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欣昊
記得小學階段時為了學校所布置的課題研究,我曾在外婆家的庭院里特意養(yǎng)過幾十條蠶。
外婆家的庭院很是雅致,尤其是喜愛花草的她種植了許多動人的植物。我一直覺得小動物總是要和大自然在一起,所以特地選了這里作為我的養(yǎng)蠶小基地,可偏偏外婆的膽子很小,對于蟲類,更是害怕得不得了。寵愛我的外婆擔心澆滅了我的熱情和興致,只能笑瞇瞇地接過我放在盆內(nèi)的那一條條蠕動的白色小蟲。我依然記得外婆給蠶寶寶找了一個好位置放好之后就立刻跑到水池邊默默洗手,所以每每想起來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這樣一個害怕蟲子,甚至對蟲子感到惡心的老人,竟然會因為對外孫的看重和關(guān)心,然后忍住心中的那份害怕,堅持著細心照顧那一盆蠶,足足一月有余。
那時候每天放學之后,我都會先和外婆去采桑葉,作為蠶的口糧??杉幢阄抑滥鞘切〖一飩円惶斓募Z食,一到了郊外,我便什么也不管地在山里玩了起來。只有外婆,仿佛是養(yǎng)育小嬰兒一般細致。每次采摘的時候她都會格外仔細,相比我的隨便應付,她總是會比較哪一片桑葉最新鮮,哪一片葉子的顏色最為嬌嫩,好不認真。喂蠶時就更不用說了,外婆會用手捏起二三片桑葉,慢慢地伸到蠶的面前,等它們抬起頭,一蹭一蹭爬上桑葉時,外婆“啊呀”一聲,才匆匆松手,緊張地拍著胸口,這樣的情景在一次喂食中會發(fā)生好幾遍,但外婆仍然不肯讓我親手操作,讓我專心學習。而當蠶歡快地啃嚙桑葉時,外婆就會搬一條小凳,坐在鐵盆旁,托著頭,側(cè)耳傾聽那如密集雨點敲擊鐵片的聲音。陽光下外婆的影子,顯得靜謐、詳和。
做完作業(yè)之后,我會和外婆一起坐在盆邊,細聽那細碎而又密集的啃嚙聲。那是一種我很少聽到的音符,不急不緩,不慌不忙,那些蠶寶寶們在自己的世界里保持著它們固有的節(jié)奏,并且始終如一,從未改變。在這樣的聲音里,時光也好像不再吝嗇,很慷慨地偷偷地多分給我一點時間,然后把歲月的每一秒都拉長,再拉長,讓我更久地陪在外婆身邊,坐在蠶的旁邊。
待我習慣了那熟悉的節(jié)奏以后,我還會伴著“沙沙”的聲響睡意朦朧,眼前的景物慢慢變窄變小,困意也席卷全身,于是我便打著哈欠,迷糊地靠在外婆身上,沉沉睡去。等我再醒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一旁的老人也早已沉入夢鄉(xiāng)。外婆的頭一點一點的,滿頭銀發(fā)被頑皮的風撩起一撮,在空氣中絞在一起,糾纏著落回凌亂的發(fā)絲中。臉上的皺紋是放松舒展的,嘴角還留著一抹淺淺的笑,似是在做什么好夢。
時間流逝如常,一個個潔白的繭出現(xiàn)在鐵盆里,少數(shù)慢點的蠶,也已經(jīng)開始吐絲,在盼望中度過許久,終于等到它們化蛹成蝶的那一幕。而當一只只飛蛾從繭中掙扎出來時,外婆高興得就像一個孩子,手舞足蹈,歡呼雀躍。
自此以后,我再沒有時間去養(yǎng)蠶,外婆也去搬去了外地安享晚年,但那一盆蠶繭,始終以照片的形式,存放在我的相冊當中,也深深存在了我的記憶之海。許多人都說往事如煙,難尋難覓,可其實他們卻忘記了,那些最為深刻的往事,是無法輕易如煙的。外婆和我一起養(yǎng)蠶這件事,會永遠留在我的心底,因為不僅僅是一段養(yǎng)蠶桑的經(jīng)歷,更是外婆無怨無悔地陪伴我的一段美好時光,縱然抗拒蟲子,她仍然幫我一起,細心照顧著盆中的小小生靈。
恍惚間,那細密如雨聲的啃嚙之音又響在耳畔,眼前仍是那一個托著腮,神情專注的老太太,嘴角帶著一抹淺笑。
(指導教師:張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