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煒專欄作家讀書，寫字，旅游，鍛煉

我上初中才開始學英語，學了沒多久，老師就宣布，英語有“課外課”，學得好的同學可以參加，學得不好的就不用參加了。班里有幾個英語不錯的同學，下午就去上“課外課”，我們沒資格學的，就在操場上踢球。

課外課的教材是“新概念”，大概從第二冊開始學起。那時候市面上沒什么英語教材，我也不知道“新概念英語”是什么，就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學的是“舊概念英語”。這件事對我影響深遠，及至我三四十歲時，仍然相信“新概念”是了不起的教材，只要把新概念第三冊和第四冊背下來，英語就很厲害了。當然，我到現(xiàn)在也沒把第二冊背下來。

很多年之后，我跟一位朋友聊天，他很小就進“外國語學?！睂W習，封閉式的校園內(nèi)聽英語說英語，營造出一個外語環(huán)境。我這才恍然大悟，英語，它是一種語言啊，我們得用它啊。我上學那陣子，英語是一本本教材，一盤盤磁帶，一個個單詞，一連串語法。家里有了電視，電視里有了英語教學節(jié)目，先是《跟我學》后是《走遍美國》，我也買了教材，跟著電視學。但是，我從來沒意識到，應該把英語發(fā)音跟外國教師的嘴形對應起來，這是一種“具身經(jīng)驗”，必須跟著說，必須一遍遍說出一個單詞，你才能記住它，聽到它的時候才能把它認出來。我學英語，從來沒有什么“具身經(jīng)驗”，只知道背單詞，背單詞怎么背？用一張紙抄，心里偶爾會默念，但怕發(fā)音不對，從來不敢念出聲兒。也就是說，用一種學文字的方式在學語言。這么學下來，我現(xiàn)在倒是能讀點兒英文書。

最近我看了一本書叫《雙語大腦》，開篇就說，世界上有一半以上的人是“雙語”的。這個比例到底是否確切，我說不上來。作者是一位西班牙裔，移民美國，他對孩子說西班牙語，他老婆對孩子說英語，孩子長大了，自然成為一個雙語孩子。作者講，小孩子天生就能區(qū)分不同的語言，每種語言都有自己的語音組合方式，比如西班牙語發(fā)音中絕不會把str連在一起，但英語中str開頭的單詞有很多。作者說，我們可以這樣來測試一下，上網(wǎng)，找一首你從沒接觸的外語歌，比如你很少聽德語，就找一首德語歌，聽，然后試著辨識一句歌詞里有幾個單詞，能不能找到單詞之間的空隙，這就是小孩子聽語言的第一步，找到單詞之間的“氣口”，孩子從發(fā)音方式上識別語言，如果他接觸兩種不同的語言，他就會慢慢建立兩種不同的發(fā)音系統(tǒng)。

那個時候，大多數(shù)英語老師也就是這個水平……

對我來說，這些讀音的基本規(guī)則，我在上學的時候從未意識到，我花了特別長的時間學完形填空，學閱讀理解，很少做聽力題，很少開口說英語，幾乎從未用英語寫作。所謂聽說讀寫，其實只學會了讀。我媽媽當年就在中學里教英語，我見過她查字典、備課、出英語試題，她給我看過《薄冰英語語法》和《張道真英語語法》，但是我很少聽她說英語，頂多是念幾個單詞。我懷疑，那個時候，大多數(shù)英語老師也就是這個水平，用一種教文字的方式來教語言。

曾經(jīng)有一個朋友跟我說，安排什么英語課啊，多看看外國電視和電影，自然就學會英語了。學習，需要一個內(nèi)在驅(qū)動，我有一個小兄弟，當年喜歡打游戲，然后學會了一點兒日語，還喜歡搖滾樂，又學會了一點兒英語。這是一種特別好的學習方法，用語言去學習一種東西同時在這個過程中學習語言。

遺憾的是，現(xiàn)在的小學英語課程，還是跟我們當年學英語的方式差不多，這樣學下去，學十來年，應付一下高考，基本上是浪費時間。新學期開學，到底怎樣來掌握一門外語，這恐怕要來點實際的。不過，現(xiàn)在的英語學習材料可比我們當年豐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