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培,孫鴻鵠
(蘇州科技大學 建筑與城市規(guī)劃學院,江蘇 蘇州 215009)
面向滿足居民日常需求和提升生活質量的空間規(guī)劃日益得到學界和規(guī)劃界的關注,“15 min 社區(qū)生活圈”規(guī)劃成為落實這一人本需求的重要抓手(柴彥威 等,2019)。當前,各種服務設施尤其商業(yè)服務設施在社區(qū)尺度上的時空可達性顯著提高,催生了居民對社區(qū)空間基本生活服務基礎之上更多休閑生活的需求。然而,在社區(qū)層面居民美好休閑生活需求具體指向哪些內容,以及如何充實提升休閑生活需求,值得城市地理等學科相關領域的探究。
圍繞社區(qū)層面休閑生活研究議題,學界目前探究了休閑活動時空分布規(guī)律(許曉霞 等,2012;齊蘭蘭 等,2018;姜玉培 等,2019)、休閑環(huán)境質量評價(劉珺 等,2015,2017;譚少華 等,2020)、公共休閑空間活力評價(羅桑扎西 等,2019),以及休閑活動與幸福感、健康關系(周素紅 等,2017;王心蕊 等,2019;姜玉培 等,2020)等內容,前者主要指向休閑活動的參與狀況,后者主要指向休閑活動的意義和價值??傮w上,獲取休閑活動更多時空參與機會和健康、幸福感等積極效益,可構成滿足美好休閑生活需求的主要內容。此外,學者也從建成環(huán)境和個體社會經濟屬性等方面探究了休閑活動的影響因素(齊蘭蘭 等,2018;姜玉培 等,2019;周素紅 等,2019),試圖回答如何促進休閑活動的時空參與機會或增加其幸福感、健康效益。但相關研究較少同時考慮休閑活動的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難以挖掘休閑活動的綜合效益特征與影響機理,且缺乏面向不同人群、不同建成環(huán)境優(yōu)化的考慮。
基于此,本文選擇休閑步行這一人群廣泛參與的典型休閑活動,在統籌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的基礎上,探究在社區(qū)層面的分布特征以及建成環(huán)境和個體屬性對其的影響。主要緣由在于:首先,一般情況下,休閑步行可參與程度高,行為環(huán)境時空制約相對小,也具有較顯著的健康促進作用;其次,大城市社區(qū)類型復雜多樣,休閑步行環(huán)境空間分異明顯,而探究休閑步行時空機會與健康促進綜合效益差異,有助于揭示社會空間分異現象,并為實現空間公平提供一定的解決路徑;第三,現有研究發(fā)現建成環(huán)境要素及組織特征在影響休閑步行方面的顯著作用,但案例結論的適用性和可推廣性有待進一步探討(Saelens et al., 2008)。不少研究發(fā)現鄰里建成環(huán)境特征,如土地利用混合性(Christian et al., 2011; Feuillet et al., 2018; Boakye-Dankwa et al.,2019),人口密度(Lu et al., 2016; Feuillet et al.,2018),公共開放空間(公園、休閑廣場等)的數量、規(guī)模、可達性和品質特征(Sugiyama et al.,2010, 2015; Giles-Corti et al., 2013; Chaix et al.,2014; Florindo et al., 2017; Li et al., 2018),植被覆蓋率(Feuillet et al., 2018)以及可步行性(Frank et al., 2007)等可能與休閑步行相關。部分研究還發(fā)現,對鄰里建成環(huán)境的感知,如休閑設施的鄰近性和數量、犯罪安全和鄰里美學與休閑步行之間也有顯著相關性(Suminski et al., 2005; Cerin et al.,2013; Jack et al., 2014)。但這些研究多以高收入國家或地區(qū)的相對低密度、低流動性城市為背景,國內尚缺少系統而深入的研究。同時,研究結論并不具有較強的一致性,有研究發(fā)現鄰里地區(qū)多樣化的土地利用、可達及高質量的休閑資源有利于促進居民開展更多休閑步行(Christian et al., 2011; Sugiyama et al., 2015)。但也有研究指出并未發(fā)現鄰里建成環(huán)境與休閑步行間存在顯著關系(Hino et al.,2011; Gomes et al., 2011)。這些研究中不一致的結果表明,建成環(huán)境對休閑步行的影響存在一定的爭議,仍需結合具體實踐背景進一步驗證。此外,盡管現有研究探討了鄰里客觀或主觀感知建成環(huán)境對休閑步行的影響,但很少有研究檢驗兩者對休閑步行的共同影響。在個人社會經濟屬性方面,年齡、性別、教育水平、工作狀態(tài)和健康狀況等因子雖在以往研究中被發(fā)現是重要影響因素(Owen et al.,2004; Cole et al., 2006; Steindorf et al., 2010; Sundquist et al., 2011; Van et al., 2013; Ghani et al., 2016;Aliyas, 2018),但處于快速發(fā)展轉型期的城市居民人口學特征和社會經濟狀況也可能與休閑步行存在不同的相關性。因此,在細致、全面刻畫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特征以及捕捉居民典型社會經濟屬性特征基礎上,探究其對休閑步行的影響可為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的達成提供必要的依據支撐?;诖?,本文將依托二元邏輯回歸模型,并利用南京相關調研數據開展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下城市居民休閑步行特征及影響因素研究。以期為面向多元休閑價值追求的15 min社區(qū)生活圈規(guī)劃和建設提供有益參考。
受社區(qū)物質環(huán)境空間分異顯著和生計壓力大而休閑時間相對較少等因素影響,城市居民不僅可能存在休閑步行時空機會受制約的現實狀況,還可能面臨由于休閑活動參與少,而導致身體活動不足等健康問題?;诖?,本文將結合時空間行為和身體活動的相關理論,圍繞休閑步行對其開展綜合測度和整體優(yōu)化。具體地,根據居民對日?;顒訒r空便利性和身體活動時間累積量所促成的健康效應的追求,并結合當前在應對城市發(fā)展轉型和城市社會可持續(xù)發(fā)展挑戰(zhàn)中,城市地理學等學科出現的“社區(qū)轉向”背景,以及相關行為需求視角下強調將時空行為與社區(qū)生活圈緊密結合(柴彥威 等,2020),等等,本文以在15 min 社區(qū)生活圈內,1 周休閑步行時間是否≥150 min,判斷休閑步行的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此外,從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和個體屬性2方面構建多維影響指標體系,分析其對休閑步行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的影響效應,以及在主要社會群體上的異質性,并提出促進休閑步行優(yōu)化的策略。
作為中國長三角地區(qū)特大城市之一,南京市2022年城市建成區(qū)面積為868.28 km2,全市城鎮(zhèn)人口825.80萬人,常住人口城鎮(zhèn)化率87.01%,城市化水平已達到發(fā)達國家水平(南京市統計局,2022)。在城市社會經濟發(fā)展轉型、促進高質量發(fā)展過程中,南京市也愈加重視居民居住空間休閑生活品質的提升。然而,受社區(qū)空間發(fā)展不均衡等因素的影響,居民休閑活動時空機會不平等和身體活動不足的問題仍較為突出。因此,以南京高密度、高流動性的主城區(qū)為案例地具有典型性和現實意義。
圖1 時空機會與健康促進綜合效益下休閑步行研究分析框架Fig.1 An analytical framework of leisure walking based on the comprehensive benefits of space-time opportunity and health promotion
數據來源于團隊開展的“南京市居民身體活動及健康狀況問卷調研”,調研時間為2017年12月至2018 年1 月。調研采用多階段抽樣的方法,第一階段,重點從南京主城區(qū)中的6個區(qū)隨機抽取8個行政街道;第二階段,從每個選定的行政街道中選擇1個社區(qū),構成8個空間分布位置、居住環(huán)境和社會經濟地位各不相同的典型社區(qū)(圖2,表1);第三階段,在每個社區(qū)中通過入戶等面對面方式隨機抽取150 個樣本點(每個家庭選取1個調研樣本)進行問卷調研。最終,共獲取1 166 份有效樣本(34名受訪者因數據不完整被刪除)。
表1 南京城市居民調研樣本基本情況Table 1 Descriptive information of samples for urban residents in Nanjing
圖2 研究區(qū)域與調研社區(qū)Fig.2 Research areas and surveyed communities
從調研樣本的基本情況看(表1),女性占 54.02%, 已婚者占多數(84.50%),在職者占48.80%,44.79%的居民具有大專/本科學歷。近半數居民月收入在2 000~6 000 元(50.43%)。平均年齡為48.15歲。此外,相當多的居民與子女(<18 歲,84.50%)和家庭中的其他家庭成員一起生活(62.58%)。居民家庭月收入基本在4 000~12 000 元(44.78%)。盡管大多數居民表示自身健康狀況好或非常好(57.53%),但超過一半的居民處于亞健康癥狀(67.89%),約1/3的居民患有慢性疾病。
2.2.1 被解釋變量: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下休閑步行 首先,使用國際身體活動問卷(長表)收集居民過去1周內休閑步行的頻率和持續(xù)時間,該問卷的效度和信度在中國已被證明(屈寧寧等,2004)。其次,為調查居民休閑步行的空間位置,設置問題:“上周,您休閑步行的具體地點有哪些?”。本文選取發(fā)生在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的休閑步行,并計算1周累計時間。最終,創(chuàng)建二分類變量:15 min 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1 周累計時間是否≥150 min,以反映休閑步行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達成情況。
2.2.2 解釋變量: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和個體屬性 社區(qū)客觀建成環(huán)境的供給為居民更為便捷的開展休閑步行提供了空間、場所載體。同時,由于居民個體具有能動性且高度多元化,即使共享同一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也會因自身日常生活經歷和體驗來感知環(huán)境,而不同的感知會影響居民休閑步行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的獲取狀況。因此,本文對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的測度包含主客觀2方面。其中,客觀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因子主要選取能反映建成環(huán)境可利用性(包括休閑場所和步行交通)、多樣性、舒適性等在內的共7個指標因子,具體測度指標為公園密度、休閑廣場密度、可步行道路密度、公共空間多樣性、人口密度、居住地位置、綠地率。其中,公園密度、休閑廣場密度、公共空間多樣性通過獲取百度POI數據進行測度,人口密度由智慧足跡數據科技有限公司所提供的手機信令數據支撐測度,可步行道路密度和綠地率的測度由江蘇省地理信息中心提供的2017年城市路網和綠地數據計算得到。同時,考慮到居民對建成環(huán)境可達性、可利用性、安全性等感知的重要性,與客觀建成環(huán)境因子的選取有所差別,具體包括公共空間可達性、步行道可利用性、道路整潔性、交通安全性、犯罪安全性,均通過收集居民對社區(qū)步行環(huán)境的主觀評價信息獲取數據。所有感知指標均使用李克特5點量表進行測量,范圍從1(非常不同意)到5(非常同意)。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指標具體測量方法見表2所示。此外,本文15 min社區(qū)生活圈范圍具體以居民家為錨點15 min步行距離可達的范圍①以居民家為錨點15 min步行距離可達范圍通過計算每個受訪者家周圍1 000 m柵格成本加權距離所得。具體地,根據不同地表類型具有不同的步行速度,本文將地表類型分為道路、水域和陸地,分別設定時間成本值。選定柵格大小為100 m×100 m,設定時間成本數值的參考為平均出行100 m 大約需要的分鐘數。其中,將道路(包括快速路、主干道、次干道和支路)步行速度設置為4 km/h;水域步行速度設置為1 km/h;其他陸地表面步行速度設置為2 km/h。之后,計算并疊加道路、水和其他陸地表面時間成本值,最終計算出受訪者15 min步行可達范圍。。
表2 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指標構建和測度Table 2 Construction and measurement of community built environment indicators
由于居民個體生命軌跡、生命周期、日常需求等的不同,其休閑步行特征必有所差別。因此,在考察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下休閑步行影響因素時,應考慮個體屬性的影響。本文所構建的個體屬性因子主要包括個體社會經濟屬性、健康狀況以及家庭社會經濟屬性3部分,均通過問卷調研獲取。其中,個體社會經濟屬性中包括性別、年齡、教育水平、婚姻狀況和個人月收入5 個具體變量;個體健康狀況中包括自評健康狀況、是否具有亞健康癥狀(包括失眠,多夢、渾身乏力,易疲倦、頭頸部和腰部酸痛、注意力不集中,反應慢、免疫力下降、目眩耳鳴等癥狀)、是否患有慢性疾?。òǜ哐獕?、糖尿病、冠心病和高脂血癥等)3 個具體變量;家庭社會經濟屬性中包括家庭是否有需要照顧的子女(<18歲)、家庭人口數量、家庭月收入3個具體變量。
由于本文分析數據涉及個體和社區(qū)2 個層次,首先需考慮是否采用多層次模型。因此,計算出組內相關系數ICC,反映數據是否存在嵌套特性,以決定是否需要采用多層次模型。ICC 計算結果為0.019,低于通常所采用的下限值0.06(邱皓政,2017),表明數據組內相關性較小,不適合采用多層次模型。考慮到被解釋變量是典型的二分類變量,采用二元邏輯回歸模型分析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和個體屬性對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下休閑步行的影響。并篩選出擬合較好的回歸結果,利用優(yōu)勢比顯示不同變量的估計影響。
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下休閑步行研究強調在居民活動空間尤其是居住空間兼顧機會均衡與健康效益達成,進而滿足居民對于較高品質休閑生活的需求,構成新時期人本化社區(qū)規(guī)劃的重要目標之一。因此,在這些目標下休閑步行呈現怎樣的特征,以及如何促進這些目標的達成?需在把握休閑步行基本分布規(guī)律的同時,探究相關影響因素,進而有效識別促進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多目標優(yōu)化的主要路徑和關鍵要素。
從休閑步行的時空分布看,52%居民的休閑步行發(fā)生在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表明仍有部分居民需依托社區(qū)生活圈外的休閑資源來支撐其休閑步行活動,不同居民間休閑步行在出行成本較小時空范圍內的活動機會存在顯著差異。此外,從休閑步行的健康促進狀況看,超過50%的居民休閑步行時間1周至少能達到150 min,但仍有不少居民因休閑步行量不足,而可能面臨健康促進效用有限的問題。進一步,綜合考慮休閑步行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的獲取情況,可以發(fā)現僅有43%的居民在15 min 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1 周累計時間≥150 min。這表明15 min 社區(qū)生活圈所提供的休閑步行活動機會既不能滿足大多數居民的需求,也未使更多居民獲取充足的健康收益,居住空間在兼顧機會均衡和健康效益獲取方面仍存在一定不足。
3.2.1 總體分析 首先,對總體居民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下休閑步行影響因素開展分析。表3 表明,二元邏輯回歸模型在檢驗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下休閑步行影響因素方面具有良好的擬合效果。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和個體屬性均對總體居民15 min 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1 周累計時間≥150 min有顯著影響。
表3 南京城市居民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個體屬性與休閑步行關系的二元邏輯回歸估計[Exp(B)]Table 3 Binary logistic regression estimates for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community built environment, individual attributes and leisure walking for urban residents in Nanjing
從模型結果看,就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的影響而言,主要體現在客觀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的影響上。具體地,可步行道路密度與15 min 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1周累計時間≥150 min顯著正向相關,即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可步行道路分布越密集,居民獲取休閑步行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的可能性越大。此外,人口密度和居住地位置與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1周累計時間≥150 min均呈現顯著負向相關,即人口密集程度越高,居住地位置距離城市最大商業(yè)中心的距離越遠,居民在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獲取休閑步行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的概率越小。未發(fā)現主觀感知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因子與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1周累計時間≥150 min之間在統計學上的顯著相關性。
就個體屬性影響而言,主要體現在個體社會經濟屬性和家庭社會經濟屬性上,影響因子包括年齡、婚姻狀況、工作狀態(tài)、個人月收入、家庭是否有需要照顧的子女(<18歲)。其中,與最低參照組相比,36~59 歲、已婚或退休的休閑步行者更有可能在15min社區(qū)生活圈內獲取更多由活動機會和健康促進構成的綜合效益。相反地,與最低參照組相比,個人月收入中等以上(>6 001元)和家庭有需要照顧的子女(<18歲)分組居民在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獲取休閑步行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的幾率較小。15 min 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1 周累計時間≥150 min與性別、教育水平、自評健康狀況、是否具有亞健康癥狀、是否患有慢性疾病、家庭人口數量和家庭月收入之間無顯著相關性。
3.2.2 不同社會群體分析 基于總體分析中年齡、婚姻狀況、工作狀態(tài)、個人月收入、家庭中是否有需要照顧的子女(<18 歲)與城市居民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下的休閑步行呈現顯著相關,同時結合當前城市休閑環(huán)境建設追求全齡友好、社會公平公正,本文重點選擇年齡、個人月收入作為分層因素,探討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下休閑步行影響因素在不同社會群體上的異質性。根據年齡分組的一般劃分方法,將18~35歲定義為青年群體,36~59 歲為中年群體,≥60 歲為老年群體;同時,根據2018年南京市城鎮(zhèn)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平均工資水平等情況,將≤6 000元界定為中低收入群體,>6 000元為中高收入群體。
結果發(fā)現(表3),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影響在年齡分層中,公共空間可達性與青年群體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1周累計時間≥150 min顯著正向相關。居住地位置與中年群體、老年群體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一周累計時間≥150 min 顯著負相關,可步行道路密度與老年群體休閑步行顯著正相關,而人口密度則與其休閑步行負向關聯。在收入分層中,可步行道路密度與中低收入群體、中高收入群體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1周累計時間≥150 min 均呈正向相關,人口密度則均呈負向相關。此外,居住地位置與中低收入群體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一周累計時間≥150 min 呈現負向相關,而綠地率呈正向相關。公園密度、公共空間可達性均與中高收入群體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步行一周累計時間≥150 min呈正向相關。
在個體屬性影響上,在年齡分層中,與最低參照組相比,退休狀態(tài)、家庭人口數量>5人的中年群體更有可能在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獲取更多由活動機會和健康促進構成的綜合效益;而較高個人月收入、具有亞健康癥狀的青年群體,研究生及以上學歷、家庭有需要照顧的子女(<18歲)的中年群體,以及高中/中專學歷的老年群體在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獲取休閑步行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的幾率較小。在收入分層中,36~59 歲、退休狀態(tài)的中低收入群體和中高收入群體,已婚狀態(tài)的中高收入群體,以及家庭月收入12 001~20 000元的中低收入群體在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獲取休閑步行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的概率較高;但家庭有需要照顧的子女(<18 歲)的中低收入群體,具有亞健康癥狀的中高收入群體在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獲取更多由活動機會和健康促進構成的綜合效益的可能性較小。
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下城市居民休閑步行特征及影響因素研究是在當前居住空間規(guī)劃日益注重滿足居民休閑需求的背景下進行的一項重要探索,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城市居住空間休閑活動時空機會不均衡和健康促進不足的問題,并提供了解決這些問題的主要路徑和關鍵要素。這有利于促進時空行為、身體活動等理論的交叉與融合,也可為具象化的15 min社區(qū)生活圈規(guī)劃與建設提供重要思路。
1)大部分居民的休閑步行難于同時獲取較好的活動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實際上,這種現象在其他具有類似背景的城市較為普遍,可能與社區(qū)層面休閑環(huán)境供給不均衡、居民休閑時間有限有關。受住房市場化影響,城市居住區(qū)休閑環(huán)境空間分異現象愈加凸顯,新型商品房社區(qū)尤其中高檔社區(qū)等依托較高品質的規(guī)劃與建設,具有良好的公共空間和娛樂設施,以支持日常休閑活動的開展,而老舊商品房社區(qū)、單位社區(qū)、拆遷安置社區(qū)、保障房社區(qū)等因建設年代早、空間更新緩慢、更新資金投入不足等原因,導致較高質量的休閑環(huán)境供給不足,因而限制了居民在較短時空范圍內獲取更多由活動機會和健康促進所構成的休閑步行綜合效益。此外,一方面,較高的職業(yè)、居住壓力以及沉重的家庭負擔(多孩政策影響),減少了居民的休閑時間。例如2021 中國休閑發(fā)展年度報告指出,居住在城鎮(zhèn)的居民工作時間過長、休閑時間不足仍是制約其休閑需求的關鍵因素(中國旅游研究院,2021)。另一方面,隨著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fā)展和普及,多坐少動的網絡休閑已成為城市居民日益普遍的休閑活動,這也可能減少居民休閑步行等運動休閑時間的分配,進而減少休閑步行綜合效益的獲取。
2)在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影響方面,客觀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顯著影響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下總體居民休閑步行,并在不同年齡、收入人群上存在顯著分異。而主觀感知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雖對總體居民休閑步行無影響,但對基于年齡和收入分層的居民有影響。實證結果發(fā)現,社區(qū)公共空間(公園、休閑廣場)的密度和多樣性與總體居民和基于年齡分層居民的休閑步行無關,與基于收入分層的居民顯著相關,表現為公園密度與中高收入群體正向相關,公共空間多樣性與其負向相關,可步行道路密度與總體居民和基于年齡、收入分層居民的休閑步行均顯著正相關。這可通過以下事實解釋:即使公共空間在社區(qū)具有較高的密度,但面積小、單調或品質不高也可能會降低其吸引性,并限制一般性居民休閑步行綜合效益的獲取,而對于中高收入群體來說,其居住空間內公共空間品質相對較高,有利于其步行綜合效益的獲取。此外,因多樣化公共空間布局可能造成交通繁忙,反而不利于中高收入群體休閑步行綜合效益的獲取??刹叫械缆访芏扰c休閑步行呈正向相關,這與北京等中國其他城市背景下的觀察結果(Liu et al., 2020)不一致??赡苁窃谀暇┑戎袊鞘校m然狹窄可步行道路較為擁擠,但可進入性較強,很多居民仍選擇這些道路作為重要的步行空間,反倒促進休閑步行綜合效益的獲取,這一現象在總體居民、老年群體、中低收入群體、中高收入群體均有所體現。實證結果還發(fā)現,人口密度與總體居民、老年群體、中低收入群體、中高收入群體的休閑步行之間存在負相關,這與基于西方國家的研究(Rodriguez et al., 2009; Troped et al.,2014)不一致,但與來自日本、南美和中國其他城市的研究(Inoue et al., 2010; Salvo et al., 2014; Lu et al., 2016; Qin et al., 2020)較為一致。在西方國家城市背景下,高人口密度通常意味著布局更小的街區(qū)、更多樣化的土地利用、更鄰近的目的地和更多可供步行距離內居民使用的休閑資源(Saelens et al., 2008; Lu et al., 2016)。因而,居住在高密度社區(qū)的居民往往獲得更多的步行活動時空機會,實現健康促進。因此,該機制能解釋西方國家人口密度與休閑步行之間的正相關關系,但無法解釋在本研究或其他研究中觀察到的相反結果。對于中國和日本人口密集的大城市,被歸類為人口密度較低的城市地區(qū)平均仍>1 000人/km2。在典型大城市,如南京,2016 年其平均人口密度為9 267 人/km2(Qin et al.,2020)。相比之下,在西方國家,以往研究中人口密度較高和較低的分界點通常為500 人/km2(Xu et al., 2010)。顯然,擁有緊湊高層住宅的高密度社區(qū)可能比低密度社區(qū)提供更少的休閑資源,尤其是人均休閑資源,以及相對擁擠的活動環(huán)境,均會抑制休閑步行綜合效益的獲取。因此,在人口密度相對較高的城市,人口密度和休閑步行之間的關聯可能是負的。此外,本研究證實了居住地位置與休閑步行之間的負相關關系。這一發(fā)現揭示了中國快速城市化進程中城市居住環(huán)境的顯著空間分異。位于城市中心區(qū)域的居住街區(qū)規(guī)模小,休閑資源步行可達性較高,街道密集,通常是步行友好的(Fan et al.,2018),為居民提供了足夠的時空機會進行更多的休閑步行,有利于其綜合效益的獲取。而位于城市郊區(qū)的新建居住區(qū)一般建設規(guī)模大,且多關注居住功能(Su et al., 2014),導致步行可達的休閑目的地有限,并影響休閑步行綜合效益的獲取,這一負向影響在中年群體、老年群體和中低收入群體上表現較為顯著。密集分布的綠地資源,可達性好,有利于中低收入群體休閑步行綜合效益的獲取。此外,在總體居民分析中,本文未發(fā)現主觀感知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因子對休閑步行的影響,可能的原因在于,居民對建成環(huán)境的感知差異相對較小。具體表現為,伴隨社區(qū)休閑環(huán)境的改善,社區(qū)內小型公園、綠地、可利用步行道等有所增加,使得居民對公共空間可達性、步行道可利用性評價均較高;由于過多停放的車輛、快速行駛的電動車等原因使得居民對道路整潔性、交通安全性的評價普遍不高;普遍良好的治安環(huán)境使得居民對犯罪安全性的評價較高。相比之下,青年群體和中高收入群體對公共空間可達性的良好感知,有利于促進其休閑步行綜合效益的獲取。
3)在個體屬性影響方面,總體居民及不同年齡、收入分層居民休閑步行主要受年齡、教育水平、婚姻狀況、工作狀態(tài)、個人月收入、是否具有亞健康癥狀、家庭是否有需要照顧的子女(<18歲)、家庭人口數量、家庭月收入的影響。不管是36~59 歲的總體居民,還是中低收入群體,或中高收入群體,由于擁有相對較多的閑暇時間和較好的身體狀態(tài),因此,他們也更有可能獲取更多休閑步行綜合效益。隨著中國互聯網的快速發(fā)展,與較高年齡組居民相比,年輕居民更愿意將更多休閑時間花費在線上活動,而減少休閑步行綜合效益的獲取。與最低參照組相比,已婚組總體居民、中高收入群體以及家庭人口數量較多的中年群體更可能在15 min 社區(qū)生活圈內獲取更多休閑步行綜合效益,這一決定可能受到家庭成員的影響,如陪伴行為。然而,受生計壓力較大的影響,較高學歷的中年群體,個人月收入中高水平的總體居民和青年群體,家庭有需要照顧的子女(<18 歲)的總體居民、中年群體和中低收入群體,有工作的總體居民、中年群體和不同收入群體在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獲取休閑步行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的可能性均較小。此外,較差的亞健康癥狀不利于青年群體和中高收入群體獲取更多休閑步行綜合效益。
本研究可為15 min社區(qū)生活圈內休閑環(huán)境規(guī)劃和政策制定等提供指導。首先,在社區(qū)層面制定相關政策、開展規(guī)劃和實施管理時,應考慮到居民對休閑步行的多樣化需求,促進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的達成。其次,提供更多適合步行的道路、較高品質和步行可達的公共開放空間,增強居民對包括可達性、可利用性、整潔性、安全性等社區(qū)休閑環(huán)境的積極認知,規(guī)避因土地多樣化利用所帶來的繁忙交通,以及降低居住密度和居住空間分異可能是較為有效的措施。再者,相關政策、規(guī)劃或管理也應在響應總體居民需求的基礎上,統籌考慮不同年齡、收入群體差異,重點可從減少生計壓力且增加休閑活動時間等方面,引導城市居民構建健康積極的休閑生活方式。
本文在不同視角的整合、多維度影響指標的構建、典型大城市的選取等方面較以往研究有一定的改進??傮w來看,本文主要在2個方面作出一定的貢獻,以中國高密度、高流動性的大城市為案例地,首先,在社區(qū)層面將時空間行為與健康2個視角相結合,綜合衡量休閑步行的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作用,并將休閑步行綜合價值融入城市社會空間。其次,在考察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對休閑步行時空機會和健康促進綜合效益影響時,將客觀和主觀感知相結合,從而更為真實地評估居民的活動環(huán)境。同時,本文也存在一些不足,首先,采用的是橫截面數據,相關關系不能被認為是因果關系。其次,休閑步行相關數據的測量依賴于受訪者的自我報告,這可能與實際情況存在一定偏差。第三,未考慮居民個體休閑偏好或居住自選擇的影響,可能會低估或高估影響因子對休閑步行的影響程度。第四,選擇典型城市開展分析,可能會限制研究結果在其他城市的應用。未來可在考慮個體偏好及居住自選擇情況下,利用縱向數據檢驗社區(qū)建成環(huán)境、個體屬性與綜合測度休閑步行之間的因果關系,提高休閑步行測量的準確性,增強休閑步行與其影響因素之間關系評估的可靠性,并與其他城市進行比較分析,以驗證和推廣研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