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文娟
我的家鄉(xiāng)就在魯迅先生筆下《社戲》發(fā)生的地方,這里是平原,河道縱橫,兩岸是延伸至遠(yuǎn)方的稻田。到了秋天,滿眼都是金燦燦的,稻谷收割后,稻草就被農(nóng)人們堆成一個個像糧倉似的草垛。此時,農(nóng)人們焦灼的心才放下,一年的收成終于有了著落。
看見了草垛,我們的心也才跟著有了著落。此時,父母才有時間照顧家里的孩子,春天時給我們做豆飯,秋天則煮新米飯,但這些事情都是在草垛堆成后才會發(fā)生的。
小時候,村里的廣播站總會播放《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這首歌,只是,就算我們爬到高高的谷堆旁,也找不到媽媽,媽媽們都在村外的農(nóng)田里或割稻,或打谷,或收草,或背谷,她們是輪不到在谷堆旁邊歇息的。谷堆旁的都是奶奶、外婆這樣的老人,她們像魯迅筆下的長媽媽那般穿著藍(lán)布衫,堅守在曬場上,時不時地翻動著曬在場地上的稻谷。下雨的時候,我們這些小孩子也都派上了用場,推谷、掃谷,和雷陣雨搶時間,手忙腳亂地用篷布蓋在谷堆上。一旁的草垛則像個男子漢一樣迎接著雷陣雨的洗禮。
風(fēng)停雨住,天邊出現(xiàn)彩虹,草垛濕漉漉的,像剛從河里洗過澡。到了夜晚,微風(fēng)吹來,星空璀璨,螢火蟲提著小燈籠飛來飛去,我們則圍著草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時不時向草垛上輕輕一靠,宛如向大人撒嬌,那草垛就是我們的童話世界。
等到草垛被西北風(fēng)吹得沒了水份時,那些稻草就會被我們一趟一趟地背回家。兒時的一間十平米左右的屋子,住了五口人;但到了收割時節(jié)就不一樣了,滿屋子都是稻草,一直堆到閣樓。此時,那高高的草垛仿佛就是通往神秘世界的階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上了高中,住校的我一周回一趟家。大嬸大姑們看到一周不見的我,特別熱情,總是要到我家開個家庭聚會。八十年代,聊天就是主要的娛樂方式。那時我對大學(xué)生活充滿了向往,便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時候找了家里人一般不去的一個地方:草垛上。高高的草垛都堆到屋頂上了,輕輕一嗅,陣陣稻草清香將我擁入懷中,在燦爛的星光下,我沉浸在美妙的文字世界里。
可如今,別說草垛了,就連見到一根稻草也成為了一種奢望。草垛在我的腦海里,始終是記憶中那個既有煙火又有詩意的自然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