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睿
秋末冬初,院里的荔枝樹依舊挺拔,枯黃的葉子稀稀落落的,偶有的綠色格外亮眼,那斑駁的影子讓我想起了父親的側(cè)臉。
八歲那年我第一次注意到父親的側(cè)臉。
那天天蒙蒙亮,父親就邀我一同出門,說要帶我買荔枝,要知道,荔枝對我可是有著蘇軾“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做嶺南人”般的吸引力的。
到了街上,孩子氣的我自顧自地玩兒,當(dāng)我再次看到父親時,只見他站在一個荔枝攤前,面前擺放著一筐筐水靈靈、亮晶晶的“荔枝王”,和他灰不溜秋的破大褂兒有些不太搭。只見他的腮幫子一松一緊,幾綹鬢發(fā)在風(fēng)中胡亂飄著,看上去,似乎和老板有些爭執(zhí),跑近了聽,原來是在講價。
那時我覺得,父親的側(cè)臉著實有點市井氣。不過,那天我吃到了滿滿一籮筐新鮮的“荔枝王”。
第二次關(guān)注父親的側(cè)臉是六年前。
那是個中午,父親忽然對我說:“我們自己種荔枝樹吧!”我以為父親只是說說罷了,沒有放在心上。
可第二天,父親就搬運回來一箱半人高的荔枝樹苗。我還沒來得及細問,他就火急火燎地巡視起本就不大的院子,直到將目光落在了一堆雜物處,然后欣然一笑,長吁一口氣,說:“就這兒了,我們開始種吧!”
三下五除二,父親便將常年堆放垃圾的角落清理得干干凈凈。又拿出準備好的鐵鍬,就像變魔術(shù)似的,把一大堆泥巴混著經(jīng)年的垃圾一起挖了出來,父親并不嫌棄惡臭的氣味,撥、拽、翻,一會兒,一個干凈、大小合適的坑便出現(xiàn)了。父親捧起樹苗,像撫著剛出生的幼童般,輕盈地放入,再把土輕輕地蓋上去,壓了壓,又松了松。陽光落進院子,照在父親勞作時常穿的呢子褲上,一邊褲兜隨意地耷拉著,他老式端莊的中分頭此刻顯得有些不合時宜,鬢間較往日竟多了好多白發(fā)。我的眼睛陡然濕潤了。
幾年后,我吃到了自家種的荔枝,吃得特別滿足。
我再次注意父親的側(cè)臉,是在去年。
門口那棵荔枝樹長得老高,成堆的荔枝你擠我搡,好不熱鬧。透涼的冷風(fēng)告訴我們要盡快收摘了,但天色已晚,大家都說第二天再收吧。
夢中被雨聲驚醒,窗外大雨滂沱,院里的物件夾著大大小小青綠的荔枝已經(jīng)散落一地。我慌忙中抓起一件衣服往外奔去,抬頭望去,卻見瘦弱的荔枝樹上伏著一個黑影,搖搖欲墜。“快進去,雨大!”還未等我開口,父親便喊出聲來。那一刻,雨水在父親的側(cè)臉?biāo)僚啊?/p>
“給你,只‘救下這些,看看還能不能吃?”回屋后,父親從口袋里掏出搶摘的荔枝,一個、兩個、三個……青的青、癟的癟,還有的露出了白肉。因為還未到時節(jié),荔枝大都未成熟,雨又來得突然,孱弱的荔枝樹哪能禁得住折騰?“挑挑還能吃?!备赣H又將荔枝往我跟前推了推,燈光下,雨水在父親的側(cè)臉形成一道明晃晃的溝壑。我的眼淚瞬間就流下來了,又趕緊拭干了。
那年的荔枝比往年都要甜。
‖上海市閔行區(qū)七寶第三中學(xué)‖指導(dǎo)教師:張貝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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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照時間順序,以荔枝為線索,為我們譜寫了一首父愛之歌。最開始注意到父親的側(cè)臉,是在八歲那年。盡管家境并不富裕,父親還是慷慨地買來了最好的“荔枝王”。荔枝的美味自然是難忘的,然而,父親竭盡全力與攤主討價還價的場景更讓作者時時想起;第二次關(guān)注到父親的側(cè)臉是在六年前,為了滿足孩子的愿望,父親竟買來了荔枝樹苗,他親自選好地方、收拾垃圾、挖坑種樹,當(dāng)陽光落進院子,當(dāng)作者看見父親“老式端莊的中分頭此刻顯得有些不合時宜,鬢間較往日竟多了好多白發(fā)”,一股夾雜著感動、心疼、慚愧的情緒涌上心頭;去年的一個雨夜,當(dāng)作者從夢中醒來慌忙趕到院子時,卻見父親早已在忙著“搶救”荔枝,大雨滂沱中,父親那瘦削的側(cè)影讓作者淚流滿面。
這就是我們平凡又可敬的父親——哪怕眼前生活拮據(jù),也會想盡各種辦法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他們不會說“愛”,卻用愛與擔(dān)當(dāng)為我們撐起了一個又一個晴空!
【適用文題】莫辜負;那一刻,我潸然淚下;這里,留下最美的詩行……(高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