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羊
黃亞出生在花兒的故鄉(xiāng)——寧夏回族自治區(qū)海原縣,她有著塞上女孩兒獨有的靈動與優(yōu)雅,嗓音高亢嘹亮,是演唱花兒的不二人選,可她偏對這種“有點土”的情歌不感冒。一次偶然“觸電”,竟讓她與花兒結(jié)下不解之緣,更在花兒的引領(lǐng)下,遇到了她的“少年”,譜下一首獨屬于他們的愛情樂章。
歌聲嘹亮的女神:“哥是眼睛,妹是那淚呀”
2017年6月,寧夏交通廳文工團招歌唱演員,黃亞獨一無二地唱了一首花兒(又叫少年,一種流傳在西北地區(qū)的古老的高腔山歌),成功應(yīng)聘。交通部門演出機會少,演員們平時要下放到收費站工作,黃亞被調(diào)配到了寧東主線上。
黃亞性格開朗、長相甜美,剛到收費站,路政組的路毅就注意到了她。一天,黃亞跟同事吃飯時正在閑聊,隔壁桌路政組的領(lǐng)導起身對著黃亞喊道:“黃亞,你看這是我們隊的路毅,他看你很久了?!鄙磉叺耐露奸_始跟著起哄,黃亞滿臉通紅地低下頭吃飯,路毅則尷尬地沖她笑笑。
黃亞1993年出生于寧夏花兒的故鄉(xiāng)中衛(wèi)市海原縣。那里地處黃土高原西北部,山脈起伏交錯,黃河蜿蜒而過,一首首動聽的花兒在這里流傳。過去山里人放羊時都會即興吼上一段,那悠揚綿長的歌聲穿過大山田野,穿過風,鉆進尕妹妹的心坎里。
原生態(tài)的花兒不染塵埃、返璞歸真,達到了藝術(shù)極致,可年輕人喜歡流行歌曲,唱花兒的只剩下山里老人,很多首花兒失傳。2009年,花兒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評為“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唱響花兒的活動在寧夏乃至全國鋪展開來。
黃亞有著塞上女孩兒獨有的那份靈動與優(yōu)雅。但年幼時的黃亞,并沒有在父母身上看到花兒里美好情感的樣子。上小學時,爸爸就跟媽媽離婚,把她和弟弟都丟給了媽媽,再沒露過面。為了生活,媽媽一個人撐起一家理發(fā)店。店里從早到晚播放的都是流行歌曲,黃亞總是聽得入迷,整天幻想著將來也能當歌星開演唱會。
2011年,黃亞到銀川讀大學,學的是少兒教育,媽媽帶著弟弟也跟來,理發(fā)店在這里重新開張。
2014年夏天,黃亞回老家學校實習,碰上海原縣舉辦花兒歌唱大賽,高中班主任邀請黃亞代表學校參賽。黃亞并不喜歡這種“有點土”的曲調(diào),她的夢想是做流行歌手,但礙于老師的情面,她只能硬著頭皮上。老師幫黃亞選了一首花兒經(jīng)典曲目《綠韭菜》,黃亞跟著DVD一遍遍學著唱。
“院子里長的是綠韭菜呀,不要割呀,就讓它綠綠地長著;哥是眼睛,妹是那淚呀,不要眨呀,你讓它亮亮地閃著?!秉S亞在家唱著唱著,就流下一行眼淚,為歌里尕妹與少年純真質(zhì)樸的情感打動,自此對花兒產(chǎn)生了興趣,開始搜集不同的曲目來聽。
聽多了,黃亞發(fā)現(xiàn)花兒里傳遞的感情,跟當下同齡人之間流行的“快餐式”感情太不一樣了,花兒里的感情是深沉持久的,也是含蓄內(nèi)斂的,歌詞里沒有一個愛字,傳遞的卻都是最永恒的愛。黃亞漸漸被花兒感染,幻想著也能遇到自己的少年,有一份像花兒一樣純真的愛情。
黃亞在比賽中拿了二等獎,并被海原縣文工團的老師們看中,大家一致認為她嗓音高亢嘹亮,非常適合演唱花兒,有相關(guān)的演出,老師們總是帶著她。
2015年大學畢業(yè),黃亞應(yīng)邀進入海原縣文工團。黃亞在花兒的演唱上多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她一邊了解研究花兒的歷史來源、曲令和演唱風格,一邊跟著DVD學習演唱花兒的一些特殊技巧,比如哪里要甩一下、哪個字要用方言唱、哪個字應(yīng)該唱得“土”一點。她還學教學視頻加上舞蹈動作,碎擺頭、屈伸步,黃亞一遍遍練習后,總算有了樣子。
2017年,黃亞被評為寧夏花兒市級傳承人,又憑著《綠韭菜》唱進了寧夏交通廳文工團。
路毅是隊里的團寵,也是唯一的單身,領(lǐng)導有意撮合他和黃亞,為了給他們多制造一些碰面機會,特意把他和黃亞的班排到了一起。
那時,追求黃亞的小伙子很多,約她吃飯的、送她禮物的絡(luò)繹不絕,黃亞只覺得這些人花花腸子太多,以后真跟這些人過日子,心得多累,她耐心地等待著生命里的那個少年出現(xiàn),寧缺毋濫。
路毅是甘肅省慶陽市人,比黃亞大三歲,獨子。六歲時,父親就離開了他和母親,母親把他寄養(yǎng)在姥姥家,外出打工,把他供到了蘭州大學。2013年,路毅大學畢業(yè),到銀川地質(zhì)部門干了三年后,進入寧夏公路管理局銀川分局。到寧東主線路政組上班后,他發(fā)現(xiàn)同事都已結(jié)婚成家,就他一個光棍,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把全部精力用在工作上。領(lǐng)導和同事看他勤快人實誠,都操心著他的婚事。
直到黃亞出現(xiàn)之后,路毅就像見到了女神。
愛情像花兒一樣:“一天我三趟著看你來呀”
一開始,路毅假借送西瓜的機會接近黃亞,旁敲側(cè)擊打聽她的消息。得知她是花兒傳承人,還上過很多電視節(jié)目,他心里開始上下打鼓,心想這么優(yōu)秀的姑娘怎么也不會看上自己,漸漸沒了追求她的勇氣,每次遇到黃亞,都是禮貌地打個招呼。
路毅不知道的是,黃亞對他的好感在悄悄攀升,他的大方持重、踏實沉穩(wěn),跟黃亞演唱花兒時幻想過的少年形象完全吻合,但新工作的壓力讓她不敢有太多想法。
收費站的工作上四天休四天,一開始黃亞開心極了,覺得這個工作業(yè)余時間那么多,以后參加花兒演出就不用請假了。上了班才發(fā)現(xiàn)四天班里有兩個大夜班,每次都是從晚上十一點上到第二天早上八點,上完這四天班,回到家后都要補兩天覺,后邊兩天做什么事都沒精神,想練練歌都很難。
寧東主線又是銀川最繁忙的收費站,一個崗亭每天要處理三百多輛車,高峰時二十幾秒就過一輛,收費員免不了出現(xiàn)差錯,有時還會收到假幣,巨大的工作壓力把黃亞壓得喘不過氣。
更難熬的是收費站很偏僻,后半夜常常半個小時都不來一輛車,困倦和害怕同時向黃亞襲來,她只能站起來讓自己清醒一下,再趕緊坐下,因為頭頂上方裝著一個攝像頭,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監(jiān)控著她,不能亂動,不能玩手機,拍到就要被扣分。
為了不讓自己睡著,黃亞擰紅過自己的大腿,拍腫過手掌,可習慣這里的節(jié)奏后想睡又睡不著了,每次發(fā)呆放空,以往演唱花兒的畫面就會一股腦涌現(xiàn)到眼前,觀眾的掌聲、領(lǐng)導的贊譽回響在耳邊,重新回到舞臺的渴望,一次次在她心底燃起?!白甙桑x開這里!”黃亞一度想要放棄這份工作。
然而因為有了路毅,這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到寧東收費站半年后,黃亞有一次在工作上遇到困難,就在微信群里求助。路毅什么都沒想就加了她微信,之后又開始忐忑,擔心黃亞如果拒絕了他,日后見面多尷尬。正在他后悔手太快時,黃亞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很快在微信里跟他聊開了。
路毅不好意思地向黃亞解釋:“之前領(lǐng)導和同事起哄,要給我介紹對象,給你帶去不少煩惱,跟你說聲對不起,你什么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p>
黃亞爽快地答應(yīng)了,路毅把活動都安排好了。第二天,兩個人先去吃飯,再去看電影,無話不談,得知彼此有著極其相似的原生家庭后,一種惺惺相惜的情感在兩人之間默契地傳遞。路毅像寵愛妹妹一樣,每天都往黃亞崗亭的抽屜里塞零食。休息日里,黃亞沒有興致練歌,路毅就拽上她陪著她練。路毅的陪伴,讓黃亞漸漸打消了辭職的念頭。
從小寄人籬下的生活,讓路毅極度渴望一個溫暖的家,黃亞的真誠善良讓他深深依戀,只要一有空閑,就想盡辦法跟她膩在一起,回到家還要跟黃亞語音、視頻。黃亞總會忍不住吐槽他太黏人,可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覺得特別踏實,偶爾路毅沒有動靜了,她心里還空落落的。
2018年,黃亞的歌唱事業(yè)像開了掛,2月參加《民族春晚》,榮獲優(yōu)秀歌手,并擔任寧夏60周年大慶活動的開場歌手,兩次受央視邀約錄節(jié)目,還拿下《越戰(zhàn)越勇》年度總冠軍。
“上去個高呀山,哎呀望吔哎望平了川,沒見過我的尕妹妹的俊模樣呀,一天我三趟著看你來呀……”每次看黃亞在舞臺上唱花兒,路毅就會被歌里纏綿悱惻的情感打動,渾身激蕩起無盡的情愫。她的歌,他全懂,而聚光燈下那個光彩奪目、神采奕奕的“女神”,更讓他愛慕不已,如果能守在她身邊,護她一生平安,他做牛做馬也心甘。
隨著知名度的提升,黃亞的演出費不斷上漲,在單位也越來越受重視。而路毅已是單位里的老人,卻依然看不到上升的希望。黃亞的光彩奪目,讓路毅有些黯然神傷,鏡中那個不夠帥氣、也不夠高大的自己,常常讓他感到自卑。
黃亞人美,又有那么好的才華,路毅跟她之間有落差,身邊有的朋友并不看好他們兩個,小心翼翼地在路毅耳邊提著醒。路毅第一次因為感情喝醉了酒,哭著給黃亞打電話:“不管別人怎么說,我就是愛你、離不開你?!秉S亞感動地說:“知道,不用一百遍一千遍地表白,我心里也一樣有你?!?/p>
那時,海原縣的一個前同事一直在追求黃亞,每次來銀川都給黃亞大包小包帶好多東西,甚至把單位發(fā)的米面糧油都送到了黃亞媽媽的店里,黃亞束手無策,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讓對方死心。
黃亞喜歡路毅,動了跟他結(jié)婚的念頭,知道他自尊心比較強,每次跟演出的朋友聚會,都會提前跟他報備,讓他不要多想。她在盼著做他的花兒!
唱上央視春晚舞臺:“你是那夜空中最美的星星”
2019年5月20日,黃亞等不及了,霸道地問路毅:“嫁給我,做我老公怎么樣?”
路毅驚喜地給了她一個摸頭殺,拉起她的手,跑到民政局領(lǐng)了證。黃亞當即把結(jié)婚證發(fā)到朋友圈,配文“嫁了,他叫路毅”。
晚上回到家,兩人躺在床上,一路走來的畫面一幀幀從他們眼前閃過,朦朧的、甜蜜的、百爪撓心的……一場戀愛讓他們經(jīng)歷了萬千種情緒,但是從今天開始,他們已正式結(jié)為夫妻,生兒育女,白頭到老,這正是花兒中吟唱、傳遞的永恒的愛。
結(jié)婚三個月后,黃亞懷孕,孕吐厲害,脾氣也變了。一次路毅做飯,黃亞咬了一口雞翅,肉質(zhì)上還粘著血,她頓時火氣一冒三丈,抱怨路毅做飯?zhí)蛔咝?,推開碗筷不吃了,當即點了外賣。
路毅也覺得委屈,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地在變著花樣給她做飯,她還這么挑剔。兩人坐在飯桌邊誰也不理誰,路毅起身去了臥室,黃亞更加來氣。
哪知,僅過了半分鐘,黃亞就看到丈夫頂著一身怪異的裝扮出場,妖嬈地在客廳里邁著模特步走秀,嘴里還念念有詞:“老婆,這個表演叫秀色可餐,管飽哦!”黃亞笑得肚子疼,拿起手機一邊錄視頻,一邊笑他:“我要立視頻為證,將來讓寶寶看看他爸爸是怎么解放天性的。”
為了讓妻子有個好情緒,路毅想辦法逗她開心,看到好的段子就保存下來,練好了講給她聽。
有一次上班,路毅突然給妻子發(fā)了條信息:“黃亞,我們還是分開吧!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看完這幾句,黃亞不但沒急,還偷笑起來,心想一上來就鋪墊這么狠,看你后面怎么反轉(zhuǎn)?她繼續(xù)往下看,“如果你不想結(jié)束這場婚姻,就發(fā)六十五塊給我買旺仔牛奶喝?!弊詈笠痪洳铧c讓她笑噴。
黃亞隨手發(fā)了一個周六福黃金手鏈購物車的鏈接過去,并給路毅留言:“給我買個這個撒?!甭芬愫敛华q豫地給她買了。
2020年5月29日,兒子嘟嘟出生,路毅美得心里樂開了花,小家伙做什么他都稀罕。都說女人做了媽媽對丈夫的關(guān)注就少了,但黃亞覺得自己的心離路毅更近了,路毅對兒子的寵愛讓他們之間又多了一條情感鏈接,那份愛向永恒又靠近了一步。
路毅更喜歡黏著黃亞了,黃亞去哪兒他都喜歡跟著,趕都趕不走,一旦與黃亞“失聯(lián)”,他就會變得很緊張很焦慮,擔心她一個人在外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拼了命地到處找她。這份甜蜜的負擔卻讓黃亞很受用,知道他對自己用情很深,即便做了他的妻子,他仍如熱戀般黏她,她自然也不會辜負他。
2022年11月,黃亞接到央視春晚節(jié)目組的電話,她被定為春晚一檔節(jié)目的演員之一,黃亞激動地跟導演確認了好幾次:“您說的是央視春晚?我能唱歌?”路毅羨慕的小眼神快跳了出來,心底又泛起一股醋意,憂心忡忡地問黃亞:“你都是要上春晚的人了,是不是看不上我了?”黃亞跟他調(diào)侃:“你嫁給了我,就永遠是我的人!”
上央視春晚,前期排練要40多天,可是在離春晚直播僅剩15天時,黃亞等人準備的歌曲沒過三審,節(jié)目組臨時改換歌曲,全組人要重新排練。
此時,黃亞離家已近一個月,兒子嘟嘟一打視頻電話就問:“媽媽什么時候回來?我想你了?!秉S亞第一次離家這么久,很想兒子和老公,對歌曲排練也越來越焦慮,擔心時間太短,自己唱不好,每天晚上給路毅打電話總是抱怨。路毅安慰她:“沒事的,能上最好,上不了就回家,家里還有我呢。”
“你是那夜空中最美的星星,照亮我一路前行……”2023年1月21日,兔年春晚,黃亞身著高速公路員工制服,和40名來自基層的百姓歌手共同完成串燒聯(lián)唱《早安,陽光》。
除夕,路毅在電視機前抱著嘟嘟,不停地指著電視對他說:“兒子,快看媽媽,媽媽最棒了!”嘟嘟興奮地為媽媽拍手,學著她的樣子手舞足蹈。
春晚一下臺,黃亞就急忙飛回家,在父子倆醒來之前,給了他們一個驚喜。同時另一個更大的夢想也在她心里悄悄發(fā)芽,她希望將來有一天能站在春晚舞臺上唱響花兒,讓寧夏花兒“火出圈”。
2023年5月中旬,黃亞受邀擔任山西衛(wèi)視《歌從黃河來》2023歌王爭霸晉級賽嘉賓評委。剛做完腎結(jié)石手術(shù)的路毅跟老婆賣萌:“尕妹妹,帶我一起去吧?!秉S亞擔心他術(shù)后身體虛弱,沒同意。
“走咧走咧走遠了,褡褳的鍋盔者就輕哈了,心里的惆悵者重哈了……”在電視上再次唱響花兒,黃亞心底都是路毅對她的牽掛與依戀,她只想盡快飛回家,回到老公和兒子身邊,把心底的花兒唱給他們,唱給美好的生活和永恒的愛。
編輯/胡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