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夢晗

摘 要：琵琶獨奏曲《春雨》創(chuàng)作于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作品對春雨的細致描寫，展現(xiàn)了江南如詩如畫的美景以及春雨來臨時人們愉悅歡快的心情。本文試圖從以雨訴情的作品題材、借雨抒情的造境手法、以技塑境的演奏表達三個方面來探尋作品音樂意境的塑造，旨在進一步理解和體會作品獨特的藝術魅力。

關鍵詞：《春雨》；琵琶；意境塑造；演奏技法

琵琶獨奏曲《春雨》創(chuàng)作于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由作曲家文博和朱毅共同創(chuàng)作。這首樂曲以富于江南評彈風格特點的旋律音調(diào)為基礎進行各種變奏，描繪了春雨降大地、萬物生長、充滿生機的蓬勃景象。作曲家通過各種琵琶演奏技法來表現(xiàn)春雨的各種不同形態(tài)，對春雨這個富有濃厚情感色彩的文學意象進行了音樂創(chuàng)作。

一、以雨訴情的作品題材

從古至今，“春”“江南”“雨”等意象對中國人來說，都具有特別的意義?！按河瓴粌H是一種重要的氣候現(xiàn)象，而且是一個被賦予濃厚的情感色彩的文學意象，早在《詩經(jīng)》中就有描述祈求春雨的篇章?！盵1]

《春雨》在創(chuàng)作時別出心裁地運用了“春雨”這一典型意象來隱喻江南，透過紛紛春雨散落大地來表現(xiàn)江南之美。作者借鑒了極富江南代表性的評彈曲調(diào)作為樂曲核心，對樂曲的旋律與技法進行延展改動，讓音樂進行得更為自然流暢，旋律也更清新活潑，呈現(xiàn)出江南春雨的多種景致，抒發(fā)了人們對寒冬后第一場春雨的無限期待與喜悅，表現(xiàn)出了較強的畫面感。

二、借雨抒情的造境手法

（一）雨意盎然的曲式結構

我國傳統(tǒng)的民族器樂曲作品大多是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段落構成的多段體結構，由靠前的段落演奏主要音樂主題，其余段落均為主題素材的延伸與發(fā)展?！洞河辍吠瑯右詥螛氛露喽误w的結構寫成，由引子、Ａ、Ｂ、Ｃ、Ｄ、尾聲六個部分組成，每個部分都意在塑造春雨的不同形象，最后結合成一幅動態(tài)的“江南春雨圖”。

樂曲的引子部分意在營造落雨前較為安靜空靈的氛圍，為整首樂曲拉開序幕，讓人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

A段通過對輕快活潑的江南評彈調(diào)式進行不斷變奏，給人以漫步在江南小雨中的怡然悠閑之感。

B段運用大段的長輪來表現(xiàn)春雨連綿不絕的流暢以及人們對春天的向往和對春雨的渴望。

C段運用了四種由慢到快的指法，呈現(xiàn)了春雨由淅淅瀝瀝的小雨到綿綿細雨再到斜風急雨最后到傾盆大雨的“雨勢”發(fā)展過程。

D段雙弦長輪熱情洋溢，是前一段雨勢發(fā)展至高潮的延續(xù)，表現(xiàn)出春雨過后萬物蘇醒，處處都洋溢著盎然春意的美好景色。

尾聲部分先是再現(xiàn)４個小節(jié)的主題旋律，與引子部分的泛音前后呼應，結束于徵音上，后又回歸原速，合著雙音奏法，速度逐漸放慢，力度逐漸減弱，仿佛在漸行漸遠中結束全曲。

（二）雨韻十足的主題旋律

經(jīng)過4個小節(jié)的引子之后，樂曲進入慢板主題。慢板主題以評彈唱腔過門為素材，滿含江南春雨柔美清幽的韻味，把聽者帶入清新怡人的江南風光之中。之后采用加花、變奏、音區(qū)變化模進、離調(diào)等手法，將主題不斷展開，深化了春雨的具體形象，強調(diào)了樂曲的主要基調(diào)。

快板主題旋律跳躍靈活，像是春雨沐浴大地的歡欣場景。這不僅在演奏技法上有所變化，在手法組織上也頗為細膩，加入了新的元素，同第一主題旋律做對比，豐富了樂曲內(nèi)容和琵琶的音樂表現(xiàn)力。

主題旋律是整首樂曲的重中之重，能夠更好地表達樂曲對意境的塑造，體會江南的意境之美。演奏者可以在演奏前構想江南地區(qū)的風俗人情、建筑人文等信息來幫助體會江南的景色、畫面。例如欣賞小橋流水、青瓦灰墻、油紙傘等較典型的事物或觀看紀錄片等來獲得對江南地區(qū)的感性認識。

（三）雨勢迭起的速度與力度

音樂是一門聽覺藝術，通過聽覺器官感知從而形成感性的認識。作曲家們對每段旋律的速度和力度都做了充分安排，與旋律線條相呼應，以營造下雨時的不同景象。

《春雨》的引子部分為3/4拍子的4小節(jié)慢板泛音，每小節(jié)都采用了前八分附點和后四分附點的節(jié)奏型，句尾均可自由延長。泛音在一片靜謐中悄然響起，給人以雨滴空靈輕巧之感。

第一部分是輕快的行板，以輕松愉快的評彈曲調(diào)為音樂動機，搭配弱進漸強再漸弱的速度變化，形象地表現(xiàn)了初春煙雨蒙蒙的畫面。結尾句是轉調(diào)漸慢的泛音，與引子部分相呼應。

中板部分轉入4/4拍子，力度加大，用大段的四分音符、八分音符挑輪來展現(xiàn)落雨時萬物舒展的景象。旋律采用復調(diào)手法，充分表現(xiàn)人們掙脫漫長冬季的桎梏，對春天的向往與盼望。

第三部分是整首樂曲的華彩段，用四種不同類型的指法輪流對同一旋律進行詮釋，以漸次遞進、層層疊加的手法，通過左右手演奏技巧的變化以及音樂進行中速度慢起漸快不斷推進音樂主題，層次感更加分明，結構上更加完整，同時不乏新意，塑造了雨勢變化的不同意境。

廣板部分轉入2/2拍子，運用雙弦長輪，演奏出極具歌唱性的旋律，是前一段高潮的延續(xù)，表現(xiàn)出春雨過后雨過天晴、萬物復蘇的生機景象。

尾聲部分恬靜的主旋律刻畫了主題，讓人沉浸在樂曲營造的美好景象里久久無法自拔。一句自由的人工泛音，重現(xiàn)評彈的曲調(diào)旋律，首尾呼應，點明主題，給人留下了富有詩意的回味感受。

三、以技塑境的演奏表達

（一）錯落有致的泛音

以自然泛音為引子是《春雨》的極大亮點。極具辨識力的靈巧泛音配合附點節(jié)奏，其澄澈空靈的音色引起了聽者對雨的具體想象，讓人聯(lián)想到江南春日三月的雨滴，晶瑩透亮。每一小節(jié)的最后一個泛音都可以做自由延長的處理，以便營造出空靈靜謐、余音縈繞之感。

在第一段落中，泛音跳躍著出現(xiàn)在每個小樂句的最后，交織在旋律中或點綴其間，似乎雨點逐漸稀疏，還承擔著轉調(diào)連接的作用，承上啟下，為進入大段旋律性的中板做準備。

樂曲的尾聲又出現(xiàn)泛音，重現(xiàn)主題材料并加入了一定的演變拓展。比自然泛音更清脆的人工泛音再次演奏隱喻著江南意境的評彈曲調(diào)，塑造出一幅雨后初晴、萬物清新的江南春日美景。

由此可見，泛音在整首樂曲中有很重要的位置，泛音演奏為樂曲飽滿圓潤加分不少。在演奏泛音時應注意幾個問題。1．在演奏泛音前應先找準演奏自然泛音的準確點位，演奏時左手要做好準備。與實音不同，自然泛音的泛音點位置應在琴品或者相的上方，用指腹輕觸泛音點，右手同時彈出。左手不能按實琴弦，而應用指腹輕輕觸及琴弦，發(fā)出聲音時左手立即離開琴弦。離弦也應迅速，一點即離，這樣才能使自然泛音純凈清亮、余韻悠長。2．人工泛音的演奏與自然泛音的演奏有相似之處，不過并不受泛音位限制。左手實按在琴品或相位上，以所按品位到縛手處的弦作為新的有效弦長，在該弦長的二分之一處做泛音音位，用右手手掌側虛按動此位，同時食指彈觸琴弦發(fā)音，力求左右手同時發(fā)起動作。人工泛音的音色雖然不及自然泛音那么清亮，但左手按弦處可以運用吟揉的手法來修飾余韻。

（二）巧妙的吟揉推拉

琵琶技法繁多，但論豐富與深化樂曲表現(xiàn)力的技法，首推推拉技法。這一技法能夠通過左手推拉，賦予旋律以裝飾和潤色，既能表現(xiàn)激越明亮、熱情活潑的樂觀情感，又能表現(xiàn)低沉哀怨、感傷憂郁的心境。本曲中彈詞曲調(diào)的特色表現(xiàn)在樂曲中的一些“推拉音”和吟揉上。第一部分的開頭句就在句尾加入靈動輕巧的推拉弦，在某種程度上表現(xiàn)出江南特有的意韻風情。

推拉音在較為柔情、委婉的段落中，是一種不可或缺的指法，能夠塑造出某些地方的風格與韻味，在這首樂曲中最能夠體現(xiàn)蒙蒙春雨的意境。

在演奏推拉音時，內(nèi)心要對樂曲的音響效果有所想象，應先仔細嘗試了解推拉位置不同時的音高區(qū)別，然后根據(jù)推拉的位置控制手指在品上帶弦推拉的力道及速度，從而達到想要的音響效果。特別注意不要拉得太輕或者用力過頭導致音高偏差。一定要準確無誤地掌握推拉的特點，要委婉彈奏，切忌生拉硬拽，利用推拉音來營造江南細膩輕柔的吳儂軟語之感和春日落雨時秀美朦朧的畫面。

揉弦、吟弦技法在樂曲中運用，起到了改善音質(zhì)、美化音色、強化藝術效果的作用。尤其在演奏一些旋律線條流暢、速度較慢的樂曲時，加入左手揉弦，能夠令音樂更加婉轉柔和，令聽眾回味無窮，是可以增強樂曲感染力的一種技法。吟揉技法還需要依照樂曲的塑造對象和演奏者的情緒來確定。平緩從容的樂曲，可以加入慢吟、輕揉；情緒起伏較劇烈、激越高昂的樂曲，建議采用急吟、大揉。

在揉弦、吟弦時，一定要把握好音符的情緒。這首樂曲中吟揉的音都較緩慢、從容，大都應用較輕較緩的揉與吟。吟揉時手部的動作不宜過于夸張，吟揉的頻率也不需要過快，這樣能夠令音色更加柔美，把聽眾帶到意境當中，展現(xiàn)出江南細雨斜落的紛飛之感即可。

（三）多樣化點輪的交雜

輪指一技是琵琶所有的演奏技法中最基本的，也是其他彈撥類樂器一般不會用到的、新奇特殊的指法。輪指是琵琶演奏中的重要演奏技巧，運用得相當廣泛。各樂曲中，輪指與其他各指法多變交錯運用，讓琵琶演奏更加變化無窮，引人入勝。在該曲的演奏中，使用了很多的輪指技巧，生動地展現(xiàn)了江南婉轉優(yōu)美的評彈調(diào)式和“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的盎然春意。在第一部分中，運用兩種節(jié)奏不同的半輪，需要采用不同的演奏方法進行演奏，以達到不同的表達效果。

在第二部分中整段運用了編配和聲挑輪來表現(xiàn)春雨的連綿不絕，是對白居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最好的詮釋。大指主要在四弦進行挑奏來分解和弦，讓樂曲高低錯落有致，旋律連貫而飽滿，極富歌唱性，巧妙體現(xiàn)了琵琶輪指的張力；和聲編配貼切自然，毫無矯揉造作的痕跡，整個樂段更加飽滿充盈，表現(xiàn)了春雨連綿不絕的景象以及人們對春雨的渴望。

這一樂段用了大段的雙輪技法，用強有力的雙輪技法把此樂段演奏得像大海一樣廣闊，演奏出極具歌唱性的旋律。大指在二弦上的副旋律在其間穿插，塑造出人們對春雨的期盼和春雨到來時人們的歡欣喜悅。開頭上方旋律聲部有一個七度大跳，讓情緒從容釋放，在全曲髙潮后，音樂情緒的回落不顯得突兀。

《春雨》在曲中多次使用了半輪、挑輪、雙輪等輪指技法，來塑造每個階段雨勢的不同。演奏第一段時所運用的兩種半輪要注意，在休止后半拍的位置，四個指頭在彈時占滿半拍，強調(diào)四點聲音如雨滴墜地般清脆、跳躍；如果位于八分附點后，則不用過分強調(diào)，應將重音置于緊跟其后的正拍音符上，以展現(xiàn)附點節(jié)奏的輕巧靈動。挑輪段落應較前段稍快些，四指一弦上作長輪，內(nèi)弦上用大指挑奏。此處注意挑奏的力度應比輪指更強，作為主要旋律。根據(jù)旋律走向，整體輪指也要在力度上有所變化，旋律飽滿而連貫，喚起了人們對春的期盼和眷戀。挑和輪銜接要自然，速度不要過快，穩(wěn)定即可。在力度上可根據(jù)自己的切身實際做安排，讓每句均勻飽滿，富有顆粒性。第四部分延續(xù)了前面的演奏指法，用具有力量的雙弦輪進行演奏，速度不宜太急，而是力求音色寬廣，讓整個段落聽起來像一片廣闊無垠的大海。在演奏輪指時，還要時時刻刻關注自身演奏姿勢是否正確、手腕是否放松?！八啥恍浮笔菍\用輪指演奏樂曲時，樂手手部狀態(tài)最基本的要求。呼吸在此時應完全打開，保證氣息充足連貫，要情緒飽滿地將舒展的感覺演奏出來。

四、結 語

本文以琵琶獨奏曲《春雨》為重點研究對象，對樂曲主題、旋律、技法等特點，以及“春雨”這個具有濃厚情感色彩的文學意象進行了解讀和分析，將樂曲的風格理解處理得更個性化。筆者自身有數(shù)十年的琵琶學習經(jīng)驗，加之閱讀研究了與這一樂曲相關的大量文獻、資料，總結完成了這篇文章。希望通過對《春雨》這首江南婉約風格的琵琶獨奏曲進行研究，能夠幫助演奏者更加深入細致地了解樂曲的意境塑造和演奏特點。筆者從演奏角度出發(fā)，對演奏技法提出一些建議，也為其他琵琶演奏者提供一個更宏觀的解讀視角，讓演奏者在演奏《春雨》或者此類風格的其他樂曲時，擁有更全面、更深層次的了解，拓寬琵琶藝術的表現(xiàn)空間，切實做到技法與情感的高度統(tǒng)一。

（福建師范大學音樂學院）

參考文獻

[1] 渠紅巖．論中國古代文學中的春雨意象[J]．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39（3）：58-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