可以說是人擠著人,完完全全沒有做一點小動作的空間,那種擁擠感不言而喻。但在爐火的熏烤中,屋里的空氣很暖和,所有人即便疲累也紛紛介紹著自己,是這項任務讓我們的人生多了一絲交集。
夜晚
第一次居住在這樣的環(huán)境,我心里還是很新鮮的,雖然非常擁擠,可以說是坐著就不能有一絲移動了。牧民很大方,拿出家里為數(shù)不多的面條和準備好的拳頭那么大的一塊豬肉,煮了一大鍋面湯,這些對于放牧的人來說已經(jīng)是招待貴賓才有的待遇了,他們通常都是糌粑配著清茶,酥油都舍不得多放。面條這種非常常見的食物在這里就算是奢侈品了。
這碗面湯讓我們也算稍微吃了點東西,其實分下來根本沒多少,可謂僧多粥少,每人一碗都不夠分的。牧民家里的碗也只有幾個,那么多人想人手一碗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分組,一個組六七個人用一個碗將就喝上一點墊巴墊巴而已。
狹小的環(huán)境里,靠著牛糞堆砌出來的墻壁席地而坐,地面沒有做任何處理,全是陰濕的草地,一屁股坐下去整條褲子就濕透了,一陣涼意傳來,不過這種涼意讓我疼痛不已的臀部有了些緩和。
房屋的屋頂是篷布加上一點泥巴和樹枝、干草堆出來的,并不完整,很多位置還漏著風。還好有鋼爐的烈火,空氣里充滿爐火燒掉木材的味道,熱空氣在屋里迸發(fā),坐著雖說有涼意但也不覺得有那么冷了。我抬起頭聽著周圍人談笑風生,瞇著眼睛順著那些漏風的裂縫往外看,竟然可以看到漫天的星星在猶如黑布一般的夜空里閃爍光芒。第一次靜下心來好好看星空居然是透過一些縫隙,這也算我人生道路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了吧。星星美麗到直擊心靈,零零碎碎遍布整片天空,忽明忽暗的光芒似乎在對我打著招呼,就算只是通過縫隙看見的,也讓我震驚不已。
牧民家的柴是放牧生活中最大的消耗品,不可能徹夜燒,他們要有計劃才能順利度過整個牧期,所以鋼爐的火在九點過就停了,房間里的空氣沒有了爐火的灼烤,僅僅幾分鐘而已,冷空氣就占據(jù)了房間,一瞬間溫度驟降,濕透的褲子也不再只是傳遞一絲涼意了,有種難以言喻的陰冷順著褲子緊貼的肌膚席卷全身,讓人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其他人紛紛擁抱著入睡,依靠彼此的體溫進行保暖。我也學著樣子緊緊抱著波波,希望這樣可以讓我們的夜晚不那么難熬。顯然我還是低估了山里的冷,那種冷不是肌膚上的冷,而是直接凍到骨頭上的冷,就算不斷抖動也無濟于事,再說這里空間實在太小,根本沒有機會抖一下。
屋外不時能聽到狼嚎和狗吠,一旦狗吠聲音比較厲害了,牧民就會起床出去查看一番,確保自家的牦牛和馬不會被狼攻擊。這一刻我才知道,牧民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象的那種自由自在,他們面臨的敵人是大自然,想要得到大自然賦予的最豐盛的饋贈就必須忍受大自然給出的最極端的考驗。
時間一點一點走著,冷到心里的空氣時時刻刻圍繞著我們,所有人即便緊緊相擁,也難免牙齒打顫,相互碰撞出噠噠的聲音。整個房間充滿了這種聲音。勞累了一天,我此刻也根本無心睡眠,開始回憶過來的一路,這一段路很長,比我走過的任何路都長。但相比人生而言還是太短了,這只是我人生的一小段路而已,只是這段路給了我無盡的體驗,讓我有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騎馬、第一次行走在山路、第一次感到水的重要性、第一次擠在狹小的房間里……
腦海里關(guān)于這一段路的回憶還在繼續(xù),困意還是攻擊了我。不知不覺間便睡了過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寒冷的空氣貼上了肌膚,我被冷醒了。房間里已經(jīng)有呼嚕聲,看來大家都累了,波波也睡得很熟。我的褲子完全濕透,再待下去可能可以擠出水來了,可是目前也只能這么冷著。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冷死的感受,牙完全不聽使喚,使勁打著顫,身軀也不自覺抖動起來,每一處肌肉都在奮力抖動以驅(qū)散那些寒冷。
守夜的牧民幾乎沒機會睡覺,他要隨時觀察屋外的情況,看我醒了,他用不流利的漢語問我冷不冷,要不要生火?我不好意思繼續(xù)浪費別人的柴,再看看他裹在厚實的羊毛藏裝里也凍得瑟瑟發(fā)抖,他都堅持著沒有生火,卻要為了我們燒柴,這讓我有點感動,可惜我和他語言不通,不然真的很想好好聊上一會兒。
這一夜,我不知道是如何度過的。等到眼睛被一束強光刺激了一下,我才從迷迷糊糊中漸漸清醒了過來,我繼續(xù)看著屋頂那縫隙,可以看到冉冉升起的紅日染紅一半的天空.一抹紅暈猶如一團火焰一般在天邊跳躍著,慢慢蔓延開來,逐漸染紅了另一半天空,最終變得強烈起來,將金色的光普灑到每一處大地,溫暖也隨之而來。這個小小的縫隙承載了我第一次好好看星空和第一次欣賞日出,我不禁想對這條縫隙道上一聲真誠的感謝。
凱旋
天亮了,波波和我背著笨重的設備,朝著更高的山進軍,那里可以最直觀看到現(xiàn)場?,F(xiàn)場已經(jīng)一片焦黑,還在不斷冒著黑煙,比我們還早的消防人員和打火隊已經(jīng)忙碌開來。
他們是歷經(jīng)數(shù)天戰(zhàn)斗的消防戰(zhàn)士、森林防火員和一些當?shù)卮迕?。此刻他們早已累得站立不起,但他們的任務還未完成,他們還要檢查火場,確保消滅每一個復燃的隱患,要打贏這場山火硬仗,不知道還要多久。他們太辛苦了,一個個稚嫩的臉龐,多么像孩子啊。不對,他們本來就是孩子,在家長眼里他們都是長不大的孩子,可在面對無情大火時,他們就化身成為滅火的英雄??粗麄?,我想,這一路過來的辛酸又算得了什么呢?
架好設備,順利與上級部門連線,終于把現(xiàn)場的情況通過衛(wèi)星傳送了過去,得到領(lǐng)導的指示,我們的任務算是順利完成了。這一刻,我竟然有點想哭,完成任務后有種難言的成就感,特別是在這樣特殊的情況下。再次回到牧民家里,大家正在分發(fā)物資,其實也只有面包和自熱米飯而已,每個人只有一份,對我而言完全足夠了。餓了一整天的我們,看到這些自熱米飯也猶如見到了山珍海味,一個個狼吞虎咽著。在如此高的海拔之上,自熱米飯里的生石灰溫度根本不達標,米飯硬邦邦的,就像是咀嚼石頭一樣,但這些熱騰騰的米飯消滅了我的饑餓感。
吃過飯,我和波波跟著現(xiàn)場的領(lǐng)導觀察了一圈山火現(xiàn)場,確定沒有復燃可能后才再次回到牧民家,領(lǐng)導開始安排工作,大家可以凱旋了。
這一次回去不需要騎馬,大家步行到一處山坡上等待摩托車,坐摩托車回去。這讓我興奮不已,相比較下我覺得坐摩托車更加穩(wěn)妥,也更快。可是我錯了,當我們氣喘吁吁來到停放摩托車的山頂時,我就知道我錯了,原來摩托車的路線和騎馬完全不一樣,摩托行駛的道路會更加狹窄,相比之下要平坦一些。這一次不是我們挑選摩托車,而是摩托車挑選我們,波波解釋道:“在這樣的山路上,騎摩托車難,坐摩托車也難,所以他們要選人,要根據(jù)自己的技術(shù)來選合適的人,太重太輕都會有危險?!蔽蚁袷锹牰艘话泓c了點頭,一個人高馬大的小伙子選擇載我,我坐上了他的摩托車后座,他告訴我他是縣公安局的輔警,摩托技術(shù)很好,叫我不要擔心,緊緊抱著他,不要亂動就沒有任何危險。
隨著摩托發(fā)動機轟鳴聲響起,我們順著那只有摩托車輪寬的道路出發(fā)了。路很窄,不像騎馬來的路,這里的路兩側(cè)都是懸崖,道路之上還不時有光滑的冰面,這些都看得我膽戰(zhàn)心驚。
我死死抱著駕駛員的腰,一動不敢動,即便風刮起來的碎石土進入眼睛也不敢伸手去揉一下,被風迷住的眼睛不斷流著淚水,淚水順著臉頰緩緩下落,給臉上帶去一點癢,臀部此時也不斷刺激著我的神經(jīng),我不敢隨便動,就算是伸手的微小動作我也不敢,只能繼續(xù)死死抱著駕駛員。他應該也感受到了我的恐懼,騎得非常穩(wěn)當,但在這樣的路上,無論如何穩(wěn)當也會有巨大的顛簸。
摩托速度確實很快,快到我看到的懸崖都在快速后退,可放眼往前看去,還是無盡的懸崖。我不知道此時此刻摩托車駕駛員的壓力有多大,他們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在這樣的路上騎上摩托車還載著人,換作是我的話,我絕對不敢。這一刻,我也發(fā)現(xiàn)了和他們的差距,我們這些只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的城市孩子,嬌生慣養(yǎng),面對這些挑戰(zhàn)就變得多余起來,甚至可能成為累贅。
載我的小伙子,歲數(shù)應該比我小,從小就是牧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即使現(xiàn)在工作,也要在節(jié)假日幫家里放牧。這些山路對于他而言幾乎是每天都要走的道路,習以為常的生活刻在骨頭里,所以他可以自由馳騁,可以享受大自然的一切,就算需要面對這些極端的天氣和路況,也可以放手一搏,不會畏首畏尾。
天色開始變黑,我們距離目的地也越來越近,我懸著的心也越來越穩(wěn)。隨著摩托車幾個提速上了一個陡峭的山坡后,我們終于到了目的地。色樂在一邊焦急等待著,看到我們來了,幾乎流出了眼淚。
“我聽說他們后備力量進山的路被河阻擋,就回來了。我以為你們也會被阻擋,等了一個晚上了,也沒看到你們,真怕你們有意外?!鄙珮窋v扶著我,一邊說著。
“沒有啊,我們進去的地方?jīng)]有可以阻擋前進的河啊?!蔽业耐冗€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顛簸還是恐懼。
“他們走的應該是另外的路,沒進去就回來了吧?!辈úㄒ哺铝塑嚾嘀劬?,想必和我一樣,眼睛被碎石土蒙住了吧。
“我差點和他們打起來,他們聽說你們進去了,就不再繼續(xù),撂挑子了?!鄙珮凡欢闆r,只覺得他們過分。
“哈哈,沒事兒了,走吧,回家去。”波波背起設備,走向了我們的車。
“走吧,不和領(lǐng)導說一聲嗎?”色樂問了一句。
“說啥哦,說了就會帶我們?nèi)タh城,我不想去了,我只想回家?!辈ú@得很疲憊。
“我也只想回家?!蔽遗牧伺念^發(fā),土沙撲簌簌往下掉。
“那就走吧。”色樂打開車門。
坐在車里,色樂給我們發(fā)了煙,抽了幾口還沒說上兩句話,困意來襲,趕緊在煙灰缸里滅了煙,幾分鐘的時間而已我和波波就睡了過去。這一路確實太累了,身體和心靈都受到了巨大的折磨,這一刻安穩(wěn)下來,身體和神經(jīng)不再緊繃,難得的放松讓我們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回到家,第一件事當然就是舒舒服服洗個澡,脫衣服時才發(fā)現(xiàn)我臀部磨爛的地方已經(jīng)和內(nèi)褲緊緊貼在一起,整條內(nèi)褲都被鮮血浸濕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脫離開來。
看著滿是血的內(nèi)褲,我不禁笑了起來,這樣的經(jīng)歷可以說是終生難忘了吧。打開淋浴頭,溫暖的水流沖擊著我的身體,帶走了疲憊和污垢。我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和舒適,即使溫熱讓我臀部更加痛苦。
洗完澡后,我感覺自己煥然一新。我穿上干凈的衣服,走出浴室,準備迎接新的一天,迎接接下來更多的挑戰(zhàn)。這一段路讓我走出了自己的風采,走出了不一樣的人生,看到了沒看到過的風景,享受了大自然給予的考驗和福利,體會了饑寒交迫,理解了水的重要性。總之,這一段路讓我受益匪淺,也讓我有了更多面對以后人生挑戰(zhàn)的勇氣。
在未來的日子里,無論面對怎樣的挑戰(zhàn)和困難,我都會想起這段經(jīng)歷,從中汲取力量和勇氣。我會堅定地走下去,不斷迎接新的挑戰(zhàn),創(chuàng)造更加美好的人生。因為我知道,只有不斷地挑戰(zhàn)自己,才能不斷地成長和進步。我相信,未來的路還很長,但我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迎接一切挑戰(zhàn)。
我想起坐在摩托車上時,山上跑出幾只鹿,深情地看著我們,或許它們知道什么,以自己的方式表示著感謝。它們嗚叫著,將感謝匯聚在這鳴叫之上,那聲音源遠流長,綿延至天際也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