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朝杰
春天吃芽,是中國人的傳統(tǒng)。春天到來,人們采摘各種新芽,精心地將它們做成一道道美味,搬上餐桌,把春意吃進嘴里,滿口春天的氣息。這里要說的芽是香椿芽。
每年清明前后,是香椿發(fā)芽的季節(jié)。俗話說:“三月八,吃椿芽?!卑严愦坏哪垩坎烧聛?,將它切碎,春的氣息、春的韻味就溢出來了。
以椿芽入菜,歷史悠久。宋代蘇頌《圖經(jīng)本草》說:“椿木實,而葉香,可啖。”金代詩人元好問有詩:“溪童相對采椿芽,指似陽坡說種瓜?!泵鞒毒然谋静荨飞险f:“采嫩芽炸熟,水浸淘凈,油鹽調(diào)食?!毙旃鈫ⅰ掇r(nóng)政全書》也載:“其葉自發(fā)芽及嫩時,皆香甜,生熟鹽腌皆可茹。”清代《素食說略》則說:“香椿以開水焯過,用香油、鹽拌食之甚佳。與豆腐同拌,亦佳,清香而馥?!贝谎砍耸恰皹渖鲜卟恕保€有極高的藥用價值。
香椿的吃法多樣?,F(xiàn)代人最為熟悉的莫過于香椿炒雞蛋、炸椿芽魚,還有一道涼菜,叫咸椿芽拌豆腐。如今,這些菜品已經(jīng)是四季不缺的家常之物。在清明與谷雨之間的春深時節(jié),作為節(jié)令時鮮的椿芽,香氣獨特,味道鮮美,是大眾餐桌上不可或缺的尤物,正所謂“雨前椿芽嫩如絲”。
對于香椿,我有著別樣的情懷和思念。
兒時的記憶猶存,記得當時我跟隨母親去四公里外的大姨家串親戚、趕廟會,回來時,買了兩捆紫紅色的芽菜。母親說,這叫香椿菜,春天就要吃芽,這個時候的椿芽嫩而濃香,過了時令就變老了,就吃不成了?;氐郊?,母親取了一把香椿芽,濯洗干凈,切成小段,拌上兩個雞蛋,先來個香椿炒雞蛋犒勞全家。另一道菜叫香椿魚兒。將香椿芽放到白面和玉米面糊糊里,面糊調(diào)得稠一些,放入少許鹽,待油鍋起熱,用筷子夾著裹上面糊的香椿芽入鍋,一聲“嗞啦”,上下翻面煎烤,煎至焦黃,外焦里嫩的香椿魚兒就出鍋了,說是“魚兒”,實際上沒有魚,只不過形狀長長的像魚而已。清貧日子里,在母親的“土”手藝展示下,總會泛起陣陣幸福的漣漪。
待我升入縣中學(xué),要寄宿學(xué)校。春天這個季節(jié),母親為了讓我吃上“超時令”的香椿芽菜,將椿芽進行腌制。取新鮮的椿芽,洗凈、撒鹽,反復(fù)揉搓切碎,然后放進蒜臼里,再加上一把炒熟的花生米一起搗碎,倒入罐子密封起來。鹽可多放一些,咸度增大后消耗的速度就減慢多了。大約一周,香椿芽醬就腌制好,可食用了。返校時,書包里裝了一大玻璃瓶香椿醬。在學(xué)校里,每當飯點打開椿芽醬瓶子,頓時香味四溢,同學(xué)們會蜂擁而至。但還要按量控制,清貧的學(xué)生時代,這種舌尖上的美味能讓我這一周幸福滿滿。
香椿除了作為一種美食外,也是長壽的象征。《莊子·逍遙游》中提到:“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敝袊顺R浴按粔邸薄按积g”來祝福長輩高壽。古人還用不同的物象分別比喻父親、母親。《論語·季氏》曾講述孔鯉趨庭接受其父孔丘訓(xùn)導(dǎo),把“椿”和“庭”組合起來,作為父親的代稱。明代朱權(quán)《荊釵記·會講》載:“不幸椿庭殞喪,深賴萱堂訓(xùn)誨成人?!陛?,指萱草,就是我們說的黃花、金針,又名諼草,諼就是忘的意思,又叫忘憂草?!对娊?jīng)·衛(wèi)風(fēng)·伯兮》:“焉得諼草,言樹之背。”朱熹注曰:“諼草,令人忘憂;背,北堂也?!北碧眉摧嫣?,就是母親的代稱。唐代詩人孟郊有一首《游子》,寫的就是萱草:“萱草生堂階,游子行天涯。慈親倚堂門,不見萱草花。”據(jù)說,孟郊每次遠行,都會為母親在北堂前種一叢萱草。成語“椿萱并茂”,說的就是父母均健康長壽。
隨著時代的進步,人們的生活水平不斷提高,鄉(xiāng)村生活也日漸豐富多彩,雞鴨魚肉早已不是農(nóng)家餐桌上的“珍品佳肴”,城市中的菜籃子里,也悄悄增添上了“樹上黃金蔬菜”—香椿芽。而今,人們的飲食更加講究健康和營養(yǎng)均衡,做成的菜配搭得更科學(xué)。現(xiàn)居住在城市樓叢中,與兒時在農(nóng)村,媽媽做的用以解饞的香椿炒雞蛋、香椿魚兒、椿芽醬的味道是否一樣?我更期待著那種親切馥郁的感覺。
又到一年清明時,在鄉(xiāng)村大院的犄角旮旯,以及溝渠河壩兩旁,隨處可見的香椿樹早已抽出綠芽。母親已辭世數(shù)載,可兒時香椿的味道依然熏染著嗅覺,像一幅水墨丹青永久鑲嵌在我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