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
一首首詩就像一個個小人兒,當(dāng)你用心感悟,他們就會眨著大眼睛,告訴你真諦。
“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歷史上,詩一直擔(dān)當(dāng)著重要的角色。但在我們的學(xué)習(xí)生活中,她一直是令人頭疼的夢魘?!熬湍敲炊潭處仔?,我又不是詩人肚子里的蛔蟲,怎么會知道他想表達(dá)什么???!”“我甚至不能理解,又怎么能背得下來??!”諸如此類哀怨聲,不絕于耳。
如今我已和詩歌“相愛相殺”十多年了,也摸索出了一些門道,寫在下面供諸位參考。
繪畫法:
在腦海中放電影
最初接觸“繪畫法”,是在背誦《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時。作為一個連雪都沒見過幾次的南方人,屬實不能一秒代入詩中環(huán)境?!氨憋L(fēng)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移開視線,望向雪白的墻壁——“墻壁應(yīng)該和雪一樣白吧?”構(gòu)想自己置身于一片無垠的戈壁,鵝毛般的雪片描摹出風(fēng)的形狀?!昂鋈缫灰勾猴L(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回想起陽春三月時開滿梨花的樹的模樣,然后,你用手握住一團(tuán)碎冰,手心傳入涼意——是的,就是那樣,碎碎的冰涼感落成了一片梨樹。
對于有明晰的場景并以之作為情感載體的詩,“繪畫法”是解讀詩歌的法寶。后來,初嘗到甜頭的我將此不二法寶應(yīng)用到很多詩歌中——讀到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我能想到陽光,溫柔地渲染出昏黃的色調(diào);畫紙的最遠(yuǎn)處是一片湛藍(lán),細(xì)看還有軟軟的海浪,冒著松弛的白色尖尖;拉近鏡頭則是礁石和沙灘,礁石色淺、沙灘金黃。灘上一所房子,與繪本《小房子》里的一樣周遭圍繞鮮花,鮮明的色彩使一切黯然失色。所有的東西都是明媚而充滿希望的,像一幅兒童畫——繪畫不只是還原了詩歌意象,選擇的筆觸和色彩也決定了意境和情緒底色。
幾年后,一次考試中,我偶然接觸到了“詩畫同源”理論。哦,原來古人很早就告訴了我們這種方法。
我們繪畫吟詩,是在一字一句、一筆一畫間滲透著自己的情緒。亭臺樓閣、赤橙黃綠,都是在心的某一塊柔軟里誕生的孩子。
旁逸斜出法:
不只讀詩,還得“讀”詩人
我們要來面對詩歌里的頂級洪水猛獸——抽象詩歌了。典型的例子有:海子的《春天,十個海子》,博爾赫斯的《永久的玫瑰》。這兩首詩是不是都給你帶來了欲罷不能的痛苦?
這一類詩在現(xiàn)代詩中更常見。它們的共性是沒有一以貫之的意象,敘事方法雜糅,情緒復(fù)雜跳脫,沒有一定的知識積累完全看不懂。很長一段時間里,每每看到這類詩,我總能聽到大腦爆炸的悶沉巨響。
讀一首詩讀不懂,但我們可以通過讀很多首出現(xiàn)了相同意象的詩來讀懂一首詩。先來讀一讀這首《永久的玫瑰——致蘇莎娜·邦巴爾》(節(jié)選)。
“今天下午,
我們在這個敗落的花園里。
你在空氣中輕靈濕潤。
你一陣陣的芳香向我衰老的面龐升騰,
那個孩子在夢中的畫面里或者早晨在這個花園里隱約看見你,
但是我比他遠(yuǎn)就感知你的存在。
你的顏色可能像陽光那么潔白,
或者像月亮那么金燦,
像勝利的劍那么橙黃堅實。
我是盲人,
什么都不知道,
但我預(yù)見到道路不止一條。
每一件事物同時又是無數(shù)事物。
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的眼睛前的音樂、天穹、宮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
隱秘而沒有窮期?!?/p>
乍一看,這首詩的敘述方式交互錯雜,很難理解,對吧?但我們可以通過閱讀“玫瑰”這一意象,來解讀這首詩。
“她不談虛榮,也不表演。她開出美麗的紅玫瑰,從清晨到夜幕降臨。”(《紅色玫瑰》羅伯特·伯恩斯);
“我曾與一朵玫瑰共度黃昏,我曾為它高興,也曾為它哭泣?!保ā睹倒濉吠げ既R克);
“在清晨的雨中,一朵白玫瑰冷冷地開放。它不談任何感情,只是安靜地向世界道別?!保ā栋酌倒濉芳s翰·博伊斯);
“我曾挑著玫瑰走過晨曦,曾在花叢間尋找自由的領(lǐng)地?!保ā睹倒鍤q月》托馬斯·摩爾)。
從這幾首詩中我們能感覺到,詩人在玫瑰上寄寓的多是美好的人性,真摯的情感和璀璨的希望,是一個積極的、深情的意象。
接下來我們回到本詩,副標(biāo)題中出現(xiàn)了蘇莎娜·邦巴爾這個名字,這是一個女性的名字。作者在詩句中用“你”來稱呼玫瑰,從狀態(tài)到顏色,從具象到抽象,夾雜了不少聯(lián)想。首先,你“輕靈濕潤”和自己衰老粗糙的臉形成對比,但是卻用你的芳香滋潤、鮮活了這位老人;于是自覺引入聯(lián)想,你出現(xiàn)在孩子的夢境里,只有作者更早更透徹地共鳴到了你——是陽光的熱烈、月亮的澄澈、劍的堅定;是無數(shù)事物的集合體,是天穹、宮殿、江河和天使,是一切代表神圣和美好的總稱。
結(jié)合我們之前歸納的含義,詩歌的意思正好是在“玫瑰”上賦予美好、深情和希望。也是在說給那個僅僅留下一個名字的女子——她就是這些美好的集合,雖然她終將凋落,但她抽象出來的含義和作者對她的感情是永恒的。
之后我去查了博爾赫斯的相關(guān)資料。該詩寫于1975年,這年博爾赫斯已年過古稀,眼睛早已失明。這朵玫瑰代表了他心中的理想形象,是愛和美的化身。
《永久的玫瑰》,其實是永久的美,永久的理想和永久的愛。一首首詩就像一個個小人兒,當(dāng)你用心感悟,他們就會眨著大眼睛,告訴你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