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瑩

2022年11月9日，當(dāng)作為案件承辦人的我第一次見到案件被害人馮橙橙的時候，她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衛(wèi)衣，短短的頭發(fā)、黝黑的皮膚，看起來是一個很樸實的女人。審查逮捕的期限只有7天，時間并不充裕，但我還是把馮橙橙約來檢察院見面聊聊，一方面是因為在閱讀完案件材料后，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疑惑，另一方面是我的習(xí)慣使然——自2011年處理審查起訴案件開始，我都盡可能地去見被害人一面。法律工作者當(dāng)以無情的目光論事，以慈悲的目光看人。那時我就覺得不能只提訊犯罪嫌疑人，一定要和被害人當(dāng)面聊一下，聽聽他們的感受，這樣對整起案件有一個立體客觀的認識，也可以讓我從雙方的角度了解案情。

詢問馮橙橙的一開始，我便問了一個壓在心底很久的問題：“馮橙橙，你轉(zhuǎn)給徐白揚的400萬元從哪里來的？”

“這400萬元是我丈夫家的拆遷款?！瘪T橙橙有些遲疑地說道。

“你把錢轉(zhuǎn)給徐白揚，你丈夫是否知情？”我繼續(xù)問道。

“他不知情。”馮橙橙說。

“那你為什么這么做？”我追問道。

也許是我的問題過于直接，那一刻的馮橙橙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后說：“自從生了兩個孩子，成了全職主婦以后，我就沒有經(jīng)濟來源，但心里還是想掙錢的。我母親在知道家里有一筆拆遷款后，也管我要錢，但其實我沒有那么多錢，所以我就想著把錢給徐白揚，讓他幫我掙錢。”

多年的夫妻感情在金錢面前一步一步地走向崩潰的邊緣，馮橙橙想掙錢的原因其實是源于原生家庭步步緊逼的索取。那么，馮橙橙為什么如此信任徐白揚呢？這還要從二人的相識過程說起。

2017年，馮橙橙在裝修新房時，結(jié)識了在小區(qū)開家具店的徐白揚。徐白揚比馮橙橙大6歲，為人熱情。在馮橙橙裝修遇到問題的時候，在馮橙橙不知道如何選擇家具的時候，在馮橙橙家里需要裝窗簾、裝燈具的時候，徐白揚都及時出現(xiàn)，幫助馮橙橙解決問題。一來二去，馮橙橙對徐白揚產(chǎn)生了依賴，即便知道彼此有各自的家庭，兩人還是發(fā)展成了婚外情人關(guān)系。

隨著馮橙橙和徐白揚兩人感情的升溫，馮橙橙在一次聊天過程中無意提起自己丈夫家拆遷補償了400萬元的事情。說者無意，聽著有心，2018年，徐白揚開始以“自己人”的身份給馮橙橙提供了一些所謂的投資建議，還以進口紅木家具，需要租賃庫房、運輸紅木家具等理由讓馮橙橙投資。而馮橙橙也聽信徐白揚的花言巧語，先后投資了51萬余元。

當(dāng)時，馮橙橙并不知道，徐白揚并非真的拿這些錢去做進口紅木家具的生意。從2018年開始，徐白揚就迷上了網(wǎng)絡(luò)賽車賭博游戲，而且四處借高利貸，已經(jīng)是負債累累。馮橙橙給的這筆投資款，實際上被徐白揚拿去還債了。

2019年，徐白揚說自己打算盤一個新店面做經(jīng)營買賣家具的業(yè)務(wù)，并成功地從馮橙橙處獲取了41萬余元。同樣地，這筆錢并沒有用于經(jīng)營店面，而是和之前的51萬余元投資款一樣，都用在了網(wǎng)絡(luò)賽車賭博游戲上。

2020年春節(jié)期間，馮橙橙發(fā)現(xiàn)投資紅木家具遲遲沒有回報，便問徐白揚怎么回事。此時的徐白揚并沒有坦承，而是繼續(xù)哄騙馮橙橙說：“投資家具沒有意義?！毖劭醋约簾o法再以進口紅木家具的事由向馮橙橙要錢，徐白揚又編造了租賃回遷房底商的新事由，向馮橙橙要了29萬余元。之后徐白揚還以購買二人共同居住的房產(chǎn)為由向馮橙橙要了86萬余元。2018到2020年，徐白揚一共從馮橙橙處“借款”207萬余元。

直到2022年1月，馮橙橙跟租賃回遷房底商的老板趙婓聯(lián)系上才發(fā)現(xiàn)，盤店面租底商這件事就是子虛烏有，就連趙婓都曾經(jīng)借了10萬元給徐白揚。趙婓告訴馮橙橙：“徐白揚這人說話不靠譜，到處借錢，而且用手機賭博。他在外面應(yīng)該欠別人的錢，總有向他要賬的電話打到我這里。試問這樣的人，誰愿意和他合作？”

這時，馮橙橙才如夢初醒，原來自己給徐白揚的投資款都打了水漂，自己上當(dāng)受騙了。隨后馮橙橙報警。2022年10月10日，徐白揚被抓獲歸案，到案后如實供述了犯罪事實，并歸還給馮橙橙18萬余元。

其實，在整個“投資”過程中，馮橙橙對于被騙是有所察覺的。徐白揚不斷向她要錢，且要錢之后就沒了下文，其間也沒有任何投資回報。起初，徐白揚還會給她發(fā)一些貨車、倉庫的照片顯示自己所謂的錢款去向。到后來，當(dāng)馮橙橙向徐白揚問起所謂的“賺錢項目”的進展情況時，徐白揚每次都是王顧左右而言他，還以各種理由搪塞馮橙橙。為了讓不被馮橙橙的丈夫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的事情，徐白揚每次還強迫馮橙橙刪除二人的微信聊天記錄。

更令人無奈的是，深陷感情旋渦的馮橙橙一直堅信徐白揚能夠帶自己賺錢，實現(xiàn)經(jīng)濟自由。為了讓徐白揚好好賺錢、免受追債之苦，馮橙橙還按照徐白揚的要求替徐白揚還高利貸、賭債等共計200萬余元。在第一次詢問馮橙橙的過程中，我問馮橙橙：“你知道徐白揚賭博嗎？”

“2020年我曾給他的妻子打過一次電話。他的妻子說他曾經(jīng)到澳門賭博，不過當(dāng)時我并沒有想太多……”說著說著，馮橙橙就哭了。她說自己對不起丈夫，對不起家人，她很后悔，好好的一個家因為她的私心走向了分崩離析的結(jié)局。而第二次見馮橙橙的時候，她的丈夫和她已經(jīng)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2023年3月8日，北京市海淀區(qū)檢察院以徐白揚涉嫌詐騙罪向海淀區(qū)法院提起公訴。盡管截至目前，該案尚未判決，但徐白揚終會因為自己的好賭之心得到法律的制裁。只是對于馮橙橙來說，家回不去了，她的生活也變得黯淡無光。（文中馮橙橙、徐白揚、趙婓為化名。作者單位：北京市海淀區(qū)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