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莫笑君,原名胡姚雨。東南大學(xué)碩士畢業(yè),青年作家。曾獲第五屆全球華文青年文學(xué)獎一等獎、全國冰心兒童文學(xué)新作獎等。已出版《余聲不回》。
作文道路上,誰都繞不開一個經(jīng)典命題《我最難忘的人》。寫好人物不僅是作文訓(xùn)練的重點,還是文學(xué)家的畢生追求。文學(xué)作品的目標之一,就是創(chuàng)造鮮活靈動的人物。那么,有沒有好用點兒的辦法能把人物寫好呢?
今天就送你四個大字——欲揚先抑!這個技巧不陌生吧?通俗地講,你想在作文里寫一個人,說他/她多么令人感動、多么令人難忘,都先別急著夸,而是要先來一通“罵”!當然,不是讓你用臟話粗話去真“罵”,而是要從不同維度去表現(xiàn)你對這個人的不滿、討厭、煩惡,最后再來一個大反轉(zhuǎn),如此,筆下的人物往往就會充滿震撼的、動人的力量。
這一方面,魯迅先生的《阿長與<山海經(jīng)>》是“欲揚先抑”寫人的典范。我們看看他是怎么“罵”阿長的——
第一“罵”外貌——偏要以貌取人!
我們從小就被告知“人不可貌相”,大家不要以貌取人,不能光憑外表就隨便預(yù)判一個人的品德、性格、行為,因為二者沒有什么直接的聯(lián)系。
“以貌取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不可取,在文章寫作中卻可以事半功倍。在文章里要說一個人不好,一個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先從外貌上去“貶低”。魯迅就是這樣開口的——
她生得黃胖而矮,“長”也不是形容詞。
在身材外形方面,迅哥兒連用“黃”“胖”“矮”三個形容詞,直言不諱地“吐槽”了阿長的身材樣貌。說人胖和矮也就算了,還要加上一個“黃”,阿長膚色暗沉、氣質(zhì)鄉(xiāng)土的形象就立刻浮現(xiàn)出來了。至于后半句,更是極盡嘲諷之能事,特地強調(diào)“長”并不是用來形容她的,換句話說,明明那么矮,還要叫作“長”,真是好笑。
當然,這還算是很婉轉(zhuǎn)的說法了,屬于“暗諷”,后面迅哥兒又甩開膀子進行了“明嘲”——
“那么,你是不要緊的?!蔽乙詾樗欢ㄗ畎踩?,既不做門房,又不是小孩子,也生得不好看,況且頸子上還有許多灸瘡疤。
迅哥兒認為阿長一無是處,所以就算遭遇戰(zhàn)爭,也可以因為無能、丑陋而活命。這毒舌功夫,直叫人“毒”發(fā)身亡。
這還不夠,迅哥兒還嫌棄阿長太“大”——
一到夏天,睡覺時她又伸開兩腳兩手,在床中間擺成一個“大”字,擠得我沒有余地翻身,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又已經(jīng)烤得那么熱。推她呢,不動;叫她呢,也不聞。
前面明明說她“矮”,這會兒又說她“大”,一方面,是睡姿難看,雙手雙腳仿照蝴蝶展翅的姿態(tài),全面“自由飛翔”,形成一個難看的“大”字;另一方面,這種睡姿直接切割了床上的空間,導(dǎo)致迅哥兒“沒有余地翻身”,迅哥兒“久睡在一角”不說,還“烤得那么熱”,阿長呢又跟“入定”似的,死活醒不過來——迅哥兒,你下凡歷劫,辛苦了!
這一大通關(guān)于阿長的外貌“吐槽”,就是魯迅對阿長的“第一罵”——阿長這人難看、粗糙、土味。也正是這種讓“第一印象”跌入谷底的寫法,讓后續(xù)阿長的舉動格外感人——阿長看著大大咧咧、粗糙土氣,可結(jié)果呢?她居然細心記著魯迅想要《山海經(jīng)》,還特地幫他找來了,這是別人做不到,她卻做到了的事情;是別人不記得,她卻一直記在心里的事情。
這種“粗糙——細心”的反差化寫法,可以把后面那個詞語強化凸顯,人物的形象也就躍然紙上了。在寫作中,我們也可以“吐槽”一個人的外貌,寫糟一個人的外形,再通過最后的反轉(zhuǎn),實現(xiàn)人物形象的升華。
第二“罵”習(xí)慣——對不起,我們不適合做“室友”!
阿長在生活上有一些行為習(xí)慣讓魯迅十分“看不慣”,直想開除掉這個煩人的“室友”——
雖然背地里說人長短不是好事情,但倘使要我說句真心話,我可只得說:我實在不大佩服她。最討厭的是常喜歡切切察察,向人們低聲絮說些什么事。還豎起第二個手指,在空中上下?lián)u動,或者點著對手或自己的鼻尖。我的家里一有些小風(fēng)波,不知怎的我總疑心和這“切切察察”有些關(guān)系。
阿長的上述行為特點透著謹小慎微之意,也透著市井世俗之味,比如,魯迅對阿長的“切切察察”就頗有意見,他不僅把阿長的這類行為描述得十分猥瑣,而且還先入為主地認為,正是阿長的舉動引起了家里的風(fēng)波。
此外,阿長有很多煩瑣的禮節(jié)和習(xí)俗是也魯迅非常不理解、不喜歡的——
阿長要求魯迅在元旦當天起床后,按習(xí)俗問好、討個彩頭,而在魯迅眼里,這是一種的“磨難”。至于關(guān)于“死”的婉轉(zhuǎn)表述,不能鉆曬褲子用的竹竿等要求,在魯迅看來,“都是些煩瑣之至,至今想起來還覺得非常麻煩的事情”。
這些帶有強烈情感傾向的描述,就是魯迅的“第二罵”——阿長這人行為猥瑣、市井低俗、迷信落后……暴露著農(nóng)村沒文化、沒見識的婦女典型的性格短板。
然而,就是這個被魯迅貶到塵埃里的阿長,在描述自己過往的經(jīng)歷時,展現(xiàn)出了英勇、神力的一面——看似猥瑣的阿長,也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直面過生死,走過槍林彈雨,也看過“大王”闖門、人頭落地,這些傳奇般的經(jīng)歷讓魯迅驀然產(chǎn)生了“敬意”,實現(xiàn)了“猥瑣——英勇”的反轉(zhuǎn),也強化了我們對阿長生命歷程的欽佩。
在作文里,我們也可以把一個人的行為先寫得粗俗、猥瑣甚至卑鄙一些,讓讀者深深憎惡起這號人,但在后文中,又需要寫出這個人物完全不同于上述特點的英勇、光輝、無私——當然,不一定都是這么“高大上”的詞語,哪怕僅僅是溫暖、體貼、細膩,也足夠讓人物從泥土里拔地而起,獲得燦爛的形象。
第三“罵”意外——需要一個關(guān)鍵事件來觸碰底線
前面兩“罵”指向的都是人物的日常,能量最大的一“罵”還得是一次意外。
什么意思呢?
比如,在阿長這邊,意外就是“她謀害了我的隱鼠”,這是一次意外事件,并不是像日常說話、年節(jié)習(xí)俗一樣長期有之的。正是這樣的意外,讓魯迅的“罵”聲響出了新高度——
那時就極嚴重地詰問,而且當面叫她阿長。我想我又不真做小長毛,不去攻城,也不放炮,更不怕炮炸,我懼憚她什么呢!
事實上,這種“意外”事件也是寫人文章中,你對這個人的“貶意”抵達頂峰的關(guān)鍵,因為日常積累的鄙夷、不屑,必然要有一個“開關(guān)”來徹底爆發(fā),如此,才能量變引發(fā)質(zhì)變,讓最后的轉(zhuǎn)折來得更加戲劇、震撼。
其實,在魯迅筆下,他并沒有對阿長謀害隱鼠這件事做詳盡展開,因為這件事傳達的人物形象依然是粗糙、大大咧咧、缺乏細心等,在后面通過拿來《山海經(jīng)》,阿長的形象已經(jīng)得到了扭轉(zhuǎn),故而足以說明問題。
在我們實際的寫作中,我們需要為人物設(shè)置一個關(guān)鍵的、讓你的“罵聲”抵達最高潮的事件。這個鋪墊打好了,后續(xù)的轉(zhuǎn)折才能散發(fā)光彩。
比如,媽媽平常總是喜歡動你的東西,讓你有隱私被侵犯之感(這是日?!安粷M”的積累);有一天,她幫你整理了書房,你發(fā)現(xiàn)自己最喜歡的一個玩具不見了(這就會成為一個關(guān)鍵事件,讓你對媽媽的“罵聲”達到頂峰)。這時,如何讓轉(zhuǎn)折動人呢?你發(fā)現(xiàn),原來媽媽怕整理房間時把你心愛的玩具摔壞,所以特地找了個箱子好好包裝起來,放在了柜子里……
當然,上述設(shè)計帶有一定的“故事性”,是用來說明“欲揚先抑”這個方法的具體運用的。在寫作中,適度合理的發(fā)揮確實有助于提升寫人文章的完整性和感人度,但萬萬注意,不能胡編亂造、生搬硬套,畢竟情感真假與否,閱卷無數(shù)的老師一眼即明。
說了這么多,欲揚先抑這個法寶,總結(jié)起來就是一個詞兒——誤會!
這三聲“罵”,其實就是誤會不斷加深,為反轉(zhuǎn)不斷鋪墊的過程,就像彈簧,“抑”得越厲害,“揚”得才能更出彩!所以,在生活中要多多留心這樣的誤會,生活里的大誤會、學(xué)習(xí)上的小誤會,一個個的誤會里,都蘊含著一篇篇精彩的寫人文章。但還是上面說的,要注意自己的“力道”大小,別一個勁兒死壓彈簧,真用力過猛,可能“揚”不出精彩,反倒是你被彈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