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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溝河最后一位老人

2023-09-01 05:43:50
山東文學 2023年5期
關鍵詞:河村男孩玉米

張 濤

事情該從何處說起呢?

就從那年的最后一天說起吧。

按陰歷來說,每年的最后一天是年除夕。那是真正要過年了,是過大年。早飯后,泥溝河村的柏友廷老人就開始貼對聯(lián),兩扇房門舊得發(fā)黑了,邊角也已朽爛,上面沾了厚厚的一層灰塵,他用笤帚掃干凈,端過盛糨糊的盆子,展開卷成筒狀的對聯(lián),仔細辨認了一下,就往上面抹糨糊。他不識字,恐怕貼倒了,就讓賣對聯(lián)的人給他做了記號,把朝上的那頭畫了個三角符號。貼好兩扇門,門楣上的橫批他已不能往上貼了。從前都是站在小凳子上貼,現(xiàn)在歲數(shù)大了,已不敢再往凳子上站。橫批不貼就浪費了,他就粘上點糨糊,貼在了門兩邊的墻上,一邊兩個字,不管好看不好看,只要喜慶就行。其實,好看不好看,已經沒有人看了,村子里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貼完自家的對聯(lián),柏友廷就端著糨糊盆去給村里其他人家貼。村里人都走了,有的進城了,有的搬到新村去住了,村子只留下些老宅舊屋。柏友廷想,老祖宗的墳在泥溝河,他們的魂還留在這里,是不能跟著一起進城的。城市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人流如潮,祖先的魂要是進了城,會迷失方向找不到家門的。過年了,他們肯定要到村里逛逛,進家門看看自己的后人,向后人討點錢花,要碗過年餃子吃。柏友廷按著他的思路想著。

一連刮了幾天的北風,臨到過年了,風停了,天上連點云彩渣都沒有,太陽明晃晃地懸在空中,暖洋洋的。村里一片寂靜,寂靜得有些凄涼,大街小巷里一個人影都沒有,連只雞狗鵝鴨都不見,沒有人的說笑聲,也沒有雞鳴狗吠,整個村子就像死去了一樣,似乎空氣也不再流動,令人感到壓抑、煩悶、窒息。泥溝河村原有八十多戶人家,一個大隊兩個生產隊,分田到戶后劃為兩個村民小組,共有四百五十多口人。那時的年除夕真熱鬧,村里祥和、歡樂、喜慶,一派生機盎然,滿大街跑著一群群的孩子,他們燃放著爆竹,歡笑著、跳躍著、追逐著;大人們有的打掃衛(wèi)生,有的挑水,有的劈柴,有的殺雞宰鵝;見面后熱情地打著招呼,寒暄著、問候著,說些有關過年的事。

柏友廷挨家挨戶貼春聯(lián),完全是象征性的。他哪有錢買那么多春聯(lián)?只是買了將近二百個“?!弊?,“福”字也不能買大的,只能買兩角錢一個的小“?!弊帧K诿考业膬缮乳T上各貼一個,有點“喜”氣就行了。他深信,老宅舊屋是有靈性的,不僅祖魂要回來看看,它也能保佑在外的子孫后代平安幸福。

村里不乏一些新房子,是主人進城前建的青磚紅瓦房,現(xiàn)在都上著鎖,鎖上已是銹跡斑斑,主人已多年沒回來了,院子里長滿半人深的蒿草。一到冬天,草都干枯了。多數(shù)房子已屬舊屋,是用石頭和土坯壘成的,已有一些倒塌了,殘垣斷壁隨處可見,屋頂坍塌下來,梁檁亂戳在屋框子里,破門爛窗埋在亂石堆里。這些倒塌的破屋子已無處貼“福”字,柏友廷只好將“福”字貼在斷墻的石頭上。

柏友廷已八十三歲,他行動緩慢,貼了半天的春聯(lián),已很累了,就在路邊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歇息一會,看著這已無人居住的破敗蒼涼的村子,心想:無人的村子還叫村子嗎?泥溝河還是泥溝河嗎?用不了多久,這里將成為一片廢墟,廢墟上會長出一片野草,那時老祖宗的魂恐怕找不到自己的村莊和老宅了,它們將變成游魂野鬼。想著想著,柏友廷眼里不禁落下幾滴濁淚,心里悲涼悲涼的。他抬頭看了看天,日近正午,還有幾戶的“?!弊譀]有貼完,他吃力地站起來,蹣跚著步子,又去貼那幾戶老屋。

下午,柏友廷拄了根棍子,手里提個塑料薄膜袋子,來到村后的北嶺。他平日很少拄棍子,所以沒有像樣的拐杖,只有爬山時才找根棍子拄著。他來到嶺前坡的一座墳前,繞著墳轉了一圈,墳堆不大,上面滿是枯草。他在墳前蹲下,從薄膜袋里拿出一卷黃紙在手里花了花,黃紙變成了一個大扇形,然后用打火機點燃,瞬間,火舌在青煙中騰起。他又從薄膜袋里拿出兩個餑餑,在餑餑的底部各掐下一塊奠在墳前。做完這些后,他并沒有離去,而是在墳前的地上盤腿坐了下來。

年除夕下午,家家戶戶給老祖上墳,是泥溝河一帶的習俗。

柏友廷面前的墳并不是他的祖上。他沒有父母,但他并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他從泥溝河村人的傳說中得知:在很久以前,村里來了一家逃荒要飯的人,夫妻倆拖著四個孩子,最大的十來歲,最小的還在襁褓中。他們在泥溝河討了一天飯,晚上離開了村子。第二天早晨,住在村頭的一個村婦到院外草垛拿草做飯,忽然發(fā)現(xiàn)在草堆里放著一個用破衣服包成的包裹。她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個赤條條的嬰兒。村婦驚呆了,顯得手足無措起來,這可怎么是好?自己家里已有四五個孩子,無論如何是養(yǎng)不起的。消息在村里傳開,有一個叫柏貴春的中年漢子聽說后,就把孩子抱走了。柏貴春并沒有自己撫養(yǎng)這個孩子,而是交給村里一個叫李蘭英的婦女撫養(yǎng)了起來。李蘭英家里也很貧窮,養(yǎng)這個孩子困難,她就在全村東要一口西討一口地喂養(yǎng)著這個孩子。解放后,李蘭英成為村里的婦女主任,柏貴春成為村支書。村里人說,以前柏貴春和李蘭英就是在“組織”的人。這個孩子以后取名叫柏友廷,他叫李蘭英是娘,姓“柏”是隨了李蘭英的丈夫。面前的墳就是李蘭英的。

給李蘭英上完了墳,柏友廷又去給以前的村支書柏貴春上墳燒紙。

之后,柏友廷又來到第三座墳前。這墳在一個偏僻的小山窩里,周圍有幾棵松樹和一些灌木柞蘿,地上滿是干枯的茅草。柏友廷把墳前的枯草清理了一下,便從薄膜袋里拿出黃紙點燃,他怕引起山火,便用手里的棍撥拉著燃燒的紙。等火熄滅后,他又拿出餑餑奠了奠。他沒有馬上離去,而是久久地坐在墳前的地上,不時用衣袖擦著眼睛。

這座墳里埋著一個女人,她叫王桂香。

柏友廷從北嶺回家后,新村的兩名干部來了。他們給他送來了兩小袋速凍水餃、十個饅頭和二斤豬肉,并勸他到新村去住,村里早為他留出了兩間房子。但他仍執(zhí)意不到新村去,他說在泥溝河住了一輩子,哪里也不如泥溝河好,他愿守著泥溝河不離開,死后就埋在泥溝河。

夜幕降臨,整個泥溝河村就像潑了墨,半點亮光也沒有,伸手不見五指,四下寂靜得令人心慌、恐懼,那些老宅舊屋就像一片墳場那樣恐怖。

一個影子挑個燈籠慢慢在村巷里移動著,就像傳說中飄行在墓地中的鬼火,一忽兒明一忽兒暗,一忽兒高一忽兒低,飄忽不定。這是柏友廷,他舉著燈籠游蕩在泥溝河村胡同巷子里,每走過一家門口,他都舉燈看一看。其實也沒有什么可看的,無非是黑色破舊的門,上面掛著生銹的鎖,還有他白天剛貼上去的鮮紅的“?!弊?。有些缺門少窗的破房子則是張著漆黑嚇人的門洞。在以前這個時候,正是人們準備年夜餃子的時間,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燈火通明,院門和屋門洞開,沒有關門閉戶的,從屋里傳出的是剁肉聲、切菜聲、烹飪聲、人們的說笑聲和電視節(jié)目的說唱聲。而今,這一切都銷聲匿跡了。柏友廷像個孤魂在村里游蕩著,這里走走,那里看看。他一點也不害怕,八十多歲的他,人老了,心也老了,膽子更是老了,他怕什么呢?他怕鬼嗎?他自己已經快變成鬼了,村里一些變成鬼的人他都認識,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他巴不得見見他們,和他們拉拉呱、敘敘舊呢!今晚是除夕夜,那些死去的靈魂一定會回來過年的,他給他們照照路,免得進不了村,找不到家門。

在村里轉了個遍,柏友廷又來到一片廢墟前,這里原先是生產隊的飼養(yǎng)院,他那時是隊里的飼養(yǎng)員,養(yǎng)著三十多頭豬和五頭牛。牛是用來耕地的,豬是隊里的銀行,養(yǎng)大長肥后,就到公社食品站賣掉,能給隊里賺回大把錢。同時,一頭豬就是一個小肥料廠,每年要給隊里積大量肥料,供農田使用。那時隊里很少施化肥,用的都是有機土雜肥,種糧產量雖然低了些,但那是真正的綠色食品。

飼養(yǎng)工作又臟又苦又累,更重要的是飼養(yǎng)員要有奉獻精神。隊干部掂量來掂量去,選中了他。他不負眾望,一干就是二十幾年。

柏友廷站在飼養(yǎng)院的廢墟前,回想著他當飼養(yǎng)員時的情景,那時的飼養(yǎng)院就是自己的家,他吃住都在飼養(yǎng)院里。那些豬啊牛啊,就像自己的家庭成員,他對它們有著深深的感情。后來,分田到戶了,生產隊解散了,飼養(yǎng)院也垮了。

柏友廷原來住在飼養(yǎng)院的一間飼料間里,飼養(yǎng)院垮了后,村支書柏貴春把他安排在村小學的兩間舊房子里住。他從來沒有自己的房子,也就沒有自己的家,因為他從小就是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兒,是全村人把他喂大的。他成人后,雖然也有人幫他討媳婦,可人家姑娘聽說他沒爹沒娘,連房子都沒有,所以連面都不肯見。一直拖到三十多歲,他仍是光棍一條。又有人為他介紹了鄰村的一個寡婦,那寡婦大他六歲,還帶著兩個孩子,她愿意招他入贅,但不愿嫁到泥溝河來。柏友廷拒絕了這門婚事,他寧愿繼續(xù)打光棍。

分田到戶后,隊里分給柏友廷二畝地,其中一畝薄田,一畝良田,二畝地都在北嶺上。他個子一米七以上,體格健壯,能吃苦耐勞,毫不吝惜地往田里灑著汗水。他每年種兩季莊稼,收了小麥種玉米,收了花生種豌豆,家里堆滿了糧食,吃不了的就賣掉。

在柏友廷四十六歲的時候,他和村里一個叫王桂香的女人發(fā)生了些故事。王桂香三十八歲,有一個正在上小學的男孩,丈夫在城里建筑工地打工時,不慎從腳手架上墜落,脊椎和雙腿跌斷,最終癱瘓在床。家里和地里的活全部落到王桂香的肩上。柏友廷的田和她家的田相隔不遠,他見王桂香累死累活的樣子,實在可憐,就常過去幫她一把。刨地、播種、施肥、鋤草、收割,樣樣活都做。有時他對她說,你一邊歇著去,我來干。他有的是力氣,干起活來麻利、爽快,有些活很快就干完了。王桂香非常感激他,總感到欠他的太多。一來二往時間長了,就生出些感情來。他們的第一次是在玉米地里進行的。兩個人在地里鋤玉米,玉米已一人多高了。柏友廷累得滿頭大汗,顧不得擦一擦,王桂香就用自己的毛巾給他擦汗,擦著擦著,淚水便從她眼里涌出來。他問:你怎么了,咋流眼淚?她干脆哭出聲來,兩手抱住柏友廷,撲在他懷里,泣不成聲地說:我苦??!柏友廷顯得緊張和手足無措,繼而便也緊緊抱住了她。

有了這次野合后,他倆便一發(fā)而不可收。他們有時在玉米或高粱地里,有時是在北嶺的灌木叢里,有時是在泥溝河邊的樹林里……

直到有一次王桂香對柏友廷說:俺有了。柏友廷迷惑不解地問:你說什么,有什么了?王桂香幽幽地說:俺已懷上了,這是你的孩子。柏友廷一聽嚇了一大跳,簡直是目瞪口呆,這是一件多么嚴重的事情,他顫抖著聲音說:我的天,這怎么得了?可咋辦呢?王桂香低頭不語。柏友廷說:要不快到醫(yī)院打掉吧,我給你錢。王桂香抬起頭來憤怒地看著他:敢做不敢當,你算什么男人?窩囊廢!柏友廷問:那你說怎么辦?王桂香堅定地說:我要生下這個孩子。柏友廷非常緊張地說:你瘋了?那會被村里人罵的,你會被唾沫淹死的!王桂香說:我不怕。

柏友廷在村里游逛了半夜,便挑著燈籠回到了家,是什么時辰了他也不知道,他熄了燈籠,點亮了煤油燈。村里人都走了,電也斷了,人家不會為了他一個人而送電。電燈不亮了,電視沒影了,村里原有的自來水也停了,他吃水只能到村前的泥溝河里去提。泥溝河里并沒有泥,河底全是白沙,河水很清澈,沒有任何污染。泥溝河不寬,夏天盛水期是一條小河,其他季節(jié)是一條小溪。泥溝河村是根據(jù)泥溝河起的名字。幾百年來,泥溝河養(yǎng)育了泥溝河村人。

柏友廷把鍋里舀上水,在灶膛里續(xù)上柴點起火來,他要煮年夜餃子。餃子是新村干部今天下午送來的,省下了他自己動手包。在以前的除夕夜,是村支書柏貴春派兩三個女青年來為他包餃子。水開了,他撕開一袋速凍餃子下到鍋里,又往灶底填了些柴,餃子便在鍋里翻騰了起來。這時,四外村里響起了鞭炮聲,聲響越來越密,越來越稠,簡直響成一鍋粥。柏友廷知道,這已經是除夕夜里十二點了,他把煮熟的水餃盛到兩個碗里,拿出些黃紙到院子里點燃,又將一掛鞭炮挑在竹竿上放了。鞭炮聲在沉寂的泥溝河村上空炸響,半邊天空都被映紅了。鄰村的人也許會說:泥溝河村還有人!柏友廷進了屋子,用筷子掐開一個水餃,在灶門口奠了奠,然后把水餃填到自己口里。

吃了過年餃子,柏友廷又長了一歲,已八十四歲了。

每年冬天,村里人閑下來,不是窩在家里取暖,就是幾個人湊在一起喝茶,拉閑呱,有些老人蹲在墻根曬太陽。柏友廷閑不住,扛著镢锨來到北嶺干點地里的活,翻翻地、挖挖水溝、培培地堰、撿撿地里的石頭,輕來輕去,能干多少是多少,他感到比在家里閑著好,如果累了,就蹲在避風的地方歇息一會兒。在地堰子下面,有一個坑窩一米多深,直徑在兩米左右,他經常坐在里面歇息,打打瞌睡,想想心事,看看周圍的光景,瞅瞅泥溝河村的村容村貌。泥溝河村的自然環(huán)境實在好,就處在一個大山窩窩里,村前有河,村后有山,東西兩面也是山,真是難得的好風水。田地都在周圍的山上,除了田地就是樹木,泥溝河兩岸都是參天的白楊樹和平柳樹。有一次柏友廷突然生起心來,把他常在里面歇息的坑窩又往下挖了半米多深,直到底下露出石碴子,把周邊劈成垂直狀,坑窩就成了一個窖窩子。再后來,他在窖窩子上面擔上了幾根木頭,密密實實地橫上了些棍子,縫隙間用小石頭填了起來,培上一層厚土,形成一個土丘,土丘上種些莊稼。窖窩子朝陽的地方留了個門口,供他進出,里面墊上一層干燥的沙土,沙土上鋪了層干草,草上再鋪領葦席,他就經常坐在里面休息,有時就躺在里面睡一覺,冬暖夏涼,比家里還好,舒服愜意極了!

當時的柏友廷已經六十多歲了,正式步入了老年。他跟王桂香不再有來往,兩人在路上遇見,只是對視一下,眼里流露著深情,用眼神交流著某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信息。

當年王桂香說到做到,果然將那個孩子生了下來,是個女嬰,取名玉米。上學后在前面加上個“柏”字,就叫柏玉米。按村里柏姓輩分來講,柏玉米和柏友廷屬同輩,應稱兄妹,可柏玉米的的確確是柏友廷的孩子。

王桂香生下玉米后,村里一些人確實在背后嚼了陣舌頭,說這孩子肯定不是王桂香她男人的,那癱子在床上連拉屎撒尿都靠別人,哪有本事造孩子!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根據(jù)蛛絲馬跡推斷,這孩子十拿九準是柏友廷的。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的說法沒有錯。那又怎樣,只能嚼嚼舌頭罷了!

柏玉米從小聰明伶俐,上學時在班里一直是尖子生,每次考試數(shù)第一。但這孩子性格孤傲,不大合群,不愿意和同學們一起玩,獨來獨往,甚至不把同學放在眼里。同學們嫉妒她,憤恨她,背后經常指指戳戳,甚至辱罵她。有一次,一個男孩罵她:“私生子?!彼牭胶螅p手掐腰站在那個男孩面前,憤怒地質問:你說什么?再說一遍。那男孩被柏玉米的氣勢所嚇倒,畏懼地囁嚅:沒說什么。柏玉米揚起手來,“啪”地一聲甩在男孩的臉上。那男孩捂著火辣辣的臉頰,身子抖嗦成一團,但仍犟著嘴:我沒說什么。柏玉米在他臉上又是一巴掌:我讓你再說一遍。你不說是吧?她又揚起手來。那男孩只好說:私生子。柏玉米逮住男孩的衣領,用力將他推倒在地,用一只腳踩在他脊背上,怒問:誰是私生子?男孩說:我不說你,再也不說了。柏玉米:你說你是私生子。不說是嗎?她用力在男孩身上踩了幾下,那男孩嗷嗷亂叫,最終告饒:我說我說,我是私生子。柏玉米昂首挺胸揚長而去。

柏玉米高中畢業(yè)后,考取了浙江大學。她能考上大學,這是毫無懸念的,老師和同學們都這么認為,她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是公認的“學霸”。泥溝河村這些年雖然也出了幾個大學生,但那都是不入流的大學,有的只考取了個專科或高職什么的。柏玉米和他們根本不在同一個層次上,她考取的是全國一流大學。

柏友廷聽說柏玉米考上了重點大學,自然是偷著樂,因為那是他的女兒。夜里,他刨開東墻根下的土,取出一個瓷罐子,從里面拿出一個塑料薄膜袋,一層層打開,那是一大摞錢,共三萬元,他積攢了多年的。他悄沒聲息地走進王桂香家的院子,把裝錢的薄膜袋往王桂香手里一塞,說:給玉米上大學用吧。說完轉身就走。

柏玉米浙大畢業(yè)后,又考取了研究生,讀了碩士又讀博士,然后留在大學任教。兩年后,她同一名大學男教師結婚。

春節(jié)過后,柏友廷的身體越來越差了。明顯感到一天不如一天,吃飯越來越少,身上越來越瘦,腰也越來越彎,他渾身乏力躺在炕上不想起身。原先他還能用個小塑料桶到泥溝河里提點水,可現(xiàn)在卻是十分困難了,走幾步就要停一停,提一次水不知要歇多少回。

常言道,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柏友廷有種預感,生命中的某個東西正在向他悄悄走來。八十四歲的高壽,老天爺很厚愛他了。他雖然一輩子沒結婚,沒建立一個有妻有兒女的家,但他沒有遺憾,因為他曾經有過一個相好的女人,并留下一個有出息的閨女,他認為自己這一輩子很值!

那天,柏友廷從家里晃出來,手里拄根棍子,出了院門口,他又轉過身,凝望著那兩間破屋子,屋門沒有上鎖,他咕念道:門不用鎖了。他往村后的北嶺走去,步子蹣跚、緩慢,身子搖擺著。爬上山,掉頭,又看了看泥溝河村,眼里滾落下兩滴濁淚。他來到王桂香墳前坐了下來。

王桂香是七十歲那年走的,得的是絕癥。她那癱子男人早她十年就走了。她男人在床上癱了足足二十年。他把她熬壞了,過早地衰老了,熬出了重病來。

在王桂香彌留之際,柏玉米回來了,一直陪在母親身邊,直到母親離世。在王桂香咽氣前,她拉著女兒的手說:你要對……柏友廷……好……柏玉米是在料理完母親的喪事后才走的。

聽說柏玉米要走,柏友廷要到街上去望望她。戴著金絲眼鏡的她走過來了,裊裊婷婷、端莊秀麗、儀態(tài)大方、溫文爾雅,她看到柏友廷后,很有禮貌地說:您好,友廷哥……多保重。柏友廷嗯嗯啊啊著。等柏玉米走過去后,他老淚縱橫。

在王桂香墳前坐了很長時間,柏友廷往近在咫尺的窖窩子看了看,然后往那邊爬去。

他拱進了窖窩子。原先那個大口子被他事先壘小了,只容他的身子鉆進去。事先放在窖口的那塊大石頭動了動,可移動的幅度很小,那石頭不停地動著動著,直到把那個口子完全堵死。

天黑下來了,一顆流星在夜空劃過。

俗話說:天上落下一顆星,世間要走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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