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驟然下降,深秋就有了嚴(yán)冬的體感,提醒人們,年尾到了。這種時候人們通常的感慨是“一年過得真快啊”,或者也有“狼狽的一年總算要過去了”的心情……無論如何,會開始總結(jié)與梳理,對某些事和人升起了感念。年尾不是真正的尾巴,它站在一個承上啟下的節(jié)點,往回看,是盡了力;往后看,是對未知的好奇與希冀。緊接著,就是繽紛的節(jié)日季了,派對和聚會密密匝匝,給別人,或者給自己,送出一份禮物,就像用一個盆接住漫天飛雪,儀式感和情緒都至少有一個物質(zhì)對象來安放。
雜志社也得給雜志社的好朋友送出禮物。這個禮物我們想了很久,最終決定送吃的。各人喜好不同,物質(zhì)也不匱乏,反正總要吃東西,吃完就好了,不占地方不積灰,只留下一縷味道。我自己在節(jié)日期間收到吃的禮物也覺得更松弛,與同事或家人分食之,除了愉悅外,沒有別的精神負(fù)擔(dān)。說起來,真正想要留下和保存的、挾著情感與依戀的禮物,只有自己能送自己。
子蘭圓圓的臉,笑起來淺淺的,話語也是低低的很柔和。她是以前報社的美編,與我沒有私交,我與她的交往僅限于那些年工作日的夜晚,下電梯到版房,坐在她旁邊,我提出作為編輯對排版的想法,她設(shè)計她的。這正是當(dāng)我決定離開報社來剛創(chuàng)刊的《睿士》雜志社工作,她托人送來一份告別禮物時,我非常驚訝的原因。那是一幅裝好畫框的素描,畫的是我。簡單的線條勾勒下,我的頭臉微側(cè)著,眼鏡下的眼眸也專注地側(cè)視著,嘴VSe1/4vgTu2/9zbwGPucOQ==唇緊閉,下巴的線條似乎有過修改的猶豫——這是子蘭對常在她身邊看版面的我的印象嗎?素描中的我顯得那么認(rèn)真和堅決,就像我希望自己在面對未知進行思索時該有的樣子。這份意外而珍貴的禮物我一直掛在家里,搬了數(shù)次家也一直精心保存。在那之前和那之后,我和子蘭依然沒有私交,她嫁給了我同辦公室的一位同事,成為母親,十來年只見過一次面。每當(dāng)我偶爾在家注視這幅素描,心里都會默念一遍她透過畫給我的祝福,這祝福的具體詞藻早已模糊不清,但似乎會隨著歲月和命運的推進而自我進化,總是陪伴著每一刻的我。
這是我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自己突然決定去買的路易威登的包,在今年的年初,看過路易威登x草間彌生的新系列快閃店后,當(dāng)即決定買一個送給自己。路易威登的包當(dāng)然質(zhì)量好,能裝很多東西,經(jīng)典“老花”加上彩色的點點,甫一上市就背上,人人都說“你真時髦”。它是很時髦,我背著它,心頭就掠過草間彌生的畫與雕塑給我?guī)淼孽r活感受,就掠過瀨戶內(nèi)海中一個個島嶼碼頭的清風(fēng),沒人知道我背的不是包,而是背著我最懷念和依戀的快樂時光。
每三年一次的瀨戶內(nèi)藝術(shù)節(jié),是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愛的藝術(shù)展覽。2016年我去了,禮物2019年我去了,2022年因為疫情沒有去成,因此2023年我先把它背在肩上??偸乔锾斓臅r候去,草和陽光都搖搖擺擺,有時一陣雨,也擋不住我在島上疾馳的電動自行車輪。海岸線上方的山坡公路不算蜿蜒,視野忽而幽深忽而開闊,野地里因一個藝術(shù)作品而駐車逡巡片刻,再上車趕往下一個與心靈共振的未知。海邊碼頭草間彌生的紅黃大南瓜雕塑和著潮汐起舞,與它們合影的人太多,我總是推著自行車遠(yuǎn)遠(yuǎn)望一望它們,或是夜里無人時才靠近、“鉆”進它們的肚子。島上居民的院墻上擺著波點南瓜,島上的公交車也漆著彩色波點,縱使我暫時去不了,那些彩色的、浸透著爽朗與開心的日子,也與我同在。
這塊勞力士切利尼金表,樣貌簡潔復(fù)古,許多人以為是古董表,其實它是當(dāng)年的新表,是父親送我的生日禮物。我與父親的生日是連著的,每年都一起過生日,有一個夜晚,他開著車,問我,假如像他這樣一種氣質(zhì)的男人,花些錢買一個像樣的東西送給自己,該買什么才好?我脫口而出:“你就是勞力士大哥氣質(zhì)嘛!我也喜歡勞力士,文藝女青年,鑲金牙,戴金勞,一種反差?!备赣H一個急拐把車戛然停在路邊,正色對我說,就這么辦,你一塊,我一塊。
我的這一塊是自己在瑞士表展工作結(jié)束后在蘇黎世買的,我對送給父親的表選得比較謹(jǐn)慎,非要等他來上??次业臅r候,帶他一起去專賣店試戴挑選后才買下。后來,剛創(chuàng)刊的《睿士》雜志策劃了一期普通人與自己手表的故事的選題,我被邀約了,戴著這塊表參與了拍攝。那期雜志在制作時,版面貼在墻上,正好那時期我去《睿士》雜志社面試。走在版墻前看到了自己——黑西服,抬手撩著頭發(fā),露出腕上貼著的淡金色手表——挺自在的,無論何時何地,父愛總相隨。
萬寶龍發(fā)布這款Montblanc by MarcNewson系列簽字筆的時候,我為此飛去了米蘭。坐的是法航,頭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丟了行李。酒店的前臺每天為我打電話給航空公司催促,我就靠一個洗漱包在米蘭游蕩著。第二天要參加的發(fā)布會還有很隆重的晚宴,我問同行借了一身黑裙子,自己去街上買了一雙軟軟的黑皮鞋。天然我就喜愛文具,發(fā)布會上第一眼看見這支筆就覺得很心動,平滑的黑色樹脂,筆帽上連兩根空心的鋼,另一頭切掉一部分,換來的是一道犀利的曲線,頭上嵌一顆六角白星。整個設(shè)計簡單而現(xiàn)代,暗藏著活力,和米蘭這座城市的氣質(zhì)很搭,和空著兩手的我在米蘭的日子也很搭。工作結(jié)束后,我揣著這支新鋼筆的禮物,和借我裙子的同伴一起,去看了好幾家美術(shù)館,寫了好幾張明信片。直到臨離開的那一天,行李終于到了。這支筆陪伴了我之后的好些年,它總散發(fā)一種鄭重、獨立又閑適的氣質(zhì),握著它,讓人感覺,對什么都能舉重若輕。
12月是琳瑯的,祝愿大家都能得到最會心一笑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