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一個男人坐在輪椅上,微笑地看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一次次將皮球踢向一面墻。有兩次,球偏了許多,直接撞上了男人的輪椅。男人并不惱,始終微笑著,對那個小男孩說:“叔叔以前可是個不錯的足球運動員哦?!?/p>
“那你以后還會踢球嗎?”
“不能了,因為叔叔的腿壞掉了?!?/p>
“哦,叔叔真可憐?!?/p>
“叔叔不可憐,叔叔還有別的理想呢,比如,坐在輪椅上打籃球??!”
“那我們明天一起去籃球場吧!”
“好,拉鉤?!?/p>
…………
詩人敬丹櫻寫過:“有理想的蝸牛舉著一盞燈籠花,沿著南瓜藤慢慢爬。”她覺得自己就是那只蝸牛,爬得很慢很慢,但是有燈籠花,就足以讓她充滿信心。
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也舉著一盞燈籠花。
誰說有了理想就必須奔跑?多少人急匆匆地走,尋找成功的捷徑。可是你知道嗎?這世上能登上金字塔塔尖兒的,一個是鷹,另一個就是蝸牛。
詩人何曉坤說過一件事:一詩友,年近知命,寫詩二十余載。父母妻兒、同事親友竟無一人知曉。直至近期,一地方公眾平臺擅自推出他在外刊發(fā)的詩歌作品,眾人方覺驚愕,原來他會寫詩!原來他是詩人!這位詩友則是一臉羞愧,仿佛被人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不務(wù)正業(yè),抑或做了什么見不得光的事,頭漸低垂,傻笑而過。
這個憨憨的詩友像極了一只蝸牛。有理想的蝸牛就如同有著美麗翅膀的蝴蝶,在緩慢地飛。
被欲望驅(qū)趕著,多少人在疲于奔波的路上。一個朋友忘記了QQ密碼,申請找回密碼,申請時有一個問題:你的夢想是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早已經(jīng)不記得答案,就隨便填了金錢、房子、車子……答案都是錯誤的。他說,他丟掉的不是密碼,而是當(dāng)初的夢想。
作家王躍文說:“人就好比爬行在蘋果樹上的一只蝸牛,它爬的那個枝丫上是否有個蘋果其實早就定了的,只是它無法知道。我們就像一只蝸牛,在不遺余力地爬呀爬,總以為前面有一個大蘋果在等著我們,可說不定等著我們的是一個空枝丫。這枝丫上有沒有蘋果,不在于我們爬行得是快還是慢,也不在于我們爬行的步態(tài)是不是好看,而是早就注定了?!?/p>
正因為前方未知,才要爬過去看看,一步一步地爬,這就是一只蝸牛的理想吧。
我們每個人何嘗不是一只小小的蝸牛,這個世界沒有多少寵兒,命運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溫柔,沒有人會為了你的未來買單,你要么努力向上爬,要么爛在社會最底層的泥沼里。也許像蝸牛負(fù)重前行卻沒有結(jié)果,可還是不能放棄呀。夢想再大也不算大,追夢的人再小也不算小。天空黑暗到一定程度,星辰就會熠熠生輝。
太太的理想是廚藝精進。我家的廚房在十六樓的陽臺,太太做晚飯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落日西沉,從這個角度看,太太仿佛把碩大渾圓的落日放進了大馬勺里,顛得它七上八下,越來越紅,漸漸入了味兒。太太不喜歡炒菜的時候有人在旁邊打擾,可當(dāng)她剛剛把菜放進炒勺的時候,就忍不住向我們喊著:“吃飯啦!”我們的幸福里,不僅有飯菜的美味可口,還包括她炒菜的姿勢。
凡是我觸碰過的,皆沒有無關(guān)痛癢的事物,哪怕是刮刮胡子,哪怕是踩踩泥土。萬物自有存在之理,草之于樹,綠葉之于紅花,云朵之于天空,皆為相互的映襯。
我細(xì)嚼慢咽,品味我觸摸到的一切。閉上眼睛,聽著一些舒緩的曲子,一段似水年華、一些不復(fù)的光陰正娓娓道來,我無需控制自己的心,任由那音樂的湖水浸泡。音樂閃著溫柔的光芒,攝人心魄,撩人情思,那溫柔來得迅疾,讓你無從躲閃,那悲傷來得猛烈,讓你來不及捂住那些遙遠的傷口。當(dāng)我為稿紙上的睡蓮畫上最后一片花瓣的時候,我知道,這寂靜的夜是我的,這來自心靈的聲音是我的,沒有人能將它奪走。我與它漸漸融為一體,像一根干干凈凈的蠟燭,流著淚水不停地走動。
此刻,誰也無法阻止這音樂之水的流動,它預(yù)言著所有渴望的必然來臨,也預(yù)言著所有告別的必然重逢。
有理想的蝸牛,用它的觸須頂著這音樂,緩慢地向我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