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霞
宋代郭熙《林泉高致》山水訓中說:“真山水之巖石,遠望之以取其勢,近看之以取其質?!碧岢隽松剿媱?chuàng)作中“勢”與“質”兩個核心問題。具體看來,質是指筆墨皴法表現(xiàn)山石的質感質地,是一種視覺上的入微感受。筆墨表現(xiàn)質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古人常用不同的點線組成不同的筆墨因素來表現(xiàn)山石的肌理,同時又體現(xiàn)出書法用筆的質感。勢是指整幅畫的氣勢。古人講究經營位置,需要用心去經營布置畫面的勢,所以筆墨在表現(xiàn)質的同時,又要解決勢,這是對山水畫最基本的把握。
《萬壑松風圖》宋·李唐 絹本設色 187.5cm×138cm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點是構成山水畫的最小元素,由于點的連續(xù)形成了線,是集點成線的原理。不同的點形成不同性質的線,點與線又形成不同質感的山石結構。在一幅畫中,點與線同時運用會使畫面更加豐富。總體有幾種普遍的規(guī)律:一種是用點來表現(xiàn),如米芾、范寬的風格;一種是用線與線的組合,如黃公望、弘仁的風格;還有點與線同時運用的,如倪瓚、石濤、黃賓虹的風格。由于幾種點與線的側重點不同,對山水畫“勢”與“質”的風格體現(xiàn)也不同,比如范寬的點和米芾的點,一個是豆瓣皴、一個是米點皴,一個用筆干、一個用筆濕,一個墨重、一個墨輕,造成他們的作品在“勢”與“質”上截然不同。范寬大量的豆瓣皴塑造出巖石的堅硬紋理,有一種飽滿厚重之感,在“質”上就更強調山石的質感和量感;而米芾的筆墨和“勢”與范寬正好相反,他用純粹的米點皴表現(xiàn)物象的組織,筆墨與背景交織在一起,構成一種虛無縹緲、煙云繚繞的意境。
點與線的排列形成對空白的分割,這種分割會形成某種實形與虛形,無論是實形還是虛形,都會對“勢”的形態(tài)產生一定的影響,最明顯的是清代弘仁的畫。他的畫面點線甚少,丘壑山石也很少用筆墨去皴,幾乎就是以幾條線、幾個點來分隔景物,形成一個空寂、冷凝的畫面。從“勢”上講,由于線條的分割,留下更多的空間和空白,突出體現(xiàn)了畫面蕭疏、滄桑的美感。其“質”的體現(xiàn)主要在線條的書寫質量上,而對山石的“質”則弱化了。
山水畫用毛筆和水墨來書寫胸中丘壑,在書寫中水墨會產生不同的形態(tài),以及不同大小、不同層次、不同虛實的黑白效果。這種黑白效果會對“勢”產生較大影響。以龔賢、黃賓虹和李可染為例,他們的表現(xiàn)方法都偏重積墨,層層積染所產生的黑白效果與“勢”的形成大多是一種整體性的,邊沿有明顯的起伏變化。從“勢”上講,它的黑與白相互包得很緊,陰陽相生,很有分量感和力量感。
黑白分布對“勢”的影響體現(xiàn)在黑白之間沒有明顯的分界線,是一種隱隱的滲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自然結合。表現(xiàn)最為突出的是陸儼少的作品,他敢于用重墨塊,以幾筆不同形態(tài)的黑墨分布畫面的不同位置。這幾筆黑塊一旦寫于紙上,就會與白紙產生直接或間接的黑白關系,也就決定了畫面“勢”的布置和格調。他以墨點、墨跡、墨塊來表現(xiàn)叢樹和山石上的蒼苔,以留白表現(xiàn)云水。墨塊和留白在他的畫中,好似龍蛇起舞,相互輝映,筆墨形成大小不等的空白,時而透入形內,時而騰于物外,產生或疏或密、或隱或現(xiàn)的微妙變化,突出了“勢”的營造。
《山居圖》陸儼少
山水畫的“勢”與“質”同筆墨表現(xiàn)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運用好筆墨的點線和黑白,處理好“勢”與“質”的關系,會更加突出畫面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