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勇
北大荒
凍土層浮動灰色的冬日之光。
藍喜鵲跳躍,覓食,原野上散了又聚。
快立春了,破碎雪被里枯草隱現(xiàn)。
凍河堤拐過幾道彎,黃鼠狼搓手站立,
親人般凝望村莊依稀的雞鳴狗叫。
村路雪泥有轍無車。楊樹,寂寞的光桿司令。
聾啞正午,沒有人語,沒有風聲。
低檐上,孤煙一縷,系在鷂鷹的羽翅之下。
療養(yǎng)院
小窗框住十公里,溪流從山坳里
拆下它的白色繃帶,解凍的傷口嘩嘩響。
提示著清澈空氣,三兩犬吠,像散架之書,
我減去一個命題之我,斷篇殘片突然奔涌。
某年農歷六月二十一的回憶
黃昏低旋燕子像快捷鍵一樣播放自己。
密林之上塌陷云朵在西山頭上數(shù)牛群。
籬笆院雞鳴狗叫豬哼哼妹妹抱草而歸。
我家茅草屋檐搖擺在榆樹晦暗綠蔭中。
閃電抽打鞭子亂套的穹頂轟轟隆隆響。
那蹄子奔跑的軀體汗雨驚恐中冰冰涼。
風雨掀動玻璃窗流淌臉孔夢幻般一閃。
青李子抱住菜園樹的獨木橋顫抖不停。
飲酒南山
就快深入秋天腹地了。南山還是南山,
牙口卻不是牙口??胁粍由焦?,
兩片松動的枯葉,氣喘吁吁地綠里爬。
臨風坐定,你不再東,我不再西。
一根繩子的邊疆,早捆住界限。雨也突來,
從十六年前的大雪,落向空空的二鍋頭。
哎,晴天登山,卻雨地里飲酒。隔著
二十里的紅塵,身邊山林全是蒙蒙云煙。
抽一口,偶有驚雷,但炸過耳畔就散了。
惟有鳥還鳴,惟有花和野蘑還開還長。
杯不再撞響另一只杯,空掉的酒瓶不再碎。
報紙蓋著醉容顏,仰臉任意浮云南來北往。
該走了,周圍的綠里,黃葉越墜越厚。
低頭,夜鎖山城,塵土密布。過隧道時,
碰見護照傳遞的百年國際列夢一樣馳過。
南 山
1
風閃過,
枝葉骨頭絕響。
白鳥高翔。
藍色大廳深處,
正煮沸,山林
正一壺清水。
2
水落石出。
幽谷放開襟懷,
一條玉帶解開,
繽紛袍子。
落葉如虱埋小徑,
又厚了一尺。
3
精致的,
一根紗質小槳,
曾為藍蜻蜓
而劃動,現(xiàn)在,
秋風白浪里,
它忽隱忽現(xiàn)。
4
林下死松鴉,
像個躺臥僧侶。
降雪之前,
塵埃蒙黑袍。
云朵騎白駒,
南山穿過針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