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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嵐的霧很大

2023-07-26 03:28:19金泓
翠苑 2023年3期
關(guān)鍵詞:老馬

我的視力愈來愈差,眼前的風(fēng)景愈來愈模糊。老婆告訴我,主要不是我視力問題,而是這個城市的霧霾愈來愈重了。她看這個城市也愈來愈吃力,就連七歲的兒子也是如此。站在陽臺上看到的是,云郁郁,霧騰騰,天空像得了抑郁癥,壓抑、憋悶、扭曲。冬天的霧霾,像盔甲一樣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開車行駛在路上,得十分小心。能見度低,高樓大廈隱隱綽綽,樹木像因為羞赧而集體蒙上了厚厚的橙灰色面紗。太陽躲在黃色的云層后面,使不上勁,陽光軟綿綿的,有氣無力。一連幾天,甚至一周,都是如此。

穿行在這樣的霧霾中,讓我惦念起仙嵐的霧了。那時的霧,大團(tuán)大團(tuán),乳白色或青白色,干凈而純粹。我走在那樣的大霧中,只能模糊看清一米遠(yuǎn)處同學(xué)的背影。好在校園里也沒有車輛,我們就在云里霧里穿行,沒有任何擔(dān)憂,反而有種驚喜,像孫猴子騰云駕霧一般。太陽出來,陽光勇敢而堅強,直透云霧。于是,陽光把大地、樹木、教學(xué)樓一一恢復(fù)色彩,還有我們身邊的人。

她始終是有色彩的,不管在霧中還是陽光中。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正因為高考,第一次離開我的家鄉(xiāng),坐上綠皮火車,順著長長的鐵軌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N市。我考取了S大的文學(xué)院,新校區(qū)地址在仙嵐。許多來自農(nóng)村的同學(xué)對那里大失所望,好不容易通過頭懸梁錐刺股考到大城市,結(jié)果學(xué)校周邊居然像極農(nóng)村。那個時候,仙嵐那邊只有寥寥幾所高校,校園都在搞基建,周圍是農(nóng)牧場,常常有牛羊經(jīng)過。我卻對那里很滿意,有山有水,宿舍有電話電視,老師牛逼,同學(xué)親切,女生漂亮。是的,S大素來以女生漂亮著稱?;▔粝闶瞧渲幸粋€。

那年冬天,當(dāng)時光的腳步跨進(jìn)千禧年時,仙嵐的霧氣出奇地大。整個天地混混沌沌,模模糊糊。我背著文學(xué)與愛情,一路找尋,一路摸索。我渴望找尋到花夢溪,卻看到一個又一個灰色的背影。終于,我遠(yuǎn)遠(yuǎn)地,遠(yuǎn)遠(yuǎn)地,發(fā)現(xiàn)穿著紅色衣服的她。我奔過去,她回頭,沖我笑了笑,卻消失在濃濃的霧中。我高聲呼喊,努力奔過去,卻摔了一跤……

很多年后,我已分不清上述情景是記憶,還是夢境,抑或兩者皆是。我想找尋一點現(xiàn)實的依據(jù),但是很遺憾,大學(xué)時代的日記本已被我燒掉了,電腦里儲存的大學(xué)照片全部刪除了。老婆是個敏感的人,有次我和同學(xué)發(fā)消息,她說“態(tài)度曖昧”,叫人家“親親”。人家的昵稱就是“親親”,讓我情何以堪!為此,她和我疾風(fēng)勁雨般地大吵一架。后來,我知道她偷偷翻我藏在書柜里的日記本,悄悄查看電腦里儲存的照片。我避免多事,全部銷毀了。現(xiàn)在,花夢溪只存在我的記憶里。但是我的記憶被云霧彌漫,而且有時夢境也會出來干擾。但我相信,我的記憶不會欺騙我。信,總比不信好。

花夢溪也是文學(xué)院的,但和我不同班。我們兩個班級合在一起上徐教授的寫作課。徐教授本身也是位作家,年紀(jì)中年,面容滄桑,兩鬢星星。他的課人氣很高。女生照例都坐前排,寥若晨星的男生們坐在后排。有一次課間,我正往教室門口走去,突然聽到“撲通”一聲,一個女生摔倒了,我連忙將她扶起。一看,居然是她!一周前,在大學(xué)生活動中心,我曾扶起過一個女孩,也是她!當(dāng)時因她有事匆匆而去,只是道了謝,也沒留下姓名。她也很驚訝,便邀我坐在她身旁一起聽課。我這才得知她的姓名。夢溪,這讓我想起《夢溪筆談》。她說是因為母親夢到小溪而有了孕,故以此名之。那個時候,流行在聽課時帶一本小說,以便無聊時可以打發(fā)時間。我們都取出了彼此攜帶的書籍,她看看我的,我看看她的。兩人驚呼,書名是一樣的:《簡愛》!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書名,就像一種宿命。我認(rèn)為有緣有喜歡就是“簡單愛”,而她認(rèn)為“簡與愛之間還有一個點號,是不可逾越的鴻溝”。我承認(rèn),扶了她兩次我認(rèn)為這便是緣分,當(dāng)她沖我微笑時,我便喜歡上她了,而且是不可救藥!

徐教授給我們播放披頭士的紀(jì)錄片,里面有些裸露的鏡頭,許多女生都不好意思地把頭低下。我瞥了她一眼,她安然自若。徐教授問我們觀后感。我說我們十七八歲的時候,做作業(yè)、考試、看電視、玩游戲,除此之外,我們的生活幾乎一片空白。而他們,卻在用吉他、貝斯演繹自己的多彩的青春。我們按部就班,他們唾棄世俗,狂放不羈。問到花夢溪,她想了想,只說了一句話,這是一個人與世界的對抗。

當(dāng)時,我們都覺得她講這句話很酷的,后來我才體會到,其實這句話很殘酷。那天相識之后,我與花夢溪很快就熟悉了。我約她吃飯、散步,一起翹課逛街、溜冰,她都很爽快而且很愉快地答應(yīng)了。我想我應(yīng)該盡早表白,我來到這個世界,只為了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愛,如果連戀愛都沒有,那豈非白走一遭。

盡管我費盡心思絞盡腦汁,形式上新穎別致,內(nèi)容上真摯感人,但她的回答是,我們是好朋友。那晚我生平第一次喝醉了酒,而且抽了煙。我吐了一晚,我要把與她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都吐掉,把在一起說的名詞、動詞、形容詞都吐掉。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發(fā)現(xiàn)地球安然無恙,舍友們都出去各自活動了。外面的霧很大。我掙扎了起床,跑到空蕩蕩的校園里,我要去后山那里大聲宣泄。云霧里,我徹底迷失了自己的方向。我左轉(zhuǎn)右拐,精疲力盡。最后,終于來到后山。山里的云嵐更濃,白茫茫一片,幾乎看不到前方??諝鉂皲蹁醯?,就像在為我流淚。我揮起拳頭,朝著霧氣擊去,感到一陣巨大的空虛。我揮拳,再揮拳,終于感到錐心的疼痛,原來我的拳頭碰觸到一棵樹的枝丫了。皮破了,鮮血流了出來。這時候,我抬頭,發(fā)現(xiàn)太陽終于從云層中探出臉來。我忍不住一陣痛哭。

后來,我才知道花夢溪在高中時是有男友的,沒能考到N市,在外地。那時候,他們正在鬧矛盾。

老馬曾和我說過,花夢溪不適合我,她更像小說中的主角。而那個時候,我瘋狂地?zé)釔畚膶W(xué),所以我會不可抑制地愛上她。老馬是我睡在上鋪的兄弟,高考了三次,才考取S大,姓馬,也屬馬。老馬曾在社會上打過工,閱歷要比我們豐富許多。他長得人高馬大,喜歡踢足球。我也喜歡踢球,不過水平一般,他就常帶著我踢。

那個時候,空曠的草坪多。我們拿兩件衣服一擺,就是球門。S大雖然男生少,但是熱愛足球的還挺多。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湊一塊,就踢了起來。有時候,我們也去籃球場踢,籃球架左右有柱子,上面還有橫梁,是不錯的球門。院系的小型比賽,就在那里踢。真正的足球場,只有遇到正式比賽,才向我們開放。我們不管那些,天天踢,踢得不亦樂乎。

有一天傍晚,有同學(xué)拉我去網(wǎng)吧打游戲。我剛想離開,老馬一把抓住我了,小子,你不好好練球,馬上就要踢校級聯(lián)賽了,打什么游戲!我一把推開他,就我們院那個水平,能踢哪個院?老馬認(rèn)真地說,體科院!什么?體科院,開什么玩笑!那里都是體育專業(yè)人才。我無奈地?fù)u了搖頭。

他說:“中國隊都進(jìn)世界杯了,還有什么不可能!”我笑。

他吼:“花夢溪和體科院的一個男生在一起了,他是足球隊隊長!”我笑,然后愣住了。

老馬告訴我,他有弟兄在體科院,告訴了他這個消息,而且他也看到他們兩人親昵的樣子。我立馬用力拍了一下書柜。老馬說:“不蒸饅頭爭口氣,把體科院踢趴下,咱們的足球也就有交代了?!?/p>

然而,老馬沒能等到和體科院踢比賽的那一天。他被車撞死了!聽到噩耗,我們宿舍的人簡直難以置信。我這才想起,這似乎應(yīng)了老馬的讖語。那時候,我們男生的宿舍在校園外,上午沒課,就睡個懶覺;中午在路邊攤大叔那里弄份風(fēng)沙炒飯,腋窩下夾著課本,走很長的路,過很寬的馬路,方能到達(dá)校園大門。老馬看著一輛輛疾馳而過的大卡車,說這里沒有紅綠燈遲早會有人被撞死。我說,現(xiàn)在不能裝一個嗎?他說,非要死一個人才會有。

他說的沒錯,在他死之前,盡管險象環(huán)生,但紅綠燈遲遲沒有。他死之后,不僅裝了紅綠燈,還裝了減速帶。他被撞的那天,大霧彌漫。那些車子,車速較之以往,已經(jīng)慢了許多。但有輛卡車,許是為了趕時間,一路摁喇叭,飛速駛來。老馬新買了一部手機,摩托羅拉的,很興奮,一邊走,一邊打電話,沒留意。當(dāng)身邊的人都避讓開時,只有他一人還佇立在路中央……

第二天,我特意又在濃郁的大霧里行走,為的是緬懷老馬。我左手抓一把,右手抓一把,希冀能把和老馬在一起的日子重新搜集:聽著隨聲聽使勁拍床鋪,穿著舍甫琴科的米蘭7號在球場馳騁,沖澡時顯示肚皮上六塊腹肌,帶我們宿舍去市里的酒吧喝酒,約了聯(lián)誼宿舍和女生一起去看通宵電影……然而,我手掌里只有濕漉漉的水滴。時光如水,可水為何不能變成時光?想起往昔的點點滴滴,我再次在大霧里放聲大哭。夜晚,我夢見老馬,他正和我一起踢球,他拍拍我的肩膀,說加油。

和體科院比賽的那天,我又見到了花夢溪。她站在足球場邊,沖我們揮手微笑。微笑像一只鴿子,飛來飛去,不知是沖我,還是沖對方的隊長。那天,我使出洪荒之力玩了命地踢,終于沒讓對方隊長得分。不過我們院還是0:3輸了!老馬曾說過,你練了無數(shù)次的過人、傳球,但是不能射進(jìn)球門,一切都是空!

他說的還有我的愛情!

什么時候我能進(jìn)球,能找到我的愛情?望著空空蕩蕩的球場,我抬頭望天。天很藍(lán),有云,答案在風(fēng)中飄揚。我不懂。老馬也許懂,可他卻無法告訴我了。

臨近畢業(yè),就在我以為自己將單身告別大學(xué)校園時,“非典”來了,我的愛情也來了!起初,“非典”還離我們很遠(yuǎn),每天該泡網(wǎng)吧的繼續(xù)泡網(wǎng)吧,該約會逛街的繼續(xù)逛街??墒呛髞砩辖值娜硕家骺谡郑稚祥_始人煙稀少。再后來,隔壁宿舍的家伙因為疑似“非典”,而被全副防護(hù)服的醫(yī)務(wù)工作人員帶到醫(yī)院隔離了。他的舍友也都被送到學(xué)??沼嗟慕坦に奚岣綦x。那個時候,我開始感到恐懼。再后來,“非典”在那個城市肆虐,學(xué)校封校了,誰也離不開校園。我便像短路的路燈一樣,非常無助,只能望著天上的月色。

那個時候,我們除了在宿舍里打牌,便是到學(xué)校機房上網(wǎng),圖書館也偶爾去去。照理,有那么一大堆空閑時間,看到浩如煙海的圖書,應(yīng)該覺得興奮??墒?,那段時間,人內(nèi)心異??仗摕┰辏拖窠稚夏切┦忞s的樹葉,隨風(fēng)而動。靜止,就是一堆垃圾。還是打牌打發(fā)時光比較容易,八十分、斗地主,一百零八張牌奧妙無窮。輸?shù)娜?,要?fù)責(zé)買點心。一根香腸,兩個茶葉蛋,是我們男生的標(biāo)配。我們一邊吃,一邊壞壞地笑。

假如我整天就泡在牌堆里,恐怕我便會永遠(yuǎn)沒有機會遇到她了。但是,既然蝴蝶扇扇翅膀,能改變一個地方的氣候,那導(dǎo)師的一個電話,就注定了后面的故事。雖然封校了,畢業(yè)論文還是要寫的,導(dǎo)師在催我的論文。我不得不告別牌友,準(zhǔn)備去圖書館找點資料。

于是,我就在路上遇到了花夢溪。她沖我笑了嗎?也許吧。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她是否微笑,我有可能記得嗎?但是,我相信她一定笑了,否則我們的見面應(yīng)該是很尷尬的。她的笑,把我心中所有的陰霾都消散了。我想,假如我得了“非典”,那笑靨可以把所有的病毒都?xì)⑺?。我們又像一對老友一樣熱絡(luò)地交談。

日子單調(diào)重復(fù),過的時候特別漫長,回憶時則特別短暫。按說封校也有好一陣子,可最后我印象里似乎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光。白天,我們一起去圖書館看書或去機房上網(wǎng),晚上一起手牽手散步聊天。

我們這個樣子,算談戀愛嗎?唯一能問的人,是老馬,可他已經(jīng)在天上了。我打算在畢業(yè)前問問花夢溪,因為這將影響我畢業(yè)后的選擇。就這樣,有點甜蜜有點期盼,一直等到“非典”結(jié)束。陽光甚好,空氣清新,能嗅到鮮花的香味。那位被隔離的家伙,最后診斷為“典型性”肺炎。大家虛驚一場。幸好,只是虛驚。

然而,花夢溪卻讓我真正驚訝了。進(jìn)出校門自由了,我約她去城里逛街,她卻以找工作為由拒絕了。終于有一天晚上,我不得不問她我倆之間的情感。現(xiàn)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干嘛要弄清楚?她說。我得考慮我今后工作的地方。我說。她問我打算去哪里工作。我說我基本上是回家鄉(xiāng)的,家鄉(xiāng)那里不比這里差。她說她想要留在N市,她愛上了這個城市。所以我們注定畢業(yè)就會分別,彼此珍惜這最后的歲月。

幾天后,仙嵐又迎來一場大霧。那天早上,花夢溪打來電話,讓我趕緊去她宿舍樓。她沒說什么事。關(guān)于迷霧天,我總有不祥的預(yù)感。我連忙起床,在一片白茫茫中匆忙奔跑。她遇到麻煩了?她身體有什么不適,要去醫(yī)院?還是她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我?guī)兔Γ磕:穆?,潮濕的空氣,更增添了我的?dān)憂。

等我趕到宿舍樓下,她還在樓上。我打她手機,她說馬上下來。一起下來的還有她的三個舍友,有的以前也見過,聽她說起過。她居然很正式地向她們介紹,這是我男朋友。我心兒一顫。她們也有些尷尬,沖我微笑致意。然后,她很自然地挽起我的胳膊,說:“不是說好今天去城里逛逛么?走吧。”迷霧天去逛街?我沒有質(zhì)疑,愉快地和她去坐70路公交車。后來,霧散了,有點小雨。路上,她的神情與天氣一樣有點憂郁。后來,走在市中心的街道上,她拉著我,任細(xì)細(xì)的雨水打濕在身上。她說她喜歡水,浪漫。問我是否喜歡。我說我也喜歡,這樣我就是濕(詩)人了。她笑。我問她,為什么要那么介紹我?她笑著說,今天和你談戀愛,你不高興嗎?

我當(dāng)然高興,多少個日日夜夜,我做夢都盼著這一天。然而,一天之后,她就不再是我的女朋友。她說還是好朋友自在些。

很多年前,有位作家說起過,當(dāng)他坐在列車上,聽到車輪與鐵軌哐哐的撞擊聲,他想到的是“肯定,否定,肯定,否定……”隨著列車越駛越快,心中的肯定否定撞擊得也愈發(fā)厲害。

此刻,我端坐在“和諧號”列車上,座椅安適,環(huán)境宜人。然而我的內(nèi)心卻在聆聽肯定、否定、肯定、否定……我有些忐忑,不知列車究竟會把我?guī)У揭粋€怎樣的世界。我是突發(fā)奇想坐上這趟列車的。我是一名圖書編輯,每天看稿,審稿??粗?,看著,就像看鐵軌,面目相似,愈覺麻木。今天是禮拜三,大多數(shù)人都在這天過著與禮拜二、禮拜四幾乎沒什么差別的生活。單位派我出去辦事,很巧,一個小時不到,一切都辦妥了??沼嘞聛淼拇蟀胩欤也恢?。

假如我回到家看看電視、上上網(wǎng),或許這一天的記憶不久就會淡薄成一張白紙,以至于一兩個月后,回憶起這個禮拜三,腦中便會空空如也,仿佛這一天我從未生活過。慣性總是推動我向著簡單重復(fù)前進(jìn),然而最終,我做出了一個讓生活軌道發(fā)生變化的決定。我在手機上訂了一張去N市的車票,只是心血來潮,沒有其他目的。

這是一趟我熟悉的旅途。那時候,火車皮還是綠漆的,列車?yán)镞€沒有空調(diào),座椅還很破舊,行車的速度還很慢……還有,記憶中,那時候歲月的腳步也是緩緩的。

下了火車,我坐地鐵直奔S大。那個我魂牽夢縈的地方,我終于又來了!這是冬日的一天,這里比起我的家鄉(xiāng),天空更純澈。當(dāng)年光禿禿亮晃晃的白色校園,如今已有成排的高大懸鈴木守護(hù)。當(dāng)年與同學(xué)們親手植下的玉蘭,如今已亭亭如蓋。不由發(fā)出“木猶如此,人何以堪”的感嘆!

校園里依舊行走著一張張青春洋溢的臉。男生們?nèi)栽谖以哌^足球的地方踢著球,女生們?nèi)栽诨▔粝哌^的地方說笑著走過。我每走一步,都是當(dāng)年的回憶。后來走到一個小土丘(當(dāng)年我們稱其為情人坡)旁,越過山丘,我見到一個小伙,仿佛見到了二十歲的我。他沖著我問:“后來花夢溪與我是否在一起?她過得怎樣?”

“花夢溪沒有和我在一起。她過得怎樣,我也不清楚。”我喃喃道。

“陸文軒,你怎么在這里?”眼前突然多了一個中年男子,定睛一看,正是大學(xué)同學(xué)李曉。畢業(yè)后,他留校讀研,后來又留校任教。我和他也多年未聯(lián)系了。

“剛才好像聽你在說花夢溪什么的。”

我挺尷尬,含糊其辭。他其實也知道我和花夢溪的過往,他邀我去圖書館里的咖啡室坐坐。

啜了一口咖啡,李曉告訴我,畢業(yè)后,他也沒有遇到過花夢溪。關(guān)于她的一切,也只是聽說的。我說,沒有關(guān)系,我愿意聽。

他再次強調(diào),只是個傳說而已。

我說我要聽的,有些生活,本就是傳說。

花夢溪畢業(yè)后,如她所愿,留在了N市。她先是去一家世界500強企業(yè)應(yīng)聘,沒聘上。后來去一家私人企業(yè)試試運氣,孰料老總很看中她,讓她當(dāng)老總助理。老總年逾不惑,有自己的家庭,然而對她很體貼很照顧。有同學(xué)在聚會時,見到那個老總,風(fēng)度翩翩,搶著買單。那家企業(yè)是上市公司,據(jù)說花夢溪收入很可觀,身上的穿戴都是名牌。

再后來,當(dāng)身邊的同學(xué)開始紛紛走進(jìn)婚姻殿堂時,她卻從N市城消失了,跟老同學(xué)們也失去了聯(lián)系。有人特意查了那個老總的信息,才知道他出車禍死了。有人跟交警隊熟悉,打聽后知道那天老總開車,花夢溪坐副駕。在高速上行駛,前面一輛運鋼筋的大卡車追尾,頓時鋼筋紛紛射來,老總被“萬箭穿心”當(dāng)場身亡?;▔粝獌e幸沒被射到,只是擦傷。有人說她回老家了,有人說她出家了,有人說她去山野里開民宿了,有人說她出國了。反正也沒個準(zhǔn)信。

“哦,無論哪種結(jié)局,都很傳奇。”我笑笑。

李曉問我:“當(dāng)初和花夢溪究竟有沒有談戀愛?”

我尷尬地笑笑,最后喃喃道:“我跟她談了一天的戀愛……”

“哦!”他有些猶豫,但是最后還是出口了,“那天的事,我后來聽說了。其實那天和你談戀愛,是因為花夢溪正遇到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我驚訝地望著他。

我要感謝時光似水,把以前的愛以前的情感都沖淡了。當(dāng)有人告訴我那件事時,我的內(nèi)心居然沒什么波瀾,只是不斷地?fù)u頭。

李曉告訴我,那天早上,和花夢溪一起下樓的,除了三個舍友,其實后面還跟著一個中年婦女。那個女子是院里賈教授的老婆。

我說,我當(dāng)時沒在意,以為是哪位正好路過的家長。

他說,一大早,她沖到宿舍,氣勢洶洶,要找花夢溪算賬。說花夢溪勾引她老公,說花夢溪為了畢業(yè)后好找工作不擇手段。花夢溪倒很淡定,問她有沒有證據(jù),還說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不可能去拆散人家家庭。然后花夢溪就打電話到男生宿舍。不久后,你就出現(xiàn)在女生宿舍樓下了。

“是十八分鐘后?!蔽覐娬{(diào)。

“你這都記得?”

“當(dāng)然記得!刻骨銘心?。 ?/p>

“你不知道這事?”

“真不知道?!?/p>

“看你,沒啥特別反應(yīng)??!”

“兄弟,幸好是二十年后,你告訴我。二十年前你告訴我,我就會去跳樓!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已經(jīng)不惑的人了,什么事情沒經(jīng)歷過呢?!蔽倚πΑ?/p>

“那就好。那個賈教授跟我還同事過一陣,后來又犯事了,調(diào)到外地去了。”

“我就知道迷霧天,沒什么好事?!蔽覔u搖頭,喝盡了咖啡,與李曉道別。

我又路過那個小山丘,我仿佛又見到了二十歲的我。他沖我笑笑,漸漸地,他的身影消散了,只留下一片白色,云霧茫茫。

往事如煙。我想去抽支金南京。

離開S大后,我坐地鐵去了老街?;▔粝鳛槲业呐笥眩翘旃涞木褪悄莻€地方。粉墻黛瓦的老宅,流水汩汩的小河,那一切,如夢如幻。黃昏,人仍然擁擠,像潮水一般,一浪又一浪。我站在小河河畔,呆呆地望著船來船往,想著那天跟花夢溪講的故事。

“在想什么呢?”突然覺得有人拍了我肩膀,聲音有些熟悉又很陌生。

回頭一看,居然是花夢溪,她穿著一件玫紅的大衣!

“在想你呢!你信嗎?”

“信,當(dāng)然信。我記得我和你一起來過這里?!?/p>

“那天,你做了我女朋友?!?/p>

“是嗎?……”她笑,然后問了我的近況。我把手機里的相冊給她看,給她介紹我的家人。她點點頭,笑著說不錯不錯。

我說,我有好多問題要問你。她說找個小吃攤坐下慢慢說。于是,點了兩份鴨血粉絲湯,我們又坐在了一起。

她說她畢業(yè)后進(jìn)了一家上市企業(yè),當(dāng)老總助理,收入不錯。可惜,老總遇到車禍死了,她也就辭職了。

“聽說你當(dāng)時就在副駕上?!?/p>

“這個你也知道?是的,生死就在一剎那。就是那天,我算悟透了生命。我們付出時間、青春,賺了那么多錢,住豪宅開好車穿名牌,那就是我們所謂的生活嗎?所以我離開了這個城市?!?/p>

她吃了一口鴨血,告訴我她開始當(dāng)背包客,全世界漫游。歐洲、美洲、澳洲、非洲,甚至南極洲也去過了。她回國后,又開始自駕游。最后在浙江一個小山村,山清水秀的地方,開了間民宿。她給我看她手機相冊,里面的民宿古色古香,掛著一幅噴墨的《富春山居圖》。

“還是一個人嗎?”

“是的。還是一個人好,自在逍遙。寒暑假的時候,我住在山里,一邊經(jīng)營民宿,一邊看書寫作。其余時間,我就到處看看?!蔽艺f她現(xiàn)在是過上了很多人羨慕的生活。

“這是一個人與世界的抗?fàn)?。真的,外面的世界再豐富再精彩,你如果不能很好地面對自己內(nèi)心,其實還是痛苦的。你現(xiàn)在的生活,也不錯啊!其實,我挺喜歡孩子的。不過,真的要有了,我估計我會嫌煩的?!?/p>

我問她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她說昨天過來看望大學(xué)閨蜜,閨蜜生了二胎。今天本想回去的,但心血來潮就來老街逛逛。她也問了我,我把經(jīng)過告訴了她。她笑得特別燦爛。

鴨血粉絲湯吃完了,夜色已不知不覺降臨了。我發(fā)現(xiàn)我得趕回我的那個城市,買菜做飯肯定是來不及了,我得在火車上編個借口。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已困擾我好多年了。

“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p>

“問吧?!?/p>

“那晚吃完散伙飯,我有沒有吻你?”

“我記得那天你演話劇了。”

臨近畢業(yè),每個院系每個班級都組織吃散伙飯。下午,院里組織活動,我們班級在大草坪上排演了話劇《戀愛中的犀?!?。我飾演馬路,一個深愛明明愿意為她付出一切卻最終未能如愿的男人。

“一切白的東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慚形穢,一切無知的鳥獸因為不能說出你的名字而絕望萬分……”

“你還記得那些臺詞???”

“當(dāng)然記得。其實那時,我是說給你的??上?,演明明的,不是你?!?/p>

“你演得不錯,可惜酒量差了些?!?/p>

話劇演完,我們就去附近的小飯店聚餐。因為知道吃完這頓,我們六十多人便要各自奔天涯,此生或許再也無緣相見了,于是一邊流淚一邊灌酒。喝了多少啤酒,我們都數(shù)不清。有人躺在水泥地上嘰里咕嚕背徐志摩的詩,有人彈著吉他哀哀地唱著老狼的歌,更多的人抱在一起痛哭。在我留有意識的時候,我去附近另一家小飯店找花夢溪,他們班在那里聚餐。她出來后,我抱住了她,然后我想吻她一下,給自己的青春自己的愛情一個交代。但是,后來……我斷片了!醒來后,已是躺在宿舍的床上。舍友告訴我,花夢溪打電話讓他們來幫忙,是他們把我架回來的。

“就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的酒量還那么多。所以,我記不清那晚,我究竟有沒有吻過你?”

“有這么重要嗎?”

“真的?!?/p>

“我……真記不得了。要不,我現(xiàn)在補給你,你肯定能記住?!彼龘溥暌恍?。我也笑,然后表示要去坐火車回家了。

她問我為什么要著急回去,晚上一起吃個晚飯,然后還有一個很文藝的酒吧可以去坐坐。我看到外面人們行色匆匆,面目相似。老街一帶,燈火輝煌。河畔紅燈籠掛起,很艷麗。河上有游船駛來駛?cè)?,霓虹閃爍。我望望花夢溪,她嫣然一笑,很迷人。

我拿起手機,給老婆打電話:“喂,今天領(lǐng)導(dǎo)讓我出差到N市辦事,現(xiàn)在晚上還要留在這里吃飯,趕不回來了。你帶兒子去我媽那里吃,或者去外面吃吧?!?/p>

“好,走吧,我們?nèi)コ酝盹??!彼炱鹆宋业母觳病?/p>

夜色蒼茫,我仿佛又走進(jìn)迷霧中。

請原諒我的記憶。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做著關(guān)于花夢溪的夢,以至于我常常分辨不清哪些是夢境哪些是真實,況且我也沒有任何今生今世的證據(jù),來證明那一切的存在。事實上,我真的邂逅花夢溪了,因為我的手機上還存有我的購火車票信息,支付寶上的明細(xì)也證明我曾在那里買過兩碗鴨血粉絲湯。但之后花夢溪跟我所講的話,我就沒有任何的證據(jù)了。那些名詞、動詞、形容詞,哪些是她嘴里說出的,哪些是我夢里產(chǎn)生的,我分不清。就像我曾經(jīng)迷失在霧里一樣,我也曾長久地迷失于我的夢中。我不敢保證之前的就是夢境,或者下面的才是夢境。我總相信,她畢竟和我邂逅過,命運把我們的軌道又交匯在一起。不過是否繼續(xù)走下去,選擇權(quán),還在我自己手中。

她說她畢業(yè)后進(jìn)了一家上市企業(yè),當(dāng)老總助理,收入不錯??上?,老總遇到車禍死了,她也就辭職了。

“聽說你當(dāng)時就在副駕上?!?/p>

“這個你也知道?是的,生死就在一剎那。就是那天,我算悟透了生命。我們付出時間、青春,賺了那么多錢,住豪宅開好車穿名牌,那就是我們所謂的生活嗎?所以我離開了這個城市?!?/p>

她吃了一口鴨血,告訴我有幾個月她住進(jìn)了尼姑庵,她想遁入空門。然而師太告訴她塵緣未了。她后來便去了美國,投靠一位遠(yuǎn)親。在那里,她考研考博,居然出奇地順利!于是就在國外愉快地定居了。

“還是一個人嗎?”

“當(dāng)然不是。讓我在那里,一個人對抗世界?那怎么行?我有老公的,還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我最喜歡小孩了,雖然帶起來,真的挺煩的?!比缓笏o我看她手機里的相冊,一個中年發(fā)福的中國男子,兒子上小學(xué),女兒上幼兒園,長得都挺可愛。

我問她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她說后來他們一家人都回國了,她去了上海,在一所高校任教。昨天來這里出席一個會議,今天晚上在附近有個飯局,下午她沒事干就來轉(zhuǎn)轉(zhuǎn)。她也問了我,我把經(jīng)過告訴了她。她笑得特別燦爛。

鴨血粉絲湯吃完了,夜色已不知不覺降臨了。我發(fā)現(xiàn)我得趕回我的那個城市,買菜做飯肯定是來不及了,我得在火車上編個借口。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已困擾我好多年了。吃散伙飯那晚,我究竟有沒有吻過她。我酒量有限,當(dāng)時喝斷片了。

“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p>

“問吧?!?/p>

“你怎么沒回N市生活?”

“這里有太多記憶,太多故事。不想去回憶,只想過得簡單點。”她粲然一笑,很迷人。

“對了,現(xiàn)在國內(nèi)高校都強調(diào)弄課題發(fā)論文,你們出版社有可能幫我出書嗎?經(jīng)費我有辦法。”

“回去后,我?guī)湍闳枂栴I(lǐng)導(dǎo)?!?/p>

我還是放棄了那個問題,覺得已經(jīng)沒有太多意義了。

她著急要去參加飯局,我著急要去坐火車。在地鐵口,我們揮手分別。在此之前,我們彼此加了微信好友。華燈初上,花夢溪的背影漸漸消失,我覺得眼神愈來愈差了。我看了看四周,目力所及,無不是不知走去哪里的無數(shù)男男女女。我嘆了一口氣,下臺階,去坐地鐵。站在車廂里,我翻看著花夢溪的朋友圈,她對好友沒有設(shè)定時間權(quán)限。就像錄像帶倒帶,她在上海的照片,在美國洛杉磯的照片……

收起手機,我想起剛才在候車時,對面的車子疾馳而來,一群人擁簇著擠上了車。我看到一個男人,側(cè)面很像老馬。這才想起,這次出行,原本是想在當(dāng)年老馬遇難的地方,點燃三根煙權(quán)做祭奠。然而,道路樣貌變化太大,我在小山丘遇見了李曉,就把這事忘得一干二凈了。假如老馬活著會如何?他一定也會像我一樣娶妻生子。而活著的老馬,與我現(xiàn)在的生命會有交匯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死去的老馬,常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

高鐵列車,把我飛速地帶回了家鄉(xiāng)。在列車上,我的內(nèi)心又是一通“肯定,否定,肯定,否定……”的碰撞。下了火車,我望了望手機,把花夢溪從微信好友中刪除了。

夜色蒼茫,城市光怪陸離。出門時,這里是一片陰霾;回來時,整個天地水氣氤氳。我步履匆匆,朝著家的方向。抬頭,云濃墨沉,高樓大廈隱隱約約。街上,車水馬龍,看不真切,只聽到一陣陣喧嘩。

作者簡介:

金泓,1980年生,蘇州人。中國散文家協(xié)會會員,江蘇省作協(xié)會員,蘇州市作協(xié)雜文分會副秘書長。著有散文集《夢里依稀小巷深》《蘇州 吳門酒一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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