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語

她又往窗外看了很久。

那里有幾棵大樹。這幾日清晨，我注意到她總是滿懷期待地推開窗戶。枝頭隱約有些蒙蒙的綠色。

我有些不滿。

我是一叢很美麗的花。平時(shí)我待在一個(gè)藍(lán)色花瓶里。我的葉子青翠，總是泛著光澤。我有紅色的花朵，也有藍(lán)色的花朵。我有所有漂亮的顏色。天晴時(shí)，陽光會灑進(jìn)屋子，在我身上跳躍，顯得我更加美麗。

她卻在看窗外的樹。

我不明白。那些樹枝看起來呆呆的，長得毫無道理可言。

“它們會變得茂盛，也會枯萎?！彼龑ξ医忉專Z氣溫柔，“因?yàn)槟闶撬芰献龅?，這對你來說或許很難理解?！?/p>

我確實(shí)感到不解，并因此憂郁起來。一整天我都在對著窗外發(fā)呆。傍晚時(shí)，外面刮起了風(fēng)，那些葉子在風(fēng)中搖曳，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吹跑。這時(shí)我聯(lián)想到了它們的命運(yùn)。

我想要凋謝。

這個(gè)念頭不知從何而來。我感受到一種沖動，因?yàn)槔Щ?，因?yàn)閼n郁，或者沒有原因。我不知道?？墒俏业娜~子不會干癟，我的花朵永遠(yuǎn)鮮亮，我想盡了辦法，卻毫無變化。

我看見了桌角的蠟燭。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做了夢，夢見我在燃燒。蠟燭的火舌滾燙。我被火焰包圍，火光中一切都模糊不清。在濃稠的煙霧中，我的葉子開始蜷曲，花瓣落到桌上化為灰燼。

第二天，她照例和我打招呼?！霸缟虾谩！彼p輕地拭去我葉子上的幾粒灰塵。“你和昨天似乎不太一樣了。”她一邊對我說，一邊推開窗戶。

她在開玩笑。我是塑料做的。

我向窗外看去，一夜之間，樹枝上開出了一朵很小的花。

選自《小說界》

202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