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凌宇
阿乙真是說到做到。2021年夏天在北京朝陽大悅城的單向街書店采訪,當時他就毫不顧忌地詳細介紹了手頭上正在寫的名為《未婚妻》的長篇。這將是一部自傳性小說,他想寫一段最終沒有結成婚的一種狀態(tài),“就是未的狀態(tài),發(fā)生了,但是又沒有最后結婚,我發(fā)現(xiàn)人生里有很多狀態(tài)是這樣?!彼谕ㄟ^這本小說把自己在離開江西縣城之前所有的個人經(jīng)歷都消化掉,下一本可能就寫以后在城市里碰見的事情。
2022年冬天,這部作品如約面世,小說由20年前的回望開啟,以縣城青年從遇見初戀、相親到締約的經(jīng)歷為主線,捕捉蓬勃的愛情襲來所引發(fā)的家庭波動。阿乙以一位45歲的、客居他鄉(xiāng)的作家的身份,對身為縣城公務員的自己展開了一次綿長入微的審視。
三年新冠疫情催生了這24萬字,“我不知道我還會干別的什么,我除了去醫(yī)院,就是在家里寫作,就這樣磨出了一部長篇?!?/p>
他在寫作上的勤懇出了名,以前是廢寢忘食,后來因為身體吃不消,慢慢走向有條不紊。他為自己量身定制的寫作模式是,日后以自傳性長篇為主,像蠶啃食大片桑葉般,“每天寫800字到1000字,會非常愉快。因為每天只要是關于你自己的事,有大量事情可以冒出來。我自己的經(jīng)歷很多,做警察時在派出所看到很多社會的事情”;其間再穿插著寫些短章,權當調整休養(yǎng)。
過去的一年里,他出了三本書,除了《未婚妻》,還有4月份的《陽光猛烈,萬物顯形》(青年時代隨筆集,以詞典形式收錄了人生與寫作的關鍵詞,包含過往經(jīng)歷、置身所在、讀書觀影、自我訓誡等)和10月份的《通宵俱樂部》(隨筆集,記錄他在1996至2020年間的寫作,都是對日常生活的洞察與哲思)。
“生活誠如我們所見,總是對我們靜默,但我們又總能警覺到,有一種小如壁虎的東西,以快如閃電的速度掠過生活的畫布。我作為一名作者,職責之一是捕捉生活中出現(xiàn)的這種轉瞬即逝的感覺與情緒?!?/p>
作為抓壁虎的人,阿乙似乎不舍得輕易放過任何記憶碎片,包括那些來不及發(fā)生的。“《未婚妻》是對我人生中沒有堅持下去的一段‘準婚姻的描寫。如果和我當初訂婚的愛人生活,生兒育女,我現(xiàn)在應該還在瑞昌。而這個飄蕩到北京的寫作者倒是一個意外,或者說是一個很稀薄的夢。今天正是這個像是夢里的我,卻又真真實實地存在著,去追憶那個永遠地消失在生活中的、身為警察的自己和他的愛人。文學之所以超過現(xiàn)實,是因為文學總是圍繞沒有發(fā)生的事或沒有發(fā)生的自己進行敘述。在我心中,沒有發(fā)生的其實比已經(jīng)發(fā)生的要強壯,要永遠,要深刻?!?h3>獲獎理由
李敬澤曾評價,“對于—個作家、一個不斷成長的作家來說,特別是對阿乙來說,他寫出什么來,我都不會很意外?!睂τ诎⒁襾碚f,我們和我們的生活、和我們的自我、和我們的過去的關系,就是“未婚夫”和“未婚妻”的關系。在過去一年停滯沮喪的氛圍中,這本小說遠不是一段情愛那么簡單,也許我們也正需要這樣一種敘說:我們曾經(jīng)如此投入地愛過、努力過,但你不能說,最后沒有結果,這—切就沒有意義。
圖/受訪者提供 攝影/呂海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