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兆云

劉亞樓受命組建空軍

早在新中國成立之前，毛澤東就開始擘畫建設空軍的藍圖。

1949年1月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目前形勢和黨在1949年的任務》中提出：1949年及1950年我們應當爭取組成一支能夠使用的空軍。中共中央、解放軍總部從西柏坡遷駐北平不久，面對國民黨空軍的襲擾，毛澤東作出了建立空軍先于建立新中國的決定，并親自點將，決定由曾任東北野戰(zhàn)軍（四野）參謀長兼東北老航校校長的十四兵團司令員劉亞樓組建空軍。

7月26日，中央軍委致電四野：“現(xiàn)在必須以建立空軍為當前首要任務。”劉亞樓受命率團赴蘇聯(lián)談判幫助組建中國空軍，7月31日，毛澤東親自設宴餞行。10月18日，毛澤東和周恩來在中南海召見剛剛回國的劉亞樓，指示要把建設空軍的這臺戲唱好。10月21日，毛澤東在關于從各野戰(zhàn)軍選6名優(yōu)秀師政委或軍政治部主任擔任航校政治委員的報告上批示：“這批政治委員必須挑選最適當的人來擔任。各野戰(zhàn)軍提出三倍的名單交軍委選定?！?0月25日，中央軍委正式任命劉亞樓為空軍司令員、蕭華為空軍政治委員兼政治部主任、王秉璋為空軍參謀長。10月30日，中央軍委批準成立六所航校當天，劉亞樓在北京主持召開空軍第一次航校領導干部會議，指定各航校的負責人，提出以“一切為了辦好航?！弊鳛榭哲姵踅〞r期的工作安排原則。

1950年1月，劉亞樓跟隨周恩來訪蘇，商談中蘇民航協(xié)定，商請?zhí)K聯(lián)派出空軍部隊、協(xié)助加強上海等地防空及幫助組建中國傘兵等事宜。2月4日，毛澤東在莫斯科住地同劉亞樓談話時說：我們不僅應該有強大的陸軍，還應建立強大的空軍、強大的海軍。他明確指示要把國民黨起義的傘兵第三團，從三野劃歸空軍建制，加強訓練，作為臺灣登陸作戰(zhàn)之用。毛澤東對空軍的希望，濃縮在他為《人民空軍》創(chuàng)刊號的題詞中：“創(chuàng)造強大的人民空軍，殲滅殘敵，鞏固國防?！?/p>

3月28日，劉亞樓在第二次航校校長會議上指出：用一個月的時間籌備開學了，第三個月開飛了，第四個月有了一個樣子，看來可以完成任務，現(xiàn)在是能不能打仗的問題。

話音一落，馬上引發(fā)共鳴：在劉亞樓提出“建立航校先于建立空軍”“一切為了辦好航校”的工作方針下，七所航空學校固然已經有聲有色地開辦了，但學員們幾乎都從連排干部選調而來，雖掌握了一定技術，領導經驗卻不能靠“惡補”，別說由他們來指揮一個師一個團，就是一個大隊眼下都有極大的困難。

空軍面臨既要組建部隊準備參加解放臺灣及沿海島嶼作戰(zhàn)，又要擔負要地防空任務，原定的培訓計劃已感不足；而飛行部隊中缺乏中高級指揮骨干，怎么能形成堅強的戰(zhàn)斗力呢？都必須采取緊急措施予以彌補。

可“彌補”成了一大難題，航校雖有一批校長、處長、大隊級飛行干部，但數量有限，尚難滿足教學需要，顯然不能把他們都“填空”到作戰(zhàn)部隊去。

難題落在了空軍當家人的肩上。6月，劉亞樓列席黨的七屆三中全會時，當面向毛澤東建議：選調100名左右年輕力壯、文化程度較高、軍政素質好的營團干部學飛行，以作未來的空軍中、高級飛行指揮人員。毛澤東十分重視此議，在講話中即席向各大軍區(qū)、各野戰(zhàn)軍作了指示，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如數選調。這些從槍林彈雨走出來的陸軍干部，許多人都負過戰(zhàn)傷，達不到嚴格的飛行員身體標準。對此，劉亞樓在一份報告上批示：“對陸軍調到空軍來的營以上干部，只要學飛行沒有什么障礙的，對身體不要要求太嚴。他們有實戰(zhàn)經驗，要培養(yǎng)他們掌握飛行知識和技術，成為空軍指揮員?！庇纱?，這些陸軍干部得以進行速成培訓，或學飛殲擊機，或學飛轟炸機，為空軍發(fā)展準備骨干。

1950 年4 月，毛澤東為《人民空軍》雜志創(chuàng)刊號題詞

在軍委命令的感召下，在劉亞樓的鼓勵下，一些按常規(guī)標準看來年紀偏大、文化程度偏低、負過戰(zhàn)傷甚至重傷的長征干部，甚至師、軍級以上領導干部，如擬任東北軍區(qū)空軍司令員的段蘇權、一航校職務最高的學員曾克林，也跨進飛機座艙，主動加入學習飛行的行列。后來曾任空軍司令員的馬寧，在陸軍時是戰(zhàn)斗英雄、師職干部，戰(zhàn)爭年代腿部數次負重傷落下殘疾，左腿比右腿短幾公分，但經過刻苦努力，飛上了藍天，成為能操縱現(xiàn)代化轟炸機的飛行指揮員。

五航校參謀長（后任副校長）楊思祿向校黨委提出學飛行的請求后，立遭四面八方的非議和阻力。有人直言不諱：你連小學的門都沒進過，怎么能學會飛行？有人半開玩笑半認真：你這個歲數老胳膊老腿的，在空中能應付緊急情況嗎？要是飛不出來，豈不丟人？蘇聯(lián)顧問也再三勸阻：世界上還沒有33歲才開始學飛行的人，就算我們敢?guī)泔w，你要真有一天摔死了，豈不可惜？而楊思祿就是認準了學飛行這件事，還把正式報告送交給空軍黨委。劉亞樓鼎力支持，說：我們共產黨人就是要干別人從沒干過的事，楊思祿歲數大一點是事實，但他身體好，有決心，為什么不能學一學？將來能飛出來最好，就是飛不出來，也可以多掌握一些空中的飛行知識，對部隊的管理有好處。這樣的干部不是太多，而是太少，我們需要更多一些懂得飛行、又會飛行的老同志，為未來的空軍建設作貢獻，這個學費我出！

航空兵部隊的組建

從陸軍到空軍，不少人感到陌生神秘。劉亞樓親自找他們談話，說：在空軍這個新軍種，你們過去熟悉的一些東西可能用不上了，但我軍的建軍原則、方針，以及英勇作戰(zhàn)、艱苦奮斗、嚴明紀律、團結一致等優(yōu)良傳統(tǒng)不能丟。調你們到空軍來，就是要你們把這些好傳統(tǒng)帶過來?？哲娪性S多新知識新技術也需要你們去學習，去掌握，困難肯定不少，但再大的困難也難不過咱們當年爬雪山、過草地！

4月中旬，劉亞樓乘飛機三天內視察六所航校，并在濟南的五航?！皵喟浮保禾K聯(lián)顧問杜洛夫要淘汰一名學員，校長方子翼不同意，親自坐上這名學員所駕飛機來個飛行考察。劉亞樓不僅同意方子翼的意見，還滿臉喜悅地說：幾所航校只你一個校長飛行，很好很好，你把工作交給副校長，干脆也學飛行，把學員四個月所飛的課程一個月內飛完。還未等方子翼回答，劉亞樓又說：飛完了，我讓你帶部隊作戰(zhàn)，這事先不能跟別人講。帶部隊上戰(zhàn)場是方子翼夢寐以求的愿望，他激動地對著劉亞樓就是一個軍禮：堅決完成任務！

航校和機關的工作有了頭緒，為籌建空軍戰(zhàn)斗部隊創(chuàng)造了條件。劉亞樓剛回到北京，就命二航校政委李世安火速趕來見面，開門見山地說：我已經建議軍委，調你去華東地區(qū)組建第一支航空兵部隊，你當政治委員，方強任旅長，這可是個開天辟地的事，干不干？

建設航校，為的就是培養(yǎng)航空兵部隊，李世安對此一清二楚，只是沒想到“第一個吃螃蟹”的任務會落在他頭上，誰叫他在紅軍時期就是打旗兵啊。他一個“干”字剛脫口而出，劉亞樓又問：第一支航空兵部隊你看是叫第一旅呢，還是叫第四旅？

李世安不假思索地說：數一個數字，編一個序列，都從一開始，空軍第一支航空兵部隊，自然叫第一旅為好。

劉亞樓沉吟道：我考慮了很久，覺得還是叫四旅好，叫第一容易產生老子天下第一，驕傲自滿，毛主席在井岡山創(chuàng)建紅軍，開始就叫紅四軍，沒叫紅一軍；叫空軍第四旅，有利于繼承和發(fā)揚紅軍的光榮傳統(tǒng)?？哲姷氖孜环?，如第一軍、第一師、第一旅、第一團，都作為空缺留下來，今后誰打得好，就留給誰。

5月9日，中央軍委和毛澤東正式批準劉亞樓呈上的組建第一支航空兵部隊的方案，決定以相關航校速成班第一期學員為主，由殲擊、轟炸、強擊航空兵團隊組建“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第四混成旅”。翻開人民空軍的史冊，無論師、團，都是從四、三編起。后來海軍航空兵組建，也以航四師為王牌，其第十團便是威鎮(zhèn)海疆的“?？招埴棃F”。

6月19日，空軍第四混成旅在南京成立，對外代號“中國人民解放軍太平洋部隊”。四旅班子過硬，方強因故未到任，從三野二十七軍軍長調任華東軍區(qū)空軍司令員的聶鳳智兼任旅長。幾位副旅長中，有位延安時期就從國民黨空軍陣營起義的劉善本。劉亞樓命令混四旅：粉碎國民黨空中襲擾，保衛(wèi)大上海，保衛(wèi)東南沿海，摸索經驗，作出榜樣。

混四旅旅部先駐南京，后轉至上海龍華機場，按軍委空軍首長要求，刻苦學習，嚴格訓練。

新中國第一支航空兵部隊建立不到一周，1950年6月，朝鮮戰(zhàn)爭猝然爆發(fā)。7月7日和10日，周恩來以中央軍委副主席身份連續(xù)兩次主持召開國防會議，討論朝鮮局勢和保衛(wèi)國防問題。這兩次國防會議，在作出保衛(wèi)東北邊防的決定時，也高度重視空軍問題，授權劉亞樓對改裝、訓練和接收蘇聯(lián)飛機，迅速組建中國空軍問題，提出具體方案。

8月1日，華東軍區(qū)空軍在南京成立，聶鳳智任司令員，王集成任政治委員。隨后東北軍區(qū)空軍在沈陽成立，段蘇權任司令員。9月22日，西南軍區(qū)空軍在重慶成立，傅傳作任司令員，余非任政治委員。9月24日，中南軍區(qū)空軍在武漢成立，劉震任司令員。10月，華北軍區(qū)空軍在北京成立，徐德操任司令員。

10月1日，空軍殲擊第三旅在沈陽組建，月底和空軍第四混成旅重新組合后，經毛澤東批準，空軍部隊番號由旅改師，不加冠殲擊、轟炸等機種名稱。10月4日，中央確定中國人民志愿軍空軍參加抗美援朝作戰(zhàn)。10月19日零時，空軍混四旅開始擔負保衛(wèi)大上海和東南沿海的防空任務。10月19日是個歷史性的日子，新中國的領空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空中衛(wèi)隊，這一天彭德懷率中國人民志愿軍跨過鴨綠江。

裝備更新和技術訓練

鴨綠江上空“聯(lián)合國軍”上千架戰(zhàn)機，像是麥克阿瑟手中發(fā)不完的牌。此時的劉亞樓，手中只有一張牌，就是空軍第四混成旅。不說飛機數量，單從火力裝備等來看，就難以勝任空中掩護的任務。幾所航校用來教學的大多是螺旋槳、活塞式飛機，而在鴨綠江上空如入無人之境的美軍戰(zhàn)機，如被稱為“油挑子”的F-84、被稱為“佩刀式”的F-86，都是噴氣式飛機中的先進機型。

一場迅速改裝噴氣式的重擔就這樣壓來?；焖穆脷灀舻谑畧F，迅速投入改裝第一流的米格-15噴氣式飛機。這款機身粗短、渾身銀白、戰(zhàn)力超群的蘇制戰(zhàn)機，可是劉亞樓訪問蘇聯(lián)時見到的寶貝。

十團乃混四旅的主力，團部以劉亞樓原十四兵團三十九軍一一六師某團團部為基礎組成。一一六師也就是后來在云山重創(chuàng)美騎兵第一師的那支勁旅，其前身是東野主力師二縱五師。劉亞樓格外看重十團，決心將之打造成中國空軍的第一張王牌。

蘇聯(lián)教官趕到上海，即將撤回蘇聯(lián)的巴基斯基混合航空兵集團的38架米格-15殲擊機也可以接收了，卻沒有同型的教練機。怎么辦？劉亞樓接到報告后，果斷下令：直上米格-15！第一個“吃螃蟹”上米格的，是十團團長鄒炎，東北老航校第二期學員，后來的空一師師長、空軍中將副司令員。

通常需要半年的改裝訓練課目，十團只用了一個多月就全部完成，從成立到飛起來不到三個月。10月17日，中央軍委委托華東軍區(qū)司令員陳毅總負責，組織空軍和蘇聯(lián)顧問、專家驗收。順利通過后，陳毅非常高興。

此時，新中國空軍恰當地說只算是剛出蛋殼的雛鷹，通過“速成”，勉強能上陣的僅有2個殲擊航空兵師、1個轟炸機團、1個強擊機團，共有各型作戰(zhàn)飛機不足200架，平均飛行時間不足100小時，有的改裝噴氣式飛機的飛行員訓練剛放單飛。而世界慣例，訓練噴氣式飛機飛行員一般需300小時以上，美國則規(guī)定500小時。此時的美國空軍、海軍，已擁有3.1萬架飛機，在朝鮮戰(zhàn)區(qū)的作戰(zhàn)飛機常態(tài)保持在1000架以上。

為了盡可能快地多孵出航空兵部隊，劉亞樓命令7所航校進一步加快訓練步伐，將飛行學員的訓練體制由四級改為三級，即免去高級教練階段，直接畢業(yè)到部隊改裝戰(zhàn)斗機。在他的指令下，空軍上下宵衣旰食，緊急行動。昨天從陸軍部隊選調的師政委，今天就低配到飛行團當政委，沒意見，上任后擺開攤子就干；上午組建的軍區(qū)空軍班子，下午就掛牌工作。

代總參謀長聶榮臻稱劉亞樓是個“魔術師”：原來的混四旅4個團、驅逐三旅3個團增補了7所航校新畢業(yè)的學員后，不僅長成了空四師、空三師，還轉眼變出了空二師、空五師、空八師、空十師。

軍區(qū)空軍軍政主官以及各師師長政委們，劉亞樓一個個物色好上報軍委，并逐一談話。他沒有食言，讓飛完全部課程的方子翼卸下航校校長之職，擔任空軍第一個師—空四師的師長。

志愿軍跨過鴨綠江后，緊急組建志愿軍空軍的任務提上日程，在10月底的空軍黨委常委擴大會議上，確定志愿軍空軍參加抗美援朝的作戰(zhàn)方針和兵力使用以及志愿軍空軍領導機關組建等問題。

11月4日晚，在中南軍區(qū)空軍司令員位置上還沒坐熱的劉震受召來見劉亞樓，受命擔任東北軍區(qū)空軍司令員，并擬任志愿軍空軍司令員。劉亞樓又為志愿軍空軍戰(zhàn)前準備和參戰(zhàn)等問題，與志愿軍領導人及斯大林的代表、駐華軍事總顧問扎哈羅夫大將進行反復磋商。他對空軍在短時間內全國性發(fā)展、建成如此規(guī)模，心里是滿意的，但就眼下的力量跟世界空軍頭牌美國較量，又難免杌隉不安。

噴氣式都已改裝好了，是馬是騾得拉出去遛遛?？哲娭笐?zhàn)員求戰(zhàn)心切，群情激昂的請戰(zhàn)書和血書一交一大摞。劉亞樓本著實事求是，對黨和人民負責的態(tài)度，給志司領導人發(fā)電報，講明空軍的情況；他下到飛行部隊，穩(wěn)定指戰(zhàn)員的情緒，號召他們提高飛行技術，“縮短訓練場到戰(zhàn)場的距離”。

為了讓一線指揮員盡快熟悉組織出動和指揮空戰(zhàn)的一套程序，劉亞樓在蘇聯(lián)遠東空軍司令克拉索夫斯基上將（后晉空軍元帥）陪同下，帶上劉震及空四師師長方子翼、政治委員李世安等指揮班子，于11月8日前往駐安東浪頭基地別洛夫的前線指揮所，見習空中作戰(zhàn)指揮。劉亞樓讓方子翼等人留在這里見習半個月，語重心長地囑咐他們要虛心學，用心學，一定要在15天內把組織出動和指揮空戰(zhàn)一套程序學到手。

作戰(zhàn)思想和作戰(zhàn)方針的確定

空軍出動該有個怎樣的作戰(zhàn)思想呢？劉亞樓認為，在朝鮮戰(zhàn)場，志愿軍地面部隊是強大的，打仗主要靠陸軍，最后殲滅敵人、解決戰(zhàn)斗還是靠陸軍，因此，空軍部隊一切行動的出發(fā)點是密切配合陸軍作戰(zhàn)。在各軍兵種協(xié)同作戰(zhàn)中，空軍部隊的活動以保障地面部隊的戰(zhàn)斗活動、滿足地面部隊的需要為前提。鑒于此，他提出“為陸軍服務，以陸軍的勝利為勝利”這一指導思想。

空軍參戰(zhàn)應采取何種作戰(zhàn)方針，這是個必須慎之又慎的問題。敵我雙方空中力量對比懸殊，如果貿然將剛組建不久的中國空軍投入戰(zhàn)斗，后果難以預料。要達到戰(zhàn)勝強大之敵、并在戰(zhàn)斗中成長壯大的目的，就要有切合實際的作戰(zhàn)計劃。在戰(zhàn)術上向來重視敵人的劉亞樓，經過充分考慮，并和黨委一班人研究，明確提出了“積蓄力量，選擇時機，集中使用”的作戰(zhàn)方針。1950年12月4日，毛澤東在《關于空軍參加抗美援朝作戰(zhàn)方針的報告》上批示：“劉亞樓同志：同意你的意見，采取穩(wěn)當的辦法為好。”

接到毛澤東批示后，劉亞樓正式下達空軍作戰(zhàn)命令，要求空四師以大隊為單位輪番進駐安東，進行實戰(zhàn)鍛煉，并確定從十團開始。此時，中國空軍能飛噴氣式的，也就只有空四師，說得再準確一點，也就是十團。命令特別指出：“這次參戰(zhàn)的目的是取得戰(zhàn)斗經驗……這次參戰(zhàn)是我空軍破天荒第一次，要十分謹慎小心領導之，絕對不能馬虎行事?！?/p>

空四師十團派出二十八大隊率先出征。11月7日，劉亞樓赴遼陽視察空四師參加抗美援朝作戰(zhàn)的準備工作。11月30日，朱德在劉亞樓陪同下，冒著嚴寒親臨遼陽機場，既是檢閱，也是送行。二十八大隊全是東北老航校的學員，不少還來自中國共產黨第一支航空隊—新疆航空隊，可以說是新中國空軍的精華。朱德看完戰(zhàn)斗攻擊飛行匯報表演后，親切地和朝氣蓬勃的飛行員一一握手，鼓勵他們掌握飛行和空戰(zhàn)技術，初戰(zhàn)必勝，為國爭光?？哲妳?zhàn)前，毛澤東為了不給初上戰(zhàn)場的空軍部隊造成更大壓力，提出“一鳴則已，不必驚人”。

朱德和劉亞樓歡送空軍部隊

為慎重初戰(zhàn)，首戰(zhàn)必勝，12月14日，劉亞樓又向空四師師長方子翼當面交代：

第一，為了慎重穩(wěn)妥，在初期階段，只給你派遣一個雙機或一個四機出動的指揮權限，前四機未落地，不得出動后四機，何時能指揮八機作戰(zhàn)，要聽我的命令。

第二，指揮決心要根據情況決定，膽大心細，既不優(yōu)柔寡斷，又不盲目蠻干，天氣和敵情不宜時則不出動。

第三，要與蘇聯(lián)友軍搞好關系，以期得到他們盡心盡力的帶領或掩護。

第四，不要怕麻煩，每日戰(zhàn)斗結束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我發(fā)電報報告當日的戰(zhàn)況，我的復電定于次日5時到達。

第五，空四師到安東后馬上與蘇聯(lián)友軍協(xié)商一個實戰(zhàn)鍛煉計劃，送我批準。

照方子翼的話來說，劉亞樓對空軍首次參戰(zhàn)可謂“殫精竭慮，費盡心血”。

初戰(zhàn)告捷

1951年1月2日，劉亞樓復電在安東前線的方子翼，支持他單獨作戰(zhàn)，但一定要在敵少我多（即我4—8機對敵2—4機）的有利條件下進行，力爭讓每個飛行員空戰(zhàn)鍛煉2—3次。

1月21日，空四師二十八大隊大隊長李漢首創(chuàng)空戰(zhàn)中擊傷美機的戰(zhàn)例。朝鮮戰(zhàn)爭開創(chuàng)了世界航空史上噴氣式飛機對噴氣式飛機的新時代，二十八大隊為中國空軍打出了第一。正隨周恩來、聶榮臻在沈陽參加東北軍區(qū)后勤工作會議（即志愿軍第一屆后勤工作會議）的劉亞樓，立即發(fā)出賀電，指出這次空戰(zhàn)，“證明年輕的中國人民空軍是能夠作戰(zhàn)的，是有戰(zhàn)斗力的。這是志愿軍空軍以后繼續(xù)取得更大勝利的開端”。在志愿軍司令部，彭德懷聽了匯報后異常高興，借機激勵全軍將士?？哲姵鯌?zhàn)告捷的消息傳到全國各地，人心振奮，大大增強了勝利的信心，很多地方都敲鑼打鼓慶祝。

在初次空戰(zhàn)勝利和上級領導高度評價的鼓舞下，二十八大隊情緒高漲。兩天后，即1月23日，美軍大機群偷襲浪頭機場。二十八大隊冒著敵機群的掃射，強行起飛，和蘇聯(lián)空軍一起驅逐敵機。此戰(zhàn)中，蘇美雙方都損失慘重。二十八大隊雖未獲戰(zhàn)果，卻也毫發(fā)無損。

1月29日，中國空軍在蘇聯(lián)友軍被擊落四架、擊傷四架的不利戰(zhàn)況下，前往支援。二十八大隊在自身未受損失的前提下，擊落擊傷敵機各一架。由于中國空軍的支援，蘇聯(lián)友軍扭轉了戰(zhàn)局。

中國空軍三戰(zhàn)三捷，首戰(zhàn)勝利的政治意義遠遠超出了軍事意義。一個古老國家的年輕空軍，給一個年輕國家的老牌空軍，造成了巨大的精神震撼，也是對“聯(lián)合國軍”總司令麥克阿瑟曾公開稱“中國沒有空軍”的有力回擊。

在戰(zhàn)爭中發(fā)展壯大

1951年3月15日，志愿軍空軍司令部在安東正式成立，受志愿軍總部和軍委空軍雙重領導。劉震任司令員，常乾坤和朝鮮空軍司令王璉任副司令員。

5月，中國空軍以最快速度組建起殲擊航空兵10個師、強擊航空兵兩個師，運輸航空兵一個師、轟炸航空兵兩個師。6月22日，毛澤東召見劉亞樓，面示：朝鮮戰(zhàn)爭可能出現(xiàn)停戰(zhàn)談判，空軍要抓緊時間參戰(zhàn)，以求得戰(zhàn)斗鍛煉，新兵種初次參戰(zhàn)不可能等到準備工作完全充分。9月下旬，志愿軍空軍開始以師為單位輪番參戰(zhàn)，由少到多，以老帶新，新老結合。

10月2日，毛澤東在空軍報告上批示：“劉亞樓同志：空四師奮勇作戰(zhàn)，甚好甚慰，你們予以鼓勵是正確的，對壯烈犧牲者的家屬應予以慰問。”

10月3日，在中南海晚宴上，毛澤東向空軍第一個轟炸師空八師代表敬酒，高興地喊出“空軍萬歲！”一個月后，空八師先后轟炸朝鮮西部沿海敵占之大、小和島，配合志愿軍陸軍渡海拔除了這個敵據點。

10月20日，空三師接替空四師參加朝鮮空戰(zhàn)。在誓師大會上，九團一大隊大隊長王海代表參戰(zhàn)飛行員宣誓：“我們將英勇戰(zhàn)斗，不怕犧牲，去奪取空戰(zhàn)的勝利。我們有壓倒一切敵人的英雄氣概，而不被敵人所壓倒?！蓖鹾５氖难源砹藚?zhàn)部隊和飛行員的堅定決心。

空三師的基礎由陸軍的建制師調來組成，裝備、編制與空四師基本相同，轄兩團、六大隊，59架米格-15、2架雅克通訊飛機，但成軍時間更短，飛行時數更少。不曾料想，僅11月4日至10日，這支新軍就與美軍小機群空戰(zhàn)5次，擊落擊傷美機9架，而自己無一損失。在11月23日的空戰(zhàn)中，七團大隊長劉玉堤創(chuàng)造了一次空戰(zhàn)一人擊落4架敵機的空前戰(zhàn)績。劉亞樓接到捷報，馬上以空軍黨委名義給劉玉堤個人發(fā)去嘉獎電。

10月至12月間，劉亞樓親赴安東前線指揮作戰(zhàn)，根據志愿軍空軍的戰(zhàn)斗實踐，結合對美軍空軍戰(zhàn)術的研究，創(chuàng)新一套適于自己、反制敵人的空戰(zhàn)戰(zhàn)術原則—后來命名為“一域多層四四制”。志愿軍空軍因此越戰(zhàn)越勇。

12月26日，美國遠東空軍承認其所謂的空中優(yōu)勢受到很大削弱，面臨嚴重挑戰(zhàn)。美國空軍參謀長范登堡專門飛赴朝鮮視察，返回五角大樓后驚呼：“共產黨中國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世界上主要空軍強國之一?！?/p>

1952年2月1日，毛澤東在空三師作戰(zhàn)86天的報告上批示：“向空軍第三師致祝賀?！辈坏揭荒陼r間，毛澤東不僅喊出了“空軍萬歲”，還先后為空軍兩支最早的部隊題字。2月14日，毛澤東視察空軍南苑機場和空軍司令部后，前往海軍司令部和蕭勁光等海軍領導人商量，把原擬給海軍購買艦艇的外匯劃歸空軍買戰(zhàn)斗機。

劉亞樓與曾任志愿軍第二任司令員的鄧華（左）

2月15日晚，劉亞樓給空聯(lián)司和空四師發(fā)電報，要求迅速組織兩個調查組到朝鮮現(xiàn)場調查，盡快查明合眾國際社所稱美國“空中英雄”戴維斯2月10日在朝鮮失蹤的情況。后認定系由空四師十二團大隊長張積慧擊落。擊落戴維斯，對美國空軍是一次沉重打擊。

2月20日，志愿軍空軍領導機關表揚志愿軍空軍第三師九團一大隊。該大隊在大隊長王海率領下，在第一輪實戰(zhàn)鍛煉中取得擊落擊傷美機15架、自己無一損失的驕人戰(zhàn)績。英雄的王海大隊由此蜚聲中外。

6月4日至7日，空軍黨委擴大會議根據毛澤東的指示，制定了“加打一番”的作戰(zhàn)計劃，輪番出動10個殲擊航空兵師到朝鮮前線作戰(zhàn)。

中國空軍初出茅廬，對“王牌飛行員”設立了“達標”門檻：擊落、擊傷對方飛機5架以上。在戰(zhàn)斗中，王海、劉玉堤、孫生祿、趙寶桐、張積慧、魯珉等人，成長為中國空軍的王牌飛行員，成為“一級戰(zhàn)斗英雄”。

經過一場場實戰(zhàn)鍛煉，中國空軍越來越注意摸索和總結經驗，提高指揮水平，講究技術、戰(zhàn)術。由此創(chuàng)造了許多以少勝多、出敵不意攻敵不備、密切協(xié)同、化險為夷的戰(zhàn)例。僅1953年上半年就有：

4月7日，空十五師剛滿20歲的飛行員韓德彩在掩護長機著陸過程中，于東大堡機場上空擊落美國“第一流的噴氣式空中英雄”、“雙料王牌駕駛員”、上尉小隊長費席爾，費席爾跳傘后被生俘。

4月12日，美國空軍首席“三料王牌駕駛員”麥克康奈爾上尉被空十五師年輕飛行員蔣道平擊落，跳傘掉入黃海，6分鐘后被美直升機救起。

5月17日，空四師飛行員陶偉在朝鮮鐵山上空在距敵120米處將敵機擊落，首創(chuàng)近距殲敵的范例。

5月29日夜，空四師副團長侯書軍在朝鮮安東上空將F-84擊落，首創(chuàng)志愿軍在夜間擊落敵機的先例。

7月19日下午，空聯(lián)司第二任司令員聶鳳智指揮了朝鮮空戰(zhàn)的最后一仗，擊落美機1架、擊傷2架。從6月中旬到7月27日停戰(zhàn)，中國空軍以較小的損失，取得了擊落敵機25架的輝煌勝利。

在兩年零8個月的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志愿軍空軍共有殲擊航空兵師10個師21個團、轟炸航空兵師2個師3個大隊參戰(zhàn)，擊落敵機330架（其中211架F-86），擊傷95架，被擊落飛機231架，擊傷151架，116名飛行員犧牲。

在志愿軍空軍慶功會上，劉亞樓發(fā)表講話：“志愿軍空軍在兩年零八個月的抗美援朝作戰(zhàn)中，由不會空戰(zhàn)到學會空戰(zhàn)；由打小仗，到學會打大仗；由單機種作戰(zhàn)，到多機種聯(lián)合作戰(zhàn)；由只能在晝間簡單氣象條件下作戰(zhàn)，到能在晝間較為復雜氣象條件和夜間簡單氣象條件下作戰(zhàn)，在戰(zhàn)斗中鍛煉成長壯大，勝利地完成了任務，創(chuàng)造了光輝的戰(zhàn)績，立下了不朽的功勛！”

1954年10月18日下午，在中南海紫光閣召開的國防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毛澤東在致開幕詞中重重表揚了空軍：“全國人民都希望我們有空軍，開始的時候我們只有一支小小的空軍，就像在天安門閱兵時看到的那樣。一九五四年，我們國家自己出產了一架飛機，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這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作者與空軍原司令員王海（左）合影

抗美援朝一戰(zhàn)，中國空軍實現(xiàn)了“邊打邊建”“在戰(zhàn)爭中發(fā)展壯大”的預期目的。從1950年10月底組建第一支部隊起，到朝鮮戰(zhàn)爭結束，已發(fā)展到擁有25萬人、27個師、3000多架飛機的強大空軍，一舉成為僅次于美、蘇的第三大空軍強國，其中有好幾個師裝備了當時最先進的米格-15比斯型飛機。

還值得一提的是，中國空軍在邊打邊建中，還未雨綢繆地培養(yǎng)和儲備了包括新中國第一批女飛行員在內的大量人才。1953年1月，毛澤東聽取劉亞樓匯報志愿軍空軍作戰(zhàn)情況，同意選送一批有戰(zhàn)斗經驗、有組織能力、有培養(yǎng)前途的空軍干部到蘇聯(lián)深造。與此同時，還推動了航空工業(yè)的發(fā)展，指導民航持續(xù)開辟國內航線。在隨后歲月里，中國民航與人民空軍一起成長、壯大，除國內外的交通運輸外，還在石油探測、飛機滅蝗、飛播造林、搶險救災等方面，發(fā)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成就舉世矚目。

（責任編輯 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