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博
“二老如同活佛在,何必靈山求世尊?!泵慨斃现軄砹伺d致,美滋滋地唱起二人轉(zhuǎn)小帽的時候,老伴秀珍保準給他攔腰斬斷。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秀珍嗓音洪亮,一下子就把老周的聲音蓋住了。老周的浪勁兒馬上就泄了,火也發(fā)不出了,站在一旁看秀珍一個人表演。
老周心里不舒服,秀珍心里更不愿意。嘿,你個老家伙,老了老了,你還小家雀兒長毛——翅膀硬了,尿尿甩褲襠——嘚瑟上了。
老周和秀珍的小兒子大學畢業(yè)后,考到奎縣一個事業(yè)單位上班,結(jié)婚沒兩年,生了個大胖小子。親家兩口子都在外地,照看孫子的任務(wù)自然就落到他們老兩口子身上。于是,在農(nóng)村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周和秀珍就成了城里人。白天照看孫子,晚上沒事時,倆人就到樓下的小廣場看熱鬧。這里跳舞的唱曲的打拳的踢毽子的,干什么的都有。沒承想,一來二去,老周和秀珍就被迷住了,上癮了。老周看上了一伙唱二人轉(zhuǎn)的,秀珍則愛上了廣場舞。
老周有點兒文藝細胞,先天條件不錯,二人轉(zhuǎn)學得快,唱得好,一下子讓趙玉霞看上了。趙玉霞原在奎縣民間藝術(shù)團工作,退休一年后,老伴因病去世了。在朋友和同事的勸說下,她走出陰影,到小廣場唱二人轉(zhuǎn)。老周來了以后,趙玉霞教了他幾段,并和他搭架子唱了幾次,引來一陣陣喝彩。有一回,秀珍站在圈外看了他們的演出,心里很不是滋味。二人轉(zhuǎn)講究浪,相互逗,特別是趙玉霞體形苗條,模樣也俊俏,尤其是眉毛一挑,眼睛立馬放出一道光,跟鉤子似的。秀珍一打聽,趙玉霞還是單身,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老周從廣場回來,余興未盡,不免唱上幾句,有時候在家,也忍不住哼哼兩句,結(jié)果都被秀珍的民族風給刮沒動靜了。老周選擇了投降,不和秀珍爭高下,把勁頭兒都用到了廣場上,和趙玉霞配合得越來越默契。
一個月后,華燈初上,月亮也升起來了,清風習習,小廣場的夜晚特別迷人。人們成雙入對,或一家人結(jié)伴散步,溫馨而恬靜。廣場舞跳得正歡,二人轉(zhuǎn)唱得正火。輪到趙玉霞和老周出場了,報幕員話音剛落,掌聲四起,人們?yōu)樗麄z叫好。就在倆人剛要登場時,一個穿戴一新的女人拿著扇子率先上場了,大家不明白怎么回事兒,不免小聲議論起來。換節(jié)目了?砸場子?趙玉霞也愣住了,老周一看,更愣住了。這不是老伴秀珍嗎?這是要唱哪一出?
秀珍拿過站在身邊的報幕員手里的話筒,自我介紹道,我叫張秀珍,和周振山,啊對了,秀珍一指站在不遠處的老周,就那位,我們是兩口子,我們也是搭檔,對唱半輩子了。前一陣子我鬧嗓子,老周和趙老師對唱,大家說,他們唱得好不好哇?
好!人們明白了究竟,隨之報好,鼓掌。
秀珍點點頭,說,今天我和老伴給大家表演,來一段二人轉(zhuǎn)小帽。小帽小帽,排腔溜調(diào)。以后我們是一副架,繼續(xù)對唱,給大家唱好聽的大段子,好不好哇?
人們再次報好,鼓掌。
趙玉霞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兒,她用力鼓掌,臉上浮現(xiàn)出燦爛的笑容。她對老周說,你快去呀,老伴等你對唱呢。老周點點頭,快步走上前,小聲問,你會嗎?秀珍沒回答,對著樂隊鞠了一躬,師傅,《小拜年》。
“正月里來是新年兒啊”,秀珍開嗓,音色渾厚,贏得一片喝彩。老周心里納悶,但很快接上,“大年初一頭一天呀”,兩個人又扭又唱,儼然是一副唱功扎實、配合默契的二人轉(zhuǎn)好架子。
月亮笑了,風也笑了,小廣場更是一片歡笑。
回到家,老周急忙問,老伴,你咋會唱二人轉(zhuǎn)了?真神了!
秀珍咯咯一樂,這一個月我偷著拜師學的。對唱,就得咱倆唱,這一輩子都得咱倆對唱。
老周撓撓頭,笑了。
兒子和兒媳拿出手機,爸,媽,你們對唱一段,我們錄個視頻。
好咧。瞧好吧。老周和秀珍一點兒也不怯場,高興地唱起來。
一家人盡情歡笑,幸福破屏而出。
一個月后,小廣場上,依舊風清月白。老周和秀珍唱完,報幕員走上前,字正腔圓地說,接下來表演的這對搭檔是一副新架子,不過女演員大家早已熟悉,她究竟是誰呢,她要和誰對唱呢?答案馬上揭曉。
音樂聲響起。優(yōu)美的旋律中,趙玉霞和一位男演員走上臺,人們熱烈鼓掌。
半年后,老周和老伴還有趙玉霞他們這兩副架,參加奎縣群眾業(yè)余文藝表演大賽,并列地方戲表演第一名。趙玉霞捧著獎狀,告訴秀珍和老周,下禮拜,她就要和她的搭檔馬萬春老師結(jié)婚了,希望老周和秀珍去現(xiàn)場唱一段二人轉(zhuǎn)。
秀珍媽呀一聲,這么快,剛唱半年就唱一塊兒去了。趙玉霞噗嗤一下笑了,我們都談了兩年戀愛了。秀珍一愣,不解地問,那咋才對唱?趙玉霞又笑了,你們磨合一輩子了,我們才兩年,這對唱都夠超速的了。
哈哈哈,一陣幸福的笑聲歡快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