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靜
父親的路,是他的路,也是我的路,更是大家的路……
記憶中回家的路總是滿是泥濘也滿是埋怨,窄窄的路旁長著濃密且雜亂的小草,其中隱約可見或丑或奇的爬行動物,還有草尖上隨時準(zhǔn)備蹭到褲腳上的牛糞。因此我總是對村外的瀝青馬路十分向往,也羨慕住在馬路旁的人家,就算下雨也可以穿干凈的鞋子和可愛的白裙。
小時候村里的馬路邊總貼著“要致富先修路”的標(biāo)語,我不理解,我只想在下雨的時候也可以穿著我的小白鞋上學(xué)。都說貴州“天無三日晴,地?zé)o三尺平”,而我只能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因著這“鬼斧神工”,我家“與世隔絕”,不管去哪雨靴都是標(biāo)配。
山繞著山,河連著河,出門是泥,回家也是泥,家里的背簍換了一個又一個,家里的鞋壞了一雙又一雙,彎彎繞繞的小路上滿是我們的腳印,一深一淺,一大一小。爸爸扛著袋子,我背個竹編的小背篼傻乎乎地跟著他的步伐,沿著蜿蜒曲折的小路歪歪倒倒地前進(jìn),漸漸地外面的路越來越寬,背背簍的人越來越少,科技的進(jìn)步帶來了代步工具,摩托車成了風(fēng)靡一時的高級貨。
我常??吹礁赣H面對著這條小路發(fā)呆,有時感覺很惆悵,總能見到他皺起的眉頭。終于,在一個天晴的日子,父親拿起鋤頭跨出了修路的第一步,他開始早出晚歸,而母親開始埋怨父親,“別人的莊稼都快有人高了,你爸就知道修路,路又不是他一個人的,他修來有啥用,光有路沒有糧,到時候修好路了,全家老小都陪他去乞討么……”父親開始沉默,我很傷心,因為他很久沒有帶我上街了,我開始纏著父親,可能是我真的太執(zhí)著,也或許是他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什么,于是終于答應(yīng)我等修好路后帶我上街買小白鞋,自此我開始盼著路修好的那一天。
后來,修路的人身后多了一個小小的影子,我好像不知疲憊地跟在他的身邊,背著我的小背簍運著一背又一背的黃土,然后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我們的隊伍。當(dāng)路變得越來越寬,最終連到了村外的瀝青馬路,而家里面也迎來了一個新成員,一輛小小的摩托車。于是,我的小背簍慢慢被閑置下來,而爸爸的路也變得越來越好,泥馬路穿上了水泥新衣,當(dāng)然山依舊繞著山,河依舊連著河,但路上的越來越多,路上的“工具”也越來越多,我終于可以在下雨的時候穿著我的小白鞋,踩著雨水歡快前行,回家的路也變得敞亮。
長大后,我依舊能看到那個專屬于我的小背簍,它變得破敗,再也裝不下粘人的黃土,甚至竹編也變得干枯,禁不起一點力量的考驗,它的身上落滿了灰,它隨著我一起長大,也隨著父親一起老去,但沒有人會丟下它,因為它與父親的路一樣,在這車水馬龍的世界里承載著那一代人的記憶,隨著時間的流逝,成為馬路上自由飛揚(yáng)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