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嘉
他真是一個冷漠的人,我總是這么想。
人家都說父愛如山,我從他的體型上深深感受到了。我和父親從來沒有別人口中父女間的親密互動,每當看見別人和自己父親親密的樣子時,我都會偷偷瞄一眼父親,他卻仿佛視而不見,那一剎那,空氣都凝固了……我總是安慰自己,可能天蝎座的父親都是那么高冷吧。
父親雖然不夠熱情,但我回憶起童年,一切都平淡而溫暖。
在珠海長隆的一個晚上,煙花綻放,整個游樂場被照射得如同白晝。父親把我高高舉過頭頂,讓我更接近天空……看久了,玩了一天的我昏昏欲睡,不知不覺在人們的歡呼聲中睡著了。
模糊中,我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過了一小時了,把她放下來吧。”
“沒事,讓她睡會兒,今天太辛苦了。”
“不行啊,你本來腰就不好,這樣下去,老毛病又要犯了?!?/p>
“說了沒事,我還能堅持。”
“她現(xiàn)在睡久了,晚上又鬧騰。”
“噓,小聲點兒,別打擾她?!?/p>
“哎……”
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醒來,揉揉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還趴在父親肩上,身上全是濕的,連衣裙幾乎和爸爸的T恤粘到了一起,是汗么?可我并沒有感覺到熱???是下雨了么?抬頭看看天空,天氣好好的。
昏暗的燈光下,我才發(fā)現(xiàn)父親早已汗流浹背、氣喘吁吁,是他的汗打濕了我。我在他肩上感受著他一聳一聳的肉,他就這么一言不發(fā),默默背著我一步步向前走……
也許是父親的愛與眾不同吧!
記得我讀一年級時成績總是班級倒數(shù),不到半學期,我就被請了家長。那天因為媽媽有事,被請來的正好是父親。
教室里冷冷清清,只有老師、父親和我三人。記憶中老師一直在說話,而父親一言不發(fā),臉色發(fā)青,眉頭一直緊皺著。
他將雙手伸進兜里,我隱約看到口袋被他拽出了褶,不知道是不是提前為揍我握緊了拳頭,很明顯,他對我又失望又惱火。
談話仍在持續(xù),時間好像停滯了一樣,老師和父親講了什么,我一句沒有聽,也聽不進去。我雙手緊握,一聲不吭,頭一直低著,眼睛直勾勾的,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地面,平時在作文書中看到其他小朋友犯錯后描述的窘態(tài),此時在我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地獄般的恐懼和痛苦慢慢吞噬著我。
回家路上,我低著頭跟在父親后面,腳沉重得抬不起來,頭低得更深。如果要形容當時的我,那大約是一只走地雞的模樣吧。
街道上只有我和父親。突然,父親停下腳步,我一個哆嗦,估摸著先前父親兜里的拳頭終于要派上用場了,我本能地往后退了兩步,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轉。父親平靜地看著我,微微一笑,問:“今天心情怎么樣?”
等了好半天,他沒有等到我的回應,說:“不說就算了,不要不開心啊,餓么?”
“啊?”
“這次老師批評了你,說明你平時努力還不夠,可不能灰心。走吧,我們去吃點兒甜的東西,開心一點兒啊?!?/p>
他拍了拍剛才被他拽得不平整的口袋,一臉輕松地笑了起來??吹剿巧瞪档男θ荩覄偛胖棺〉难蹨I又開始在眼眶中打轉轉。燈光下的他像個孩子一樣,輕輕拉著我的手,身上的肉一彈一彈的,真不大好看。
父親沒有把壓力傳遞給我,而是一直陪伴我、鼓勵我。他告訴我他喜歡向日葵,因為向日葵永遠向陽,我們應該像向日葵一樣勇敢、積極地迎接人生中的挫折和煩惱。
“桃子,爸爸在回來的路上,需要我?guī)裁闯缘拿??”寫著寫著,爸爸的電話打斷了我。此刻,我好想早點兒見到那座“山”。
(責任編輯/孫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