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偉佳 編輯/朱燁
《駕駛我的車》
如果悲傷不能相通,如果語言不能相通,我們還能不能一起瞭望巴別塔?
鮮有文藝片能拿獎到手軟,首映于2021 年戛納電影節(jié)、片長179 分鐘的《駕駛我的車》做到了。觀看它,仿佛打開了一封長長的信,這封信是村上春樹寫給濱口龍介的,是濱口龍介寫給契訶夫的,是契訶夫寫給每一個生靈的。
影片的原著是村上春樹的同名短篇小說,影片中的故事以排練與演出契訶夫經(jīng)典名作《萬尼亞舅舅》為軸心娓娓道來。濱口龍介以他極為強烈的導演風格,將村上春樹的空洞與契訶夫的絕望交織,形成村上春樹、濱口龍介與契訶夫的三層文本互文。
巨大的信息量與繁復的話題,在人、物、行車的路上,一層一層被揭露。細碎、飄忽、優(yōu)雅、敏感、悲傷,被復刻的痛苦,以及另一種形式的逃離,被寡言的倔強女孩治愈。
那個寡言的女孩有著很大的氣場,是影片中我最愛的角色之一。另一個讓我喜愛的角色是啞女。從她們身上,傳遞出一種力量感,直抵心靈深處,是語言所不能給予的,這種力量給予在迷霧中前行的人以信念。
迷霧是什么?
是無意間親眼看見妻子在自己家中與別的男子做不可描述的事,他悄悄帶上門離開的繁雜心情。是無所事事開車游蕩的晚歸夜,看見妻子因腦溢血倒在臥室里不幸離世,他無力傾訴的深深自責。
影片用40 分鐘的序幕,交代男主心中的結;隨后用139分鐘的時間去化解這個結。這時間比例告訴我,治愈心靈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我們甚至都沒有速成的方法讓真正受過傷的心一夜回春。
但也許車是一個可靠的避風港。村上春樹的原著中,男主駕駛的是一款黃色的薩博(saab)敞篷車。影片中是一款紅色的薩博900 turbo 三門掀背車。
在某次采訪中,濱口龍介談到過放棄原著中“敞篷車”設定的原因,是因為在敞篷車里拍攝,聲音不能被很好地收錄。而影片中大量的橋段都發(fā)生在車內,他們需要一個能很好收音的空間。
另外,將黃色薩博改成紅色,是因為濱口龍介覺得“在城市和周圍環(huán)境中拍攝時,黃色不是非常顯眼”。他說:“在這部電影里,最重要的就是這輛車。汽車正在向某個地方移動,而不是抵達了某個地方,所以它是不穩(wěn)定的?!?/p>
“在這個不穩(wěn)定的私密封閉空間,我們可以讓一些親密的談話成為可能。這是我制作這部電影的主要原因之一。”于是,我們在影片中可以看到,每當男主必須做出重大決定的時候,他都會待在車里來躲避做決定。
也許汽車就是這樣一個特殊的空間,在那里,誰都可以暫時放下必須承擔的責任。但責任到頭來終究是要從心坎上碾過去的,所以絕望派代表契訶夫成了男主的救贖。
《萬尼亞舅舅》是契訶夫的代表作之一,帶著契訶夫賦予人世間的原罪:所有的人物都陷在深深的絕望里。
影片中排練演出的《萬尼亞舅舅》是一部需要用多語種來演繹的舞臺劇,導演為原本的絕望又加了一層碼。它仿佛一座永遠到不了天堂的巴別塔。人物在這座塔的周圍,隱匿著各自不同的殤。
坊間有文藝青年評論說,濱口龍介是近幾年亞洲電影送給世界最好的禮物。我想說,很可惜也有好多人不懂得欣賞。
179 分鐘聽上去很長,可當你沉浸于此,它便流逝得飛快?;蛟S只是在某個睡意闌珊的清晨,隨手點開它,就像點開了人類的阿喀琉斯之踵,試著用不言代替語言,巴別塔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