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董 賀

幽暗的門牌

他小聲說著。熟悉的事物

像虛無中，托起的盤子

卻是明晰的在場：煙袋鍋子

酸菜、黏豆包、舊斧頭、繩子

黏稠的音調，附著于發(fā)黑的灶臺

結網(wǎng)的花簍，以及堆疊于墻角

裝滿雜物的絞絲袋子

他小聲說著。幼時的貧窮

壯年時有十年，在挖堤壩

可后來孑然一身。風霜的侵略

讓人沮喪、落寞。大部分的語詞

于一個人，像擦傷的符號

它們，螢火蟲一般穿過

一道道，幽暗的門牌

它們，保持著靜默，在時空

這張寬闊的紙面上

濤聲與光澤

這么多年，一張高處的網(wǎng)

顫動著，憂傷與欣喜

沾著最初，濕漉漉的體會

悠久的歌謠、話語和山村的舊事

砍棚桿和挖藥材的人群中

有熟悉的光澤，躺下的刺槐

和赤裸著哭泣的黃柏木

也一回回，夜色中歸家，以至于

每次讀到《哦，香雪》

被伙伴接回臺兒溝時

都淚流滿面，是的

一個人，內(nèi)心的濤聲

只有自己能夠聽見

只是，無數(shù)個這樣的夜晚

那張網(wǎng)，還在抬起

還在落下

留下瞬間的時光

樹莓，童年的潘多拉

（其實在鄉(xiāng)下，它叫妥巴）

我曾多么迷戀

紅艷艷的，掛于低矮的枝

環(huán)形的果肉，引誘著過往的

孩子。有一次由于貪吃

回家后，我便發(fā)起了高燒

之后，渾身被抹滿香油

哭叫著，抗拒母親的揉搓

如今再見到它，或許只會

摘取和品嘗，其中的一顆

像是只為了，找尋到那份快樂

現(xiàn)在看來，充滿誘惑的外相

可能是一種毒藥，而起初的痛苦

或與此時，我津津有味的敘述

緊密相關

遠道而來的人

那時，正是中午

他恰好背著尼龍袋子，經(jīng)過

有擁擠的汗珠，和光亮

他的眼里，藏著干柴

耳畔則有鼓點，進入村子

就急切地四下看看

見了鄉(xiāng)親，打上招呼

他笑著，似乎忘記了疲憊

“這么多年，他終于回來了”

后來的日子，我經(jīng)常想到

這一幕，或許源于他的淳樸

也或許，在外多年

而好多時候，我都比不上那個

叫栓柱的男人