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許飛飛
浙江師范大學藝術學院
內容提要:南宋詞人朱敦儒中晚年書風較為成熟的作品要數(shù)《暌索帖》。本文試圖從這件作品入手,來探究影響朱敦儒書風生成的因素。首先是在朱敦儒和蘇軾個性差異做比較的基礎上,研究《暌索帖》和《黃州寒食詩帖》書風的差異性;其次是通過研究朱敦儒不同時期的作品來推斷其師承的影響;再次是通過朱敦儒受歐陽修、蘇軾的“尚意”觀念的影響,以及蘇、黃、米三家對楊凝式的推崇,來比較《暌索帖》和楊凝式《神仙起居法帖》書風異曲同工之妙;最后,通過對朱敦儒不同的隱逸階段的書風形成及其精神意態(tài)轉變的研究,并得出結論:《暌索帖》結體存行意,以橫勢為主,略帶縱意,是偏古雅端莊的宋代“尚意”之作。朱敦儒中晚年書風,是在“放縱”性格、“尚意”書風、“隱逸”經歷,由內而外、跌宕起伏的多重因素影響下形成的。
南宋詞人朱敦儒(1081—1159)出身于殷實之家,閑適富足,正如他在洛陽所作之詞《鷓鴣天》中說的:“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1]133從詞中就可看出其生活安逸,志節(jié)清高,不染俗塵,其天性更是狂放不羈,乃是一位風流瀟灑的狂隱之士。靖康元年(1126),朱敦儒開始南渡漂泊之旅,其在《憶舊》一詩中寫道:“早年京洛識前輩,晚景江湖無故人。難與兒童談舊事,夜攀庭樹數(shù)星辰?!盵2]早年輕狂豪放的性格已去,成了亡國后悲痛的江湖散客。朱敦儒出仕于趙構朝,歷經十多載,而其《暌索帖》(圖1)的書寫時間“很可能正是在朱敦儒剛剛就任此職位的紹興十五年(1145)六月十四日”[3]。正是紹興十九年(1149)乃朱敦儒辭官前幾年,在經歷了由生活富足到亡國之痛,又在官宦時期看到官場的爭斗與腐敗,使朱敦儒在藝術上開始追求內在人格精神與情感的表達,這在《暌索帖》中體現(xiàn)得尤為充分。此帖不同于早期作品的古質規(guī)整,而尤為恣肆瀟灑,縱橫交錯,寄情于書,書法已成為朱敦儒中晚年內心復雜情感真實展現(xiàn)的途徑。
圖1 朱敦儒 暌索帖
朱敦儒在藝術上受蘇軾影響頗多。在其創(chuàng)作的詩詞中大多帶有東坡的灑脫飄逸之風。蘇軾《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曰:“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厥紫騺硎捝?,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盵4]這里展現(xiàn)了蘇軾超然曠達、出世而不厭世的灑脫之情,始終保持著對生活的樂觀心態(tài)。我們再看一下朱敦儒的《西江月》詞:“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云。不須計較勞苦心,萬事原來有命。幸有三杯酒好,況逢一朵花新。片時歡笑且相親,明日陰晴未定。”[1]262從中也可看出朱敦儒表面灑脫曠達,但內心仍然懷有對生活和命運的悲觀感傷,進而妥協(xié),只能通過避世來緩解心中的苦悶之情,性格上帶有的軟弱之態(tài),與蘇軾超然灑脫、熱愛生活的心性相比,仍有不及。
在書法方面這種差別更為深刻。以《黃州寒食詩帖》(圖2)和《暌索帖》為例,在局部圖(圖3)中所示,其中的“今”字相對比,蘇軾將字上部處理得更為開張,朱敦儒則稍顯緊致。同樣,“如”字在帖中的呈現(xiàn)也極為不同,蘇軾較為厚重圓渾,朱敦儒寫得十分橫長,上下壓縮。兩件作品筆勢章法具有連綿之意,但由于蘇軾結字寬博,使其字距、行距顯得擁擠。然而,朱敦儒結體緊密,字距、行距余白較多,可見蘇軾具有外拓傾向,朱敦儒帶有內擫之感。此中可見朱敦儒字內積聚著更強的筆勢力量,猶如他經歷坎坷后性格轉變之下積蓄的悲悶之情。而且《黃州寒食詩帖》書寫節(jié)奏變化較《暌索帖》變化差異大,從兩帖局部可以看出:蘇軾布局字的大小更為錯落,字間行間關系更緊密,筆畫靠近邊字,較為開張;而朱敦儒只是在行內將字的中軸線左右傾斜,并未有打破行間界限的傾向,但也流露出要破除束縛并恣肆表達的想法,這或許也是其內心頹弱、無法釋懷的表現(xiàn)。總之,蘇軾的《黃州寒食詩帖》筆墨更為厚重,結體開張,字內布白變化更為豐富,與字外留白節(jié)奏關系十分緊密多變,整個章法仍然穩(wěn)中存變。反觀朱敦儒的《暌索帖》,雖然整個筆勢章法是連貫縱橫,略帶草意,但結體內緊外松,不如蘇軾的疏朗大氣,這可能也是蘇軾與朱敦儒心性差異在書風上的體現(xiàn)。
圖3 《暌索帖》局部(左)和《黃州寒食詩帖》局部(右)
朱敦儒經歷了亡國漂泊、入朝為官等人生的重大轉折,心性由青年時的閑逸狂放,轉而向命運妥協(xié),避世隱居,內心苦悶,以求宣泄的想法在書法上隱隱可見?!蛾宜魈方Y體內緊,章法縱橫,應是朱敦儒將內心的情緒力量積蓄并尋求抒發(fā)的真切外化的體現(xiàn)。
朱敦儒現(xiàn)存較早的書跡應是作于南渡之初客寓廬陵(今江西吉安)曾氏宅院的楷書《太夫人挽詩》(圖4)。此作取橫勢,字形較為方扁,結體規(guī)整,用筆圓勁質樸,正如南宋朱熹所說:“書學莫盛于唐,然人各以其所長自見,而漢、魏楷法遂廢。入本朝來,名勝相傳,亦不過以唐人為法。至于黃、米而欹傾側媚,狂怪怒張之勢極矣!近歲朱鴻臚(朱敦儒)、喻工部者出,乃能超然遠覽,追跡元常(鐘繇)于千載之上,斯已奇矣?!盵5]朱敦儒應是吸收鐘繇筆法結體形成的小楷書風,不同于南宋其他書家如趙明誠、米友仁等人無法走出蘇軾、黃庭堅、米芾的影響。他追唐入晉,取法高古,書風古質,復古晉唐風韻。又如朱熹直言:“巖壑老人(朱敦儒)小楷《道德經》二篇,精妙醇古”[6],其中可見與鐘繇有所淵源。根據(jù)倪瓚《六藝之一錄》中所言:“傅朋赴鎮(zhèn)上饒,相遇嘉興,觀定武舊本《蘭亭》,真氣凜然。紹興中甲子(1144)九月十四日錐陽朱敦儒題。”[7]此跋正是《定武蘭亭跋》(圖5)中所留題跋文本,說明朱敦儒欣賞過唐代優(yōu)秀摹本真跡,進而學習到魏晉書風特點。此跋所剩數(shù)字也較為古樸有序,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朱敦儒受到溫潤古雅、凝重穩(wěn)健的鐘繇書風影響。
圖4 宋 朱敦儒 太夫人挽詞(拓片局部)
圖5 宋 朱敦儒 定武蘭亭跋
《塵勞帖》(圖6)和《暌索帖》在整體上更加強調結體和章法的跌宕起伏和節(jié)奏變化。朱敦儒在中晚期開始逐漸注重筆勢率意奔放,在《六藝之一錄》也曾記載朱敦儒書法“橫斜顛倒,幾若楊少師(楊凝式)”[8]。楊凝式書風橫風斜雨、縱橫錯落,其作品《神仙起居法帖》(圖7)打破唐代法度走向宋代“尚意”書風,用筆奔放奇逸,章法結體恣肆縱橫,如蘇軾曾說:“自顏、柳氏沒,筆法衰絕,加以唐末喪亂,人物凋落磨滅,五代文采風流掃地盡矣。獨楊公凝式筆跡雄杰,有二王、顏、柳之余,此真可謂書之豪杰,不為時世所汩沒者?!盵9]在蘇軾眼中,楊凝式是留有羲之、獻之、顏和柳的筆法,并同時能夠表達內心情感的承前啟后的重要書家,從《塵勞帖》看,雖然結體仍然偏扁,但將字化方為圓,刪繁為簡,章法更強調欹側,字內留白減少導致筆勢更為連貫飄逸,而《暌索帖》取橫勢,行筆更為恣肆縱橫,但筆力沉練。從上述評價和作品可看出朱敦儒書法中仍然存有晉唐筆法,而結體章法上更為灑脫,進而能較好地抒發(fā)自身的情感。
圖6 宋 朱敦儒 塵勞帖
圖7 五代 楊凝式 神仙起居法帖
朱敦儒的書法早期是在晉唐鐘繇、王羲之等名家書法中汲取提煉,而到了中晚期則是在北宋“尚意”書風的影響下,并與自身經歷的相映照,將自身情感融入其中,開始追求新的變化。
北宋末期,社會上彌漫著享樂之風,如孟元老《東京夢華錄》所云:“其人煙浩穰,添十數(shù)萬眾不加多,減之不覺少。所謂花陣酒池,香山藥海,別有幽坊小巷,燕館歌樓,舉之萬數(shù),不欲繁碎。”[10]這種極度奢靡的夜生活,不僅給人們帶來了天性的解放,同時,這種開放的社會風氣對文學藝術的幫助也是顯而易見的。
歐陽修在《試筆》云:“有以寓其意,不知身之為勞也。有以樂其心,不知物之為累也。然則自古無不累心之物也,而有為物所樂之心?!盵11]歐陽修追求書寫的快樂過程,樂在其中,忘記勞累,能夠為書寫提供自由的感受空間,不必過度追求書寫的法度規(guī)則,以求“傳意”的境界。同樣,蘇軾在《題〈筆陣圖〉》中云:“筆墨之跡托于有形,有形則有弊,茍不至于無。而自樂于一時,聊寓其心,忘憂晚歲,則猶賢于博弈也。雖然,不假外物而有守于內者,圣賢之高致也,惟顏子得之?!盵12]書法的弊端在于其有形,能夠被人的視覺所感知,因而也削弱對其中所包含的韻味的感受,要擺脫對外形的依賴,加強對精神意境的表達,才能將書法境界達到圣人思想的高度。歐陽修和蘇軾都認為書法應注重心性與情感的表達,天真并富有意趣,在觀念層面闡釋宋代“尚意”書風的時代風貌。朱敦儒在詩、書方面受蘇軾深刻影響,詩詞帶有蘇軾瀟灑不羈的情感韻味,而《暌索帖》也展現(xiàn)了與蘇軾相似的表達天性意態(tài)、不拘泥于法度的氣象。
北宋“尚意”書風的代表人物蘇、黃、米對五代的楊凝式極為推崇。蘇軾視其書法“有二王、顏、柳之余,此真可謂書之豪杰”。黃山谷云:“余嘗論右軍父子以來,筆法絕塵,惟顏魯公、楊少師二人。”[13]《米芾書史》云:“凝式書天真爛漫,縱逸類顏魯公爭座位帖?!盵14]17米芾又在《書史》中說:“此帖(《爭座位帖》)在顏最為杰思,想其忠義憤發(fā),頓挫郁屈,意不在字,天真罄露在于此書?!盵14]9從中可見楊凝式的書法是帶有宋代“尚意”本源特點,而且時間上與宋代極為接近,其作品帶有深切的情感流露,可視為宋代尚意書風形成之前的實踐開拓之作。下面以楊凝式的《神仙起居法帖》與帶有明顯的尚藝書風的《暌索帖》做一比較,如局部圖(圖8)所示,同為“不”字,兩人筆畫圓勁厚重,筆勢流暢,結體較為緊密,楊凝式所寫具有傾倒之態(tài),較為生動,而朱敦儒顯得平穩(wěn)端莊。又如“神”字,筆墨同樣沉厚,朱敦儒將中軸線傾斜,而楊凝式將其處理得較為端直。由此可見兩人都是在書寫過程中不斷變化字內中軸線來尋求節(jié)奏變化?!渡裣善鹁臃ㄌ泛汀蛾宜魈肪植克荆恳恍凶止P墨仍然沉著穩(wěn)健,筆法豐富,具有晉唐對筆墨的渾厚要求。楊凝式在章法上較為縱橫,破除法度,筆勢連綿,意猶未盡,強調縱勢,極具草意。而朱敦儒字內帶有行草之意,字外則靠字軸線左右傾斜來加強字間聯(lián)系,注重橫勢,確有古韻質樸之美。蔡襄《論書》云:“書法惟風韻難及。虞書多粗糙。晉人書,雖非名家,亦自奕奕有一種風流蘊藉之氣。緣當時人物,以清簡相尚,虛曠為懷,修容發(fā)語,以韻相勝,落華散藻,自然可觀,可以精神解領,不可以言語求覓也?!盵15]晉人書法風韻至上,其主要的原因仍是人清簡曠達,真切抒發(fā),自然可觀。以蘇、黃、米為代表的“尚意”書風是晉唐筆法所含之韻與人天性表達所含之情的有機結合。《暌索帖》和《神仙起居法帖》都符合宋代“尚意”書風的審美情趣,只不過《神仙起居法帖》取縱勢,較為恣肆,而《暌索帖》取橫勢,較為含蓄罷了。
朱敦儒在蘇、黃、米所倡導的“尚意”書風的影響下,內含晉人風韻,擺脫了唐人法度,結體帶有行草之意,隨性而書,與楊凝式《神仙起居法帖》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后漢書·逸民列傳序》關于隱逸的解釋如下:“或隱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或靜己以鎮(zhèn)其躁,或去危以圖其安,或垢俗以動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清。”[16]隱逸是為了安定自身,遠離世俗,通過回避來追求志向和道路。
朱敦儒一生大致分為“隱—仕—隱”三個階段,第一段隱逸生活較為閑適,當時北宋經濟繁榮,社會較為安定,而官場生活糜爛奢華。其父朱勃身居官場,朱敦儒對官場政治黑暗深有了解,從而與許多文人一樣,遠離官場,隱于民間,如《好事近·清明百七日,洛川小飲,和駒父》云:“春去尚堪尋,莫恨老來難卻。且趁禁煙百七,醉殘莢余萼。坐間玉潤賦妍辭,情語見真樂。引滿癭杯竹盞,勝黃金鑿落?!盵1]241朱敦儒不求功名利祿,只想抓住時間縱情享樂,并在蘇軾等人尚意之風的引領下,追求享受恬靜自由的生活,吟詩作書,抒發(fā)內心意趣,達成自己內心的志向。北宋亡國之后,朱敦儒又經歷了南渡漂泊避戰(zhàn)的隱逸生活,飽嘗對生存和命運的憂慮以及亡國的悲痛之情。其南渡之初的作品《太夫人挽詞》書風古樸優(yōu)雅,可見其在北宋的閑逸時期對書法追求仍是以晉唐的古雅質樸為主,展示其清高的文人氣節(jié)和深厚的書學涵養(yǎng),使其書法更帶有沉厚悠遠的韻味之意,同時也顯示了當時隱逸文人志趣追求上的高古雅逸。
朱敦儒于紹興十九年(1149)辭官開始第二段歸隱生活,他在為官歲月中見到官場的權力爭斗,經歷了眾多人生苦難,感覺已無法完成他“除奉天威,掃平狂虜,整頓乾坤都了”[1]57的心愿,看透一切,開始閑適放達?!端问贰ぶ於厝鍌鳌吩疲骸岸厝逅毓ぴ娂皹犯覃惽鍟场瓩u子熺亦好詩,于是先用敦儒子為刪定官,復除敦儒鴻肪少卿?!盵17]這一階段朱敦儒又因接受秦檜任用背負投靠奸臣的罵名,這僅有十八天的任用卻成為他一生的“污點”,如他作《念奴嬌·老來可喜》云:“老來可喜,是歷遍人間,諳知物外??赐柑摽眨瑢⒑藓3钌?,一時挼碎。免被花迷,不為酒困,到處惺惺地。飽來覓睡,睡起逢場作戲。休說古往今來,乃翁心里,沒許多般事。也不修仙不佞佛,不學棲棲孔子。懶共賢爭,從教他笑,如此只如此。雜劇打了,戲衫脫與呆底?!盵1]45朱敦儒仕途多舛,歷經波折,備覺人生如戲,放棄任何幻想,徹底隱于山林鄉(xiāng)野之間,而《暌索帖》大致寫于這段時期,其內容如下:
敦儒再拜:
益謙提宮郎中親友,暌索歲月如此,彼此患難之余,徒勤懷想,夏暑方盛,伏惟尊履萬福。敦儒比蒙誤恩,今已到官,力小任重,增以愧懼。才到,塵勞紛集,應接不暇,神疲力勛,如沉浮波浪中,不知身之為誰也。撥冗作啟,不展萬一。非曉須一到三衢,款晤有期,唯冀盡珍重理,不宣。敦儒再拜上。益謙提宮郎中親友坐下。十四日。
“暌索”即“分離”之意,《暌索帖》是朱敦儒向離別多時的朋友表達問候而寫的一封信札,說明了自己的近況,并表達了對友人的深深掛念之情,從中能夠感受到朱敦儒十分懷念與友人閑談游玩的恬淡時光,也是其幾年之后辭官歸隱之愿的真實寫照。這件作品是其內心疏解轉向恣肆的體現(xiàn),可以看作其歸隱之后書風轉變方向的典型之作,為其書法發(fā)展找到新的道路,也是其隱逸之心在書風形成中的見證,具有一定的開創(chuàng)性意義。
綜上所言,朱敦儒早期屬于典型的宋代文人性格,追求高雅質樸的晉唐“鐘繇書風”,深受歐陽修、蘇軾為代表的“傳意”書學觀念的宋代“尚意”之風的影響。在經歷亡國之痛和宦海沉浮后,他產生了看空一切的隱逸之心,并在其書道中有所顯現(xiàn)?!蛾宜魈肥瞧淦降浴x唐之承、心意之傳和隱逸之心的婉轉呈現(xiàn),也是其人生和書法轉折時期的重要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