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許慎的《說文解字》是目前已知我國最早的一部字典,該書影響深遠,歷代相繼出現(xiàn)了一系列以其為研究對象的著作,形成了一門專門的學問——“《說文》學”。有清一代對《說文解字》的研究達到了新的高峰,出現(xiàn)了“《說文》學”研究的四大人物——“《說文》四大家”,而在貴州這片文化土壤當中,卻成長起以鄭珍、莫友芝為代表的“碩儒”級學者,其中他們在“《說文》學”研究方面,也取得了令同時代《說文》研究者矚目的成績。
關鍵詞:清代 貴州學者 《說文》
中圖分類號:H1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23)01-60-70
一、概說
東漢許慎撰成我國歷史上第一部字典《說文解字》(以下簡稱“《說文》”),該書對后世影響深遠,眾多學者孜孜研究《說文》,產(chǎn)生了一系列著作,圍繞該書形成了一門專門的學問“《說文》學”。特別是清朝,隨著乾嘉時期學術的興起,對《說文》研究的學者也多了起來,產(chǎn)生了“《說文》四大家”和他們的代表性著作,形成當時“《說文》學”研究的一個高點。
貴州由于歷史上交通不便,文化亦相對落后,但就在這樣的境況下,清末卻出現(xiàn)了兩位大學者,即鄭珍和莫友芝,兩人被并稱為“西南巨儒”。二人作為享譽西南的學者,在《說文》上的研究上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可以說,清代貴州的《說文》研究以鄭、莫的成就為最高。因此,清代貴州學者的《說文》學研究成果集中于晚清,從地域上講集中在遵義。
清代貴州學者的《說文》研究著作可分作存、佚兩類。
現(xiàn)存的《說文》學著作有鄭珍、鄭知同《說文逸字》三卷,鄭珍《說文新附考》六卷,鄭珍《說文新附考再稿》三卷,莫友芝《唐寫本說文木部箋異》一卷,鄭知同《說文本經(jīng)答問》二卷、《說文淺說》一卷、《說文逸字補遺》一卷、《說文考異補》二十卷等,程棫林《說文通例》九卷,黎景煊《說文引緒》二卷。
已佚的著作包括鄭珍《說文轉注本義》《說文轉注考》《說文大旨》《說文諧聲》,鄭知同《說文正異》二卷、《說文述許》《說文商義》《說文訛字》《轉注考》《隸釋訂文》,宦懋庸《說文疑證編》,黃國瑾《段氏說文假借釋例》二卷,姚華《說文三例表》。除鄭氏父子佚書外,宦懋庸、黃國瑾、姚華的《說文》研究著作亦皆佚,故此處僅對三位相關情況略作介紹。
宦懋庸(1842—1892),字伯銘,號莘齋,別號碧山野史,貴州遵義人。自小學習刻苦,因世亂而游幕江浙三十年,廣交名流。曾為上海知縣莫祥芝(貴州獨山人)幕僚。一生藏書豐富,學識淵博,晚年潛心治學,著述頗豐。
黃國瑾(1849—1890),字再同,貴州貴筑人,祖籍湖南醴陵,黃輔辰之孫,湖北布政使黃彭年之子。光緒元年(1875)舉人,二年(1876)進士,后主講天津問津書院。光緒十六年(1890)父親病逝,他悲痛嘔血,伏棺慟哭,幾乎氣絕,六日后亦身亡。
姚華(1876—1930),字一鄂,號重光,晚年號茫父,寓署蓮花盦,齋號弗堂,貴州貴筑人。光緒甲辰(1904)科進士,工詩文、書畫,喜詞曲、碑刻,在文學、文字學、教育學、翻譯學等諸領域皆有創(chuàng)獲,被當時的人們譽為“舊京都的一代通才”。
對于貴州學者的《說文》研究存世之作,以下作詳細介紹。
二、鄭珍、莫友芝的《說文》研究
(一)鄭珍、莫友芝簡介
清代貴州的《說文》研究成果的突破在晚清,其代表人物便是鄭珍、莫友芝;而他們一經(jīng)突破便一鳴驚人,在整個清代的《說文》學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
鄭珍(1806—1864),字子尹,晚號柴翁,別號巢經(jīng)巢主、子午山孩,貴州遵義人。道光舉人,以大挑二等選為荔波訓導。一生治學嚴謹,著作有七十馀種,如《儀禮私箋》《鳧氏圖說》《深衣考》《汗簡箋正》《說隸》《巢經(jīng)巢經(jīng)說》《詩鈔》《文鈔》《明鹿忠節(jié)公無欲齋詩注》等。他尤其擅長的是《說文》研究。《清史稿·儒林傳》《清國史·儒林全傳》《清代樸學大師列傳·皖派經(jīng)學家列傳》有傳。鄭珍的學術研究倚重小學,而其小學的主要內容是《說文》學。鄭氏的《說文》著作頗多,但多散佚不存,今存世者有《說文逸字》和《說文新附考》兩書。其還著有《鄭子尹轉注說》一卷,有清宣統(tǒng)三年(1911)餉豫石印館石印本,該印本為手寫軟體字,今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有該書。2018年出版的《遵義叢書》“經(jīng)部”收錄該書,所據(jù)影印底本即該石印本。譚德興在《貴州歷代著述考(經(jīng)部)》中談到,“《說文轉注本義》,清鄭珍撰?!肚娂o略后編》、民國《續(xù)遵義府志》、民國《貴州通志》著錄,佚。”1據(jù)此,疑《鄭子尹轉注說》《說文轉注本義》乃一書異名。因未得睹該書,茲不詳述。
莫友芝(1811—1871),字子偲,號郘亭,又號眲叟,貴州獨山人,晚清著名學者。道光十一年(1831)鄉(xiāng)試中舉,后會試屢試不第。但他在學術上成就頗大,于文學、文獻學、版本目錄學、史學、教育、書法、篆刻等方面均有豐碩成果,在當時“名冠西南”。道光二十二年(1842)曾與鄭珍一起修纂《遵義府志》四十八卷。《說文》學方面有《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
(二)鄭珍《說文逸字》
該書共三卷,上下各一卷,附錄一卷。上、下卷為鄭珍所撰,附錄為其子鄭知同承父命續(xù)撰。正文補得《說文》逸字一百六十五個,《附錄》中輯《說文》非逸字二百九十二個。每字頭下先引《說文》解釋,然后以“〇”隔開,再進行逸字分析。鄭氏考證逸字主要以各種典籍所引《說文》為材料,結合《說文》訓解通理予以綜合判斷。多數(shù)條目后有其子鄭知同按語,內容主要是對其父該條注語的申說。
鄭珍在《說文》逸字的考訂上,主要做了三方面:考究逸字來源,厘定逸字范疇,推演逸字產(chǎn)生之由。
其一,考究逸字來源?!墩f文》逸字指《說文》原有而今徐鉉傳本所無的字。鄭珍搜求的逸字來源于兩個方面:一是來自于《說文》材料系統(tǒng),二是來自于其他文獻系統(tǒng)?!墩f文》材料系統(tǒng)包括《說文》傳本系統(tǒng)和《說文》引文系統(tǒng),這是逸字來源的重要方面。如《說文逸字》“酓”字條:“見《系傳》,段氏已據(jù)補。按,《集韻·五十琰》《類篇·酉部》‘酓下并稱‘《說文》:酒味苦也,知大徐原有此?!?“酓”字及釋語,存于小徐本,段玉裁亦認為是逸字,且見于《集韻》《類篇》的《說文》引文,故推知大徐本當有。而其它文獻系統(tǒng)往往是在《說文》材料系統(tǒng)的基礎上作為逸字來源的旁證材料出現(xiàn)的。如“蝣”字條:《藝文類聚》卷九十七引《說文》:“蜉蝣,秦晉之間謂之渠略?!卑?,今《說文》有“蜉”為蚍蠹字之重文,無“蝣”字。據(jù)《類聚》蓋原有,今本脫。而“”下“一曰蜉蝣”及“堀”下引《詩》“蜉蝣堀閱”猶存注中。2此條先以《藝文類聚》引《說文》證今《說文》逸“蝣”字,又以《說文》“堀”字條引《詩經(jīng)》“蜉蝣堀閱”為據(jù)證之。
把《說文》看作一個系統(tǒng)并聯(lián)系其他材料進行相關考察,《說文》研究者早已采用,但鄭珍在進行使用時更為細致,聯(lián)系更為周全,特別是他對《說文》傳本材料的利用,既從系統(tǒng)內要素的呼應性考察,又善于利用《說文》條例。前者如“畾”字條;“本書瓃、藟、讄、鸓、櫑、罍、儡、櫐、?、壘等俱從畾聲,當原有此字?!?后者如“癳”字條,鄭珍歸納了《說文》條例“許君注義,二字一事者,則詳注上字”,而“瘯癳”屬“二字一事”,陸德明引《說文》將詳細釋義“皮肥”置于“癳”下,故鄭珍推知“是本無瘯”。4
其二,厘定逸字范疇。該書用豐富的文獻資料,補得《說文》逸字一百六十五字。其所引文獻,據(jù)史光輝、姚權貴統(tǒng)計,不計引文重復者,總共有四十八種之多,為同類著作之最。5引用文獻眾多,僅為其特色之一;更為重要的是該書對文獻的梳理與辨析。如“挍”字條:“《佩觹》云,‘五經(jīng)字書不分‘?!畳洝W宰ⅲ簰?,古效翻,比挍;校,戶教翻,校尉,又‘荷校滅耳。以《說文》陸氏釋文知之,張氏《五經(jīng)文字》皆從‘木,非也。據(jù)此,《說文》原有‘校挍二字,今脫‘挍?!?同時該書還利用是非對舉,來彰顯逸字界定的清晰,即在《附錄》中輯《說文》非逸字二百九十二個,并一一說明不能算作逸字之理由。這種厘清逸字范疇是與非的做法,強化了逸字的選定標準,弄清了逸字的屬性。
其三,推演逸字產(chǎn)生之由。如“?”字條:“見曹寅本《玉篇》女部引,張士俊本‘《說文》作‘《桂苑》。按,隋曹憲等撰《桂苑珠叢》一百卷,顧氏無從見唐宋人增修,亦未一引及,蓋校者以《說文》無‘?字,妄改。”7曹寅本《玉篇》和張士俊本《玉篇》關于“?”字引文一出《說文》,一出《桂苑》,而《桂苑》是隋朝曹憲所撰,為顧野王所未見,故當后來校者改《說文》為“桂苑”,因而“?”為《說文》逸字。再如“聧”字條,唐以前“聧”字還未混為“睽”字,因“‘耳‘目兩旁筆跡易混”,后來“俗慣從目,因刪《說文》耳部‘聧,以其注改目部‘睽”8。以此故,“聧”字遂逸。
《說文逸字》是同類專書中的上乘之作?!墩f文逸字》劉書年序說,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厥功甚偉,逸者偽者即不詳盡,亦其經(jīng)緯浩博,未暇專及”,而《說文逸字》一書正“補所未暇”,確為逸字方面的專書。1該書在學術史上具有較高的地位,古今學者評價頗高。鄭珍好友莫友芝說:“持此誶通人、曉學者,已絕作希遘矣!”2袁本良教授認為:“鄭書不僅是《說文》學史中第一部研究逸字的專書,也是迄今逸字研究中成就最高的第一部著作?!?王锳、袁本良兩先生認為:“《逸字》一書,在材料和方法的運用上,都體現(xiàn)了對前輩學者研究范圍和研究領域的超越?!?樊俊利認為,對《說文》逸字“研究的著作不下十幾部,鄭珍的《說文逸字》是其中影響最大的一部”5。陶生魁認為:“鄭珍的《說文逸字》后出轉精,儼然集其大成,影響甚大?!?該書的學術影響力固然和其較高的學術造詣有關,也和其對樸學研究的繼承有關,黎庶昌評價他說:“每勘一疑,獻一義,刊漏裁誣,卓然俟圣而不惑,斯亦天下之神勇也。”7
當然,該書也有不足。莫友芝在該書《后序》中說,“今子尹8書畢功”,但“鉤稽掇拾,僅完許有”。9還說,“本書文字羼溢、解說脫漏,刊除補綴,又鮮憑據(jù),姑從蓋闕”10。作為鄭珍的好友,莫友芝作序不溢美、不夸飾,能夠符合實際地給予中肯的評價,也著實難得。樊俊利也認為,《說文逸字》存在個別逸字考辨欠嚴謹、偶有盲從前人之說、某些逸字釋義有誤等不足。11不過,這些不足和其在學術史上的地位相比,只不過是白璧微瑕而已。
(三)鄭珍《說文新附考》
自漢以降,研究《說文》的著作可謂汗牛充棟,而有清一代是研究《說文》的高峰,但相對而言,專論徐鉉校訂《說文》時所附四百零二字的著作卻寥若晨星。其中有兩部書較有名氣:清鈕樹玉的《說文新附考》和鄭珍的《說文新附考》。“相比鈕氏之作,鄭珍《說文新附考》在文字考據(jù)方面更為精審,為后人研究《說文》開拓了新思路,提供了豐富的文獻資料”。12
徐鉉取“經(jīng)真相承傳寫及時俗要用而《說文》不載者”四百零二文,“廣篆、籀之路”,世稱《說文》“新附字”。鄭珍《說文新附考》共六卷,以徐鉉所列四百零二新附字的順序為序,每一新附字以其《說文》正篆為字頭,先列出徐鉉解說,次以“〇”為間隔符號,舉出鄭珍按語(不另起一行),最后附其子鄭知同按語。鄭知同按語另起一段,整體縮格排列,以“知同謹按”領起。由此來看,《說文新附考》實為鄭氏父子二人所撰,姚覲元亦言:“余乃知是編,竭兩世精能,積數(shù)十年功討之勤,宜其洞晰及此也。”13如“”字條,徐鉉說解:“遠也。從辵?聲。莫角切?!逼浜蠹右弧癌枴?,再接鄭珍按語:“按,《詩》‘既成,即古‘邈字。故《廣韻》引《字書》:‘,遠也。王逸《楚詞注》同。漢楊統(tǒng)、武班、薛君諸碑作,即,之變,作,見《武榮碑》,本字也?!苯又砥鹨欢尾⒖s格者為鄭知同按語:“知同謹按,《荀子·論禮》篇云:‘疏房檖?。楊倞注:‘?讀為邈,言屋宇深邃綿邈。最初蓋止借作?。”1
鄭氏父子對徐鉉的四百零二個新附字做了細致的考辨,從時間上把它們分成兩大類,即先秦已存字和漢后新出字。前者又包括《說文》原有而傳本誤脫、先秦已有而《說文》漏收和先秦已有而《說文》不收三種。后者是占四百零二個新附字的大頭,占有八成的比例。2鄭珍在對新附字所做的考辨主要是明其來源,溝通各異體的淵源關系。有的是指明文字流變的原因,如“偵”字按語:“偵有‘偵伺‘偵問兩義,‘偵伺字古作‘,《說文》‘,私出頭視也,讀若郴是也,別作?!尔i冠子·王篇》:‘諜足以相止。陸佃注‘,探偵也是也。‘系周末時異文,許君不錄。遉亦偵之俗?!皞蓡枴弊止胖棺鳌柏憽?,《說文》:‘貞,卜問也。《周禮·天府》:‘貞來歲之媺惡。注云:‘問事之正曰貞。鄭司農云:‘貞,問也?!兑住罚骸稁煛罚贺?。丈人吉,問于丈人。《國語》曰:‘貞于陽卜。是也。據(jù)《禮·坊記》引《易》曰:‘恒其德偵。注:‘偵,問也。問正為‘偵,《易》本作‘貞,知漢世加入、郴、、偵四體,偏旁、韻部并各異而為一字者,古音讀有正、有變,有隨方音造字之不同?!?“、郴、、偵”由音變而造,皆“貞”之變體。有的是梳理本字與后起字的關系,如“珈”字條按語:“《毛詩》:‘副笄六珈。《傳》云:‘珈笄句,飾之最盛者,所以別尊卑。《箋》云:‘珈之言加也?!?jīng)傳本皆作‘加,蓋后夫人惟祭服有衡笄垂于副之兩旁,已是盛飾,又以六物加于笄上,故《傳》謂加笄飾之最盛者,非‘加即是首飾,乃‘加于笄之六物方為首飾也,若字已從玉,《毛傳》珈笄二字作何解乎?《箋》云珈之言加,知漢人已增玉旁,鄭君蓋依俗行明之?!?
鈕氏《說文新附考》早出,雖有成就但亦時有疏漏訛誤,故鄭氏《說文新附考》對其多所駁正?!扳o氏樹玉認‘珂為‘砢別體,引《集韻》‘珂或作‘砢,證以《上林賦》‘水玉磊砢,郭璞注:‘水玉,水精也。磊砢,魁礨也。謂與‘石之次玉義合。非也。郭注本作‘磊砢,魁礨貌,與《說文》‘砢訓‘磊砢義同,乃石貌,非石名。竄亂古書,以就己說,此乾嘉已來通弊,鈕氏亦其一也?!媾c‘砢原無涉,《集韻》所言,或古有借“砢”作“珂”者?!?在對鈕書駁正的基礎上,鄭書資料詳贍,考證謹嚴,可謂后出轉精。
袁本良教授認為,鄭珍《說文新附考》一書在訓詁方法上運用了內部求證與外部求證相結合的方法。6所謂“內部求證”即內證法,就是利用《說文》內部材料來論證新附字。如“琡”字條鄭珍注語:“徐鍇注云:‘《爾雅》:“璋大八寸謂之琡。”《說文》有‘無‘琡,宜同小徐認‘為古‘琡字是也?!?“外部求證”即外證法,就是利用《說文》之外的典籍來進行求證。如“慟”字條鄭珍注語:“《周禮·大?!罚骸虐荨脑徽饎印6抛哟海骸畡?,讀為哀動。據(jù)葉鈔本。知古字作‘動?!墩撜Z》:‘顏淵死,子哭之慟。《釋文》引鄭云:‘變動容貌。鄭君注者為魯《論》,而文義兼考之齊、古,蓋古《論語》是‘動字,故以動容解之。魯《論語》作‘慟,漢世字也?!?更多的是,鄭珍對這兩種方法的綜合運用,內外結合,二者互求。如“蔿”字條鄭珍注語:“蔿氏出自蚡冒,為楚世卿。古字作‘蔿,《左傳》間作‘薳字,見《襄十八年傳》‘蔿子馮,《釋文》《五經(jīng)文字敘》注云:‘薳蔿同姓,春秋錯出。蓋唐已前經(jīng)本早亂之。魯亦有薳氏,見《左·昭十一年》傳云:‘薳氏之簉?!夺屛摹吩疲骸居肿魇l。據(jù)《隱十一年》傳:‘魯有寪氏。疑蔿氏本即寪氏,后人傳誤,同楚之蔿氏;又以薳易之蔿寪。兩字并見《說文》,各有本義。氏族乃出其后,若‘遠志,草名作薳(見《集韻》)則尤后出。”2
自《說文》問世以來,文字以《說文》為正就一直是判斷文字正俗的重要標準。許慎在《說文·序》中說:“今敘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至于小大。信而有證,稽撰其說。”其意表現(xiàn)在收字上就是該書以通用的篆文為字頭,羅列常用的古文、籀文、篆文別體為重文,書中所收的這些字皆為先秦經(jīng)書中出現(xiàn)的字形,先秦的非經(jīng)書中的文字不予收錄,如方言字??梢哉J為,《說文》收字以經(jīng)書為正,以先秦古字為正。3這一正字標準,對后世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自漢魏六朝以至明清,從《字林》《玉篇》到《干祿字書》《五經(jīng)文字》,再到《佩觹》《龍龕手鏡》等等,莫不如是。正因如此,段玉裁在注《說文》時,亦持有以《說文》為正統(tǒng)、一味“尊許”的觀念,故將徐鉉所輯四百零二個新附字悉數(shù)刪去,不予注解。而對待徐鉉所增四百零二個新附字,鄭珍的看法完全異于段玉裁:“《說文》新附四百一字,徐氏意乎?非也,承詔焉耳。然實徐氏病盡俗乎?非也。不先漢亦不隨后,字孳也,何俗乎爾?”4鄭珍認為,所謂俗字,只是字孳的結果而已,這種文字正俗的學術理念是比較客觀的。而且在具體的新附字考辨實踐中,鄭氏還能將“俗字”置于時間的坐標軸上,考其孳乳變易之真面目。如“祧”字條鄭珍按語:“按,古無祧廟正字?!吨芏Y》‘守祧注云:‘故《書》“祧”作“濯”,鄭司農讀‘濯字為‘祧。是古止借‘濯字,漢人加作‘祧。”5從此例可以看出,“濯”雖是先秦古字,但為借字;“祧”為漢代出現(xiàn)的字,雖晚出,但鄭珍卻視為“正字”,這已表明他對文字正俗的判斷已經(jīng)跳出了以先秦古字為正字的圈子,能夠依據(jù)事實做出判斷,這也反映出鄭氏的學術理念比較客觀。
鄭珍綜合運用內證外證法,征引前說而不盲從,對新附字考辨謹嚴,對文字正俗的認知不落窠臼,使得該書成為研究《說文》新附字的重要專著。清學者姚覲元在該書序中評價道:“鈕氏樹玉一編……覺其未盡詳確,說多牽就。”“其于文字正俗,歷歷指數(shù),其遞變所由,雖曠連篇,而逐字窮原竟委,引據(jù)切洽。第服其縷析條貫,絕無支蔓贅辭?!?此評價可謂中肯。
(四)莫友芝《仿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
同治元年(1862)初夏, 莫子偲通過其九弟莫祥芝獲黟縣宰張廉臣所藏之唐人寫本《說文解字·木部》殘卷,嗣后撰成《仿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以下簡稱“《箋異》”)一書。同治三年(1864),在曾國藩資助下,刊刻于安徽安慶行營,是為《箋異》的首刻本。
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殘卷存一百八十八字,莫氏箋異一百五十八字,馀三十字未作箋注。該書體例首先是列出殘卷與大小徐本的差異,然后進行考辨分析,定其是非,最后再做進一步闡釋,或歸納許書體例,或指出前人得失,或考求本字古音。莫氏箋注語字數(shù)不一,少者數(shù)語,多者幾百字,最長的為“杝”字條,注語達五百四十六字。唐寫本《說文》木部殘卷和《箋異》的出現(xiàn),是晚清“《說文》學”研究史上的一件大事。改變了當時《說文》大小徐本獨尊的歷史,提供了比其更早的版本并做了精到的箋釋,對《說文》學的研究做出了很大貢獻。
唐本《說文·木部》殘卷的價值自是不可低估。清曾國藩在《箋異》一書的題詞中曾這樣評價唐本:“插架森森多于筍,世上何曾見唐本!”1清張文虎說:“《唐寫本說文·木部》殘帙,于全書不及百分之二,而善處往往出今本外,其傳在鉉、鍇前無疑。金壇段氏注許書,補苴糾正,多與暗合。蓋知段學精審,而此帙可貴。”2那么莫友芝《箋異》一書故而價值不菲,加之莫氏學養(yǎng)深厚,考證精審,故學者們對該書的評價頗高,反響頗大。晚清方宗誠說:“莫君適獲此卷于燹馀,乃足冠海內經(jīng)籍傳本,寶襲精勘,嘗自比于西州漆書,蓬萊石經(jīng)?!?“許君書僅二徐傳本,不免闕誤……此寫本既在二徐前,又資補正數(shù)十事,故雖斷簡,劇可寶貴?!?1931年丁福保在《說文解字詁林》中評價為:“莫友芝之《唐說文木部箋異》……稽核異同,啟發(fā)隱滯,咸足以拾遺補缺,嘉惠來學。”5日本學者內藤湖南評唐寫本《說文·木部》殘卷為“世間無二的說文古本”6。周祖謨:“唐本誠大勝二徐本。不有唐本,終難定二徐之精粗美惡也?!?
該書之所以獲得如此好評,筆者認為和莫友芝作為??贝蠹宜憩F(xiàn)出的箋注水準有很大關系,就本書而言,表現(xiàn)為如下三個方面。
其一,??崩砟钶^為客觀。莫友芝雖重視唐本,但并非一味尊唐本,而是在??睍r秉持一種較為客觀的理念。如唐寫本《說文·木部》殘卷:“櫪,櫪?,柙指也?!薄豆{異》:“柙指,二徐、《玉篇》作‘椑指。段玉裁改‘椑為‘柙,云:‘柙指,如今桚指……嚴可均曰,‘椑疑作‘柙,‘柙指即‘桚指?!兑磺薪?jīng)音義》十二引《字林》:‘櫪?,桚其指也。所改并合唐本。”“子偲撰《箋異》一卷跋語,證之群籍,而段若膺注、嚴鐵橋校語多與暗合?!?段玉裁、嚴可均等未見唐本,而所改與唐本暗合,一則說明段、嚴為學之嚴謹,二則愈彰唐本之價值。唐寫本《說文·木部》殘卷:“柆,折聲也?!薄豆{異》:“‘折聲也二徐、《玉篇》引‘聲作‘木,小徐無‘也……此解宜互補云;‘折木聲也?!?由上述可見,莫氏《仿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所持??崩砟钍潜容^客觀的,不唯唐本而是從。
其二,厘清傳抄源流。莫友芝能夠運用《說文》之例,于唐本和二徐本的相異之處做出合理的判斷,梳理其復雜的傳抄關系,還《說文》之本來面目。如唐本殘卷部分字的排列順序是:柤、楗……械、杽、桎、梏、櫪、?、槍、閑?!豆{異》“柤”字條:“二徐‘柤后次‘槍篆,唐本在后‘?下?!?0《箋異》“槍”字條:“二徐‘槍次前‘柤‘楗間,《玉篇》‘槍亦次‘櫪‘?下,與唐本合,當是許舊?!?莫氏認為“槍”次“?”下,乃許書之舊,今《說文》二徐本當系抄誤。其證據(jù)除《玉篇》字序與唐本相合之外,亦當包括《說文》“以類相從”的字序條例,雖然莫氏并未明言?,F(xiàn)代學者周祖謨先生曾對此做過解釋:唐本殘卷“諸字次序犁然不紊。然槍字今本次于柤楗之間則誤。案槍者為歫人之械,故次械杽桎梏櫪?之下;若次于柤楗之間,則義非同類矣?!队衿窐屪忠嘣跈?之下,當是《說文》之舊次?!?周先生這段話,可視為莫氏上述校語之補證。
其三,述而有作,推敲審慎。莫友芝注唐本《說文》殘卷,以“箋異”之“箋”名之,其意乃顯明唐本原文之意;同時莫氏拿唐本與《說文》他本相核,就其間“異”處分析辨別,明其是非,表明己意。如唐寫本:“或曰:櫝,木枕。”莫氏《箋異》:
小徐作“又曰:櫝,木枕也?!贝笮熳鳌坝衷唬捍髼p也?!倍斡癫弥^木枕以圓木為枕,用《少儀》之“颎”鄭注曰“警枕”者為解,以“大梡”為字誤。友芝按,《玉篇》“櫝,匱也。亦木名,又小棺也?!碑敱尽墩f文》。則“木枕”“大梡”乃“小棺”之訛?!蹲笫稀ふ讯拍陚鳌罚骸肮珜橹畽?。”《釋文》:“櫝,棺也?!北静俊?,棺櫝也?!薄稘h書·高帝紀》為“槥”,應劭曰:“小棺也,今謂之櫝?!薄稐钔鯇O傳》注:“櫝,小棺也?!?
此條引例豐富,既有本部“”字條說解為內證,又有《玉篇》為旁證,還有《左傳》《漢書》等外證,且梳理得出了自己“木枕”“大梡乃“小棺”之訛之論。莫友芝精通清末樸學,其校注態(tài)度極其審慎,重要處則反復推敲而后乃定。在《箋異》書成后,莫友芝“覆審一通”,對于書中“‘校之訓‘木田,《箋》以‘田為誤字,謂當從二徐?!钡敖窦殞徶票臼嵌煺`也??刹槐阍龈摹?,于是命其子彝孫記其說于卷尾。足見其對待學問的審慎態(tài)度。4
莫友芝辭世后,其子莫繩孫因家境困頓,不得已托繆荃孫將家藏唐寫本《說文·木部》殘卷賣給了徐子靜(徐士愷,字子靜),后又輾轉歷端方、完顏景賢之手,而后日本人內藤湖南于1926年將唐本《說文》以三千金購得,最終藏武田科學振興財團杏雨書屋。
三、其他學者的《說文》研究
其他學者的《說文》研究主要有鄭知同《說文本經(jīng)答問》二卷、《說文淺說》一卷、《說文逸字補遺》一卷、《說文考異補》二十卷、《說文訛字》一卷、《述許》不分卷,程棫林《說文通例》九卷,黎景煊《說文引緒》二卷。
程棫林、黎景煊二人《說文》學方面的著作今藏貴州省博物館,介紹二人如下。
程棫林(1858—1916),字少珊,貴州思南人。1858年生于思南城關,幼時隨黎光瑜求學,十六歲考取秀才。光緒十五年(1889)中進士,入翰林院任編修。十九年(1893)為甘肅省鄉(xiāng)試正考官。二十四年(1898)清史館館長趙爾巽聘其為纂修,未曾赴任。1916年病卒于思南故居。所著《說文通例》九卷,現(xiàn)藏貴州省博物館。
黎景煊(1855—1923),號樾青,貴州德江縣潮砥鎮(zhèn)人,清光緒乙酉科(1885)舉人。光緒三十一年(1905)任直隸西圍場裁判局委員,三年后回鄉(xiāng)。辛亥革命后,委其為務川知縣,未曾就任。1914年任當時的貴州省參議員。后到廣東總理府任參議。著有《說文引緒》二卷,現(xiàn)藏貴州省博物館。
鄭珍之子鄭知同《說文》學著作《說文逸字補遺》一卷是其父鄭珍《說文逸字》一書中的附錄,《說文逸字·附錄》前已有所介紹,主要是對鈕樹玉《說文逸字》一書的駁正,茲不贅述?!墩f文考異補》二十卷系清姚文田、嚴可均原著,鄭知同復校訂增補,最后由王仁俊整理。因該書鄭知同只是參與其書的校補,故不再詳述?!墩f文訛字》《述許》屬抄、稿本,一直未見刊行,譚德興在《貴州歷代著述考(經(jīng)部)》中認為二部書皆佚1,但2018年12月出版的《遵義叢書》經(jīng)部收錄了二書。
在此,只就鄭知同的《說文本經(jīng)答問》和《說文淺說》詳細介紹如下。
(一)鄭知同《說文淺說》
鄭知同《說文淺說》是論述自己關于《說文》六書分類的專著。他認為《說文》書中“各字管各字,文義既不相聯(lián)屬,篆體奇古又皆難識,注文亦復簡奧,茍不得其條例,自無入門之路?!彼匀绻汀墩f文》文字的形體、詁訓、聲音“分出許多門類,各依耑緒理之,使之同條共貫”2,那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理解上的困難呢。
胡樸安認為鄭知同的《說文淺說》“視王筠之說,簡略為多;而視江聲之說,則為分析矣?!?胡氏此句評價意為,鄭知同關于六書的說法,和王筠的主張相比,比較簡潔,值得肯定;而和江聲的主張相比,則缺少系統(tǒng)性。
鄭知同書中將“六書”做了如下劃分:象形六類:象形獨體、合體象形、象形兼聲、象形字加偏旁、象形字有重形、象形字有最初本形;指事一類;會意六類:會意正體、會意重形、會意中有象形、會意字有反形、會意字中有聲旁、會意字中有省旁;形聲二類:形聲正體、形聲字有省形省聲;轉注、假借各一類。胡樸安認為鄭知同六書說中關于會意、形聲、假借的說法與其他諸家說法無異,指事一說論述不明。象形中的“象形字有重形”小類提法較新,“象形字有最初本形”類非象形獨有,“合體象形”類的命名不妥。4
除胡樸安評價外,筆者認為,“象形”之“象形兼聲”小類其實就是形聲字一種,鄭知同歸于“象形”,反映了其六書歸類標準的混亂。其所舉“象形兼聲”字例為“齒”,下部為牙齒之象形,形符,上部為“止”,聲符。鄭知同關于形聲的描述是:“形聲者,合兩字成文,以一旁定其形,以一旁擬其音也。”5以鄭氏定義衡量“齒”字,即形聲字。而鄭氏所指出的“象形字有重形”確實是一類新的發(fā)現(xiàn),和“會意重形”有區(qū)別?!跋笮巫钟兄匦巍敝浮氨局挂恍?,久之以一形并作之,仍是本字也。在《說文》部首或部中如山重作屾,水重作沝?!?而“會意重形”則是要“成別字”?!皼d”字,王筠在《說文解字句讀》中也認為是“水”之異文7,黃德寬對此評價說:王筠“說‘沝即‘水之異文,是可信的?!?這也進一步說明,“象形字有重形”和“會意重形”相比,是別一種類型。
(二)鄭知同《說文本經(jīng)答問》
本文據(jù)清光緒十六年(1890)廣雅書局本,上下卷。全書采取問答式,共二十六問二十六答,上卷十問十答,下卷十六問十六答。問語每行皆縮兩字排列,答語皆頂格。問語以“問”字領起,答語以“答”字領起。
然每對問答并非松散的組合,而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逐漸推進的,例如前三問。第一問是關于篆文含義的,第二問是:“篆之義固明矣——許君以古文為主,是依據(jù)何等書?有確證乎?”1而第三問則在第二問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問:“許書無字非古,其大例明矣。案文考之,段氏認別出古籀之篆文為小篆者,何以見其為古文則合,為秦篆則不合?”2可見,鄭知同此書,是在一問一答間,把《說文》學者的疑問按照邏輯思路予以安排,步步深入地理解《說文》一書的要旨,從而在《說文》的理解上因登堂而入室。
該書二十六問,從論證的角度亦可視為各個分論點;二十六個回答,亦即對相應分論點的論證。如“問”:“許君首重壁經(jīng),雖《易》《詩》《周官》之古文無以尚之,然如口部立吝為正篆,稱《易》曰:‘以往吝,下出為古文,何獨于此字以古《易》先乎壁經(jīng)?此又不解者也?!贝鹫Z首先肯定“‘吝本壁中經(jīng)正字”,又指出經(jīng)典使用‘吝“間見作之體”,“壁經(jīng)自本如是”罷了。引用《周易》語,由“?”下《周易》引文“以往?”知“‘吝下引《易》疑出后增”,“即系許君原文”,又因為引經(jīng)作用不一,“或以見別義,或以明假借”,故難判斷許慎在此所引本自何家《易》,亦不知“吝主何義”。該段答語,運用了版本學、文字學和《說文》相關條例,對論點(問語)進行了論證、申說,有理有據(jù),推論嚴謹。3
二十六個問語就其涉及的內容而言,可以分為三類:《說文》正文字例類十四個、駁段玉裁議《說文》類十、《說文·敘》類二個?!墩f文》正文字例類如:“許書既有別體古文,又有別體篆文,別篆與別古何以異?”4駁段玉裁議《說文》類如:“段氏于首一類字屢注‘某與某音義同,而于‘丶字下乃別為之說曰:‘凡言同音同義者,不可即認作一字,所謂非一字者,其意何居?”5《說文》敘類如:“讀‘今敘篆文一語,不知于十四篇中亦有據(jù)乎?”6
總體而言,該書采取問答式,邏輯層次感較強,頗能為初研習《說文》者指點迷津,使他們可以快速了解《說文》的體系性,提高文字識別能力。
四、馀論
以鄭、莫為代表的清代貴州的《說文》研究,充分汲取了前人的研究成果,尤其是在段玉裁《說文》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甚至可以說是在有清一代《說文》研究成果基礎上的又一次大的突破。段玉裁是清代《說文》研究大家之一,鄭、莫的《說文》著作中參考引用段說頗多,并基于充分的材料和嚴謹?shù)恼撟C對段說多所補充,有理有據(jù),令人信服。如鄭珍《說文逸字》“聭”字條:“《玉篇》耳部‘蔥下云,《說文》與‘媿同,慚也。今《說文》‘媿重文作‘愧,注:‘媿或從恥省。無‘聭字。按,‘愧明是‘從心鬼聲,不合‘從恥省。以《玉篇》推之,蓋原是‘愧聭兩重文,傳寫脫‘或從心,聭四字,其‘或從恥省遂成‘愧之注文。段氏注‘愧字云‘即言從心可也,蓋未考此。”7鄭珍此說可信,今《一切經(jīng)音義》“有愧生慚……《說文》作‘愧,或作‘謉、聭二體,皆古字也”1“愧恥……《說文》從女作媿,古文或從言作媿,亦從耳作聭,義訓同”,可為旁證。2再如莫友芝《箋異》“櫝”字條提到,段玉裁改大徐本“大梡”為“木枕”,與唐本同。莫氏雖對段注《說文》比較推崇,也格外看重唐本的??眱r值,但他并未迷信,而是在梳理《左傳》釋文、《漢書》注文和《說文》“”字說解的基礎上,運用內證外證相結合的手法,論證得出“木枕”“大梡”皆“小棺”之訛的結論,也糾正了段說。3
歷史上的貴州文化教育相對落后,但有清一代貴州學者的學術研究能在全國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特別是在鱗次櫛比的《說文》研究叢林中能夠獨樹一幟,實屬難能可貴,在中國文字學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胡樸安《中國文字學史》第三編“文字學后期時代——清”中有相應章節(jié)的文字介紹幾位貴州學者的《說文》研究著作?!靶卵a新附”一節(jié)在和錢大昕、鈕樹玉“新附字”專書的對比中介紹了鄭珍的《說文新附考》,“逸字”一節(jié)介紹了“鄭珍補逸之專著”《說文逸字》,“校勘”一節(jié)介紹了莫友芝《仿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在《說文》??鄙现匾?,在“乾嘉以后諸儒之六書說”一節(jié)引錄了鄭知同《說文淺說》中的大量文字并給予了較高的評價。
The Study on Shuowen Jiezi Scholars in Guizhou Province in Qing Dynasty
Zhang Yinghui
Abstract:A series of works on Shuowen Jiezi which is the first dictionary in Chinese history had been produced and a doctrine, Shuowen Xue, had come into being with wider influence.There were four famous men in studying Shuowen Jiezi that it had formed a new peak in Qing Dynasty. However, famous scholars represented by Zheng Zhen and Mo You-zhi who had appeared in the indigent Guizhou Province in the cultural soil of Guizhou and had been valued by contemporary other scholars because of their own achievements.
Key words:Qing Dynasty;Scholars in Guizhou Province;Shuo wen
(責任編輯:李子和)
作者簡介:張穎慧,1971年生,山東鄆城人,文學博士,魯東大學國際教育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古典文獻學、漢字學。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山東省社科一般項目“日撰漢文佛經(jīng)音義引中國小學文獻輯考”(項目編號:22CYYJ08)階段性成果。
1 譚德興:《貴州歷代著述考(經(jīng)部)》,貴州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56頁。
1 鄭珍:《說文逸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32頁。
2 鄭珍:《說文逸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26頁。
3 鄭珍:《說文逸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04頁。
4 鄭珍:《說文逸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64頁。
5 史光輝、姚權貴:《〈說文逸字〉在〈說文〉學研究方面的文獻學價值》,《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15年第三期,第2頁。
6 鄭珍:《說文逸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14頁。
7 鄭珍:《說文逸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17頁。
8 鄭珍:《說文逸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09頁。
1 劉書年:《說文逸字·劉序》,鄭珍:《說文逸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2頁。
2 莫友芝:《說文逸字·后序》,鄭珍:《說文逸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7頁。
3 袁本良:《鄭珍〈說文逸字〉論略》,《貴州大學學報》2000年第一期,第51頁。
4 鄭珍著,王锳、袁本良點校:《鄭珍集·小學》,貴州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0頁。
5 樊俊利:《試論鄭珍〈說文逸字〉的貢獻》,《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三期,第76頁。
6 陶生魁:《試論沈濤的〈說文〉逸字研究》,《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二期,第176頁。
7 黃萬機:《鄭珍評傳》,巴蜀書社1989年版,第256頁。
8 按,子尹,鄭珍字。
9 莫友芝:《說文逸字·后序》,鄭珍:《說文逸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6頁。
10 莫友芝:《說文逸字·后序》,鄭珍:《說文逸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7頁。
11 樊俊利:《淺析鄭珍〈說文逸字〉的歷史局限》,《承德民族師專學報》2006年第一期,第24~25頁。
12 楊瑞芳:《鄭珍〈說文新附考〉初探》,《漢字文化》2003年第二期,第37頁。
13 姚覲元:《序》,鄭珍:《說文新附考》,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一〇〇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4頁。
1 鄭珍:《說文新附考》,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一〇〇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33頁。
2 袁本良:《鄭珍〈說文新附考〉論略》,《古代漢語研究》2002年第四期,第66~67頁。
3 鄭珍:《說文新附考》,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一〇〇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41~142頁。
4 鄭珍:《說文新附考》,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一〇〇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4頁。
5 鄭珍:《說文新附考》,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一〇〇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9頁。
6 袁本良:《鄭珍〈說文新附考〉論略》,《古代漢語研究》2002年第四期,第68頁。
7 鄭珍:《說文新附考》,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一〇〇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1頁。
1 鄭珍:《說文新附考》,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一〇一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99頁。
2 鄭珍:《說文新附考》,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一〇〇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2~13頁。
3 袁本良:《鄭珍〈說文新附考〉論略》,《古代漢語研究》2002年第四期,第68頁。
4 鄭珍:《序》,《說文新附考》,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一〇〇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頁。
5 鄭珍:《說文新附考》,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一〇〇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頁。
6 姚覲元:《序》,鄭珍:《說文新附考》,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一〇〇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3頁。
1 曾國藩:《題辭》,莫友芝:《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〇八八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頁。
2 莫友芝:《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〇八八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07頁。
3 莫友芝:《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〇八八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18頁。
4 莫友芝:《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〇八八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116頁。
5 丁福保編:《說文解字詁林》(第一冊),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68頁。
6 [日]內藤湖南著:《內藤湖南全集》卷十二,日本筑摩書房1976年版,第257頁。
7 周祖謨:《唐本說文與說文舊音》,《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1948年第二十本上冊,第109頁。
8 譚獻著,范旭侖、牟曉明整理,《譚獻日記》,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33頁。
9 莫友芝:《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〇八八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76頁。
10 莫友芝:《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〇八八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23~24頁。
1 莫友芝:《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〇八八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84頁。
2 周祖謨:《唐本說文與說文舊音》。
3 莫友芝:《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〇八八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32~33頁。
4 莫友芝:《仿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李宗焜:《唐寫本〈說文解字〉輯存》,中西書局2015年版,第156頁。
1 譚德興:《貴州歷代著述考(經(jīng)部)》,貴州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69頁。
2 鄭知同:《說文淺說》,《叢書集成續(xù)編》(第七十一冊),(臺北市)新文豐出版公司1988年版,第249頁。
3 胡樸安:《中國文字學史》,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14年版,第414頁。
4 胡樸安:《中國文字學史》,上??茖W技術文獻出版社2014年版,第420~421頁。
5 鄭知同:《說文淺說》,《叢書集成續(xù)編》(第七十一冊),(臺北市)新文豐出版公司1988年版,第253頁。
6 鄭知同:《說文淺說》,《叢書集成續(xù)編》(第七十一冊),(臺北市)新文豐出版公司1988年版,第250頁。
7 王筠:《說文解字句讀》,中華書局2016年第二版,第449頁。
8 黃德寬:《古文字譜系疏證》,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第3011頁。
1 鄭知同:《說文本經(jīng)答問》卷上,清光緒十六年(1890)廣雅書局刻本,第5頁。
2 鄭知同:《說文本經(jīng)答問》卷上,清光緒十六年(1890)廣雅書局刻本,第11頁。
3 鄭知同:《說文本經(jīng)答問》卷下,清光緒十六年(1890)廣雅書局刻本,第16~17頁。
4 鄭知同:《說文本經(jīng)答問》卷下,清光緒十六年(1890)廣雅書局刻本,第6頁。
5 鄭知同:《說文本經(jīng)答問》卷下,清光緒十六年(1890)廣雅書局刻本,第26~27頁。
6 鄭知同:《說文本經(jīng)答問》卷上,清光緒十六年(1890)廣雅書局刻本,第14頁上。
7 鄭珍:《說文逸字》,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18頁。
1 徐時儀校注:《一切經(jīng)音義三種校本合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577頁。
2 徐時儀校注:《一切經(jīng)音義三種校本合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016頁。
3 莫友芝:《唐寫本說文解字木部箋異》,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第一〇八八冊),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