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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力于學術原創(chuàng)的俞兆平教授

2023-09-28 13:34:24福建張艾弓
名作欣賞 2023年19期
關鍵詞:俞先生浪漫主義魯迅

福建 張艾弓

俞兆平先生在《哲學的魯迅》一書“前言”中曾寫道:“從事文學研究40 余年的我,有一信條嚴守至今,這就是‘不求第一,但求唯一’?!逼赜诰窠缬虻娜宋膶W科研究難免會出現(xiàn)重復性,能設下如此嚴格的規(guī)則,是有點苛求自身,但從中也透露出俞先生在學術研究中對原創(chuàng)性追求的誠篤。

對于人文學科的拓展,俞先生的觀念屬于穩(wěn)健的那一脈。他認為人文社會科學的研究每推進那么一小步,都極為艱難,所以才有“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之典,才有“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做半句空”之說,因此,他對于那種一年能出幾本書的“捷才”,多顯困惑之狀。在文學觀念上,他重視文學這一學科獨立自存的文學性與詩性,注重文本的第一性存在;在文學研究中,他強調文學史的原態(tài)史實的實證和歷史語境的納入。他常教誨弟子們,不能忘記文學的獨特個性,即使是在“文化研究”泛濫的今天,也不能隨波逐流,人云亦云,而要沉下心來,爬梳書海,搜集資料,厚積而薄發(fā);他對弟子們是如此身傳言教,自己更是身體力行。

他一貫主張:“文學研究就是要拿出新的判斷,拓出新的界域,如此,方有學術生命力;否則,嚼食他人咬過的饃,沿襲他人的觀點,除了使自身蒙羞之外,于學術推進有何補益?”這話和他的為人一樣,樸實至誠,方正耿介。觀其學術生涯,沒有矜才使氣,去構建什么龐大的體系;或是跟隨時尚,在自己也沒弄明白的新概念旋渦中撲騰,而是扎扎實實地、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命題地走來。他常在他人司空見慣、幾成定論的命題中瞧出缺漏,或深度開掘,或拓出新徑,做出新的、原創(chuàng)性的論析與判斷,故每隔一段時間,總能在學界激起一些波瀾。

在高校工作,授課講學是常態(tài),但科研亦是另一要務,因著書立說是高校教師展現(xiàn)自身學識、涵養(yǎng)與才華之途徑,也是體現(xiàn)自我生命價值意義之所在。多年來,俞先生以他那致力于學術原創(chuàng)的學風,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與美學、新詩美學等方面,取得了一些值得關注的學術成果。

俞先生的一系列學術成果的發(fā)表與出版引起了學界的重視,產生了較好的反響。早期的專著《聞一多美學思想論稿》出版后,受到海內外同行的重視與好評,《中國社會科學》《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等都發(fā)表評論文章,評介它的首創(chuàng)性與拓展性,曾獲“全國首屆聞一多研究優(yōu)秀成果”二等獎(第一名)。孫輝在《中國社會科學》1989 年第6 期發(fā)表的《聞一多研究的新拓展》一文,評曰:“海內外學者以往對聞一多的研究,大多偏向于其生平、政治思想或詩作評鑒,如梁實秋的《談聞一多》、王康的《聞一多傳》、蘇聯(lián)學者蘇霍魯科夫的《聞一多的生平和創(chuàng)作》……但像俞兆平的新著《聞一多美學思想論稿》這樣,系統(tǒng)地、全面地對聞一多的美學、文藝學思想進行研究,尚屬首次。該書從美學思想歷程、詩歌美學思想、審美教育、藝術美丑、藝術起源等不同側面,清晰地勾勒出聞一多美學思想的概貌。其學術價值不僅表現(xiàn)為對聞一多美學思想的整體把握和分層梳理,而且將這一研究領域推進到了更高的層次?!?/p>

俞先生說:“此書雖留有意識形態(tài)轉型初期青澀、粗糙的痕跡,但已屬不易。因當時出版界出書要求相當嚴格,說是苛刻也不過分,純粹是以學術質量硬碰硬地審核,根本沒有現(xiàn)今科研經費或私人出資一說。當年上海文藝出版社能接納《聞一多美學思想論稿》一書,出版后還發(fā)給稿費,現(xiàn)在想起都有點不可思議的感覺?!碑斎?,這也客觀地說明了該書所具有的相應學術價值。

1991 年專著《詩美解悟》出版,著名文學評論家南帆在《詩,作為思的對象——讀俞兆平的〈詩美解悟〉》中評述道:“俞兆平曾經是一個詩人,這一回他卻毅然選擇了后一種詩論。他在自述中承認,詩論的基本概念所形成的歧義、含混促使他做出了這種選擇。當然,德國古典美學的修養(yǎng)與聞一多、錢鍾書著作的熏陶同時為他的選擇提供了學識上的條件?!对娒澜馕颉返脑S多章節(jié)的確體現(xiàn)出了這種自我鞭策?;蛘吒拍羁急?,或者理論溯源,或者縱深思辨,這使《詩美解悟》中的許多論述顯得扎實、嚴謹、清晰?!雹儆捎谠谛略娒缹W理論的概念界定,如意象、語言、抒情性、純詩、象征、抽象、凝聚力、審美直覺等方面有所突破,著者被選入由上海大百科全書出版社等組織編纂的《詩學大辭典》中“當代詩論家之列”。

進入21 世紀以來,俞兆平先生以其一系列學術研究成果之原創(chuàng)性,沖擊了國內文藝理論體系中一些幾成定論的舊說,對其做出了調整與完善。創(chuàng)新之處,摘要概述如下:

一、從現(xiàn)代性視角,重新辨析、界定中國現(xiàn)代三大文學思潮的內涵要質。

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上,俞先生比較重視文學思潮。他在國內學術會議上曾多次提出一個觀點:重寫文學史,首先必須重寫文學思潮史。因為由作家群體的“社會心理”和美學傾向在一定的歷史時期內融合而成的文學思潮,是文學史的基本構成單位。只有正確地描述文學思潮,才能正確地敘述和建構文學的歷史。

但他發(fā)現(xiàn)國內現(xiàn)已流行的諸種版本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在文學思潮的論述方面還不夠完善,有所欠缺。主要表現(xiàn)在:一是在浪漫主義方面,把盧梭的美學的浪漫主義和高爾基的政治學的浪漫主義混為一談;二是在現(xiàn)實主義方面,忽略了形成文學寫實主義內在的“科學主義”這一學理動因;三是在古典主義方面,一筆勾銷了古典主義思潮在中國現(xiàn)代文壇的存在。由此,他打破傳統(tǒng)的理論預設,對中國現(xiàn)代文論中的現(xiàn)實主義、浪漫主義、古典主義三大思潮進行了回歸歷史語境、求證歷史史料的研究工作,重新論析、界定其概念范疇、生成語境及思潮演變等,獲得了具有突破性的成果,提出具有一定原創(chuàng)性的觀點。

其一,西方浪漫主義在本質上是對以科技理性為支柱的啟蒙主義的反思,即“現(xiàn)代性的第一次自我批判”。但20 世紀初的中國崇奉科學主義的歷史語境,客觀地阻隔了西方浪漫主義思潮原汁原味地為中國文學界所接納;特別是1930 年后,俄蘇的文學理論傳入中國后,它的構成要素已經變異,成了情感、想象及理想這三元素的“中國化”混合。因此,20 世紀中國文藝理論體系中的浪漫主義思潮主要有兩大趨向:即以盧梭為代表的“美學的浪漫主義”和以高爾基為代表的“政治學的浪漫主義”。前者的內涵側重于對歷史現(xiàn)代性的批判,即對人類文明及科技理性、工具理性發(fā)展所帶來的負值效應的憂慮、質疑與抗衡;后者則把浪漫主義當成隸屬于“社會主義的現(xiàn)實主義”中的一種成分,是政治意識形態(tài)的工具。1930 年代后的中國,政治學的浪漫主義排斥、取代了美學的浪漫主義,在具體文藝實踐中帶來一系列令人困惑的現(xiàn)象。實質上,沈從文與郭沫若就分別代表了這兩種浪漫主義思潮在中國文學界的不同命運。

其二,現(xiàn)實主義理論包含著科學認知與人文理解這一對矛盾?!皩憣崱币馕吨裱匀豢茖W的認知原則,對客體對象精確、逼真地反映與復制;而“文學”卻是一個虛構、想象性的人文世界,滲透著作家主體的精神意愿與價值取向,即作家對人生、世界的“理解”,而且還負載著對讀者道德的教喻與訓誡的功能。這一悖論式的兩極趨向,在中國文學對西方寫實主義的接受進程中始終交錯、糾合在一起?!拔逅摹睍r期崇尚科學的歷史語境,使科學精神成為強勢話語,其客觀實證、精確觀察、真實還原、情感中立的認知原則,決定了寫實主義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中的獨尊地位。中國文學界對西方“寫實主義”的接受,有著從早期的向科學認知原則傾斜的寫實主義(真即是美),到中期的科學認知與人文理解交錯的寫實主義(不脫離現(xiàn)實的真善合體),再到后期的向以意識形態(tài)為核心的人文理解傾斜的寫實主義(善即是真,善中之真方為美)的進程。在這一過程中,寫實主義的概念始終處在動態(tài)的、不斷的調整之中。

其三,學界諸種版本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論著,論及20 世紀20—30 年代文壇時,只有浪漫主義思潮與寫實主義思潮的“雙峰對峙”,只有以象征主義為代表的現(xiàn)代主義思潮,唯獨見不到古典主義思潮的蹤影。如若卸去政治判斷的預設,納入現(xiàn)代性歷史語境,從歷史真實出發(fā),學衡派與新月派于內在學理上是一脈相承的,他們在白璧德“新人文主義”的理論基礎上構成了中國現(xiàn)代古典主義文學思潮。這一思潮有著發(fā)端、演進、高潮的歷史進程,有著自身的理論體系和創(chuàng)作業(yè)績。以學衡派、新月派為代表的中國古典主義文學思潮對現(xiàn)代性的“負值效應”持警覺、反思、批判、抗衡的態(tài)度,對歷史現(xiàn)代性的偏執(zhí)而導致人文精神失落及學術衰微的中國學界的現(xiàn)狀提出了質疑與抗衡。他們偏重于人文精神的傳承,偏重于藝術的自主性與審美自律性的設立,這些恰恰化解、平衡了歷史現(xiàn)代性的負面因素,構成了推進中國現(xiàn)代文學發(fā)展的歷史合力。

俞先生說,專著《中國現(xiàn)代三大文學思潮新論》中提出的這三大觀點,是對現(xiàn)有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的增補亦可,質疑也未嘗不可。有另一種聲音的發(fā)出總不是壞事,單調才意味著學術研究中生命活力的寂滅。值得一提的是,陳思和教授曾在《學術月刊》上對上述“現(xiàn)實主義與科學主義關系”的問題做出評價:“俞兆平教授的論文,旗幟鮮明地提出了中國20 世紀20 年代的寫實主義文學思潮中有一個‘科學主義的內在啟動力’,并且在‘科學認知與人文理解的對峙與交錯中’論析寫實主義文學思潮如何在接受中的變化與演進。作者引用了豐富的資料來論述科學主義與人文理解之間的消長過程和真善美因素的排列變化,這就超越了從思潮看思潮的就事論事,提升到文藝本體的意義上來討論這一文學現(xiàn)象?!雹诳隙诉@一新的視角對開拓文學現(xiàn)實主義研究的作用。

二、首次把西方浪漫主義文學思潮在中國的傳播與接受分為四種范式。

在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三大思潮內涵重新界定的基礎上,俞先生進而深化了對中國浪漫主義文學思潮的研究,提出了一個全新的命題——20 世紀上半葉,西方浪漫主義文學思潮在中國的傳播與接受分化為四種主要范式:一是以早期魯迅為代表的尼采式的哲學浪漫主義,它偏于從強力意志的角度激發(fā)悲劇性的抗爭精神;二是以沈從文為代表的盧梭式的美學浪漫主義,它偏于從美的哲學角度對人類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所產生的異化狀態(tài)的抗衡;三是以1930 年之后郭沫若為代表的高爾基式的政治學浪漫主義,它偏于從政治角度對無產階級功利價值的追求;四是以林語堂為代表的克羅齊式的心理學浪漫主義,它偏于從心理角度對表現(xiàn)性的創(chuàng)作本質的推崇。

這一嶄新的觀點結集為《浪漫主義在中國的四種范式》的專著出版,并縮寫成同題論文,為《新華文摘》2011 年第9 期全文轉載。

對此課題的研究,俞先生體會頗深。他指出,一項有價值的選題發(fā)現(xiàn)之后,就不要輕易放棄,若繼續(xù)推進、深化,往往能拓展出一塊新的天地,這種鉆探式的思維要注意養(yǎng)成。像對浪漫主義相關資料做認真、全面的考察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在西方文化史上,浪漫主義是一個意義龐雜、內涵寬泛的跨學科概念,它涉及倫理學、政治學、哲學、美學等,學科界域遠遠超出了文學藝術的范圍,其定位也是最為繁復多樣的。

從空間上看,由于當時各國歷史狀況并不相同,法國側重政治革命,德國側重思想革命,英國側重產業(yè)革命,因此,各國的浪漫主義思潮也就各呈異態(tài)。法國就有以盧梭為代表的抗衡人類文明異化的美學浪漫主義、以雨果為代表的反抗古典主義清規(guī)戒律的文學浪漫主義;德國有以康德、謝林、施勒格爾、諾瓦利斯,以及而后以尼采等為代表的“浪漫哲學”或曰“詩化哲學”的浪漫主義;英國有以華茲華斯、格勒律治為代表的感傷的文學浪漫主義,有以拜倫、雪萊為代表的激情的文學浪漫主義等。

從時間上看,浪漫主義思潮縱貫三個世紀,它的許多美學要素滲入當代哲學、美學、文學藝術的思潮中去,構成血脈相連的關系,如存在主義哲學思潮、現(xiàn)代主義文學思潮(“五四”時期稱之為“新浪漫主義”)在對人類文明的建構與解構、在對科技與人文分裂的批判等問題上,都顯示出它和早期浪漫主義的親緣屬性。

在表現(xiàn)形態(tài)上,它更是千姿百態(tài)。撰寫《世界文明史》的威爾·杜蘭曾做過全面精要的概括:“浪漫運動是何意?乃感覺對理性之反叛,本能對理智之反叛,情感對判斷之反叛,主體對客體之反叛,主觀主義對客觀性之反叛,個人對社會之反叛,想象對真實之反叛,傳奇對歷史之反叛,宗教對科學之反叛……簡言之,19 世紀對18 世紀之反叛?!雹劾寺髁x幾乎涉及人類社會生活、精神生活、政治生活的所有方面,展現(xiàn)出多重多樣的表現(xiàn)形態(tài)。

內涵如此復雜多義、形態(tài)如此變動不居的浪漫主義,當它作為一種異質文化進入中國,勢必會和本土文化產生沖撞,并為本土文化所同化而產生變異,呈現(xiàn)出多樣的狀貌,凝定為多種范式。但中國學界關于浪漫主義的研究,卻局限于現(xiàn)象性的、靜態(tài)的、單一學科的描述,多是把它縮減到僅隸屬于文藝的一種創(chuàng)作方法,并把思潮的整體性切割成若干特征的橫斷面。例如,今日高校文藝理論教科書對其一般是這樣界定的:“它以強烈的主觀態(tài)度、熱情奔放的情感力量、無拘無束的幻想精神、奇特神秘的藝術色彩,將理想型文學發(fā)展到極致。”④理想、情感、幻想成了浪漫主義的三大要質,但這種概念界定僅是高爾基式政治學浪漫主義在中國文學理論中的延續(xù)。

20 世紀30 年代以來,以郭沫若為代表的高爾基式的政治學浪漫主義在中國的美學、文藝學體系中占有了絕對的主導地位,而像以早期魯迅為代表的尼采式的哲學浪漫主義、以沈從文為代表的盧梭式的美學浪漫主義、以林語堂為代表的克羅齊式的心理學浪漫主義等,幾乎全被否定、被遺忘了,從而導致中國的具體文藝實踐,產生了一系列混亂的、令人困惑的現(xiàn)象。對于如此嚴重的美學偏誤,國內學界多年來卻無所覺察,這不能不令人警醒。

俞先生的學術判斷,貼近紛繁復雜的中國現(xiàn)代浪漫主義文學的真實圖景,并隨著時間推移,逐步為學界所認同。當他在國內首次從現(xiàn)代性視點對創(chuàng)造社的浪漫主義定性提出質疑與反思時,反響十分強烈,引發(fā)了一場學術論爭,在《文學評論》上展開了學術討論,對國內學界產生了較大的影響。由此,也引起日本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界的關注,俞先生曾應日本九州大學言語文化研究院的邀請,以訪問教授的身份,到該院做“創(chuàng)造社是浪漫主義的文學社團嗎?”等課題的學術演講。

三、從科學主義的視角,在國內學界首次全面梳理了中國現(xiàn)代作家對科學與人文關系的學理論述與價值判斷,填補了這一研究領域的空白。

俞先生在2013 年出版了《中國現(xiàn)代作家論科學與人文》一書。20 世紀末國內哲學界、史學界興起了關于“現(xiàn)代性”及其構成要素——“科學主義”的研究熱潮,俞先生敏銳地感應到這一學術趨向,并從文學界域率先呼應之。他發(fā)現(xiàn),科學與民主是飄揚在“五四”上空的兩面大旗,多年來,國內外學界對“民主”思潮和中國“五四”新文學之間的相互關系研究得比較深入,如人的覺醒、個性的解放、人性的自由,以及重鑄國民靈魂等;而對于自19 世紀末產生的“科學與人文對峙”這一宏大的世界性的歷史語境卻忽略、遺漏了,特別是對“科學主義”思潮和“五四”新文學及現(xiàn)代作家之間的關系研究甚少,像魯迅在《文化偏至論》中何以抨擊“唯物質主義”這一“偏至”,至今未能真正破解。

又如,關于“五四”新文學思潮的動因,諸多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一般論及兩點:一是晚清以來要求文學變革的動勢蓄積,如“詩界革命”“小說界革命”“文界革命”及白話文的提倡等;二是以批判“儒術孔道”為中心的,打破封建專制意識形態(tài)的社會政治斗爭需求。但作為“五四”時期精神標志的兩面大旗之一的科學,和它所激發(fā)的內在學理驅動力,及其所產生的負值效應等,卻被忽略、遺漏了。

俞先生在學術研究中強調的第二條原則——歷史語境納入,在此顯示出了其必然性。他對中國現(xiàn)代作家在科學理性與人文精神兩者對峙的這一世界性歷史語境中,所保持的各自不同的態(tài)度立場與價值選擇等,在史料上進行搜集與歸納,進而做出深層反思與學理判斷,促使學界對“五四”新文學及文學思潮的研究,突破原有的框限,向文化、歷史、哲學、美學的層面深入與拓展,從而更為客觀地接近與再現(xiàn)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歷史原態(tài)。

科學理性與人文精神,從古希臘的相輔相生,到而后的對峙與分裂,它們之間的矛盾從未停止過,俞先生對這一困擾人類的宏大命題懷著深深的敬畏。他論析到,特別是近代以來,科學技術高速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豐富的物質財富,改善了人的生存狀況,促進了社會文明的發(fā)展;但科學主義、工具理性的盛行,也造成了人的工具化、物化、商品化等人文精神失落的弊端。特別是啟蒙運動時期,以實證主義來解釋世界規(guī)律占了上風,科學理性沖破了人文的包裹,并逐漸取得強勢話語權的地位,“科學萬能”成了新的宗教,科學理性成了新的上帝。

當科學僭越了人文的席位,當科學把人的靈魂物化時,兩大學科便逐漸分離,構成了歷史性的對峙。這一“二律背反”的狀況,說明科學這把“雙刃劍”,需用“人文之手”握住,這是人類發(fā)展進程中無法回避的一個迫切問題,也是“現(xiàn)代性”中的一個核心命題。19 世紀末,當“現(xiàn)代性”被強制地植入中國,西方科學觀念即以勢不可擋的強力涌來,形成了科學主義思潮的泛濫。它一方面表現(xiàn)為“現(xiàn)代性”的正向趨勢;另一方面也沖毀了中國的傳統(tǒng)人文精神體系,引發(fā)了中國知識界、思想界,包括文學界的人士在接納西方科學大潮時,產生了不同的學理判斷與價值選擇。

俞先生和他的一位博士生選擇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最有代表性的作家、文論家,從史料出發(fā),回歸歷史語境,以他們對于科學與人文關系的態(tài)度、立場,以及論析與價值判斷,分別整理、歸納出如下四種形態(tài):其一,處于人文與科學對峙困境中的兩難選擇,代表人物為王國維與梁啟超;其二,主張科學與人文兩者共容互動,希冀合題,代表人物為早期魯迅、徐志摩、林語堂、梁宗岱;其三,推崇科學,肯定科學在中國現(xiàn)代化轉型中的正值效應,代表人物為胡適、郭沫若、茅盾;其四,抗衡科學主義的壓制,強調重建人文精神的價值體系,代表人物是以吳宓為首的學衡派,以及梁實秋、聞一多、豐子愷等。

對這一課題深入的考察、思辨與歸納,不僅填補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在這一界域上的空白,有助于它的整體結構的完善;還可以總結現(xiàn)代化進程中中國思想文化界的變化與發(fā)展規(guī)律,從而反省歷史所給予的教訓。對于人這一族類來說,彌合科學與人文的分裂,使二者在新的層面上達到和諧與化融,這是建構人生與自然完美的生態(tài)體系的前提。

四、《哲學的魯迅》引生了魯迅研究中新的“學術生長點”。

2023 年,退休多年的俞先生向學界呈上了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哲學的魯迅》一書,也標志著他的科研重心從“現(xiàn)代文論與思潮”轉向了魯迅研究界域。魯迅研究在中國已逾百年,學界對許多論題的探索基本飽和,那么,俞先生能有所突破嗎?對此,他是清醒而又務實的。他堅持“無征不信,孤證不立”的基本原則,強調原態(tài)史實的實證和歷史語境的納入;他遵從以提出問題為定位,解答問題而展開的撰寫策略,力求做到以點帶面,避免全方位布局的面面俱到;他實踐性地運用“以魯證魯”“以魯解魯”的研究方法,以史料實證為前提,以經驗歸納為邏輯,尋索魯迅自身的精神密碼,來破譯魯迅研究中懸而未決的命題。

他說,書取名為《哲學的魯迅》,并非去論證魯迅是位哲學家,而是從哲學的視角去審視他,企望能“探其本源,明其族類”,追溯魯迅思想與外部世界哲學思潮之關聯(lián)。如與嚴復哲學社會學譯著(赫胥黎的《天演論》、約翰·穆勒的《群己權界論》)、與盧梭哲學、與尼采哲學、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美學等的關聯(lián)等,追索其內在血脈之貫通,融合新知之悟覺,力求闡明魯迅哲學思想在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上的價值與意義,及其相應的歷史地位。

其一,魯迅與嚴復譯著《天演論》。

魯迅對《天演論》,有繼承,有否定,“去其偏頗,得其神明”,采用了哲學的“揚棄”立場。這由三個方面展示:第一,天行與人治。對自然科學意義上“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萬物進化論,魯迅是遵從的;對弱小民族宣揚斯賓塞的“天行”說,他是贊同的;而對跟從斯賓塞“叢林法則”的“獸性愛國”者,則以赫胥黎的“人治”予以抨擊。第二,進化與退化。魯迅把進化論和社會革命聯(lián)系思考,愿意犧牲自我,促使新的希望在進化中誕生;退化的觀念則深潛于魯迅的“鬼氣”“一代不如一代”,以及對“黃金世界”的疑慮中。第三,立群與立人。嚴復傾向于斯賓塞,強調“舍己為群”;魯迅傾向于約翰·密爾,“首在立人”,人立而“人國”立。進化論在人類社會現(xiàn)實中的困境,使魯迅最后認識到,必須以馬克思主義學說來取代嚴復譯著《天演論》。

其二,《狂人日記》與《群己權界論》。

魯迅《狂人日記》的寫作動機與嚴復譯《群己權界論》有關,“狂人”一詞或許也來自該書。當時的魯迅在思想觀念上傾向于約翰·密爾和嚴復的關于社會矛盾為“小己受制國人”的要義;接受他們關于“國群”之暴,“較專制之武斷為尤酷”的判斷;同意他們關于“國群”暴虐的恐怖之處,在于“束縛心靈”的結論;而且,周作人隔年所寫的小說《真的瘋人日記》也涉及嚴復的《群己權界論》?!犊袢巳沼洝返囊庵?,在于批判由小人與庸眾所組成的“國群”,對“小己”中“孤獨的精神戰(zhàn)士”的迫壓、暴虐,“吃人”的意象則是這一歷史語境中的具體展示與深化而已,是一種精神性的象征。魯迅喊出中國歷史“吃人”,類同于尼采的“上帝死了”,都代表著“一切價值重估”時代的到來。

其三,魯迅與盧梭哲學。

國內外對魯迅早期思想研究的疏漏是,止于尼采,不再推進至盧梭。1926 年底之前,魯迅的“掊物質而張靈明”,是跟隨盧梭對唯物質主義、唯科學主義的質疑;而“任個人而排眾數(shù)”,則是借助尼采的“超人”觀念對盧梭“公意”說的調整,對“借眾以凌寡”的庸眾式民主政治的批判。魯迅發(fā)現(xiàn),淹沒盧梭烏托邦式“公意”的愚庸類“眾意”,即英語中的mob(烏合之眾)之“長技”,亦即約翰·密爾所揭示的“多數(shù)的暴虐”,在中國則表現(xiàn)為“無主名無意識的殺人團”,它在外,構筑成“鐵屋子”;在內,轉化為“國民性”。20 世紀初的中國先覺者們多因此而陷入悲劇性的結局,魯迅對此深感痛切,并外化為相應的雜文、小說及論文等。

其四,魯迅與尼采“強力意志”之力。

魯迅前期的“力”之觀念,是以尼采“強力意志”為核心,前承達爾文、斯賓塞,后延及對弗洛伊德、柏格森等的理解。魯迅鐘情尼采哲學的原因是,其一,“意力派”將成為新世紀的哲學主潮;其二,“意力派”摧毀偶像,與“五四精神”合拍;其三,尼采之“力”與達爾文進化論同源。中國的現(xiàn)狀,落入《摩羅詩力說》中“古國衰敗史”的魔圈,從漢唐時期的雄健闊大變?yōu)橥砬宓腻钊跷?,原因在于中國傳統(tǒng)的腐朽力量的絞殺,以及封建統(tǒng)治者陰毒權術的奴化。為使古國浴火重生,魯迅求助于尼采的強力意志,呼喚“精神界的戰(zhàn)士”的誕生;求取生命本體的勃發(fā)與飛揚;堅執(zhí)于深沉韌性的戰(zhàn)斗。1930 年前后,魯迅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哲學與美學,逐步疏離、告別了尼采哲學。

其五,魯迅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美學。

魯迅一生的思想主要是在梁啟超所歸納的兩大觀念中選擇:從尼采的“少數(shù)之優(yōu)者為多數(shù)之劣者所鉗制”,轉換到馬克思的“多數(shù)之弱者為少數(shù)之強者所壓伏”的理論基點;即從原本的“任個人而排眾數(shù)”、視“眾數(shù)”為“庸眾”的尼采超人哲學,逐步轉換到勞動工農是“世界的創(chuàng)造者”的新的哲學基點上來。這一從尼采的“劣制優(yōu)”,逐步轉換為馬克思的“強壓弱”觀念的起點,則是他在廈門生活的1926 年11 月,正如他自己而后在廣州所說:“離開廈門的時候,思想已經有些改變?!?/p>

學界對魯迅接納馬克思主義的論述,從邏輯體系、學理深度的視角來考察,略嫌零亂、粗率了些。若要更清晰地把握魯迅這一思想脈絡,擬從經濟基礎與意識形態(tài)關系、社會改造的途徑、人的歷史社會性、文藝的本質功用及審美特性等方面,予以梳理與闡述,并做出相應的評說與判斷。魯迅在接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過程中有其特色:一是呈現(xiàn)為動態(tài)的邏輯演變,不斷地揚棄舊我,吸納新知;二是所接納的新的理論多轉化為內在的深度悟解;三是站立在厚重的中國經驗的基礎上,化融了馬克思主義,在理論與實踐上做出了獨特的回應。

其六,魯迅與《阿Q 正傳》。

魯迅對于阿Q 不是“怒其不爭”,而是“懼怕其爭”。魯迅當時冀盼的是在精神上徹底覺醒的革命先驅者,如寫《革命軍》的鄒容、《藥》中的夏瑜、英國詩人拜倫等,而非以權力、金錢、女人為“革命”目的的阿Q 式的人物。按照“以魯解魯”的研究方法,阿Q 這個人物形象原型的身份定位,如魯迅說的“破落戶子弟的裝腔作勢”的成分較大,其最主要的個性特征是“精神勝利法”與投機革命,阿Q屬于投機革命的越界的“庸眾”。魯迅對于中國革命中的游民文化意識與民粹主義傾向是持批判態(tài)度的,他懼怕“阿Q 似的革命黨”這類游民、民粹的沉渣泛起,借著革命的大潮起來爭奪權力與地盤,因為他們不可能成為推進中國發(fā)展的健康的力量,帶給中國人民的反而是一場又一場的災難。

上述六個方面是否可成為魯迅研究中新的學術生長點?是貨真價實,創(chuàng)新推進,還是“忽悠”“賣拐”,再度“重復研究”?俞先生懇切期盼同行們明眼審察、評判,因其最終的目的仍是企望為現(xiàn)今國內外的魯迅研究增進一些生機與活力。

回望來程,俞先生在學術之路上已走過40 個年頭。他曾自嘲,在國內文學評論界,他屬于“三棲類”人物──教的課程是《文學概論》,干的事情是學報編務,學術研究著力點卻是現(xiàn)代文學。這使他不但精力有些分散,連研究方向也有點繁雜,即未能執(zhí)于一途,除了著力于中國現(xiàn)代文學理論與思潮及魯迅研究外,他還出過詩歌理論專著(《詩美解悟》),寫過馬克思主義美學論文《現(xiàn)代性視野中的馬克思主義美學》(以頭條轉載于2008年6期人大復印資料《美學》),一度研究過中國港臺文學——《二元構合中的詩心與詩藝》(以頭條刊發(fā)于1997 年4 期《文學評論》),甚至縱馬到藝術領域(《論藝術的抽象》一文在“中國美術家網”作為重點文章推出多年,長期保留至今)……可謂隨心所欲、自由散漫到了極點。但這種“打一槍換一道壕溝”的“流寇式”作風,帶來的結果是沒有牢靠的“根據地”,這一弊端俞先生到后期方才有所悟覺。他回顧,當年徐志摩曾反?。骸胺残詺飧甙寥耍月佣豢蠈R?,此所謂聰明誤也。志固不可不大,而亦不可過大,必篤必顓,乃實乃張,讀書所以致用,若搖惑眩亂,如入深霧,不知西東矣?!贝颂幗^非欲攀比徐公,而是因他點到俞先生之痛處,故多年不忘其訓。

不過,十多年來主持《廈門大學學報》的編審工作和多項文學科目研究的交叉穿插,客觀上也構成了他相對開闊的學術研究視野。盡管目眩五色、學科間雜,但他進入學術研究的方法依然不變,學術風格從未偏離原旨。在《南華文存──俞兆平學術論文精選》的“后記”中,他曾總結:原態(tài)史實的實證與歷史語境的納入,是他進入學術研究的兩大原則,因此,他傾向于以經驗主義的實證為前提、以歸納概括為邏輯原則的文學研究方法。而這一學術風格則是由他的導師鄭朝宗、許懷中兩位先生所鑄造而成的。鄭朝宗先生學貫中西,他畢業(yè)于清華大學,后留學英倫,負笈劍橋,兼之家學淵源(先生之父曾任林紓的文書,為其抄寫、校正、謄清譯稿),國學根柢深厚。在學術上,他強調“文學研究中的實證原則”,強調“培養(yǎng)同學收集和處理第一手資料的能力和習慣”,為廈大中文系奠立下優(yōu)良的學術研究傳統(tǒng)。

俞先生的另一位導師為許懷中先生,他是鄭朝宗先生的學生,走的也是史料歸納、邏輯實證的路。在1980 年之后,僅魯迅研究領域,他就出版了《魯迅與中國古典小說》等六部專著,可惜在1983 年因奉命調往政界而中斷學術。其治學態(tài)度可用四個字概括:謹嚴穩(wěn)健。他尊重史料,鉤沉稽索,力求言必有證,語無虛發(fā),從不打花拳繡腿,以空疏浮泛之談,蒙誤世人。師門之風,后學承傳,俞兆平先生感到十分幸運,學術細胞在萌生之際,就注入了兩位導師的“多求索、重實證”基因,從而鑄就了自身的學術風格。

俞先生曾感慨地說過,廈大學派的“文學實證原則”,在實踐運作過程中是必須具有恒心與毅力的。學海茫茫,笨人碌碌,每當自己從書堆中淘出新的史實,就會像發(fā)現(xiàn)新的星體般,喜悅之情非言語所能道出。但史料的尋找,用的是披沙揀金的笨功,勞而無獲是常有的事,許多人便因此而放棄,人各有志罷了。

立足于原著或原始資料,方可進入研究,此治學之道讓俞先生受益終身。在《中國現(xiàn)代三大文學思潮新論》一書的“后記”中,他寫道:“我常震懾于由預先的理論命題設定所形成的‘傳統(tǒng)’那牢不可破的威力,在確鑿史實的質疑跟前,‘預設’仍安然如山,不改分毫。從預設的命題出發(fā),進行演繹式的推導,這種黑格爾主義的先驗論,這種被顧準稱為‘邏輯神學’的思維形式,何時才能得到糾正?”⑤這一帶有懷疑論色彩的感悟,正來自于鄭朝宗和許懷中兩位先生當年的教誨。例如,像國內現(xiàn)代文學界長期以來形成了一種極為穩(wěn)定的思維定勢:寫實主義的文學研究會和浪漫主義的創(chuàng)造社,二者是文學史上最為突出、相峙對立的文學社團,國內權威的幾部現(xiàn)代文學史著作均是如此定論,但真實的史料卻非如此。俞先生曾就創(chuàng)造社與浪漫主義的關系查閱過有關的資料,并做了累計,在1930 年之前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資料中,查不到創(chuàng)造社主要成員肯定、推崇浪漫主義文學思潮的任何史實。但迄今為止的各部現(xiàn)代文學史均把創(chuàng)造社列為最具典范性的浪漫主義文學社團。這一思維定勢、觀點預設,強大到連“史實”都無法糾正其偏誤。

究竟我們是相信史實,還是相信預設的判斷?這些“預設者”在解讀時有沒有可能產生錯位、誤讀,乃至故意誤導呢?這不能不是個嚴峻的問題。如果連“史實”都可以漠視的話,那么我們的研究有何價值與意義呢?因此,史料的發(fā)掘與重新審視是帶有顛覆性意味的,而學術原創(chuàng)的閃光點往往在這發(fā)掘之中迸發(fā)而出。由于這種原創(chuàng)性的觀點和新的判斷是奠立在確鑿的史料基礎上,真實性強,可信度高,也就是說,以實證邏輯得出的結論在學術論爭中較難于被推翻。俞先生認為,自己在幾次學術論爭中能立于不敗之地,是得益于廈大中文系的“實證原則”傳統(tǒng)。

因此,俞先生在給研究生們講課的過程中,一再強調原態(tài)史實的實證與歷史語境的納入在學術研究中的重要性。他說:“你們這一代學人所欠缺的就是這兩大原則。這些年來,我參加、主持過多場碩士、博士畢業(yè)論文的答辯,深感嚴復、鄭朝宗、許懷中等老一輩學者所執(zhí)守原則的重要性?,F(xiàn)今學界,浮躁之風日盛,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太多的誘惑侵蝕著為學所必備的淡然、篤定的心境,因而在學術研究上多尋捷徑,演繹式的邏輯思維盛行其道。此類論文一般多是從新近流行的西方文論中拾得一二概念,然后以其為預設的命題,由此出發(fā),才去搜集相關資料(其中多有鄭先生所貶斥的‘第二手資料’),繼爾羅列演繹成章,以此來印證預先提出的假設。此法雖可一時快速奏效,但經不住學術自身發(fā)展的檢驗,往往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湮滅。而且,這種學風還帶來重復與沿襲之流弊,學術研究千人一面已成學術界的癌癥?,F(xiàn)今,學風嚴謹、以身作則的老一輩學者多已作古,我們這一輩弟子們也漸之退出舞臺,但承接薪火,傳遞下代,仍是我們職責所在。”

必須指出的是,俞先生并非溺于史料、以發(fā)微索隱為目的的冬烘之士,他與時俱進的另一側向,也相當鮮明、突出。他認為,以史實為證、以歸納為主的研究方法也不能絕對化,資料、史實的開掘與新的理論視角的建立并非矛盾對立,而是相輔相成。在學術研究中,宏觀性、戰(zhàn)略性視角的建立仍然十分必要,它多來自新的社會思潮與新的社會語境,它有著形而上的意味,和那種戰(zhàn)術性的預設的具體命題完全是兩碼事。當這種戰(zhàn)略性的、全局性的新的理論視角建立起來,就如同一盞聚光燈亮起,那些塵封多時被人遺忘的史料,或被人們熟視無睹的,乃至邊緣性的史料,都將被照得熠熠生輝,煥發(fā)出新意,一條期盼已久、新的研究路徑也將展現(xiàn)在眼前。像20 世紀末“現(xiàn)代性”理論視角的建立,對俞先生學術研究的啟示與導引的作用是十分巨大的,但在他的論著中,“現(xiàn)代性”一詞并不作為名詞概念的外觀點綴,而是成為精神內質深深地滲透在章節(jié)文句內里,成為有機的組成成分。

俞兆平先生跟我們說過,他時時記得導師鄭朝宗先生晚年時常提及的王國維的兩句詩:“人生過后唯存悔,知識增時祇益疑?!贝_是如此,學海無涯,此生有限,誰也不能窮盡知識,唯有像王國維、鄭朝宗先生們那樣,把學術化為生命的存在,學人的一生才能得到永恒。

①南帆:《沉入詞語——南帆書話》,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 年版,第257 頁。

②陳思和:《同行專家點評》,《學術月刊》2002 年第10 期。

③威爾·杜蘭:《世界文明史:卷十》第4 冊,東方出版社1999 年版,第1294 頁。

④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 年版,第165—166 頁。

⑤俞兆平:《中國三大文學思潮新論》,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年版,第43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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